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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品尝香江皇家饭调查结果

【摘要】:2004年11月5日,本侦探在翠亨村实地调查暂告一段落后,途经香港返回澳大利亚。中午时分拜见林钜成学长时,承林学长赐告,香港盛传孙中山曾被囚于香港的域多利监狱。现在本侦探又一次不忖冒昧,试图探索孙中山曾否在香港域多利监狱吃过皇家饭——香港人俗称坐牢为吃皇家饭——的问题。

2004年11月5日,本侦探在翠亨村实地调查暂告一段落后,途经香港返回澳大利亚。中午时分拜见林钜成学长时,承林学长赐告,香港盛传孙中山曾被囚于香港的域多利监狱。本侦探听后,既惊且喜。既惊自己的工夫远未到家,怎么连这种大事也懵然不知;但更喜有贤达提出新说,盖推陈出新,乃史家梦寐以求之理想,也是推动历史研究向前发展的动力。

图55.1 香港域多利监狱外貌[1] 

图55.2 香港域多利监狱外貌[2]

关键是:此说所据为何?本侦探顿觉心痒难搔,决定虚心探求各位贤达所掌握到的证据;并马上拜托香港朋友代为收集有关报道,以便进行分析。其中本侦探在九龙华仁书院读书时的老同学伍杰忠先生尤其热情,连夜送来当天《明报》所刊登的韦基舜先生大文。当本侦探返回澳大利亚后又陆续收到其他朋友寄来的剪报,感激之余,深觉香港人如此关心自己的历史,宁不令人雀跃!

拜读过香港各位贤达的大文后,再参考母校香港大学美术博物馆所设有关《中区警署古迹群计划》网站[3]中的资料,特别是其中“专栏文章”那一部分,对于事件的来龙去脉取得了初步认识。孙中山曾被囚域多利监狱之说,似乎是在一片保护中区警署古迹群的声中出现。本侦探首先必须声明自己坚决拥护保育中区警署古迹的立场,同时对何东家族暨其他四大家族共同斥巨资5亿元港币作为信托基金以保育该古迹群致以崇高敬意,也向那批为了保护该古迹群而奔走呼吁的热心人士,尤其是执笔最力的韦基舜先生敬礼!本侦探虽然移居澳大利亚多时,但20世纪50年代曾在香港念小学,60年代曾在香港念中学和大学。对于这个哺育过本侦探的地方的一草一木,都有深厚感情。对于香港的古老建筑诸如中央邮政局等一栋接一栋地被推倒而感到痛心疾首。有云香港地价高昂,必须把大而不当的古老建筑推倒重建。那么难道伦敦的地价就不高?但有谁曾提出把伦敦的古老建筑诸如国会大楼、西敏寺等推倒重建?母校牛津大学学院的建筑难道不是通通大而不当?但有谁敢提出把它们推倒重建?英国人都非常珍惜他们盎格鲁·撒克逊文明自己的文化遗产。曾经是英国殖民地的澳大利亚,也把殖民地时代建筑起来的古老建筑物保养得甚好,例如本侦探执教40多年的悉尼大学方形主楼——极具牛津大学古老风味的、中间是绿草如茵的方形主楼,同样是大而不当,但是其他大学对它馋死了。

图55.3 悉尼大学主楼

香港回归以后,香港人当家做主了,站起来提出保护自己的文化遗产,是理所当然的事,值得所有香港人甚至已经移居海外的前香港人鼎力支持。

本侦探同时又是历史工作者,大半生竭力寻求历史真相。对于历史悬案更感兴趣。首先查出了英国用以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借口、即所谓广东内河水师曾把“亚罗”号船上的英国国旗侮辱的指控,全属一派谎言。[4]后来又鉴定出西方史学家史扶邻先生所谓孙中山1896年10月伦敦蒙难是由于孙中山傻乎乎地跑进公使馆宣传革命而被抓起来之说[5],是站不住脚的。[6]结果史扶邻先生为拙著写书评时,也坦然承认证据不足[7],其胸襟之广阔,让人钦佩,成为世界史学界的一段佳话。

现在本侦探又一次不忖冒昧,试图探索孙中山曾否在香港域多利监狱吃过皇家饭——香港人俗称坐牢为吃皇家饭——的问题。孙中山曾被囚域多利监狱之说,始作俑者,似乎是香港建筑师学会在2004年9月14日发行的一份问卷,由中区警署古迹关注组挂帅,该组成员包括香港建筑师学会、长春社和其他团体。问卷的标题是《保育中区古迹群公众意见调查》。该问卷的第二段说:“中区古迹群作为香港开埠以来的中心发源地,国父孙中山先生曾被拘禁于域多利监狱内,附近的长命斜留下你我上一代以至两三代的珍贵集体回忆,你愿意见到她们消失吗?”[8]短短三句话,却语重心长。其中最引人注目者,当然是“国父孙中山先生曾被拘禁于域多利监狱内”一句话。而说这句话之目的,显而易见是要指出域多利监狱有重大的历史意义,必须作为重点文物来保护。盖中山先生为了拯救中华民族暨华夏文明,付出了他的一切。

2004年9月25日,香港《苹果日报》刊登了左丁山先生的文章,题为“保留古迹”。左丁山先生有感北京旅游局副局长指称香港没有文化旅游景点,于是向“哈佛博士L”请教。“博士L”回答曰,其实香港有不少文物古迹可以吸引游客者,譬如孙中山坐过牢的地方就是其中佼佼者。于是左先生建议把那座曾经“收押过孙中山”的域多利监狱中的各个监房改为艺术家教学或绘画的画室、图片展览室等。左先生并借“博士L”之口道出这正是何东等家族集资5亿元港币以保存中区古迹群的目标。最后左先生叹息香港特区政府一心只想发财而罔顾何东等家族的好意。[9]

这位“博士L”是谁?是否李欧梵先生?姑勿论是与否,李先生是接着公开站出来说话了。李先生在2004年自哈佛大学退休后,即应香港中文大学之聘,当上该校文学院教授,定居香港。他发表署名文章曰:“最近发生的文物保存事件就是一个明证,中环的旧警察局(孙中山曾在此坐过牢,但香港政府不像澳门,似乎对孙中山毫无感情),是否可以保存得住,仍在未定之天。香港政府处处心思在发展旅游,却不把旅游视为保存文化遗产的一种手段。香港不少专栏作家早已指出:如今中国大陆人来港自由行,除了到各商场购物外,为什么没有设置文化或历史的自由行?”[10]

李先生大文的精神与左先生的专栏文章如出一辙。

专栏作家乔菁华先生[11]更以醒目的标题——《拆掉国父遗迹》——撰文曰:国父遗迹包括“国父洗礼处之香港必列者士街二号公理会,皇仁书院荷李活道与鸭巴甸街交叉处,歌赋街与城隍街交叉处,香港西医书院荷李活道雅丽氏医院,道济会堂(荷李活道),国父密商大计之歌赋街八号,史丹顿街十三,结志街五十二号,史丹利街二十四号(《中国日报》原址)……大都围绕着荷李活道一带,域多利监狱便是他曾坐牢的地方。上述古迹,除监狱外,已从我们的眼睛消失了。”[12]

2004年9月28日,香港的《快周刊》以《大馆保卫战》为题,开宗明义地写道:“风雨百年,流金岁月。有‘香港紫禁城’之称的中区警署建筑群,屹立香江一百六十年,任其周遭建筑物起得再高,玻璃幕墙再大,映照新时代的光辉再鲜艳,都只算花花哨哨的新潮摆饰。一旦置身辽阔无涯的历史帷幕,只有包括中区警署、前中央裁判司署,以及曾囚禁孙中山先生的域多利监狱,这三组香港最后仅有、富维多利亚爱德华特色的建筑群,才算价值无可比拟的古玩,见证殖民地时代历史变迁。”可惜香港特区政府将这三组古建筑群拟作商业招标,就连何东家族暨四大世家斥资5亿元港币保护遗产,都难逃“特首[13]请吃柠檬”的命运。该刊指责政府“以商业挂帅,欲发展成第二个上海‘新天地’,一切向钱看”[14]。

2004年10月25日,香港的《苹果日报》以“300人手牵手、保中区警署古迹”为题,报道了香港市民示威游行的情况。示威者“要求政府承诺建筑群内的十八座建筑物‘一间也不能拆’,并于招标发展程序中,强制加入文物保护条款”。参加示威游行的有71岁高龄的体育界名人韦基舜先生,他对记者说:他自己已经“居于中西区超过七十年……对中区警署建筑群一草一木都有深刻印象及感情;国父孙中山先生更被拘留于域多利监狱,他批评港府发展古迹时加入新建筑物,严重破坏古迹完整性,好似‘着长衫、打领带’”[15]。

专栏作家乔菁华先生阅报后颇感“意外。上星期日(十月二十四日)的三百人游行,听说由民主派中人发起,舜哥与民主派甚少来往,彼此政见不同,但可能在保护中区警署古迹这件事情上,不同政治立场的人士,也会走在一起……他告诉乔菁华,域多利监狱曾是国父孙中山给殖民政府扣押、驱逐的地方,很有历史价值”。[16]

综观上述各件,无论是问卷、报道、专栏或是散文,都有三个共同的特点:

第一,它们都热诚地表达了各撰稿人保护香港中区警署建筑群这文化遗产的衷心愿望。赤子之心,感人肺腑。

第二,它们都说,必须保护该建筑群的强烈理由之一,是国父孙中山先生曾经在域多利监狱坐过牢。国父在香港活动的其他遗迹差不多已经全被发展商的推土机铲平,这硕果仅存的文化遗产,绝对不能容忍它湮没。读来让人有声泪俱下之慨。

第三,它们都没有提出任何证据,证明孙中山曾经在域多利监狱坐过牢,令人顿足。

尽管它们没有提出证据,但是:

国父孙中山被囚域多利监狱这说法却经常被人提及,俨然成为“共识”,且变成保护历史建筑群的重要理据。一些记者和专栏作者把这说法引申下去,把域多利监狱说成是囚禁革命志士的地方。本以为一些研究国父生平的学者很快会出来澄清有关说法,然而故事流传了近两个月,报章亦多次复述,到上星期三才由古物古迹办事处的执行秘书吴志华于《明报》提出其中的谬误。更令人奇怪的是,直到今天,仍没有学术界中人站出来说明问题。[17]

此事如何了结?且听下回分解。

[1]http://www.arch.cuhk.edu.hk/server2/resch/livearch/projects/Central_police_station/research_studies/history/prison1.jpg.

[2]http://www.arch.cuhk.edu.hk/server2/resch/livearch/projects/Central_police_station/research_studies/history/prison1.jpg.

[3]Hong Kong University's Museum and Art Gallery,the consultant of Hotung family's proposal,http://www.hku.hk/hkumag/cps.

[4]见拙文“The Arrow Incident:A Reappraisal”,Modern Asian Studie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v.8,no.3(1974),pp.373-389。该文后来被翻译为汉语并刊于广州市《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0年第3期,页45—57。后来经过更深入的探索后即修订收入拙著Deadly Dreams:Opium,Imperialism and the Arrow War(1856-1860)in China(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8)作为第二章。现在本侦探正以“文明交战”为主旋律修订甚至重写该书,又增写卷二,并采新书名字为《文明交战》,拟五四运动一百周年之际出版,为华夏精英提供一个讨论国运、华夏文明何去何从的平台。

[5]Harold Z.Schiffrin,Sun Yat-sen and the Origins of the Chinese Revolution(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68).汉语本见史扶邻著,丘权政、符致兴译:《孙中山与中国革命的起源》(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

[6]见拙著The Origins of an Heroic Image:Sun Yatsen in London,1896-1897(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6)。汉语修订本见《孙逸仙伦敦蒙难真相:从未披露的史实》(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8)。简体字修订本见《孙中山伦敦蒙难真相》(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

[7]该书评刊于Journal of Asian and African Studies,v.24,nos.1-2(1986/7),pp.144-146.

[8]香港建筑师学会问卷,题为《保育中区古迹群公众意见调查》,2004年9月14日发行。

[9]左丁山:《保留古迹》,香港《苹果日报》2004年9月25日,第E6版。

[10]李欧梵:《情迷澳门、回眸香江》,香港《亚洲周刊》2004年10月31日,第17页。

[11]按左丁山和乔菁华都是香树辉先生的笔名。

[12]乔菁华:《拆掉国父遗迹》,香港《明报》2004年10月9日。

[13]当时的香港特首是董建华先生。

[14]林因美:《大馆保卫战》,香港《快周刊》2004年9月28日,页60—63:其中页60。

[15]佚名:《300人手牵手保中区警署古迹》,香港《苹果日报》2004年10月25日,第A6版。

[16]乔菁华:《六四吧关门》,香港《明报》,2004年10月28日。

[17]高添强:《国父被囚域多利监狱的谬误》,香港《信报》2004年1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