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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舞朝阳:水乡、山乡,还有城里人

【摘要】:水乡的秀与美则是由湖畔那汩汩的泉水流淌而出的。杨永坤、杨国富两位老师,是土生土长的禄充本地人,分别是大渔笼编制的市级、县级非遗传承人。水乡的诗意是泉流淌而出的,它是朴素、干净、温暖的。在立昌入住的游客并不多,虽然湖水近在咫尺,但游客们仍会选择到禄充、市区或抚仙湖东岸留宿。“如果离开立昌,搬到山上,我们就‘水乡’变‘山乡’了,或者搬到城里头,干脆变成城里人!更好呢。”即使搬离,水乡仍是水乡。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禄充和立昌。

禄充和立昌,一衣带水。禄充是澄江20 世纪80年代、90年代旅游发展较繁荣的地方。立昌,紧邻禄充,旅游餐饮住宿业的发展,比禄充稍晚,显得要安静、低调一些。

蓝天白云,竹林树影,水清沙白。

逃离喧嚣,融入水乡。望月、听涛、垂钓,何其闲适。水乡的秀与美则是由湖畔那汩汩的泉水流淌而出的。有了泉,这块土地,就有了日常的烟火,有了属于它的故事,有了它的韵致,有了它的诗意。

水是禄充和立昌的灵魂,它在大地隐秘的血管里蓄积,自浓荫遮蔽的岩洞喷薄而出。李家洞、张家洞、谢家洞……无数的泉水汇成幽深清冽的潭,汇成抚仙湖神秘的蓝。它,流淌着,流过幽古的岁月,流成古老的捕鱼方式,流成独特的车水捕鱼文化。

䆲䆡鱼的生活习性有浓厚的神秘色彩,从每年的立春节令至立秋节令这段时间是鱼汛期,即鱼发期。由于䆲䆡鱼卵是半黏性的,必须附着在沙石、岩礁上产卵。春回,雨水落地后,䆲䆡鱼便从深水中游到岸边浅滩,在湖边石头礁岩上产卵。来时成群结队,铺满浅滩,蔚为壮观。产卵后便游回深水中。澄江人称“来三去七”,即来三天,去七天。至立秋节令后,便渐渐稀少,以至绝迹,要到次年立春节令后再出现。

每一口鱼洞都挖有小沟,与抚仙湖相连;渔民们用木制的水车从绿树掩映的石洞泉眼里,把泉水车出,经过沟道流入湖内,泉水与湖水的温差和流速恰好迎合了争强好胜、喜欢清水的䆲䆡鱼的生活习性,鱼儿便群集抢水而上,钻进渔民们预先放置在流水沟道里的竹笼而被捕获;这种捕鱼方法历代沿袭,古老而独特,被人们称之为“车水捕鱼”,是世界捕鱼史上都极为罕见的捕鱼方式。

谈到车水捕鱼,就离不开其中的一种重要捕鱼工具——竹编的大渔笼。杨永坤、杨国富两位老师,是土生土长的禄充本地人,分别是大渔笼编制的市级、县级非遗传承人。

▲澄川高速公路

▲编织大渔笼

杨永坤老师告诉我们:“渔笼编织得好,鱼来得多;渔笼编织得不好,鱼来得少,甚至不来,其中的奥妙很难用语言说清。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风水,同样的劳动力,渔笼不同,鱼的产量就不一样。”

杨国富老师介绍,编织大渔笼很有讲究,其编织工艺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用料要求“精”。编织大渔笼的竹子要用金竹,没有金竹,水竹也可以,在农历八九月间砍伐。竹子砍回来,要及时剖成细竹片,竹片大小要均匀,厚薄要合适。第二,大渔笼有具体的尺寸要求,有大体的规格和式样,渔笼规格根据鱼洞的大小、出水量多少来确定,最好的式样要像一颗放大的大麦粒,起头、中间、收尾要匀称美观,平滑不凹凸。

杨国富老师还说:“编织的渔笼美不美观,鱼来不来钻,全凭经验和体会,我们的老祖宗都是根据䆲䆡鱼的生活习性、游水规律、活动范围及上沟时间等因素来决定编织大小和式样的。”

和两位老师告别。顺着湖岸缓步。

在泉边干净的青石上坐一坐吧!让色彩斑驳的生活在泉水里洗一洗,然后,沿着那洁净的沙石小路,走进随便哪一家民居,你看到的或许不是豪门深宅的气势,但你的心一定被一种宁静、古朴的幽僻与淡然熏染。那白发的渔家老妇正坐在天井里不紧不慢地缝补一张渔网,干净的阳光穿过青色的瓦楞上摇曳的紫云英倾泻而下,安静地铺展在老人的脚边,安静地陪着老人等待她出海的儿孙归来。

如果你愿意可以跟随老人夜渔的儿子出一趟海。当暮霭一点点弥漫开来,湖畔的远山由先前辉煌的淡紫色渐渐褪变成淡蓝、浅灰,直到深灰,月亮从东岸的群山背后升起了,它橘红的光芒,温馨而浪漫,轻轻地洒满群山、湖水,洒满湖畔洁白的净沙……湖水轻拍着木船,轻拍着橘红色的月光,温柔宁静地拍着,木桨激起的水声梦呓一般,呢喃着,倾吐出心底的诗意。

水乡的诗意是泉流淌而出的,它是朴素、干净、温暖的。如果你的心无可避免地要在世务中经纶,并感到疲惫,就暂且止住你的双脚和眼睛,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浮世的喧嚣在禄充的浓荫下静一静,让不慎染尘的心在泉水你洗一洗,让抚仙湖的灵动与宽仁把疲惫的心带往心灵的初始之地。

在立昌村,沿湖,一条逼仄的街道,两边家家户户的房屋鳞次栉比。做些餐饮民宿的营生。

在立昌入住的游客并不多,虽然湖水近在咫尺,但游客们仍会选择到禄充、市区或抚仙湖东岸留宿。这里距禄充只有十分钟的车程,距县城也不过20 多公里。

在立昌吃饭的人不少,游客们在潜水、坐船、看夕阳之后,多半会吃一顿铜锅鱼、洋芋焖饭或一盘醉虾。这里䆲䆡鱼的价格要比龙街和万海便宜,但鱼的体型较大。见我犹豫,老板说,吃大的才过瘾,小的有哪样意思。我说,老早年的䆲䆡鱼一公斤差不多有60 条,现在几条?老板说,30 多条有呢。

老板做“醉虾”做得很精细,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他切碎葱姜蒜,又切了几个柠檬和一把小米辣,把抚仙湖的活虾清洗几遍放在玻璃盘里,切好的佐料全部撒在活虾上,加上盐巴和自制的酱油,又倒进半杯自家的小锅酒,盖上盖子。

▲抚仙湖醉虾

“这道菜要用玻璃盘装,瞧得见里面,干不干净瞧得见,虾是不是活呢也瞧得见……”老板说。

外来游客多半不敢吃醉虾,他们慕名而来,有的就是要见识一下抚仙湖畔的醉虾是个什么样子。他们有人无法接受活虾在嘴里跳跃的感觉,有人认为这样吃虾并不卫生。

老板笑眯眯对客人解释说:“用透明盆装虾就是为了让你们看得见这道菜是怎么做的,干不干净看得出来,湖干净虾就干净。这湖会越来越干净。为了保护抚仙湖,抚仙湖北岸搬离了那么多人。如果立昌也要搬,我们都支持,也愿意呢。虽然祖祖辈辈在这里撒网打鱼。靠水吃水。但是‘绿水青山,才是金山银山’嘛,咯合?”

“我们这些年虽然在村子里做餐饮,也没污染湖水。污水有专门管道,有污水处理呢机器呢!不过么,绿水青山更重要噻,我觉着搬到别处,生意么,再找个铺面也做得成。”老板娘说。

老板和老板娘都是立昌人,靠开饭店供两个儿子读书,大儿子已读大学,小儿子正在读初中。

“两个儿子读书,需要花钱。以后还要结婚、生子。我们不做生意么,咋个会有那么多钱来维持一家子呢开销……”老板娘接着说。

“如果离开立昌,搬到山上,我们就‘水乡’变‘山乡’了,或者搬到城里头,干脆变成城里人!更好呢。”老板说。

即使搬离,水乡仍是水乡。

钱穆在《湖上闲思录》关于人与自然的论述中说:“人文之不朽基于自然之不灭。” 湖风吹过,静听涛音。如若遵循自然之法则,农耕文明与现代文明实则并非是完全相悖而生的。21 世纪的今天,澄江坝子,已然成为了昆明的后花园。既是后花园,理所当然地,定是用来休养生息的。湖畔、湿地、荷藕、山庄……亦新亦旧。在保存古朴风韵,遵循自然之法则的前提下,并不刻意阻止现代文明的步伐。两者相得益彰,互为补充。

为了保护抚仙湖,生态移民搬迁,沿湖群众住进现代化的高楼。站得高,看得更远。登高远看,抚仙湖一样尽收眼底。晨起,且推窗望一汪水。深夜,淡月补窗,涛声阵阵。野有蔓草,灵露瀼瀼。湖畔、湿地、河流、荷藕、渔船,以及一只鹭鸶的行走,都在唤醒很多业已隐退的事物,一切都在缓慢地醒过来。所有可呼吸的生灵,均打开肺叶,一张一合。跟随一只鹭鸶的行走,寻找花鸟鱼虫,寻找肺叶间海绵体绵软的湿润,寻找草棵间的生灵万物的足印。

我住的小客栈是几位年轻人开的,干净,简朴。热水全天候供应,WIFI 全覆盖,安全系统先进齐备。房间里设施简单,却很齐全。走廊狭小,楼梯极窄,却显得温暖整洁。楼梯间,碰到同住客栈的一个大汉,又高又壮实,普通话说得非常好。一听,就是东北口音。

入夜,老村里的“加州旅馆”很热闹,KTV 大厅开着窗子,有人唱《在水一方》,有人唱《好日子》,有人唱《乡恋》。

你的身影,

你的歌声,

永远印在,

我的心中。

昨天虽已消逝,

分别难相逢,

怎能忘记,

你的一片深情。

夜深人静浪不眠,夜里听潮,别有一番滋味。万海、广龙的潮声和禄充、立昌的潮声是不一样的。抚仙湖四季南风当道,万海、广龙在北岸,正面对着浪涌,波涛逐滩,异常欢快;禄充、立昌在西岸,水域趋静,涟漪呢喃。

午夜后的立昌,却是安静的,偶尔几声狗叫,偶尔几声婴啼,都会被轻语的湖水安抚,水边空空的铁船被湖水摇晃着,吱呀作响,像是水乡的梦呓。

我要买些咸鱼带回昆明,起得很早。六点钟的立昌村一片清凉,就像西边的万松山一样,禅意超然。头天晚上天黑后才赶到立昌的几位东北游客起早要看日出,却望着东方若有所思。他们是第一次到澄江,以为抚仙湖的日出是“红日从水面喷薄而出”的那种抒情散文中的状况,但他们看到的却是东岸……他们说,还不是和咱那里日出一样!这村子也和咱村子一样!

豪爽的东北人捧着抚仙湖水洗脸洗手,真就如同在自己家乡的河边,轻松,惬意。两个两三岁的娃娃蹚着刚没过脚面的湖水快速奔跑,我蹲在岸边端着手机拍下了一组“平移”照片——清晰的、欢快的娃娃,模糊的湖面和远山。

平移拍摄总能拍出动感十足的效果,在手动模式中缩小光圈,保持大一点景深。照片上娃娃们像是在湖光山色中飞驰,人是主体,景成了人生的“路”。

站在湖边,我想着远行、乡愁、乡恋。眼前湖中的浪花一生向北,却也在东岸西岸停靠、观光。

抚仙湖是绝无仅有的抚仙湖,它不是大海,它娇小剔透,聪慧玲珑,小家碧玉般让人怜爱。朝阳下,经过一夜沉淀的浅水区越发清澈,看得见水下干净的细沙,搁浅的细沙上,有一两行脚印。或许是早起的恋人相拥着刚刚走过。立昌水下的沙石和水藻也不同于北岸,北岸多有水藻交织于卵石间,而西岸的卵石和水藻没有过多纠缠。

二十年前我去过亚速海边的小城塔甘罗格,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一尘不染的海水,喜形于色,忍不住蹚入海水找鱼找虾。那是世界上最浅的海,塔甘罗格区域水深不到两米,却被保护成了一湾瑶池。那时,顿河、库班河的入海口早已被“控”,大量泥沙和杂物被堵截在“海外”,海域生态被强制维护,沙丁鱼的生存空间依然如故。同年,我也去过贝加尔湖,在利斯特维扬卡小镇吃到了新鲜的奥木尔鱼。贝加尔湖周边的城镇和村落并不想把自己的故乡变成旅游胜地,原住民们甚至对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者不太友好,他们生怕外人污染了自己的家园。

站在立昌村头,亚速海和贝加尔湖浮在脑海里,䆲䆡鱼也让我回味起沙丁鱼、奥木尔鱼的鲜香。清晨里的抚仙湖水真像当年我在北方异域看到的那般清澈。这是万物该有的生态,这是人类该为之保持的清澈。

眼前的湖水和露出水面的薄苔努力地显示着生机。我想起了袁枚诗——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小,亦学牡丹开。

立昌午后的小街,人很少,慵懒、散漫,不像傍晚那么喧嚣。不知为什么,心中生出些莫名惆怅。某一天,倘若立昌真的搬离,由“水乡”变成“山乡”,或迁居城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传统生产生活方式,或许会随着多元生活方式的转变,逐渐消失。世界将变成另外一种市井烟火。

多年以后,或许,我会无端怀念起立昌这家小客栈里吱吱呀呀响个不停的老旧电扇。窄小的楼梯间擦肩而过的那位东北旅人,在忆及这家小客栈的时候,会想起我。我忘了告诉他,其实,我也是东北人。他乡遇故知,这样美好。

▲渔村新貌

那时,我的“乡愁”,便是这般景象的回忆。与立昌或者抚仙湖似曾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