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氏土司家族两个朝代以来的好运到了头,开始走下坡路了。在元、明、清三个朝代更替之时,木氏土司家族总是及时地站在代表中央王朝势力的一边。图4-34木懿像图片来源:木府提供吴三桂虽然接受了木懿的投诚,并在第二年批准木懿“仍袭土知府之职,管理原地方”。木懿不幸成为这种策略的牺牲品。但木懿宁可冒犯吴三桂,也要保持气节。吴三桂最后只有贼喊捉贼,将木懿拘押到昆明。......
2023-09-18
拥兵自重,东征西讨,凭武力定乾坤,世代皆有战功,这是木氏土司在元、明两代值得骄傲的历史。但我们还要看到木氏家族更值得骄傲的一面,即吟诗作赋,投身风雅,研习中原文化,倡导文明。在中国西南各民族的土司中,木氏土司家族自成一个诗人作家群。明代的木氏土司上马能征杀,提笔作诗文,文武双全,可谓难能可贵、独树一帜。前面我们谈到了木氏土司家族的宗教情怀,如果说儒家文明也是一种宗教——儒教的话,木氏土司家族也同样是这个宗教的虔诚信徒。
木氏几代土司的诗作可不是一般贵族阶层附庸风雅、客串玩票似的作品,木氏作家有不少诗入选《明诗别裁集》《滇南诗略》等选本。内地的文化人对木氏土司的诗文评价也颇高,称其为“文墨比中州”“共中原之旗鼓”等。我相信这些评价并非是中原文化人的客套附会之说,不难想象,当一个中原地区的诗人骚客面对来自偏远之地的、由非汉族人撰写的文辞典雅的精致诗文,他当然会惊异与感叹。这是文化交融的硕果,是民族融合的必然,也充分说明木氏土司诗人作家群已跻身中原主流文化的行列,为将来纳西族汉文学史的发展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也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文化的力量有时大于军事实力,军事实力是一时的,文化的力量在于它能传承、坚韧,以及它对一个人乃至一个民族品格的提升和改变。木氏家族的历代土司自从归顺中央朝廷以来,深知汉文化的博大精深。在对上效忠朝廷,对下扩张势力的同时,他们独尊汉文化,全盘吸收中原文明,勤奋学习,尤其是对吟诗作赋情有独钟。也许,木氏土司家族很早就认识到,虽然地处边陲,身为异族,但要保持家族血脉的传承,要更新家族思想,要维系家族的长久延续,要紧随朝廷的治边策略,则在家族内部全盘吸收、学习汉文化,是相当必要的。
王崧在道光《云南志钞》上是这样说木氏家族的:
地虽汉夷族杂处,一皆范以圣王之道,择其人之秀才者补诸生,土司子弟争以入序为荣。而丽江木氏、姚州高氏尤乐与流寓文士交游,所作诗词,颇传于世。当是时,思皇济济,誉髦峨峨,古昔榛狉之区,居然文明之域。
木增延纳儒流,所著为一时名士所称赏。《明史》谓:“云南诸土官,知史书好守礼义,以丽江木氏为首,诚非虚美也。”
据《木氏宦谱》甲种本记载,从木氏第26代传人木泰土司开始,木氏土司便倡导学习汉族诗书。那时木氏家族已经归附明王朝100余年,从武功到文治,木氏家族的统治逐渐进入佳境。
木氏土司作家群从木泰发轫,此后历代木氏土司都以能吟诗作赋为荣。木泰遗留下来的诗仅存一首,但相当具有代表性,充分体现了那个时代木氏家族和中央王朝、和中原文化的紧密关系。其诗名为《两关使节》,诗曰:
郡治南山设两关,两关并扼两山间;
霓旌风送难留阻,驿骑星驰易往还。
凤诏每来红日近,鹤书不到白云闲;
折梅寄赠皇华使,愿上封章慰百蛮。
这首诗的后四句颇值得玩味。皇帝的诏书来了,就好比温暖的太阳照在身上,“红日”喻当朝皇帝。而没有诏书下达的日子,就像白云一样悠闲了。远方的土司只有“折梅寄赠”,请朝廷的信使带回忠于朝廷的土司的一颗赤诚之心,“百蛮”需要皇帝的嘉勉和信赖。木氏土司倘若一段时期内没有收到来自中央王朝的音讯,他们自己心里都会不踏实起来。
这其实展示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土司的心态,而是一个民族的焦虑和孤独。我们已经知道纳西族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民族,他们在木氏土司的统领下能称雄滇西北,实则是靠了中央王朝这座大靠山。他们随时需要来自中央王朝的鼓励和扶持,借朝廷之威“辑宁边境”,木氏土司奉行的就是这样的治边政策。
值得一提的是,“凤诏每来红日近,鹤书不到白云闲”一联,在恢复重建木府以后,我们把它作为木府大门的一副对联。我们认为,它准确地表达了一个偏远地区的土司对中央朝廷的一片忠心。木氏土司家族从来没有分裂之心、叛乱之谋,他们认定自己只有融入中华民族的大家庭里,才会有自己生存发展的机会。尽管他们修建了“仿紫禁城而制”的木府,尽管他们也乐意当“闭门小朝廷”的王者,但是他们在大是大非问题上,还是坚定地站在维护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的立场上的。
就是在木泰土司后,开始有了“木家书院”,有了一代又一代的木氏土司作家。在从汉地请来的先生儒士的言传身教下,土司官邸的深宅大院里,诵读秦汉古文、唐诗宋词的书声朗朗,抑扬顿挫,这里俨然像一座书院了。汉族文人进来看了,就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古昔榛狉之区,居然文明之域。”
可以说,把中原礼教、诗歌文学带入纳西族地区的,首推木氏土司家族。木氏土司崇尚汉文化,强大的经济实力使他们有充足的资金去内地“延纳儒流”,聘请高人韵士,为自己的后代传授四书五经、唐诗宋词。从木泰始习汉文化,三世以降,到木公土司,已是从小“读书百言,过目成诵”,人们都称他为天才。良好的中原文化熏陶将木公培养成为一位高人韵士,在尚未继位当土司前,他在玉龙雪山南面过着桃花源般的闲云野鹤的日子:
植桃百株,种竹万竿。一称丹霞坞,一称翠竹亭,凿池构屋其上,为一镜堂;日惟焚檀淪茗,听鸟浇花,梵呗渔歌,咸借为适。已而更号万松,环堂皆植以松,日哦其间,所得佳句录成一帙,命曰《万松吟》。又尝泛玉湖,著《玉湖游录》。居尝手王(维)、孟(浩然)、高(适)、岑(参)诸编,枕籍弗去,曰:“天壤间有乐于此者耶?”[2]
这哪里像个土司世家的贵族少爷?分明是文人雅士范儿。中国古代的文人士大夫历来崇尚以物表志,以物寄情,喜欢用梅、兰、松、竹来代表自身人品高洁,文风儒雅。而泛舟渔歌,品茗论道,听鸟赏花,吟风弄月,更是读书人之一大乐事。木公把这些雅好可谓玩到了极致。但他更喜欢读前人诗书,把亲手抄录唐代大诗人的诗作当成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木公的文气、文韵、文雅、文格由此可见一斑。
木公于木氏家族中有两大彪炳史册的功绩:一是编制《木氏先世二十八代图文谱》,供奉在专门修建的木氏勋祠里;二是建盖了万卷楼。
木公在木氏土司作家群中,是遗留诗集最多的——达七部,诗歌造诣最高的一代土司。他的第一本诗集叫《雪山始音》,因为是纳西人的第一本汉文诗集,故称“始音”。明代永昌(今保山)文人张志淳说:“雪山者,丽之望也;始音者,丽初无诗而今创有之也。”木公广交天下文人雅士,切磋诗艺,他的诗集大都请当时的名人作序,如李元阳、杨升庵(杨慎)、张志淳等。为了结交文友,他甚至不惜派人携带诗稿,驱行千里,登门求教。李元阳评价其诗有如“汉乐府音节”,杨升庵赞叹:“体、句俱新,写景入画。”
图4-24 《雪山始封面
图片来源:木府提供
木公的诗作题材涉猎广泛,无论民俗、自然、山水、游猎,还是社会、征战、家国,均形象生动、情真意切,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明人冯时可评说木公:“所至辄诗,以情为母,以境为辅,卒所以得,非境非情,慷慨淋漓,神来天至,吾无间然矣。”但我们也不要忘记,木公身为土司,负有治理一方的职责,所以他的诗作也颇多政治色彩。如《述怀》诗表露了对朝廷的真诚之心:
丽江西迩西戎地,四郡齐民一姓和;
权镇铁桥垂法远,兵威铜柱赐恩多。
胸中恒运平蛮策,阃外长开捍虏戈;
忧国不忘驽马志,赤心千古壮山河。
又如,赞叹本家族乔木世家、忠君报国的:
汉唐宋元世,历宦岂须夸;
腰系黄金带,诚心报国家。
“诗言志”,我们从木公的诗作中可以读出一代纳西族土司的文韬武略、滔滔诗才。木公自己倒是相当谦虚,他说:“吾之才也,无大过人者,独吾之性也,则大异乎人焉。”举凡非常之人,才作非凡之文,这用在木公身上,再恰当不过。
前面我们已经谈过了,木公在土司任上,也颇有战功,曾因军功获得朝廷“辑宁边境”匾额一面,还被授予“中宪大夫”。
木公的儿子木高,既秉承其父诗才,又是一位盖世英雄。史料记载他“少以才智,为考所奇,年十八能挽数钧弓,发无不中”。弯弓射大雕,戎马关山北。木高年纪轻轻的,就经常替父出征,东征西讨。木氏土司家族在西北路线用兵中,最辉煌的一次战役,就是木高指挥的。他刻在“石鼓碣”背后的诗作,颇有唐代边塞诗人高适、岑参豪迈苍劲、雄浑铁血的诗风。我们试着将唐代著名的边塞诗人岑参的名作《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与木高的一首《破虏歌》相比较,就可以看出唐代的大诗人们是如何影响了木氏土司诗人作家群的文风的。
岑参的《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如下: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
平沙莽莽黄入天。
轮台九月风夜吼,
一川碎石大如斗,
随风满地石乱走。
匈奴草黄马正肥,
金山西见烟尘飞,
汉家大将西出师。
将军金甲夜不脱,
半夜军行戈相拨,
风头如刀面如割。
马毛带雪汗气蒸,
五花连钱旋作冰。
……
而木高的《破虏歌》如下:
二年克捷江东西,
千里万里戎马嘶;
地寒六月冰霜冻,
风烈三秋雾雨迷。
雪片如手雨连暮,
风吹如箭冰凝路;
冰路倾沙牛马行,
贼骑行行向南渡。
木高的诗句与岑参的诗句,内容描述、雄浑气势和所取意境何其相似!这充分说明了中原汉文化对木氏土司家族的文化影响,如果我们说以岑参、高适为代表的唐朝诗人是以描写西北边塞闻名的“边塞诗人”的话,那么木氏土司诗人作家群也完全可以称之为“西南边塞诗人”。
木高的诗的另一个特点是忠君报国,气概豪迈。试看这一首:
诚心报国家,男儿佩宝剑;
双挥风雨忙,独舞鬼神惊。
豪气边疆宁,寒光牛斗掞;
石门锁钥坚,世作大明坫。
木高的晚年功德圆满,遂“凿池泛舟,延云弄月,曲蘖自娱,曰:‘吾藏于酒以避世也’”。还说:“读书最乐,为善最乐,此二乐吾不让人矣。”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木高虽在征战沙场时,为赳赳武夫、盖世英雄,但和平年代却吟风弄月,以诗酒避世,以读书行善为乐。这些充分体现出他的文韬武略,体现出他能出为将、入为相,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特征。
木高不仅战功显赫,文才一流,还是一个孝子。史载其父病,他竟然“割股吁天”。“割股”是古人尽孝的一种方式,当家中有长辈生病时,晚辈为了表现孝心,将自己大腿上的肉割下一块来,煲汤给长辈喝。木高的孝心连朝廷也知道了,皇帝特颁诰命褒奖:“诚心报国,割股奉亲,化行边徼,永为乔木世家。”
我们从木高在石鼓大胜吐蕃后写的《大功大胜克捷记》中,也可看出他对忠孝二字历来看得很重。其文开篇曰:
图4-25 石鼓碑文
图片来源:木府提供
功不著不足以成名,德不显不足以立身。盖功忠于君也,德孝于亲也。惟忠可以懋功,惟孝可以懋德。贵而能忠,保其世爵;富而能孝,守其世官。四海中外,忠孝大节,卓为天下轨。[3]
本来是为一场大获全胜的战役写的祝捷文,但木高在开篇并没有对自己的战功沾沾自喜,居功自傲,而是大谈忠孝二义,为人臣,尽忠;为人子,尽孝。自古说忠孝不能两全,但木高似乎要求自己,尽忠尽孝,一样也不能少。可见中华传统文化已经深深地融进了木高的血脉里了。
木高以后的两代土司,孙子木旺,重孙木青,都秉承家风,既有战功彪炳于世,也有诗作。只是木旺的诗作失传,木青的诗作虽佳而传世不多,与木公、木高相比,略输文采。下面我们要着重谈的,是木氏土司家族最为重要的一代土司——木增。
有关木府通论(第4卷)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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