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的荣耀:木剌夷国与哈桑·萨巴赫

刺客之国在阿拉伯语中称为“木剌夷”（亦思马恩派穆斯林宗教国）^[1]，意为“假道学”或“异端”“迷途者”，汉文史料译作“木乃奚”“没里奚”，是伊斯兰教什叶派的伊斯玛仪派分支尼扎里耶派别之一。这群“迷途者”因首任领袖的名字叫伊斯梅尔，而被称为伊斯梅尔派。是创始人哈桑·本·萨巴以波斯阿拉穆特堡为中心建立的伊玛目王朝，称之为“木剌夷国”。

伊玛目意为领拜人，也可理解为伊斯兰法学权威，十二伊玛目不承认穆罕默德身后继承人艾卜·伯克尔、欧麦尔和奥斯曼的合法性，并创立了隐遁伊玛目和马赫迪（救世主）复临人间，恢复正义的学说。认为阿里的第三子伊本·哈乃菲叶是隐遁伊玛目。这些主张后来对什叶派宗教学说的发展提供了重要依据。此后，围绕着侯赛因之子栽因·阿比丁形成了什叶派伊玛目派。

到了第六代伊玛目扎尔法尔·萨迪格时，在继承上出现了纰漏，扎尔法尔·萨迪格曾指定长子亦思马因为继承人，后因其沉湎于酒而废黜，另立次子穆萨，长子亦思马则自立教派。

木剌夷人主要活动于11世纪末至13世纪中叶。先于909年在北非的突尼斯建立了法蒂玛王朝，在968年，又占领埃及、叙利亚，迁都开罗，自号哈里发。11世纪，阿萨辛派的教主到波斯传教，公开传道，发展信徒，所以在波斯也拥有众多的亦斯马因派教徒。

随着信徒日众，队伍壮大，势力增大，他们扼据里海海岸通往波斯高原的商路，1090年亦思马因派从塞尔柱王朝手中夺取了阿剌模忒堡，并以此为据点向四周辐射，逐渐成为波斯一支强大的割据势力，在里海以南山区险隘处建筑三百多座城堡，逐渐发展成一个坚如磐石、易守难攻的宗教王国，同信奉逊尼派的塞尔柱王朝分庭抗礼。

诸多堡垒中，名气最大的要数麦门底司堡和号称“鹫巢”的阿拉穆特堡。阿拉穆特堡于1090年被教派领袖哈桑·萨巴赫占领后，凭借险峻的地理优势，逐渐成为木剌夷人活动的核心区域。此堡不仅繁华富足，堡内还储藏着大量的图书典籍、文物档案。

为建造麦门底司堡，阿老丁曾派他的官吏和大臣对附近的山峰勘探了十二年，反复斟酌，最后在向开帕拉选中一座巍峨的山头，“而在它的绝顶，其上有一股泉水，其旁有另三股，他们开始构筑麦门底司堡，用灰泥和沙砾建造壁垒。他们从一帕列散远的地方引来一条如朱亦·伊·阿儿吉思的溪流，并使水流入堡内。因为严寒，从初秋到仲春，野兽不可能在那个地方找到巢穴或者居住。因为这个缘故，既然群山交错，连鹰隼都从隘道退缩，而山脚下禽兽绕道而行，鲁坤丁遂以为对人类说，要进入堡内和围攻它都是不可能的。”^[2]

哈桑·萨巴赫执政后，对城堡进一步加以修缮，“乃缭坦置堞，旁寨穿渠，引巴撒儿水半环之，四郊广辟果园，间以花圃，俨然自成一山国都会”，另外，其暗杀手段残忍得令人发指。因亦思马因派总部据点阿拉穆特堡坐落于山峰顶端，故史家称其为“山中老人”。

这个国家非常特殊，他们也有征服世界的欲望和野心，但从不发动战争，而是大力培养刺客，以周到细密的恐怖活动对付政敌，让刺客去暗杀未征服国家的国王或者抢夺财物。恶名远扬，使各国君主对“山中老人”都十分害怕，对其所提出的要求无人胆敢反驳。在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众多君主拿他们束手无策，西域提起“山中老人”之名，无不心惊色变。这支恐怖教派曾使塞尔柱素丹国和哈里发王朝怕得发抖；曾作为一种促进因素加速了整个亚洲伊斯兰社会的腐化和分裂。

在刺客的培养上，“山中老人”独创了一种令人拍案叫绝的教育方式。他在山谷中建立了一座大花园，园内花木庭榭，美丽无比，宫殿辉煌，装饰着无数的金银珍宝，到处有管子流淌着美酒、蜂蜜、牛乳。花园中搜罗来各族美女，能歌善舞，宛如仙境。

后来，在旭烈兀火炮的胁迫下，木剌夷国投降后，在蒙军中服役的费志尼目睹花园中的设施：

当其中的储存被掠夺和运走时，有个人不知深浅地蹚过蜂蜜池，在他发觉前他已像约拿那样浸在蜜里——“如他的天主不对他施恩，他要给抛在秃岸上，羞愧难当”。同时他们从八合鲁河引一条水渠到堡下，再从那儿半绕该堡，在岩石中开凿一条水渠，而且下面筑有同样是岩石的大海一样的池子，以此河水靠它自己的势头储存在池里，并不断流动。这些从哈散萨巴时候他们就已准备，也就是说超过一百七十年时间的饮料和食物储存，大多没有显出腐烂的迹象，因此他们把这个当作是哈散萨巴神灵所致。其他关于武器和贮藏的叙述，不能写进一整本书中而不感到冗长。^[3]

另外，“山中老人”从各地掠夺来一批幼童，在受训的过程中，他们逐渐长大。在即将执行任务前，每次四人、或六人、或十人一批被麻醉后抬入花园，醒来后被告知正置身于天堂，在短暂的时间里，任由他们为所欲为，与美女纵情享乐。

过一段时候，再用麻药将他们迷倒，抬出花园。等刺客们醒来后，倍感失望，自然十分向往曾经逍遥快活过的“天堂”。“山中老人”便派他们去执行刺杀任务，说为主教而死，死后便可以重返“天堂”。这些刺客自幼深受教育，确信“山中老人”是回教《圣经》中所说的大预言家，对他绝对崇拜。于是，这些刺客们为了重返“天堂”，在行刺时奋不顾身，但求早死，往往成功率极高，深得“山中老人”的赞许。

因受遣外出的亦思马因派刺客在执行暗杀任务前，均要服用“哈希什”（即大麻烟），故欧洲讹称之为阿萨辛派。

该派创建以来，先后杀死了霍姆斯和大马士革长官、法蒂玛王朝哈里发阿米尔、十字军的黎波里王雷蒙二世和耶路撒冷王康拉德。他们曾两次暗杀萨拉丁未遂，使阿拔斯的现任哈里发都不敢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后来萨拉丁与该派谢赫拉希德丁·希南订立和约，默认这个宗教王国的存在，才肯罢休。

据说在塞尔柱后继国王中，有一位叫辛扎儿的国王，企图收复亦思马因派占据的城堡。“山中老人”遣使求和，辛扎儿没有答应。第二天早上，辛扎儿在自己寝室的床前地上发现插着一柄锋利的匕首。随后，“山中老人”遣使送来了亲笔信，蛮有胜算地说：“如果我对苏丹不怀善意，想取苏丹性命的话，那么此时插在地上的匕首，就会插在苏丹的胸口上了。苏丹心里想必比任何人都了解，我此刻就算身处孤山绝顶，但是我还是有能力来指挥阁下左右的人。”看完这封恐吓信后，辛扎儿立即答应和亦思马因派议和，并且立下契约，在他本人在位期间，绝口不再提讨伐之事。

可能是所向无敌之故，亦思马因派更加有恃无恐，到鲁克赖丁·库沙任教主时，面对拥有超级版图的蒙古帝国，令所有的国家都胆战心惊，只有亦思马因派敢公然在太岁头上动土，竟然派遣四百多名刺客去刺杀蒙哥。他们胆大妄为的行径，彻底把蒙哥激怒了，也找到了征服伊斯兰地区的借口。

旭烈兀率领蒙古西征军前来攻伐时，木剌夷国总兵力达十万余人，在库希斯坦（今阿富汗西北部和伊朗东北部）境内有六七万人，在鲁德巴尔区（今伊朗北部、里海西南鲁德巴尔一带）有五六万人。面对蒙军大举攻伐，木剌夷国的恐怖活动依然没有收敛。虽然该国依仗刺客剑走偏锋，但真要与蒙军明刀明枪的对垒，无疑以卵击石，根本不是对手。

怯的不花率领一万两千西征先锋军进入木剌夷境内时，蒙军凭借旺盛的锐气和火炮的威力，接连攻下库希斯坦几座城堡，先后消灭木剌夷军五万余人，大大削弱了“山中老人”的军事实力。

然后把木剌夷国的都城阿拉穆特堡团团围住。该堡建在一座险峻的山峰上，地势险阻，城墙坚固，高过火炮的射程之外，攻打起来非常困难。虽然怯的不花身先士卒，向阿拉穆特堡发动多次冲锋，无奈城堡上守军严阵以待，多次被礌石、滚木、箭矢击退。

见屡攻不克，只好采取围猎战术，让将军布里继续厮守此地，怯的不花率领西征主力军去攻打阿拉穆特堡周围诸堡。待把周围的堡垒拔除干净，守军被累日的攻伐拖得疲惫不堪之际，再集结优势兵力对阿拉穆特堡进行强攻，定会易如反掌。

谁知，怯的不花把火炮调往别处的举动，被阿拉穆特堡内守军看得一清二楚，待侦察兵探清真实情况之后，趁一个风高月黑之夜，凭借熟悉的地理位置，向蒙军发起突袭。滞留于此的蒙军守将布里，有点儿傲慢轻敌，根本没想到被蒙军围困已久的木剌夷军还敢下山主动还击。接到偷袭的讯号后，在一片黑灯瞎火中，等蒙军手忙脚乱地摸到兵器时，为时已晚，饱受重创的蒙军死伤惨重，守将布里也被砍落马下，死于乱军之中。

怯的不花闻讯有变，急忙挥师驰援，等赶到堡下时，木剌夷国的士兵早已杀伐完毕，擦拭完器械上的血迹，唱着凯歌班师回营了。见损兵折将十分惨重，无奈之下，怯的不花向旭烈兀发出一份急报，请求增派援军，以便早日拔除阿拉穆特堡。

期间，木剌夷国的宫廷刚发生过一场政变，进入垂暮之年的老国王阿拉爱丁被刺遇难后，新国王鲁克赖丁·库沙刚刚继位。派遣刺客刺杀蒙哥的是阿拉爱丁的旨意，父债子还，刚刚继位的兀鲁兀充当了替罪羊。

不久，旭烈兀率领蒙古西征军离开哈不珊第二次踏入木剌夷境内，驰援怯的不花，合攻木剌夷国都城阿拉穆特堡。堡内驻扎着木剌夷重兵五万，凭险据守，未可即下，于是旭烈兀采取逐步消耗的战略。

旭烈兀把蒙古西征军分为左、中、右三军：左军由不花帖木儿、库喀伊儿喀率领集结于右翼马赞达兰，待命沿海岸向西出击；右军由术赤系宗王八剌海及捏克答儿斡兀勒率领，待命向西模娘以北进击；中军由旭烈兀亲率一万人进迫秃马温，伺机前进。另外，怯的不花率领攻城万人队作为预备队殿后或游移，以策应主力军作战。分工完毕，几路大军浩浩荡荡向都城阿拉穆特堡挺近，将它包围得严严实实。

各路大军摆好攻伐阵势，都按兵不动。为避免兵力伤亡，旭烈兀采取先礼后兵之策，遣使劝谕教主鲁克赖丁毁堡投降。鲁克赖丁见西征军步步压境，知道这次遇到强劲的对手，自感无力抗衡，遂派遣兄弟撒罕沙与几名大臣向旭烈兀请降。1256年六月，撒罕沙一行赴蒙军阵营谒见旭烈兀。旭烈兀致书鲁克赖丁：若鲁克赖丁毁其数堡，亲自来营谒见，可保其国不受损害。鲁克赖丁接到信后遵命毁了几座城堡，并同意在境内设置蒙古长官，但狂妄地提出，为腾出无储备和军力的城堡迎接可汗，但对拜谒一事，则请宽限一年成行，并请求除保留他们的老巢阿拉穆特、兰麻撒耳、剌勒诸堡外，其他诸堡一律献出，并说已命令吉儿都苦堡和库希斯坦守将投降。

为了躲避蒙古西征军的锋芒，新王鲁克赖丁将首都由阿拉穆特堡迁至麦门底司堡。鲁克赖丁派使者出堡去求见旭烈兀，说鲁克赖丁将于当日或次日出见。及至次日，鲁克赖丁又约次日出降，时至又失约。

旭烈兀纵有超凡的度量，对鲁克赖丁出尔反尔的缓兵之计也难以容忍。遣使者往返几次，均无功而返，鲁克赖丁躲在麦门底司堡避而不出。寒冬来临，鲁克赖丁以为蒙古西征军不可能冒着严寒在山国作战，故作口头退让，借以拖延时间，等待良机。旭烈兀认为鲁克赖丁缺乏投降的诚意，决心以武力解决。

1256年十一月九日，旭烈兀指挥三路大军向麦门底司堡有序推进，并亲自勘察了麦门底司堡地形和防务后，在一天夜里，攻城部队动用滑轮把十门巨大的火炮和重达百斤的炮石吊到一座山峰上，竖起火炮的架子，伺机对阿拉穆特堡发起强攻，以迫其投降。

翌日，当朝阳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时，蒙军击响出师鼓，强攻开始了。站在山峰上的旭烈兀帅旗一挥，十门火炮同时向阿拉穆特堡进行轰击，顷刻间，整个阿拉穆特堡所在的山峰发出地动山摇的震颤，原本景色秀丽、富丽堂皇的宫殿，随着一大片腾起的灰尘和四溅的砖石，化为齑粉。

与此同时，埋伏在各附近山峰上的蒙军弓弩手一起呐喊着，向城堡守军发射密集的箭雨，压得他们根本没有还击的机会。诚然，城堡内守军也不会束手待毙，不停用石弹和弓箭进行还击，但在射程和杀伤力上都无法与蒙军的火炮相比。

蒙军经过两轮猛烈的攻击，阿拉穆特堡的城墙和宫殿在火炮的轰击下发生扭曲、变形。堡内守军终于不支，在炮石撞击城堡砖石后升腾起的烟尘中，一面惨白的乞降旗高高伸出来，在寒风中映着黄昏的暮色瑟瑟发抖。无法抵抗蒙军凛冽的攻击，鲁克赖丁被迫投降了。

当时的战况十分惨烈，所有堡垒均被彻底捣毁，阿拉穆特堡中珍藏的“叙述他们邪说异端、既无传统根据又缺乏理智支持”的书籍都被付之一炬。

为了庆祝胜利，蒙军将领在山谷的花园中一连宴饮九天，然后命投降国王写了一道手谕，遣使分赴各个拒降的城堡劝降。见国王投降，其他负隅顽抗的教徒自然放弃抵抗，各地一百多个大小城堡相继投降。但蒙军在兰麻撒耳遇到负隅顽抗，不勒海领兵围困十余天后，城被破。旭烈兀下令屠城，城堡宫殿彻底夷平。

之后，旭烈兀派兵押着鲁克赖丁去蒙古帝国首都哈拉和林觐见蒙哥。到达哈拉和林后，蒙哥拒见，“千里迢迢把他带来，这没有必要。我们的旧札撒是尽人皆知的”。蒙哥拒绝鲁克赖丁进献贡礼，但传出话来，告诫鲁克赖丁，“既然你宣称你是伊尔，为什么你不堕毁诸如吉儿都怯和兰麻撒耳的某些堡垒呢？你必须回去，当你拆除了那些堡垒时，你将再有进献帖克失迷昔之荣”。

返回途中，当他们抵达杭海时，为了让鲁克赖丁对其先人所干的坏事得到惩罚，刺客之国的末代君王和其他信徒们被蒙军士兵踢得死去活来，然后处斩。

完成了平定木剌夷国的任务后，旭烈兀下令将所有的亦思马因人统统铲除，被俘军民一律分配到各军营，悉数斩杀，“虽在襁褓者，亦不幸免”，这个势力强大曾经威震西亚地区长达一百六十多年的暗杀派终于土崩瓦解，结束了其血腥恐怖的生涯。

随后，蒙古西征军在哈马丹附近进行集结整训。1256年春，旭烈兀与从阿塞拜疆境内赶来的将军拜住研究攻打阿拔斯王朝的事宜后，于1257年九月，西征军向另一个目标——阿拔斯进军。

【注释】

[1]此派别是历史上有名的穆斯林“刺客派”，热衷于培养刺客刺杀敌方的领导人。该派因曾企图组织刺客刺杀蒙哥，遂与蒙古人结下了深仇大恨。

[2]［波斯］志费尼.世界征服者史［M］.何高济，译.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745-746.

[3]［波斯］志费尼.世界征服者史［M］.何高济，译.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8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