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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到时空边缘-哥白尼葬礼重现

【摘要】:第3章旋转的大地大地在旋转其实是相当显而易见的迟来的葬礼2010年5月22日,波罗的海沿岸的弗隆堡大教堂,一场隆重的葬礼在这里举行,埋葬的是已经去世几百年的大天文学家哥白尼。经过比对,最终确认了哥白尼的遗骨,于是在去世468年之后,哥白尼被再次埋葬。其实,哥白尼的巨大声望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几百年来的意识形态斗争。这位先行者在两千年前的智慧判断无疑给哥白尼增添了极大信心。

第3章 旋转的大地

大地在旋转其实是相当显而易见的

迟来的葬礼

2010年5月22日,波罗的海沿岸的弗隆堡大教堂,一场隆重的葬礼在这里举行,埋葬的是已经去世几百年的大天文学家哥白尼。哥白尼去世时,就葬在弗赖堡大教堂。但在那时代,哥白尼并没有得到多少尊重,甚至墓碑都未刻字,因为教会视日心说为异端,普通信众也就对哥白尼怀有深深的敌意。在长达几百年的时间里,哥白尼被冷落,墓地也被遗忘了。不过哥白尼是在床榻上平静地离世的,不像有人误解的那样被烧死在火刑柱上,那是布鲁诺。

进入21世纪,波兰人觉得哥白尼应该得到更高的礼遇,就开始发掘寻找哥白尼的坟墓。研究人员在哥白尼的藏书里发现了他的几根头发,因此有了DNA样本。经过比对,最终确认了哥白尼的遗骨,于是在去世468年之后,哥白尼被再次埋葬。神职人员喷洒圣水,抬棺人举起棺木,隆重的仪仗队陪伴,穿过红砖砌成的教堂,把遗骨葬于教堂墓地。黑色花岗岩墓碑上装饰着哥白尼的日心体系—6颗行星环绕着金色的太阳,它们仿佛在吟诵《天体运行论》序言中的话语:

“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比起包括一切美好事物的苍穹更加美丽的吗?由于天空具有超越一切的完美性,大多数哲学家把它称为可以看得见的上帝。”

人们找到哥白尼曾经为自己撰写的墓志铭,把它刻在新的墓碑上,碑文体现出了哥白尼虔诚的天主教信仰:“你不必赏我像赏给圣保罗的恩宠,但求你赏赐我像你给圣彼得的宽赦和右盗的仁慈。”谦卑的哥白尼不但得到了宽赦和仁慈,也得到了恩宠和盛名。他创立的日心说改天换地,犹如一次乾坤大挪移,把太阳和地球的位置来了个大颠倒,是人类认识宇宙的又一次巨大飞跃,哥白尼也成为人类世世代代纪念的科学伟人。1953年,在哥白尼逝世410周年纪念会上,爱因斯坦赞叹道:

“哥白尼的伟大成就,不仅铺平了通向近代天文学的道路,也使人们在宇宙观上来了一次决定性的变革。一旦认识到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而只是较小的行星之一,以人类为中心的妄想也就站不住脚了。”

哥白尼的炫目光环加深了日心说的神秘感,很多人对它感到高深莫测,望而生畏。其实,哥白尼的巨大声望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几百年来的意识形态斗争。托勒密地心体系本来是个科学问题,却被宗教意识形态化了,哥白尼日心体系就不可避免地被拖入这场意识形态斗争。

对一个认真的探索者来说,超越托勒密地心体系其实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因为地动的证据相当显而易见,我们只要稍稍用心探究,就会感到惊讶,为什么人类实现这一超越竟如此周折?

周日视运动暗示了地球自转

日月星辰每天东升西落环绕地球一周的运动,称为天体的周日视运动。地心体系认为这是天体本身在围绕地球运动,任何人若认真观察和思考,都会深深质疑这说法。

这运动的最大特点是非常整齐,尤其是恒星,所有恒星沿着完全平行的圆圈,以完全相同的方向,完全相同的周期由东向西越过天空,其行为完全像一个包裹着大地的晶莹天球,但是这里面有很明显的矛盾。

希腊人已经清楚地感觉到星空的广阔与高远,地球自身的大小同天空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这就是托勒密5条宇宙学公理的第5条:

与遥远的各层天球相比,地球小得可以看成一个点。

我们来想一想,既然大地已经大得不可思议了,各层天又该有多远呢?从而立即可以推出:那些小小的恒星光点必然极其巨大!因为它们距离实在太遥远了,如果真的是不起眼的小星点,地球人怎么可能看到它们呢?试想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近看虽然很明亮,距离稍远就会暗弱无光。

这样,天球肯定是,无法想象的大,无法想象的沉重!这样一个天球怎么会围绕微小的地球旋转,况且是每天旋转一圈呢?

还有一个很明显的问题。日月五星和恒星位于八个不同的天层上,距离相差极大,但它们的运动看上去却非常整齐,路线完全平行,周期基本相同,有什么样的机制,能让八个各自独立的天球如此协调一致?没有。

高度协调一致的周日视运动只不过强烈暗示了,它必定由某种单一运动导致—只要假定地球自身在旋转,一切就都顺理成章。

这样看来,推断出地球转动并没有多大困难。实际上,早在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已经提出了地球自转的观点,这比哥白尼早了两千年。

赫拉克利特是一位富于传奇色彩的哲学家,是爱菲斯学派的代表人物。他出生在爱菲斯城邦的王族家庭,本来应该继承王位,但是他将王位让给了他的兄弟,自己跑到阿尔迪美斯女神庙附近隐居起来修道,这经历很像佛陀释迦牟尼

古希腊的哲学家们都追求理解世界的本原。泰勒斯说世界的本原是水,毕达哥拉斯说世界的本原是数,而赫拉克利特认为世界的本原是火:“这个有秩序的宇宙对万物都是相同的,它既不是神也不是人所创造的,它过去、现在和将来永远是一团永恒的活火,按一定尺度燃烧,一定尺度熄灭。”赫拉克利特另一句广为人知的名言是:“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赫拉克利特天才地领悟到了地球的自转。他说:“日月星辰东升西落以及昼夜形成的原因,不是由于天球的旋转,而是由于地球在自西向东旋转。”这位先行者在两千年前的智慧判断无疑给哥白尼增添了极大信心。

理解地球自转,关键还要明白,日月星辰的东升西落是一种相对运动。运动具有相对性,在地面是常见的,但是一般人难以把它扩展到天上,哥白尼要向大家说明的就是这一点,他在《天体运行论》里写道:

我们驶出港口,陆地和城市却在后退。因为船只驶过风平浪静的海面时,所有外界的东西,在船上的人看来,正好像它们在按照船只的运动移动着,只是方向相反—他们觉得,他们自己和身边的东西都留在原处。这种情况毫无疑问可能出现在地球运动引起的现象中,它导致整个宇宙都在旋转的印象……

太阳在黄道上的运动反映了地球公转

现在我们来了解天文学中一个非常有名的概念—黄道。

几千年前,古人就发现太阳在星空背景前移动,而且路线非常固定,这条路线就是黄道,黄道穿越的星座就是著名的黄道十二星座。太阳沿着黄道一年转一圈,平均一个月穿行一个星座。

太阳在黄道上的运行,给人的直观感觉是,它在围绕着地球运行,这正是地心体系的解释,如下图:

从地球上看,太阳一年围绕着地球在黄道上走一圈,这是地心说的直观依据。

春分时,太阳运行到位置1,从地球上看,太阳位于双鱼座的位置1。

夏至时,太阳运行到位置2,从地球上看,太阳位于双子座的位置2。

秋分时,太阳运行到位置3,从地球上看,太阳位于室女座的位置3。

冬至时,太阳运行到位置4,从地球上看,太阳位于人马座的位置4。

可是,如果知道运动具有相对性,这结论就不可靠了。假如地球围绕太阳运动,一年转一圈,从地球上看,也是太阳在黄道上一年转一圈,视觉效果完全一样。

下面这幅图里,地球和太阳的位置互换了一下,地球轨道中央的太阳是真正的太阳,黄道上的太阳是从地球上看去的太阳投影。当地球围绕太阳公转一圈时,从地球上看太阳,太阳也在黄道上围绕地球转动了一圈。绕转的关系如下图:

若地球绕太阳公转,从地球上看去,同样看到太阳一年在黄道上走一圈。

春分时,地球运行到位置1,从地球上看,太阳位于双鱼座中的位置1。

夏至时,地球运行到位置2,从地球上看,太阳运行到双子座的位置2。

秋分时,地球运行到位置3,从地球上看,太阳运行到室女座的位置3。

冬至时,地球运行到位置4,从地球上看,太阳运行到人马座的位置4。

这样我们就能明白,太阳一年沿着黄道上绕行一圈的运动,完全可以理解为地球绕太阳公转造成的相对运动。哥白尼日心说的最主要工作,就是实现地球和太阳的位置互换。实际上,在哥白尼之前1800年前,已经有人完成了这个工作,那是古希腊的阿利斯塔克

太阳与地球的相对大小是关键

究竟是太阳绕着地球转,还是地球绕着太阳转,单凭太阳在黄道上的运动不能得出结论,但是如果能够知道它俩哪个更大,结果就清楚了。

公元前3世纪,古希腊的阿利斯塔克就已经知道,太阳比地球大得多。他是这样测算的:月亮半圆时,日地月三天体形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月亮位于直角处,这样,只要测量出月亮和太阳的夹角,就可以利用三角函数计算出太阳和月亮的距离关系。阿利斯塔克的测量结果是,太阳比月亮远了19倍。因为月亮圆面和太阳圆面看上去差不多大,那太阳的直径就是月亮的19倍。

阿利斯塔克还知道,月食时月面上的暗影就是地球的影子,他根据月食时地球影子的宽度,算出地球直径是月球直径的3倍。这样阿利斯塔克就发现,太阳体积就比地球大了二百多倍!虽然不很准确,但足以令他意识到,不可能是太阳围绕地球转!

阿利斯塔克无疑是深刻的,但在那时代,把居于宇宙中央的地球说成是绕着别的星球转动,被认为有损人类尊严而且大逆不道,因而这学说常常遭到其他学派和宗教神职人员的指责非难,就连天文学家也接受不了。古希腊另一个伟大的天文学家喜帕恰斯评判道:“阿利斯塔克关于地球绕太阳旋转的说法,不过是简单的空想。”这样,地动的思想被埋葬,阿里斯塔克被掩盖在亚里士多德和托勒密的光芒之下,直到一千八百多年以后才遇到哥白尼这个知音。

哥白尼的测量数据比阿利斯塔克要精确得多,他知道太阳远比阿利斯塔克计算的大得多,不但比地球大得多,也远比其他行星大得多。毫无疑问,太阳应该位于宇宙的中央,地球和行星都应该围绕太阳运行。哥白尼写道:

“太阳居住在中央。在这光辉灿烂的庙堂里,除了那个普照寰宇的重要地位之外,还有什么更适宜的地方去安置这个伟大的发光体呢?”

当地球在轨道上靠近并超越地外行星时,从地球上看,地外行星就向后(西)逆行了。

顺行逆行的简明解释

一旦把太阳置于中央,让地球和行星围绕太阳运行,天体运行就恢复了和谐的原貌,容易理解得多了。我们来看曾经困惑周武王的木星的逆行。

木星和地球一样,自西向东围绕太阳公转,大多数时候,地球上看到的是木星自身的公转,因而是顺行。木星的轨道在地球外面,它比地球走得慢,当地球在自己的轨道上接近并开始超越木星时,从地球上看,木星就向西退去了,这就是逆行。就如同两辆同向行驶的汽车,后面一辆超越前面一辆时,坐在后车的人会看到前辆车向后退去。

而在顺行和逆行转换之间,由于观察角度的关系,行星看上去会有一段时间停止不动,这就是留。(见上页图)

“荧惑守心”的故事

行星运行的原理是相当简明的,但古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便给它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于是它就能大大影响人类的心理乃至社会的发展历史,直到今天依然有无数人用它指导自己的人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我们来看一个和火星运行有关的著名天象—荧惑守心。

荧惑就是火星,火星那暗红的颜色给人一种恐怖感觉,占星学中总把它和战争、流血、死亡联系在一起;“心”是二十八宿中的心宿,位于现代天蝎座内,是东方苍龙的心脏,在占星学中被看做帝王的象征。荧惑守心就是火星运行到心宿,既不顺行前进,也不逆行倒退,而是停留—守在那里。

很明显,在中国传统占星学看来,荧惑守心是对帝王大不利的天象,比如《开元占经》中就这样记载:

荧惑守心,主死,天下大溃。

西汉末年汉成帝时候,王莽作为大司马辅政,丞相是翟方进。公元前7年春天,有天文官奏报皇帝,天上出现荧惑守心的大凶天象,皇帝非常害怕。王莽的亲信李寻乘机向皇帝进言:“出现荧惑守心,表明丞相翟方进没有尽到责任。以前先皇帝时曾经发生过春苗结霜,夏天降雪,白天伸手不见五指的异象,丞相辞了官,一切才转为正轨。”

翟方进惶恐不安地辞了职,皇帝并没有善罢甘休,他暗示翟方进“如果不显示出忠君的诚意,显尊的名声恐怕难以长保”。翟方进只得自杀而死。

这次“荧惑守心”带来的灾难相当巨大。翟方进自杀是在公元前7年2月,3月份正当壮年的汉成帝突然驾崩,接连继位的两个小皇帝,也不明原因地死去,最后是两岁的刘婴继位皇帝,王莽摄政,并最终接受禅让称帝。后来,翟方进的儿子翟义起兵造反,指称王莽毒杀汉平帝,掀起了两汉之间血雨腥风的战乱。其结果是,到东汉建立社会平定下来后,全国人口锐减大半,“荧惑守心”实在是凶险之极。

但事实上,导致翟方进自杀的“荧惑守心”天象并没有发生。用现代天文软件可以轻易推算出来,公元前7年春天,火星运行在室女座的角宿,距离天蝎座的心宿很远。历史上虚构“荧惑守心”不止一次,中国正史记载荧惑守心天象一共有25次,其中只有10次大致准确,其余均属虚构。

新时代的开启

回到哥白尼这里。哥白尼要做的工作当然不止是推理,还要进行精确的观测和计算。1512年,哥白尼以天主教僧侣的身份来到波罗的海岸边的小城弗隆堡。这里有一座箭楼,上面有一个宽阔的露台,最上层有三个窗口,从那里可以向四面八方观察天空。哥白尼把它买下来,作为自己的观测台,它现在被称为“哥白尼塔”,作为天文学的圣地保留至今。

哥白尼不但擅长理论,动手实践能力也极强,观测仪器都是自己制作,尽管相当简陋,测量精度却很惊人。哥白尼得到的地球公转周期为365天6小时9分40秒,误差只有百万分之一;月亮到地球平均距离是地球半径的60.30倍,和现在的60.27倍相比,误差只有万分之五。

《天体运行论》写成后,被长时间搁置起来。哥白尼深知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意识形态大厦,而自己的理论很可能要把它颠覆,他感受到了教会当局深深的猜忌和敌意,以及信徒的不解与嘲讽。晚年的哥白尼亲朋寥落,生活孤寂。

公元1539年春,一位远道而来的年轻人激起了哥白尼的热情,他是德意志数学教授雷提卡斯,被哥白尼学说吸引,专程前来求教。两人一见如故,相语甚欢,雷提卡斯一住就是两年多。潜心研读完哥白尼的全部手稿后,雷提卡斯对哥白尼及其学说产生了由衷的敬仰,尤其是哥白尼体系的简单和完善。他赞叹道:“既然看出这一切运动能解释无数现象,难道就不应该承认大自然的创造者—上帝,具有普通钟表匠的技巧吗?因为钟表匠人都很谨慎地避免在机件里加进多余的轮子。”

在雷卡提斯的热情鼓励下,哥白尼终于下决心出版他的著作。1543年7月26日,哥白尼躺在临终的病床上,已经失掉了记忆和思考能力。终于,书送来了,刚刚印刷出版的《天体运行论》。医生把书放在哥白尼胸口,拉过他的手放在书上。哥白尼抚摸着书,仿佛看到一个新时代的大幕正缓缓开启,欣慰地闭上眼睛,与世长辞。

哥白尼用乾坤大挪移的手法,把地球从宇宙中心的特殊地位除去,成为天空中的一颗行星,填平了天空和大地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扭转了自古就有的天尊地卑思想,使人类能够从更平等的角度来看待宇宙中的一切。后来人们又发展了这一思想,不但太阳也不位于宇宙的中心,而且宇宙时空中没有任何一点是特殊的,这就是哥白尼原理。

从地心说到日心说,转变的不但是地球位置,更是人的观念,后者显然更困难。《天体运行论》出版后的半个世纪里相对平静,能够理解的人很少,愿意了解的人也不多。17世纪初,经过另外两位伟大科学家—伽利略和开普勒的工作,日心说才渐渐走进了科学的殿堂,同时也把新旧思想体系的对立推到了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