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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少数民族草木文化:植物利用历史与文化

【摘要】:在我国众多的神话传说中,“神农尝百草”是一个经久流传与药用植物利用起源相关的民间故事。这一过程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时期,草药知识愈来愈丰富,其药性药理也得到后人的不断实践验证,最后于东汉时集结成书,形成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本草经典著作《神农本草经》。图4-2野生抗疟植物“黄花蒿”此外,诸多流传于各地民间的地方本草著作,也大量记录了当地民族对药用植物资源的认知和利用方式。

人类自诞生之日起,就一直在为自己的生存繁衍而努力战斗,“活下去”“活得长久”“健康地活着”从来都是人们内心深处最原初的需求。那么,怎样才能健康地长久地活着?在今天,发达的医疗条件或许可以帮助我们实现这个愿景,而在漫长的人类发展史上,于自然环境中寻找可利用的野生资源,尤其是植物资源来治疗疾病,预防疾病,增强体质,则是人们使用的最为普遍的办法。

在我国众多的神话传说中,“神农尝百草”是一个经久流传与药用植物利用起源相关的民间故事。传说在远古时代,炎帝神农发现了稻、黍、稷、麦、菽五谷,并教给大家认识五谷的方法,人们获得了较为稳定的食物来源,可以不用再像过去一样忍饥挨饿。但是,五谷常常和杂草长在一起,能治病的草药也常常和百花开在一起,大家很难分清楚。所以民间经常发生老百姓误食野物而中毒、生病或是死亡的情况。神农看到此情景,忧虑不已,决定到天帝的花园里给人们采来治病的仙草。上天的路有两条,一条是遥远苦寒的昆仑山之路,一条是从“都广之野”搭建通天的木架“建木”去到天庭。神农选择了“建木”之路。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神农终于来到了天帝的花园,这里满园芬芳,长满了人间从来没见过的奇花异草。神农采了一大把能治病的仙草正要离开,不想却被天帝发现了。天帝怜惜人间众生的苦楚,并没有责罚神农,反而赐给他一条赭鞭,以助他识别人间的药草。神农获得神鞭之后,一路鞭草木,尝百草[1],并记载下这些药草的特性和食用之后的身体反应,从而知道了食用不同的草药具有“寒、温、平、热”的特性。神农亲验本草药性,被民间视为中药的起源之一。这一过程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时期,草药知识愈来愈丰富,其药性药理也得到后人的不断实践验证,最后于东汉时集结成书,形成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本草经典著作《神农本草经》。如前文所述,该书共记载了药用植物237种,按“君臣佐使”的组方原则,分为上、中、下三品,详细记载了各种药物的药性药理,对后世的本草研究影响非常深远。

《神农本草经》之后,各类医药典籍纷纷出现。南北朝时期著名医药家、文学家陶弘景面对当时社会上所流传的本草书目“冷热舛错,草石不分,虫兽无辨,且所主治,互有多少。医家不能备见,则识智有浅深。”的情况[2],遂担负起“苞综诸经,研括烦省”的责任,去除杂乱,采用统一方法对前人《神农本草经》进行研究,作注,并加上个人的心得体会著成本草名篇《本草经集注》。该书共收集整理药物730种,按照药物的自然属性将其划分为玉石、草木、虫兽、果、菜、米食及有名未用等七类,这种分类方法既方便了使用者查询,对药物的分类也更合理细致。《本草经集注》记载了大量的药用植物及其用法,书中对于药物的性味、产地、采集、形态和鉴别等方面的描述比较详细,所以,它既是我国本草学发展史上重要里程碑,同时,也开创了使本草学发展成为包罗万象的博物学先河。《本草经集注》问世以后,对后世医家的影响很大,唐代苏敬等23人著成的我国第一部药典——《新修本草》,就是在此书的基础上进一步修订补充后完成的。

中国本草史上最著名的著作莫过于明人李时珍所编著的《本草纲目》了(图4-1)。该书共记载药物1892种,其中药用植物1195种,动物药340种,矿物药357种,附药方11096条,绘制了精美插图1160幅。分为52卷,列为16部,分别为“水、火、土、金石、草、谷、菜、果、木、服器(服帛、器物)、虫、鳞、介、禽、兽、人”,其中涉及药用植物的有草、谷、菜、果、木五类;部下又各有分类,共60类,比如草部细分为:山草、芳草、溼草、毒草、蔓草、水草、石草、苔草、杂草等九类。各分类标名为纲,列事为目,做到了“博而不繁,详见有要”。《本草纲目》包含了大量关于植物、动物、化学、矿物、天文、地理等

图4-1 李时珍与本草纲目(图片来源:百度百科)

自然科学的知识,“上至坟典,下及传奇,凡有相关,靡不备采”[3],所以,它既是一本药书,同时也是一部包罗万象的博物学著作,是一部“百科全书”。《本草纲目》对于后世及世界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它最早传入东亚的日本、朝鲜等国,后来传入印度、越南等地,并通过传教士和使臣传入西方。在中国,李时珍被奉为“药圣”,后世对传统医药进行研究的时候,大都需要以《本草纲目》为依据。比如,大名鼎鼎的抗疟药物青蒿素,就是现代的研究者们翻阅了《本草纲目》及其他一些中国的传统药书中所记载的民间治疗疟疾的材料“青蒿”[实为黄花蒿(Artemisia annua)]中找到灵感,然后采集各种蒿类样品采用现代医学研究技术开展长期的实验研究而得出的重要成果(图4-2)。

图4-2 野生抗疟植物“黄花蒿”(摄影:李建钦)

此外,诸多流传于各地民间的地方本草著作,也大量记录了当地民族对药用植物资源的认知和利用方式。比如前文所提及云南嵩明人兰茂所著的《滇南本草》,这本地方本草成书早于李时珍的《本草纲目》140多年。作者兰茂祖籍河南洛阳,是明代的医药家、音韵学家、诗人和教育家,他一生醉心于收集云南当地各民族使用的草药,以及用药物治疗疾病的经验。为了积累草药知识,兰茂的足迹东至川滇黔边界,西临中缅边界,南及中老边地,北至金沙江两岸,几乎踏遍了云南全境。《滇南本草》共记载有药物458种,其中很多种药用植物是第一次在本草典籍中出现。例如可用于各种出血症的止血药物仙鹤草;具有散寒解表、祛风除湿、舒筋活血、消积、止痛等功效的灯盏花;还有祛风、利湿、通经活络的川牛膝、川草乌、贝母等,都始载于《滇南本草》。书中除了记载民间药用植物之外,还有一些是对花卉、水果药用价值的记载,比如提到了樱桃、蒲公英可以入药等。

因为云南少数民族众多,所以《滇南本草》中也记载了不少民族药,比如彝族药所使用的滇重楼、滇黄精、滇龙胆、云黄连、金荞麦等等。因为其卓越的价值和影响力,《滇南本草》被云南人奉为“滇中至宝”,很多后来的医药开发都从该书所记载的内容获得线索,比如驰名中外的以滇重楼、独定子、三七为原料制成的云南白药,以“发散疮毒”的石椒草制成的“复方黄石感冒片”“复方抗炎片”,“仙草骨痛贴”中所使用的仙草配方老鹳草、灯盏花、钻地风、行军草等等,都是各医家和药厂借鉴了《滇南本草》的药物配方研制的。现代著名作家、书法家、翻译家楚图南一生非常敬仰兰茂,1982年他在嵩明杨林镇为新修的兰公祠挥笔题书:“神农后裔,滇南乡贤”。

在传统中医药界,云南白药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它所使用的药材原料都是长期以来云南民族民间出产和使用的材料,在历代的中医药方中未见有记载。云南白药由云南江川彝族人曲焕章先生所独创,其配方自诞生之日起,便受到严格保护,时至今日仍然是国家保密配方。云南白药的前世今生就是一部传奇故事,创始人曲焕章早年兽医出身,之后转行给人看病。早年时他云游四方,一边行医,一边学习西南地区各民族的医药之长,获得了很多伤科药物的知识和治疗方法。经过多年苦心钻研试验,反复改进配方,他终于在20世纪初叶配制出了一种对伤痛病症有奇效的白色药粉,命名为“白药”,后改名为“百宝丹”。云南白药功效以治刀枪伤及跌打损伤为主,“凡外伤,只要身软不死,虽人事不省,先入百宝丹,再服虎力散,气绝者渐苏,血流者渐止,再用消毒散、洗创止血药,敷药涂其伤口,伤轻者半月,重者月余即愈。凡疮、疡、痈、疽以及妇科、儿科疾病兼能治疗,以此丹为主。妇科以干血劳药酒、保身药酒、红崩白带散为辅;儿科以洗肠散为辅,皆有明显效验。”[4]1916年,曲焕章研制的白药,经云南省政府警察厅卫生所检验合格,列为优等,允许公开上市出售。

20世纪上半叶,中国内忧外患,战乱频发。自滇军参与北伐开始,云南白药作为军马用药被正式引入军队中,不仅医治了军马的内外伤,还使不少骑兵的伤痛得以治愈。1930年四川地区瘟疫流行,百宝丹在治疗这场传染性疾病中发挥了奇特的功效,由此名声大振,在四川、贵州、两湖、两广、安徽、河南等省广受欢迎;红军长征时期,红三军团第六师卫生部长曾育生挑了一担百宝丹参与长征,救治了无数伤员;1937年9月,滇军北上抗日,曲焕章捐献了3万瓶百宝丹给抗日军队在前线治疗士兵伤痛;台儿庄战役中,白药神奇的功效不仅受到中国官兵的赞赏,甚至也令敌军仰慕;在之后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等系列战争中,白药在前线伴随中国士兵出生入死,为新中国立下了功劳。1956年,百宝丹正式改名为云南白药。在和平年代,云南白药伴随着中国的体育健儿征战赛场,陪伴他们为国家争得一个又一个荣誉。可以说,云南白药是中国大国复兴与崛起的历史见证者,如今放眼全世界,只要有华人的地方就有云南白药,它所具有的价值已经超出了药物本身的治疗价值,被赋予了更深层次的文化含义。

为此,我们不禁要问,如此神奇的云南白药到底是用什么制成的呢,究竟是什么样的仙草让它具有了如此能力?虽然白药属于国家保密配方,但在目前已经公开的部分原材料中包括有三七、独定子、滇重楼、散淤草、老鹳草等这些大都是云南民族民间常用的药用植物,尤其是三七、滇重楼等,更是云南著名道地药材,在民间利用和栽培的历史十分久远。

1949年以后,关于民族民间医药的调查和研究取得了长足进展,中国各类民族民间医药知识和用药经验不断被挖掘和整理出来,为越来越多的人所认识。在1977年出版的《中药大辞典》中,就记载了多达5767种药物,其中药用植物约4773种,占了83%左右。1988年,由著名植物学家吴征镒院士主编的《新华本草纲要》中,记载了药用植物6000余种。1988年《中国中药资源》出版,这是当时组织了近2万人对全国民族民间药物资源普查的一个成果,共记载药物12727种,其中,植物药11146种,含种子植物10188种,低等植物666种。

因为自然条件优越,云南药用植物资源非常丰富,素有“药材之乡”的美誉,也是我国中药材的重要产区之一。根据第三次全国中药资源普查的结果,云南中药资源有6559种。其中,植物资源有6157种,分属315科,1841属。主要动植物药材的产(藏)量近10亿千克,品种和数量均属全国之首,且许多都是特有品种。比较典型的植物药如:三七、云木香、当归、黄连、天麻、茯苓等使用历史悠久,已经形成较好栽培经验的道地药材;血竭、千年健、诃子、苏木、胡黄连、千张纸、砂仁、白豆蔻、儿茶、槟榔肉桂、胖大海等南药药材;有产(藏)量较高的大宗药材如续断、龙胆、黄精、南板蓝根、鸡血藤、防风、首乌、天冬、狗脊、骨碎补等。云南民族众多,地理环境复杂,各民族在自己的生存环境中各自积累了大量利用药用植物的经验知识,并通过各种方式传承下来,成为固定的民族文化构成,特色非常鲜明。比如,苗族药、彝族药、藏族药、瑶族药等,在民间都积累了很好的声誉。可以说,各民族对药用植物资源的识别利用以及所形成民族民间医药体系是云南最具价值的文化宝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