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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业发展带动的农业贸易繁荣

【摘要】:[165]墟市入口以大米、油盐等为大宗,而出口除竹木、柴炭等山区产品外,还有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利用市场发展起来的商品性农业——白堠烟业。因此作为一方士绅领袖的杨之徐,为解决日益严重的粮食问题,上书献策于县令,要求严禁种烟。饥馑洊臻,逃亡相继,则国非其国。县令周际春根据杨之徐的意见,下令全县禁种烟叶。种烟挤占良田,影响粮食生产,自康熙中期以来一直成为官员关注的问题。小民较量锱铢,但顾目前,而不为久远之计。

白堠墟市店铺在康熙年间就有百余间,是仅次于县城茶阳和三河坝市的第三大墟市。墟市三天一墟,每当墟期,周边山区居民便蜂拥而至。“遇集期,则山间担炭薪、竹木、器物者,蜂拥至。”[163]各地行商亦纷至沓来。货物以种类分行,墟市行类齐全。河边的柴行、竹行最大,牛行在黄沙坝,猪行在街尾,木炭行的木炭坪,鸡鸭等买卖在十字街,京果、渔盐、油米豆等在直街店铺。

据调查,传统以来,每当墟期,市场有三次高潮。第一次为早晨七八点,居于墟市附近的人上街购买新鲜蔬菜、肉等。第二次为十一二点钟,周边二三十里的山里人挑着山货来了,村人纷纷上街采买。至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山里人要回家,未卖完的东西只好贱卖,村人便纷纷上街“捡便宜”,从而出现第三次高潮。附近枫朗、湖寮等墟的墟市不过午,而白堠可以延至下午五六点,主要是赴白堠墟者人多,人群川流不息。[164]

街上店铺,以杨姓人为主,多以祖宗公尝名义开办。其中以“下二房”人最多,在数百间店号中占了七成。至1932年按统一规划改造老街时,二房主要有三麟公、慎斋公、通议公等公尝投资,私人投资兴建的较少。丘姓只有两间店,位于上街头。外地人在此租店做生意的不少,如丰顺、五华等地人,在街上租店开药铺。[165]

墟市入口以大米、油盐等为大宗,而出口除竹木、柴炭等山区产品外,还有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利用市场发展起来的商品性农业——白堠烟业。

1.烟叶种植

闽粤地区种植烟草,始于明朝万历年间,是我国种植烟草最早的地区之一。由于它“能令人醉,且可避瘴气”,并有“杀虫兼润苗根”的功效,更由于种植烟草比粮食作物获利丰厚,“一亩之收,可致田十亩”,因而乡民竞相种烟取利。[166]初在闽西永定,不久便遍及闽西各县及至粤东大埔等地。至明末清初,吸烟成为社会习惯,已像茶、酒一样流行。因而烟草种植面积不断扩大,其中又以大埔邻县“上杭,永定为盛”[167]。闽西烟叶的大量种植,使“福烟独著天下”,[168]烟叶成为当地主要产品,运销各地。

而在大埔白堠,种植烟叶的高利润,对于人多地少的白堠人特别具有吸引力。由于墟市经济的发展,可以获得生产、生活各类商品的供应,许多原来从事粮食生产的农民,都改种烟叶,以求在有限的土地上获得更大的经济效益,养活更多的人口。因此至迟在康熙年间,已普遍种烟。

康熙五十五年(1716)正月初九,杨之徐在大宗祠担任宗族“会文”主持时,贴出的《会文引》提出:“春朝占春魁,莫大文章;家庙集家贤,洵称乐事。茶烟供奉,几凳自携。”[169]宗族以公家的名义为参加会文的子弟提供茶水和烟叶,说明抽烟已像喝茶一样,成为当时白堠人的时尚。

烟叶的普遍种植,引起了一些有儒家农本观念的士绅的忧虑。当时杨姓人的族长,也是全县唯一有进士功名的著名士绅杨之徐,鉴于白堠乃至整个大埔山多田少、人多地少的自然环境,于康熙五十五年春以地方士绅的名义,给县令周际春上了一个《禁种烟公呈》。其具体内容如下:从呈文内容可知,当时大埔种烟已相当普遍,“产稻之田,又半行种烟”。这使本来“一年本地所产之谷,已不足以供半年之食”的粮食问题变得更为紧张。种烟不仅与种稻争肥使稻田减产,而且租田种烟买谷完租更使县中稻谷流通数量减少。同时又遭连年歉收,邻邑遏籴,“谷价长涌,十室九空,民无聊生”。因此作为一方士绅领袖的杨之徐,为解决日益严重的粮食问题,上书献策于县令,要求严禁种烟。

为种烟害稼乞天严禁,以广稻源,以活民命事。窃惟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菜不熟曰馑,谷不熟曰饥。饥馑洊臻,逃亡相继,则国非其国。

埔邑土瘠人贫,山多田少。一年本地所产之谷,已不足以供半年之食,势须仰给于邻县之上下游。而一逢米价腾贵,邻邑官民便行遏籴,汛舟之役,杳矣无闻,吾之民已坐而待毙矣。

迩来本县内产稻之田,又半行种烟。烟本无害于稻,然一年壅田之粪,聚于烟田,而稻田皆瘠。种烟者即收数倍之利,害且遍于千万家,何也?烟田利倍,贵价以买粪,即安得有粪及稻田?是不害之害,其害十倍,而人莫之见也。且以种稻之田半行种烟,稻已半收,而种烟之田又须纳稻,稻不益竭乎?

年来岁不丰登,鸠形鹄面,所在皆有。今且连年歉收,谷价长涌,十室九空,民无聊生。为今之计,莫若严禁种烟,悉令种稻,以多产粮食。他县之遏籴,我不得以操其权。本邑之树艺,我犹得而制其命。况产稻已多,借给于他邑者亦少,所谓救荒无策,不如备荒之策,莫此为善也。

天台爱民如子,仁心遍闻两都,倘有可以为民请命者,知无不竭力为之。敢献一得之愚,以佐民瘼之轸,伏望勅示严禁。通邑地方,不论高下田埔,一概不许种烟。如有种烟之民,不遵禁约者,许该地方人等,尽行芟锄。仍着各约保,指名呈报,重法严惩。庶将来有一分之救,而谷价得平减之宜,欢声动地,阴德齐天。[170]

而这一时期朝中亦有禁烟之说[171]。县令周际春根据杨之徐的意见,下令全县禁种烟叶。但因各地禁烟终无成效,“烟迄不能禁”[172],最后不了了之,大埔禁烟之令亦成虚文。

因烟利所在,村民一直在种烟。但至乾隆初年,又被禁止。乾隆九年(1744)所编撰的《大埔县志·物产志》“烟叶”条中称:“种出东洋,取叶晒干,切为细丝,吸其烟,食之辄醉。今奉文禁止,小民无复种者。”这主要是官府奉了朝中禁烟之令的结果。

种烟挤占良田,影响粮食生产,自康熙中期以来一直成为官员关注的问题。但毕竟是农家自己的趋利行为,因此官府一直持容忍态度,只是“劝戒”而已。如雍正五年(1727)三月皇帝的谕令:

雍正五年三月初二,谕内阁:至于烟叶一种,于生人日用,毫无裨益。而种植必择肥饶善地,尤为妨农之甚者也。小民较量锱铢,但顾目前,而不为久远之计。故当图利之时,若令其舍多取寡,弃重就轻,必非其情之所愿。而地方官遽绳之以法,则势有所难行,转滋纷扰。惟在良有司,勤勤恳恳,谆切劝谕,俾小民豁然醒悟。知稼穑为身命之所关,非此不能生活,而其他皆不足恃。则群情踊跃,不待督课而皆尽力于南亩矣。[173]

甚至雍正皇帝还以禁烟扰民为名,禁止官员“遽绳之以法”,采取过激行为,而只要求地方官员善为劝谕。还根据广西巡抚韩良辅所奏广东民众因种烟等而缺粮,特意“敕两省大吏悉心劝导,务使百姓尽力农事”[174]

但在执行过程中,一些地方官员采取了过激行为,将农民所种之烟草尽行拔去。雍正对此严加斥责,认为这是“不能领会”谕旨的“愚劣官员”,因而再次下令,要求地方官员严格执行政策,并使官民共知:

雍正五年丁未,七月……又如民间向来多将膏腴之壤,栽种烟果,以图重利。朕虑其抛荒农务,谕令有司善为劝导,使知务本。谕上□日甚明,并非迫令一时改业也。今闻有将民间已种之烟叶,竟行拔去者。此时既不能树艺五谷,而已种之物,又复弃置,岂不农末两失,大负朕爱养百姓之初心耶!朕所降谕上□日,明白周详。而奉行者如此舛错,皆系愚劣官员,不能领会。且远乡僻壤之地,未曾晓谕周知,此皆地方大吏疏忽之咎。著将此谕上□日,遍传直省,务使远乡僻壤,咸共知之。[175]

因种烟者愈来愈多,影响到社会稳定,至乾隆元年(1736),大学士方苞曾条陈禁烟,但“部议不准”[176]。至乾隆八年六月,江西巡抚陈宏谋以“今日之耗农功而妨地利者,莫如种烟一事”为由,再次请求禁种烟草。其方法是:

城内仍许种烟,城外及各乡,概不许种。如有种者,责成乡保报官,将烟草入官。若云御瘴气风寒,自明代以来,未见尽为瘴疠风寒所侵。即今不吃烟者,未尝不入瘴乡,其非必不可少之物明甚。但已种之烟,全令拔除,未免失业。请豫行晓谕,以甲子年为始,令地方官,通行禁止。[177]

朝中大臣根据奏折进行分析,认为禁烟具有合理性:

查民间种烟一事。废可耕之地,营无益以妨农功,向来原有例禁。无如积习相沿,日以滋甚。如直隶、山东、江西、湖广、福建等省,种植尤多,陇亩相望,谷土日耗。且种烟之地,多系肥饶。诚令改种蔬谷,则自八月收烟后,至来岁春,相隔半载,土气已复,并无不宜蔬谷之处。如或以不种则失业,改种则利轻,又当知烟无关于饥饱,原不必论其贵贱,自应禁止。惟城堡内闲隙之地,听其种植。城外则近城畸零菜圃,亦不必示禁。其野外土田阡陌相连之处,概不许种。[178]

乾隆得到大臣们的意见后,也感到禁烟的紧迫性,因而当即下令“即照大学士所议行”[179]。由此,城内仍允许种烟,但乡村则开始禁种烟草。

《钦定大清会典事例》亦言:

乾隆八年(1743)议准。民间种烟一事,废可耕之地,营无益以妨农功,向来原有例禁。且种烟之地,多系肥饶,自应通行禁止。惟城堡以内闲隙之地,可以听其种植。城外则近城畸零菜园,愿分种烟者,亦可不必示禁。其野外山隰土田,阡陌相连,宜于蔬之谷处,一概不许种烟。凡向来种烟之地,应令改种蔬谷。[180]

不少地方官在接到命令后,厉行禁止。如大埔县,烟草种植相当广泛,但在乾隆九年,“奉文禁止,小民无复种者”[181]

但在执行命令时,一些种烟大省感到压力很大。为此当时种烟最广的福建巡抚周学健于十二月特意上奏,提出厉行禁止可能影响社会稳定,主张还是以劝谕为主:

查闽省种烟最广,民情又悍,猝加查禁,抗法必多。请设法从容劝谕。[182]

乾隆皇帝为此所作的批复是:

大学士等所议陈宏谋折,原非尽令各省一概禁止种烟也,亦云因时制宜,劝谕而已。况闽省尤不能行止令,想汝错会意矣。[183]

可见乾隆皇帝的本意,仍然只是劝谕而已,并无严禁之意。因此烟叶种植,一直处于放任自流状态。大埔地方的奉文禁烟,再一次无果而终。正如乾隆五十年(1785)十二月初二日乾隆针对御史富森阿所提禁种烟草问题所言:“烟草一项,不特遍天下皆然,即外藩诸部,亦无不相习成风……民间藉以贸易图利者,不可胜数。虽欲禁止,而势所不能,徒滋胥役藉端需索诸弊。究于实政,有何裨益?”[184]因此各地种烟,并未严禁。

康熙以来,虽然具有道德责任心的杨之徐鼓动县令禁烟,但白堠地区的烟叶种植,一直没有间断。

烟叶种植对土壤、气候等有较高的要求。土壤要求在半山半洋(平地)之间,排水性好;半沙半泥之间,透水性强;半湿半热之间,气候适宜。同时要求精耕细作,需用大量的人力、肥力。这些条件白堠都能满足。尤其是白堠人多地少,要以有限的土地获取尽可能多的收益以养活更多的人口,种植烟叶无疑是最佳选择。因而烟叶种植在白堠、同仁一带,逐渐普及起来。

相传白堠家家户户都种烟,如八百丘、田心岗等一带良田,都种上了烟草。在长期的精耕细作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以烟叶为中心的作物轮作制度。“大宁、维新及同仁、白堠、石云等甲,早季多种烟叶,下季继以植芋,其收成为较丰。”[185]在白堠实际上除了早季的烟和下季的芋外,还有一季水稻。烟草在春节过后栽种,间种芋头。五月收摘烟叶后,追加肥料培植芋头。芋头在七月收成后,再种水稻,至九月底十月初收割。如此实现了一年三收,既种粮又种烟,从而大大提高了土地的使用率,收获更为丰盛。但主要收入是烟草,芋头则是特意培植的早芋头,产量也不低,既可当粮也可当菜。[186]因此在康熙年间以来,白堠以盛产烟叶闻名于世。

嘉庆九年(1804)所编《大埔县志》,编者特意指出:“白堠、同仁一带,竟尚种烟,估客贩运江西发售。种烟之利,比稻加倍。”[187]种烟能获“比稻加倍”的厚利,因而种烟在白堠一带已成为社会风气。在乾嘉时期,白堠等地成为粤东烟草种植的主要地区之一。

在种烟过程中,妇女往往比男子更善于经营。清末学者徐珂所编之《清稗类钞·风俗类》记大埔妇女说:“(大埔)盛行种烟,亦多由女子料理。种烟、晒烟等法,往往较男子为优。”[188]

而且在村民的民俗活动中,亦多有反映。如在每年的清明节前后,烟叶收摘之前的关键时候,种烟的村民便举行祈烟福活动,祈求神明保护所种之烟获得丰收。下以两份疏文为例:

祈烟福疏文种烟祈福疏

伏以万物不齐,一草一木,均属造物之恩培。资生有托,惟大惟乔,恒赖神灵之庇护。信某等于本村各种烟树,以为岁计。朝斯夕斯,勤劳倍切于耕;或百或千,粪土更多于禾稼。值今清阳时令,目前固有芃灼之象;诚恐时光乍转,异日或有黄萎之虞。因思无感不通,仰冀神力以托命,有神斯格,爰集众信而预祈:当发起之日,则枝枝高干;遇收摘之时,则叶叶厚实。烟虫则沉埋不生,毋致生枝而叶落;烟瘟则远逐他方,毋令此生而彼危。庶几神灵之培植,免民之枉费,与农人同歌乐,岁而庆有年也。某等不胜感恩之至。谨奉疏以闻。

伏以三时不害,丰稔实赖神功;庶草咸蕃,长养均资帝德。某等以稼圃之余力,种烟草于中田,久托福庇,岁收蕃芜。兹值登畅荣之候,益赖呵护之灵。各醵肴以荐馨同,明禋以祈禳:惟愿雨阳应候,彼此均沾;成熟届期,繁叶尽茂。屏蟊贼兮远去,人羡蓁蓁;羌旱溢兮永免,亩维彧彧。及时是艾,丰不让于多余;善贾出售,利遍赐于三倍。某等无任感恩戴德,欢呼恳切之至。谨奉疏以闻。[189]

从疏文中可知,村民以种烟作为谋生的主要收入,并花费了比种水稻多得多的劳力和肥料,因担心收成不好,故作福祈求神明消除烟虫、烟瘟等灾难,保证获得好收成,卖个好价钱。白堠人种烟普遍,每年祈烟福亦成为村民的主要民俗活动之一。

同时白堠人充分利用烟叶种植量大这一资源优势,发展烟叶加工和贩运业。不少人因此而发财致富,买田造屋,如杨梦广、杨梦奇、杨宗擢等,促进了白堠经济的繁荣。这可能也是当初杨之徐所没有想到的。

2.烟叶加工和销售

随着烟叶的大量生产,加工烟叶的烟丝工场开始出现。其中较大的烟丝场有“益兴”“捷足”“贵和”等,由杨梦奇、杨宗擢等创办。将烟叶加工成烟丝有一系列工序,主要有撕烟、卷烟、刨烟等,而最关键的是刨烟。刨烟师傅多从汀江上游的产烟名地永定湖坑等地聘请,还有一些来自五华、兴宁及附近湖寮、大麻、恭州等乡村。本村没有刨烟师傅,因为刨烟须有专门技术,这些师傅不会传给本地人。本村人多在烟厂做撕烟、卷烟等没有技术含量的工序。[190]

白堠所产烟叶不敷,主要从著名烟叶产地永定的岐岭、平和的九峰、韶关的南雄等地采购,雇人挑回。烟叶经加工成烟丝后,再按质量分等级,经过包装后加盖烟厂名号印记,销往外地。

为了扩大销路,一些烟商又至潮州等地开设商号,扩大经营。当时潮州的烟业,基本为大埔人所控制。白堠所产烟丝,不仅大量销往潮州,而且销往江西、广州等地,成为“潮烟”的主要生产基地。当时东江、湖南、江西等地人所抽水烟筒、旱烟筒的黄烟丝,很多就是白堠所产。潮州名产“潮烟”,顾名思义,出产于潮州。但潮州本地不产烟叶,所产多自韩江中上游地区。相传潮州人喜欢抽白堠所产之条丝烟,味淡,不像其他旱烟味道浓,火气重,因此白堠烟丝在潮州销路很好。[191]

蔡洪生教授曾经指出,在清代国内市场上,有三种显誉大江南北的潮州货——潮州白糖、潮烟和潮蓝。潮烟即刘鹗在《老残游记》第五回所描述的“兰花潮烟”,是用泽兰子拌制而成,专供吸水烟之用的皮烟丝。[192]据韩山师范学院潮学研究院黄挺教授介绍,潮烟在潮州名为“乌烟”,又名“盖露烟”,专供擦牙齿之用,能使牙齿洁白,并能除齿病。使用者以烟丝拧成药丸状,擦齿后仍将丸状贴放在耳朵边,以便随时取用。潮烟因有这些功效,远近闻名。[193]但所需原料烟叶的种植,据文献记载,清代潮州沿海只有潮阳一县,而粤东北的大埔、镇平、平远以及闽西南的永定、上杭等地则有较大面积的种植。潮阳所产烟叶,虽然条丝好,色乌味厚,但产量少,需从韩江上游地区大量买入,在潮州加工。因此黄挺认为,“‘潮烟’这种名牌货,实际上是闽粤赣经济区域内地域分工的成果”[194]。这是符合事实的。但原料的大量购入,为外地商人控制这一行业提供了机会。据研究,潮州“乌烟”的生产和销售,以白堠人在潮州开设的“贵和”烟丝行最多和最为著名。[195]而潮州“贵和”烟丝行,即杨宗擢在白堠所开“贵和”烟丝行的分号。

从乾隆以来,烟丝一直是白堠的主要输出产品。白堠墟“入口米为大宗,出口烟丝、柴炭为大宗”[196]。至民国初年,“黄烟、水烟各项,以白堠出产最多,次为县城,出品少数。运销省城、上海、南洋,每年约值二十万元”[197]

1934年广东民政厅所编印的《广东全省地方纪要》亦指出:“大埔农产,以百侯烟叶最为著名。”

可见,白堠的烟叶,自康乾以来,一直是大埔乃至粤东地方的著名特产。

3.烟商个案:杨梦奇、杨宗擢、杨梦广

白堠商人中,最有名的是二房的杨梦奇(1669—1787),村人尊称三麟公。相传他经营烟叶,开办烟丝批发行,发财经富,资产达百余万两银子。“公生平愿实业,后于潮州城竹木门内开张‘捷足’烟丝行,发达百余万金。七十多岁才建起高堂大厦文明毓秀昭许堂是也。”[198]雍乾年间他至潮州开设“捷足”烟丝行,经营烟叶生意,获得丰厚利润。先后娶了几房妻子,盖起了诏许堂(即文明毓秀,见图5-1)、眷顾堂等大屋,成为可以与村中官宦相埒的人物。为提高社会地位,他于42岁捐资“入监”时,还为11岁的儿子秩觉购得“监生”功名。乾隆二十五年(1760),他又“例授明经”,购得贡生功名。[199]

图5-1 杨梦奇所建昭许堂大屋

白堠墟市店铺原来分布零乱,不集中。相传在杨梦奇致富后,投入巨资改造白堠街,建了几十间店,将白堠墟店铺连成一体,从而形成了名副其实的街市。同时还为村民做了许多善事。相传他打造了许多石磨,租给乡人磨豆腐、豆干、米粄等,每天的租金是一块豆干或粄。为支持乡人经商,还提供资金。[200]

致富不忘族人,大埔县令洪先焘以其“义行”,特意为其立传:“杨梦奇,号醒溪。少贫,胸次豁达,每以远大自期。效货殖,家累巨万。子弟中有善经纪者,辄与资本,一时咸赖焉。至立尝业,建祖祠,皆捐赀不吝。以子秩觉,赠中宪大夫。”[201]

而民间传说,梦奇是借其叔父杨缵绪之势致富的。相传杨梦奇年轻时,整天在街上睡屠桌板,无所事事,到处吹拉弹唱,生活困难,为村人所讥。经人指点,梦奇至浙江找到任道员的叔叔杨缵绪,但仍然四处溜达,无所事事。时值乾隆皇帝下江南,运河封航,商人货物无法搬运,损失惨重。有商人得知他是浙江道员的侄子后,就和他商量,只要能让商船放行就给钱。梦奇把事情告诉婶婶后,她同情他,就骗其夫说小孩受惊生病,有鬼作怪,需要有官印才能镇邪。因此用官印在白布上盖了很多印。商人把盖了印的白布搭在船上,河上官兵见后,没有阻拦,梦奇因此赚到了第一笔钱财。赚钱后的他雄心勃勃,到福建去做生油生意,准备收购到潮州去卖,但这一生意已全被潮州商人包了,无法插足。平和县的本家听说侄子来做生意,就把他接到家里,告诉他说还有竹箩一项没有被包。因此在本家的帮助下,他把竹箩全包了。潮州人没办法,只好和他合伙一起做生油生意。后来发现加工烟叶利润更大,就在潮州竹木门开“捷足”烟丝场,从家乡及各地收购烟叶,加工出售,获利丰厚。在家乡盖了大房子和许多店铺。[202]

对照历史,杨缵绪任浙江金衢严道为乾隆十九年至二十二年(1754—1757),乾隆皇帝二十二年春游江南。而杨梦奇早在乾隆五年(1740)就已赚到钱捐买了监生功名。可见梦奇经营烟业致富,非未借助杨缵绪的官势。

另一个大烟商是“下四房”的杨宗擢(1686—1770),又名协强。他生活于一个大家庭中,其父有兄弟八人,自己有兄弟四人。在朋友的帮助下,经营烟业,发家致富,家资巨万。先后于村中盖起了三栋大房子——老楼子、百忍楼、德星堂。死后被族人取谥号“创裕”,以表彰他一生艰苦创业,创造富裕生活的经历。

关于其经商致富,民间有很多传说。相传协强年轻时家境贫寒,除农田耕作外,还以打担为生。一次在往高陂挑担时,在吊梨凹凉亭拾获一支二尺长的旱烟筒。因为人忠厚,便在凉亭等候失主。后果有人前来寻找,问他是否捡到一支精致的铜烟筒。协强答道:“铜的没捡到,金的倒捡到一支。”当失主说明不敢直说的原因后,协强当即奉还。失主系一富商,见协强忠厚老实,遂资助他经商。先开油行,又开烟厂,因而发家致富。[203]

村中还传说,他早年家中一贫如洗,无房居住,协强就住在祖屋“奕世隆居”的厅下。有一年年三十房众祭祖,把他的锅、碗、铺盖等全扔到屋外。协强很生气,就在年三十晚出门。走到庵下时被好友拦下,认为要出门也应过完年再走。年后朋友送他三两银子作本钱,并建议他做香油生意,挑油到各神庙去卖。白堠附近神庙多,求神的多,因而生意不错。赚到钱有了资本后,收购白堠出产的烟叶,开设烟丝场,加工烟丝,运销各地,获利丰厚,因而发家致富。[204]

他经商致富后乐于助人,捐赠祖尝,同时供子孙读书,后来其孙子杨俊章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考中举人。乡人称赞他品德高尚,县志将他列入“耆德”门:

杨宗擢,号健亭,白堠人。少孤家贫,胸次潇洒,不以贫累。及壮,效货殖,家称饶焉。抑然自下,横逆之加,处之泰然。族戚中有求者,应之无吝色。他如建祖祠,增祀业,继绝存亡,周饥赈贫,垂老不倦。以孙俊章登乾隆己酉贤书,援例赠文林郎。卒年八十有五。[205]

鉴于家中住房紧张,致富后的他首先买地基于观音亭后面十字巷东边的小巷子里,于乾隆初年建造了“百忍楼”。之所以以“百忍”为楼名,是协强积累几十年为人处世之经验,要求子孙读书要勤奋刻苦,忍受寂寞;经商要以和为贵,忍让为先。教育儿孙要谦恭礼让,不要惹是生非。认为百事和为贵,“百忍全家福,家和万事兴”。后代子孙多遵循教导,形成经商的传统。[206]

白堠街著名的“益兴”烟庄,则是由下二房杨梦广(1700—?)开办经营的。杨梦广与其父杨成占都是读书人,但没有考取功名,家中生活贫困。杨梦广“少贫亲老,无以为养,遂弃儒就商”[207]。相传在白堠墟下街尾地方与人合伙开大商铺,名为“益兴”烟庄,专营烟叶的收集与批发,并生产烟丝。因为经营得法,获利颇多。于乾隆三十二年(1767),在行弓下地方买地盖房,盖了九厅十八井的“安敦堂”(见图5-2)大屋。该烟庄一直经营至清末,因竞争激烈,转营客栈生意,名为“益兴客栈”。[208]

图5-2 杨梦广所建安敦堂大屋

经过康雍以来社会经济的恢复和发展,至乾隆年间,以韩江干流为中心的粤闽赣南经济区域的形成和发展,海上贸易的兴盛,促进了以白堠为中心的清远河流域经济的发展和繁荣。白堠人充分利用市场网络和经济区域分工,大力发展烟叶种植、加工和运销,不仅给白堠地方社会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而且为白堠社会文化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对白堠地方社会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白堠因之成为“大埔最繁荣名胜之乡”[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