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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堠乡聚落格局变化:地域史视角下的乡村社会构建

【摘要】:在第二章讨论杨淮的社会影响时,提到村落的总体布局为“五星归垣”,即以六世祖杨安的坟墓为中心,村落沿四周发展。[523]这种村落格局的形成,相传是由杨之徐设计的。经过考据,当与清初白堠人“拒设兵营”事件有关。而于有损白堠地方社会之事,尤为关注。福建平和“盗贼”几次深入大埔内地,并以潮州镇总兵所开之矿山作为打劫、索饷对象,引起官府的高度重视。这一决定,引起了白堠士绅的强烈反对。

在第二章讨论杨淮的社会影响时,提到村落的总体布局为“五星归垣”,即以六世祖杨安的坟墓为中心,村落沿四周发展。后来村民修筑了四通八达的巷道,外人走入村落,犹如进入“迷宫”,难分东西,因而有“三十六条巷,巷巷都一样”之说。[523](见图4-19、图4-20)这种村落格局的形成,相传是由杨之徐设计的。[524]

杨之徐为何要将村落设计成这种格局?经过考据,当与清初白堠人“拒设兵营”事件有关。杨之徐自康熙三十九年(1700)归田后,作为全县唯一具有进士功名的地方士绅领袖(前一个进士为其舅舅萧翱材,已于康熙二十六年去世,后一个进士为康熙四十五年的罗濬,是他的外甥),在地方上具有举足轻重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因而很为地方官所看重。“令君皆引重延访,未尝以私干。而于事关桑梓,蕴义风生,为邑里所倚毗。”[525]他利用这种社会影响,于有关地方利益之事,多有建言。而于有损白堠地方社会之事,尤为关注。其中最显著者,即阻止驻守大埔县茶阳的饶平营守备在白堠设兵营以防“闽寇”的“拒设兵营”事件。

图4-19 堠南小巷

图4-20 堠南小巷

康熙初年,潮州镇总兵派官兵在大埔县清远地方开设白叶旗山顶坪铁矿,建鸳鸯炉炼铁。康熙三十五年(1696)二月,平和“贼首”罗辰聚众进入大埔,至白叶旗山顶坪劫掠,并发布文告,自称“大将军”,向铁矿勒索军饷。“差官取贼示,星驰报镇府。”潮州镇总兵薛受益非常震惊,随即差兵征剿:“调中书黄带兵,会县令周际春,檄清远总练率乡壮,至白叶旗搜山,以在籍副将杨于广为先锋。贼闻官兵至,悉遁去。贼巢所设窝铺存焉,尽焚之。”[526]

副将杨于广为白堠杨氏后裔,迁居大产富宅溪,再迁坪山,从福建漳州镇副将任上退职。相传带有亲兵六十人居家[527],成为当时大埔乡村的重要实力人物,因此被地方官请去剿“贼”。后来罗辰又连年至大埔抢劫。“康熙戊寅(三十七年),复出白侯,执炬夜劫。己卯(三十八年)亦然。后不知所终。”[528]而这几年之所以“多寇盗”,寇盗不断,乃是因为“大饥”,天灾不断,饥饿百姓为生存所致。后来收成好了,当然就不再出门抢劫而“不知所终”了。

福建平和“盗贼”几次深入大埔内地,并以潮州镇总兵所开之矿山作为打劫、索饷对象,引起官府的高度重视。这些盗贼都是经白堠深入内地,因此驻扎在县城茶阳的饶平营守备高士英在上级指令下,与县令周际春商定,准备在清远河流域地理位置适中且地势险要的白堠设立兵营,以防“外贼”。这一决定,引起了白堠士绅的强烈反对。当时刚从河南光山知县任上退职回家的进士杨之徐起了领导作用,并亲自写了《上周父母公启》。公启详叙官府准备设立兵营的原委,列举了反对在白堠设兵营的理由:

公启者:老父台莅埔四载,洁己爱民,口碑载道,声溢海潮。而严保甲于平时,申夜巡于冬令,缉盗之策,尤殚心无遗。顾以盗风犹未尽息,与城守高谋,设兵营于白侯一乡,此乃备盗保民,一片婆心。稍有知者,宁不感激。而士议沸腾,呈牍再三,断然以为不可者,非尽迂腐之见,亦非徇情面之私也。夫绅衿之自为其身家,与曲护其子弟瓜葛,果孰急而孰缓?而官长之为一乡谋,与乡之人自为其乡计,又孰浅而孰深?凡事固有利少害多,而轻动贻悔者,如今日建营之议是也。请为老父台一一详陈之。

夫兵营之建,为窃盗乎?为劫盗乎?为窃盗也,则一营之兵有限,必不能家家而代之防,此理势之显然可知。如为劫盗,则须于厄要之地,截出其入踪径。而白堠一乡,地居心腹,上达大产,下接同仁,非邻县交错之所,崇山峻岭之区。此而欲设,则乡乡皆宜设矣。即近奉宪文,原令相度险隘添设,而堠乡逼处闽寇,其出入悉由大产地方,今不议设于彼,是开门延盗之入,俟其至中庭而后御之也。且使劫盗果畏营兵,舍白堠而劫同仁,不又将设营于同仁乎?否则舍溪北而劫溪南,又将设一营于溪南乎?虽设之,可胜设乎?况禁城近地,尚闻强劫,未必设营而劫可尽无也。

利不百者,创不兴。由此言之,其为利也安在?而至于设营之害,则大有不可胜言者。废民田,勤民力,此若累在目前耳。夫兵卒之气,嚣悍而残暴,虽以良将帅严束之,犹哗于伍,而犯令者众。杂置之于乡里稠沓之中,而坐扰乎男妇耕作之间,冀其秋毫无犯,兵民两安,必不得也。大姓之家,彼纵不敢肆志。而小户平民,逞其凶虐,恃强交易,胁其威力,横遭奸淫,吞声忍气,无由上诉,为父母者,其尽知之乎?知之而又安之乎?虽鞭之长,不及马腹。高谋防守,纪律虽严,亦不能保此辈之帖然无事也。利未必有,而害先随之,使乡人受兵之害,更甚于贼。贼之害也有时,而兵之害也无已。是以有识之士,先事顾虑,不惮竭一得之愚,陈于父母之前者,盖以此也。不然,堠之士民,济济有众,其尽皆愚顽而乐违上令乎哉?

今高防守乃曰:“白堠果属淳里,令绅衿出具甘结以复。”士民闻之,益可骇异。白堠恪遵礼义,人和讼简。埔邑为乡不下数十,求如堠乡之士守卧碑,民安耕凿,未之能或先也。绅衿出结,勿论本朝未有此新例,今即遵高公之命,甘结具缴,将来盗贼入境,其能以绅衿甘结,详报塞责乎?抑束之高阁乎?

总之,举事必协与情,建营尤非善政。老父台思为甘棠之贻,勿为怨府之积,不执成见于胸臆,密审利害之重轻。某等自忘固陋,知必尽言,乞老父台虚心俯采,婉商之高城守。仍据前呈,关移详覆,大造堠乡,事非渺小。高公洞此下情,想亦欣然首肯也。连名公吁,惟冀鉴照。临启,曷胜悚切。[529]

此启上于康熙三十九年(1700)。县令周际春,河南睢州人,康熙三十四年至四十四年(1695—1705)在任。高城守即饶平营守备高士英,康熙三十九年至五十四年(1700—1715)在任。在公启中,杨之徐列举了不能在白堠设兵营的几大理由:白堠地处县中腹地,劫贼由边境的大产出入,应设兵营于险隘之处;驻兵乡中会影响村中百姓生活;白堠为全县各乡中秩序最好的地方,不应驻兵。

在此之前,白堠士绅已经为反对设兵营打过几次报告,但没有改变周县令和高城守的态度。这一次由于杨之徐亲自出面进行斡旋,使得设营白堠之议最后不了了之。而其出发点,在《公启》中说得很明白,即担心不服管制的“嚣悍而残暴”的“兵卒”给白堠地方社会带来伤害。“贼之害也有时,而兵之害也无已”,甚至宁愿贼害,也不要兵害。

县令周际春并未因白堠士绅反对设兵营就作罢。他接受杨之徐“盗贼防不胜防”的观点,退而求其次,以社为单位,在全县遍行保甲之法,加强防卫。“力行保甲之法,每社隘口设望瞭数处,编烟民击柝巡夜,互为守望,强窃风息。”[530]

白堠士绅反对官府设立兵营,意味着地方士绅所承担的维护地方治安的社会责任更为重大。虽然在官府面前拒绝“出具甘结”以免落下保安地方不力的口实,并坦然认为“白侯恪遵礼义,人和讼简”,是大埔数十乡中社会秩序最好的村落。但他们还是以此为契机,有意地加强地对乡村社会的控制。除前文所详论立尝产、定族规等措施外,还加强了保安措施。

相传杨之徐带领村人在村落中筑起很多巷道,巷道两侧围以高墙,村民房屋,都被围在高墙之内。在每条巷道的出口都安装石门,派人守御、打更,定时开关,严控出入。(见图4-21、图4-22)现在所见老村落“三十六条巷,巷巷都一样”的布局形态,就是当年杨之徐规划的。[531]

图4-21 巷道防御石栅门之一

图4-22 巷道防御石栅门之二

因这一事件的妥善解决,杨之徐与县令周际春建立了良好的交情。康熙四十年(1701),知县周际春以童生府试大埔所得捐金,重修学宫文昌阁。杨之徐对此官私两便之举大加赞赏,为之题写《重修埔邑文昌祠碑记》,刻石表彰。[532]康熙四十五年周际春因病死于任上时,杨之徐亲自作《哭奠周东生父母诔章》[533],对他十年来为大埔县所作功绩予以褒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