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齐之战，左传记述，晋师击马陉，要人萧同叔子为质

2023-09-22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晋师从齐师，入自丘舆，击马陉。宾媚人致赂，晋人不可，曰：“必以萧同叔子为质，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亩。”秋七月，晋师及齐国佐盟于爰娄54，使齐人归我汶阳之田55。

师从齐师于莘①。六月壬申，师至于靡笄②之下。齐侯使请战，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③，诘朝④请见。”对曰：“晋与鲁、卫，兄弟也。来告曰：‘大国朝夕释憾于敝邑之地。’寡君不忍，使群臣请于大国，无令舆师淹于君地。能进不能退，君无所⑤辱命。”齐侯曰：“大夫之许，寡人之愿也；若其不许，亦将见也。”齐高固入晋师，桀⑥石以投人，禽⑦之而乘其车，系桑本⑧焉，以徇齐垒，曰：“欲勇者贾余余勇。”

癸酉，师陈于鞌⑨。邴夏御齐侯，逢丑父为右。晋解张御郤克，郑丘缓为右。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不介⑩马而驰之。

郤克伤于矢，流血及屦，未绝鼓音⑪，曰：“余病⑫矣！”张侯⑬曰：“自始合，而矢贯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轮朱殷⑭，岂敢言病？吾子忍之！”缓曰：“自始合，苟有险⑮，余必下推车，子岂识之？然子病矣！”张侯曰：“师之耳目，在吾旗鼓，进退从之。此车一人殿之⑯，可以集事⑰，若之何其以病败君之大事也？擐甲执兵⑱，固即死也。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并辔，右援枹而鼓⑲，马逸不能止，师从之。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⑳。

韩厥梦子舆㉑谓己曰：“旦辟左右㉒。”故中御而从齐侯。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公曰：“谓之君子而射之，非礼也。”射其左，越㉓于车下。射其右，毙于车中。綦毋张㉔丧车，从韩厥，曰：“请寓乘。”从左右，皆肘之㉕，使立于后。韩厥俯，定其右。逢丑父与公易位㉖。将及华泉㉗，骖于木而止㉘。丑父寝于㉙中，蛇出于其下，以肱㉚击之，伤而匿之，故不能推车而及。韩厥执絷马前㉛，再拜稽首，奉觞加璧以进，曰：“寡君使群臣为鲁、卫请，曰：‘无令舆师陷入君地。’下臣不幸，属㉜当戎行，无所逃隐。且惧奔辟而忝㉝两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㉞，摄官承乏㉟。”丑父使公下，如华泉取饮。郑周父御佐车㊱，宛茷为右，载齐侯以免。

韩厥献丑父，郤献子将戮之。呼曰：“自今无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于此，将为戮乎！”郤子曰：“人不难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赦之，以劝事君者。”乃免之。

齐侯免，求丑父，三入三出㊲。每出，齐师以帅退。入于狄卒㊳，狄卒皆抽戈盾冒㊴之。以入于卫师，卫师免之。遂自徐关㊵入。齐侯见保者㊶，曰：“勉之！齐师败矣。”

……

晋师从齐师，入自丘舆㊷，击马陉㊸。

齐侯使宾媚人赂以纪甗、玉磬与地㊹。不可，则听客之所为。宾媚人致赂，晋人不可，曰：“必以萧同叔子为质，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亩㊺。”对曰：“萧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则亦晋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于诸侯，而曰：‘必质其母以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㊻。’若以不孝令于诸侯，其无乃非德类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故《诗》曰：‘我疆我理，南东其亩㊼。’今吾子疆理诸侯，而曰‘尽东其亩’而已，唯吾子戎车是利，无顾土宜，其无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则不义，何以为盟主？其晋实有阙。……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则有辞矣，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以犒从者。畏君之震㊽，师徒桡败㊾，吾子惠徼齐国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继旧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爱。子又不许，请收合余烬㊿，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云从也。况其不幸，敢不唯命是听？’”

鲁、卫谏曰：“齐疾我矣！其死亡者，皆亲昵也。子若不许，仇我必甚。唯子则又何求？子得其国宝，我亦得地，而纾于难51，其荣多矣。齐、晋亦唯天所授，岂必晋？”晋人许之，对曰：“群臣帅赋舆52，以为鲁、卫请，若苟53有以借口而复于寡君，君之惠也。敢不唯命是听？”

……

秋七月，晋师及齐国佐盟于爰娄54，使齐人归我汶阳之田55。

——《成公二年》

注　释

①莘：卫地名，在今山东莘县北，是从卫至齐之要道。

②靡笄：山名，即今山东济南千佛山。

③不腆敝赋：外交谦辞，不强大的军队。

④诘朝：次日早晨。

⑤无所：无须。

⑥桀：举。

⑦禽：通“擒”。

⑧桑本：桑树的根。

⑨鞌：齐地名，在今山东济南西北。

⑩介：甲。此处用作动词，披甲。

⑪未绝鼓音：鼓声不断。古代车战，主帅居中，亲掌旗鼓，指挥军队。

⑫病：身负重伤，意指不能再坚持。

⑬张侯：即解张。张是其字，侯是其名。

⑭朱：大红色。殷：深红色、黑红色。

⑮苟：连词，表假设。险：险阻，指难走的路。

⑯殿：镇守。

⑰集事：成事，指战事成功。

⑱擐：穿上。执兵：拿起武器。

⑲援：拿过来。枹：击鼓槌。鼓：动词，击鼓。

⑳华不注：山名，在今山东济南东北。

㉑子舆：韩厥之父。

㉒旦辟左右：古代军制，天子、诸侯亲为元帅，或其他人为元帅，立于兵车之中，在鼓之下。若非元帅，则御者在中，本人在左。韩厥为司马，应在车左，主射。辟：躲避。

㉓越：倒，坠。

㉔綦毋张：晋大夫，姓綦毋。

㉕肘之：用肘将綦毋张向后推，不让他立于左右，以免被杀。

㉖逢丑父与公易位：古代兵服，国君与将佐相同，今逢丑父代齐顷公居中，足以欺骗敌人。

㉗华泉：华不注山下之泉。

㉘骖：车前两侧的马。：通“挂”，绊住。

㉙：栈车，以竹木制成的一种车。

㉚肱：小臂。

㉛执絷：为当时军队主帅见敌国君主之礼。絷：绊马索。按，韩厥对齐侯行进见之礼，但因逢丑父与齐顷公交换了位置，时处车中，韩厥误认他为齐侯，所以发生了让齐侯逃走的事。

㉜属：适合，恰当。

㉝忝：耻辱。

㉞不敏：当时惯用谦辞，不才。

㉟摄官承乏：此为当时辞令，实际意为将执行任务，俘虏齐侯。摄：代理。承乏：谦辞，表示某事出于缺乏人手，只能由自己承当。

㊱佐车：诸侯的副车。

㊲三入三出：指齐顷公三次出入晋军，企图救出逢丑父。杨伯峻曰：“第一次入，出晋师；第二次入，出狄卒；第三次入，出卫师。狄卒、卫师皆晋之右军。”

㊳狄卒：指参加晋军的狄人步卒。

㊴冒：遮拦，庇护。

㊵徐关：地名，在今山东临淄。

㊶保者：守护城邑的人。

㊷丘舆：在今山东益都西南。

㊸马陉：在丘舆之北。一说西南。

㊹宾媚人：即国佐，齐卿。纪甗（yǎn）、玉磬：二者均为齐灭纪国时获得的珍宝。甗：古代炊器。磬：乐器。

㊺东其亩：古代多南亩，若田垄改为东西向，道路也随之东西向，晋在齐之西，日后兵车入齐境时易于通行。亩：此指田垄。

㊻“孝子不匮”二句：见《诗经·大雅·既醉》。匮：竭尽。锡：通“赐”。

㊼“我疆我理”二句：见《诗经·小雅·信南山》。

㊽震：威严。

㊾师徒：士兵。桡败：战败。

㊿余烬：烧残的灰烬，比喻残余的军队。

51纾于难：解除了祸患。纾：缓和。

52赋舆：兵车。

53若苟：同义词连用，表假设，意为如果。

54爰娄：地名，在今山东临淄西。

55汶阳之田：汶水以北的田地。鲁僖公元年（前659）《传》，鲁国已将汶阳之田归与季氏。齐后又取之，今又归鲁。

译　文

晋、鲁、卫联军在莘地追上齐军。六月十六日，军队到达靡笄山下。齐顷公派人请战，说：“您带着贵国国君的军队光临敝邑，敝国将以不强大的军队，请求和你们在明天早晨相见决战。”郤克说：“晋国与鲁国、卫国是兄弟之国。他们前来告诉我们说：‘大国不分日夜到敝邑土地上发泄气愤。’寡君于心不忍，派我们这些下臣们来向大国请求，同时，不让我们的军队过久地停留在贵国。我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用不着再劳动贵国国君下令。”齐顷公说：“大夫允许决战，正是寡君的愿望；如果你不允许，我们也将在战场上相见。”齐国的高固冲进晋军中，举起石头投掷晋军，抓获晋兵，坐上他的战车，把桑树根系在车上，遍行齐军中，说：“需要勇气的人可以来买我多余的勇气。”

十七日，齐、晋两军在鞌地摆开阵势。邴夏为齐顷公驾驶战车，逢丑父为车右。晋国的解张为郤克驾驶战车，郑丘缓为车右。齐顷公说：“我们姑且消灭了这些人后再吃早饭。”马不披甲，飞驰而出。

郤克被箭射伤，血流到鞋子上，但是鼓声没有停歇过，他说：“我受了重伤了！”解张说：“从一开始交战，就有箭贯穿了我的手和肘，我折断了箭杆继续驾车，左边的车轮都被血染成深红色，哪里敢说受伤？您还是忍着点吧！”郑丘缓说：“从一开始交战，只要遇到险阻，我一定下去推车，您哪里知道呢？不过您真是受了重伤了！”解张说：“军队的耳目，在于我们的旌旗和鼓声，前进后退都要听从旗鼓的指挥。这辆战车有一个人镇守着，就可以完成战斗任务，怎么能因为受伤而败坏国君的大事呢？身披盔甲，拿起武器，本来就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现在受伤还没到死的程度，你还是尽力而为吧！”说完，用左手总揽马缰，右手拿起鼓槌击鼓，马失去控制一直向前不能停止，军队也就跟着冲了上去。齐军大败。晋军追击齐军，绕华不注山跑了三圈。

韩厥梦见父亲子舆对自己说：“明天交战不要站在战车左右两侧。”因此韩厥就居中驾车追赶齐顷公。邴夏说：“射那个驾车的人，他是个君子。”齐顷公说：“说他是君子而用箭射他，这不合乎礼。”射车左，车左倒在车下。射车右，车右死在车里。綦毋张丢了战车，跟上韩厥说：“请让我搭乘你的战车。”上车后綦毋张准备站在车左或车右，韩厥用肘推他，使他站在自己身后。韩厥弯下腰，把车右的尸体放稳当。逢丑父和齐顷公就乘机交换了位置。快到华泉时，骖马被树木绊住了，车停了下来不能前进。前几天，逢丑父睡在栈车里，有蛇爬到他身子下边，他用手臂去打蛇，被蛇咬伤，他没有声张，所以这时不能下去推车，被韩厥追上。韩厥握着马缰走到马前，再拜叩头，捧着酒杯外加玉璧献上，说：“寡君派遣下臣们为鲁、卫二国请命，说：‘不要让军队久留齐国的土地。’下臣不幸，正好在军中服役，不能逃避责任。而且也怕奔走逃避会成为两国国君的耻辱。下臣勉强充当一名战士，谨向国君您禀告我的无能，但由于人手缺乏，不得不暂时充当这个职位。”逢丑父让齐顷公下车，去华泉取水。郑周父驾驭副车，宛茷为车右，载上齐顷公逃走才使他免于被俘。

韩厥献上逢丑父，郤克准备杀死他。逢丑父喊叫道：“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能代替他的国君承担祸患的人，现在有一个这样的人在这里，还要被杀死吗？”郤克说：“一个人不怕牺牲来使他的国君免于祸患，我杀了他是不吉利的，姑且赦免他用来勉励事奉国君的人吧。”于是赦免了逢丑父。

齐顷公免于被俘后，寻找逢丑父，在晋军中三进三出。每次出来的时候，齐军都簇拥护卫着他后退。冲入狄人的军队中，狄人士兵都拿起戈、盾护卫他。冲入卫军中，卫军也不让他受伤害。于是，齐顷公就从徐关进入齐都。齐顷公见到守城军队，说：“你们努力吧！齐军战败了。”

……

晋军追赶齐军，从丘舆进入齐国，攻打马陉。

齐顷公派国佐把纪甗、玉磬和土地送给战胜诸国以求和，并指示他：“如果对方不同意讲和，就随他们怎么办。”国佐献上礼物，晋国人不同意，说：“一定要以萧同叔子作为人质，同时把齐国境内的田垄全都改成东西走向。”国佐回答说：“萧同叔子不是别人，是寡君的母亲。如果从对等的地位来说，也就是晋国国君的母亲。您在诸侯中发布重大命令，却说：‘一定要用他的母亲做人质才能取信。’将又怎样对待周天子的命令呢？而且这样做，就是用不孝来号令诸侯。《诗经》上说：‘孝子的孝心没有穷尽，他永远把自己的孝思分给同类的人。’如果以不孝来号令诸侯，那恐怕不符合道德准则吧！先王把天下的土地划分疆界，区分地理，考察土地特点，从而作出有利于生产的布置，所以《诗经》上说：‘我划定疆界，区分地理，分别南向、东向开辟田间的垄亩。’如今您让诸侯定疆界，分地理，却说‘把田垄全部改成东向’而已，只考虑自己兵车通行，不管土地是否适宜，恐怕不符合先王的政令吧！违反先王的制度就是不合道义，怎么能做诸侯的盟主呢？晋国在这点上确实是有过失的。……如果您不肯答应讲和，寡君命令我为使臣，还有一番话要说：‘您带领贵国国君的军队光临敝邑，敝邑也只能以自己微薄的力量来犒劳您的随从。畏惧贵国国君的威严，我们的军队战败了。承蒙您光临为齐国求福，如果不灭亡我们的国家，让我们两国继续过去的友好关系，那么先君留下的破旧器物和土地，我们是不敢爱惜的。您如果又不肯允许，我们就只能请求收拾残兵败将，背靠我们的城墙与您决一死战。如果敝邑侥幸取胜，也还是会依从贵国的。如果不幸败了，岂敢不唯命是从？”

鲁、卫两国劝谏郤克说：“齐国痛恨我们了！他们死去和溃逃的，都是齐国的宗族亲戚。您如果不答应，他们必然更加仇恨我们。即使从您这方面，又还想希求什么呢？您得到他们的宝器，我们也得到土地，又解除了祸患，这也就非常荣耀了。齐国和晋国都是上天眷顾的国家，难道一定只有晋国永久胜利吗？”晋国人答应了讲和，回答说：“下臣们率领兵车来为鲁、卫两国请命，只要有所交代能让我们向国君复命，那就是君王的恩惠了。岂敢不唯命是从？”

……

秋七月，晋军与齐国国佐在爰娄结盟，让齐国归还鲁国汶水以北的田地。

晋齐之战，左传记述，晋师击马陉，要人萧同叔子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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