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无定法，众人苦难是佛之初心

2023-08-30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随后，在征得众僧人同意后，孕妇家属在罗汉寺里杀鸡炖汤给孕妇补充能量。素全说，佛无定法，众人的苦难都是我们的苦难，救苦救难乃佛之初心。我至今不知道这位讲故事的佛门弟子尊姓大名，只觉得旁听到他对“佛无定法”的诠释，受益匪浅。

万松寺里原有三百六十尊铜铸神像。在20 世纪中叶礼崩乐坏的特殊时代风潮中，当地思想觉悟甚高的民兵想把老牌神仙的铜像熔化成铜水，用于制作新神的像章，不料此举的倡导者在身先士卒时突然身受重伤，血光四射，民兵们以为神仙显灵，不敢继续化铜，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将铜铸的诸神诸仙运至抚仙湖深处，沉入湖底。

澄江民间文化研究者张墅先生说起万松寺早年的铜像如数家珍：

▲万松寺

佛教有三世佛、四大菩萨、十八罗汉、四大天王、哼哈二将、弥勒佛；

道教有三清、四御、王母娘娘、三官大帝、四大天师、文昌帝君、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将、四十二雷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和真人若干、元君若干；

儒教有孔子；

诸神仙包括关圣帝君、财神、山神、土地、龙神、水神、送子娘娘、五谷神、太岁……

“三教合一”在明朝开始流行，却不是明朝创立的概念。山西浑源悬空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五年（491年），迄今已有1500 多年历史，体现的就是佛、道、儒“三教合一”。而在明代，来自民间的关帝信仰，激活了悬空寺那种特立独行的信仰体系。大明有本《三界伏魔关圣帝君忠孝忠义真经》，称关羽君临三界，“掌儒释道教之权，管天地人才之柄”，正是这本“真经”，再次促成了“三教合一”的进一步尝试。著名的贵州镇远青龙洞古建筑群建于明代，已是“三教合一”的雏形。

数千年来，社会阶层之间尊卑贵贱尺长寸短，从没停止过纠结。世人把各路不搭界的神仙集合在一起，举动大胆，导向明确。

万松寺的创建和发展中有些“云山雾罩”的谜团，因澄江西北几十公里外的晋宁盘龙寺也曾叫过“万松寺”，两处“万松寺”便出现了让人啼笑皆非的“资料共享”现象——都是创建于唐武德年间，都是在14 世纪中叶扩建，都有大盘龙庵、观音寺、天王殿、药师殿、罗汉殿，至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万松寺已是“佛有殿，禅有堂，肃宾有筵居，僧有室。高者为阁，敞者为轩，幽邃者为寝，而华且泽者为金碧彩黝……”这些史料指向的到底是晋宁的盘龙寺还是澄江的万松寺，严谨的史学家们必定能推敲出来；但抚仙湖畔的万松寺有自己的“标识”，无法与别人“共享”，这“标识”是万松寺独有的——清康熙年间，段泰利途经万松山时，被山上风光吸引，此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湖，白云古松，清波帆影……段泰利便募银建寺，寺中殿宇三层共三十九间，立佛像一百七十多尊，其中铜像一百尊。这些神像是段泰利按君、帅、将、士的国家官员体系排列，左有吏部、户部、礼部，右有兵部、刑部、工部……

段泰利在寺庙神位布局上的创新，与其说是早年“三教合一”思想给了他启示，不如说他是想实践一次“神理人间”的信仰模式，表达自己向往和谐的情怀——诸神共享庙宇，生灵共享社会，在“神治”下，各种力量相容共存、各民族和睦相融，进而国泰民安。这种尝试对“三教合一”体系巩固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不过，造化弄人，只靠向往和寄托难成和谐。情怀在胸的段公偶尔也会表现出一点忧郁和悲观。相传他被“学仙童子”的一副对联打动，便把对联刻在木板上，悬挂寺内，深悟其中：

放眼处，遍惹渔樵耕读来，不能分他们一毫快乐

低头时，便过春夏秋冬去，何曾识自己半点寒温

张墅先生说，万松寺依山傍水，神位众多，过去香客中多半是文人和官员。学子考试之前要来寺中跪拜主管文运的几位“星君”，求文运，考中了要来谢恩还愿。新官上任前要来寺中跪拜神仙，求为官为民之道。尤其是澄江知府和江川县令，除上任要来跪拜，节日、庙会也要来跪拜，求个飞黄腾达、仕途通畅。

直到今天，凡夫俗子们对“三教合一”“多教合一”的寺庙仍有微词，“三教合一”尚可接受，送子娘娘、太岁等仙界神灵与佛祖、天师共处一堂接受同样的香火，让一些固守成规的“信仰坚定者”耿耿于怀。

世界是谁的世界，谁该在谁的世界，烧脑费神，却并非无解。

我想拍出神像上的岁月痕迹，有些细节必须用微距来表现。微距是数码相机的特长，多半针对的是花鸟鱼虫等细小的东西，细节制胜，小处见精神。万松寺中的泥像数百，用近景拍摄，五色里千“神”一面，用微距拍摄，颗粒中砖骨泥身，倒更有“内容”。

一年前在昆明参加过一次沙龙，旁听过一位佛门俗家弟子和熟人的聊天。这位出过佛学专著的中年人讲了一个十年前的故事，很具体，很细致，不高深处见高深：

……

2008年汶川大地震，灾区某妇幼保健院楼房开裂，随时有坍塌危险，院长到附近的罗汉寺，问僧人可不可以把待产孕妇转移到寺里暂作安置。罗汉寺素全住持沉思片刻，同意了。

随后，在征得众僧人同意后，孕妇家属在罗汉寺里杀鸡炖汤给孕妇补充能量。僧人们常年吃素，闻到肉味，呕吐不止。

那天下雨，素全指挥僧人搬来遮盖菩萨的棚子给孕妇遮雨，当时有僧人犹豫，怕亵渎菩萨，素全说，“先管活人，再说泥像”。

孕妇要分娩，僧人用几个禅凳拼成了产床；

孕妇要剖腹产，僧人们用手里的手电筒组成了“无影灯”。

那一天，罗汉寺的僧人破了大戒——杀生、荤腥、血光。

素全说，佛无定法，众人的苦难都是我们的苦难，救苦救难乃佛之初心。

我至今不知道这位讲故事的佛门弟子尊姓大名，只觉得旁听到他对“佛无定法”的诠释，受益匪浅。他对“三教合一”也有自己的理解，他说，释者出世，道者游世，儒者入世，三教本是同一平台，同一起点，同一本源。

▲万松寺

在查找有关“悟”的故事时，我看到了这样一段话——“一般人，感受是感受过了，思想也思想了许久，但没能深入到极地，没有悟，便很轻易地在世俗生活中把感受和思想散逸了，就像没有装进箱轶的线装书，就像脱离禽鸟的羽毛。”——这是2004年作家崔子恩在《艺术家万岁》中写的句子。我觉得他讲的是一些类比，比如肤浅和深邃，比如滥情与专情，比如一知半解和鞭辟入里……

特殊时代风潮中发生在万松寺的事至今没有确凿的“结果”。扑朔迷离半个世纪，让后人好生好奇。

▲万松寺

另有一说，万松寺有善人助神像逃过了当年劫难。那么，助神之人在哪里，神又在哪里？

立昌百姓都听说过万松寺铜像的遭遇，但没人对这件事较真。渔民的后代们颇有学识，逻辑缜密。我在当地酒馆打听铜像的事，两位年轻人言来语去，慢条斯理地给我推演。

“要查也查得着呢，万松寺离立昌村最近，下山就到湖边，往湖里丢铜像么就是从立昌村这点走，拉着铜像船也走不远，所以那些铜像就在这点水底下了，就望海阁、鱼洞这点了。”

“哪说！当年拆铜像是要化铜水，是冶炼时神仙显灵嚇着他们了。丢铜像肯定在冶炼厂附近嘛，那么重，这帮人做呢又是缺德事情，做贼心虚，肯定速战速决，不会运来运去；肯定就是从哪个冶炼厂搬出克了，要是真有人把铜像藏起，也是那些人，咋个会找不到……”

“哪家冶炼厂？没得冶炼厂嘛！”

“大厂么没的，哪家会化铜水，咋个会查不着！”

“没的人查噻。”

谜团未解，但神仙们并未走远，只是他们享受的不是扑面香火，而是“别有洞天”，或湖底的安静和鱼虾的安抚，或山坳里的日月和风尘。神有神技仙有仙法，人间喜剧、闹剧并不能阻碍神通。佛无定法，佛物定身。各路神仙都是如此。

那年聚会上讲“佛无定法”的俗家弟子就很有佛相，宽额方脸，鼻直口阔，站如罗汉，坐如弥勒。记得当天沙龙的主题是“聊聊年轻人口中的‘佛系’”。清茶瓜果间，佛门俗家弟子先站起向身边的朋友双手合十，又憨笑着接过朋友递过来的水烟筒，正襟危坐，迎天庭收地阁拥住烟筒，动作熟练地点了一支玉溪烟。

水烟筒咕咕噜噜，和市井之韵。信佛人口吐轻烟，抒人间之情。

▲梁王山

佛无定法，众人苦难是佛之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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