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清初以来,由于人口膨胀与生存资源的有限,导致宗族关系日趋紧张,各宗族利用各种资源和手段,互相竞争,从而不断改变乡村的姓氏关系,形成以杨、萧为核心的地域性宗族社会。李兆新与杨之徐关系亦相当密切。李与杨共处堠南中村,两姓关系密切,有着悠久的通婚历史。禁婚,一直被认为是宗族之间关系最恶劣的表现。......
2023-08-30
在传统中国社会,考中科举是社会成员提高社会地位的主要正途,也是宗族获取官府资源、提高社会影响和地位、取得支配地方社会权力的主要途径。在清初社会动荡、宗族未建构起来时,读书人没有公产资助,多经济困难。如杨之徐早年读书时,“家计困穷,府君(即杨之徐)与诸伯父易衣而出,计米而食,炊烟时断,昼夜攻书不少辍”[51]。贫困之窘,可以想见。筹集出门参加考试的盘缠,亦是一大难事,需多方筹措,甚至卖田地为路费。杨之徐康熙十二年(1673)第一次参加童试,盘缠是其父杨士薰典卖养生田筹集的。“岁癸丑(十二年),不孝之徐年方志学,颇通文艺。时父四壁萧如,仅养生田数亩,不惜捐弃为之徐童试资。”[52]康熙二十五年,举人杨之徐也是因为“家贫亲老,幼弟成群”,不想去参加会试,结果在其父的资助和推促下才成行,得以考中进士。而乡中的富户,亦以资助考试为善事,如杨琼:“赋性醇厚,气宇宽宏。乐善好施,家素封。凡族戚中有贫而勤学者,求必应,且时助薪火以济其乏。遇乡会(试),则倾囊赠之不惜。”[53]
随着经济状况的改善和宗族制度建构的完备,祖尝等共有经济普遍设立后,白堠各宗族相继进行了一系列的制度化建设,尽可能创造条件,支持子弟读书参加科举考试。
1.创办学塾
白堠文化发达,考中科举者众多,与各宗族普遍设立学塾有关。如萧元绍(1613—1697),“善营创,饶有产业,建宅于梅树滩。又建书馆,延师训子孙读”[54]。萧其寀经商致富后,于康熙三十年,“建室于大宗祠之左,池石麒先生赠名‘承启堂’。又于室之右建书斋,名‘从吾所’,延师训子”[55]。岁贡萧凤翔于康熙五十八年,“建宅于田心,名安敦堂。前后共三进,左右起从屋,外门左手建望远楼,为家塾,诒燕诚远大也”[56]。据调查,在近代教育改制前,萧氏学塾在20座以上,杨氏在30座以上,丘氏、池氏都在5座以上。而很多学塾,在康乾时期甚至更早时就已创立。众多学塾的建立,为宗族子弟提供了接受教育的机会。如杨淮于嘉靖年间所建大书斋,期间虽曾多次维修,但作为学塾一直延续至民国年间,其所传子孙均可在其中读书。而杨氏四世祖小宗祠,则在杨之徐去职归田后,为教育全族子弟,尤其是困难子弟,于祠内倡设“义学”,由族中名儒主教,全族子弟都有资格免费就学。族中子弟要去考秀才,必须通过义学组织的“会考”才准出考。[57]
2.鼓励奖赏
大埔离府城、省城、京城路途遥远,参加科考,需要一笔不小的盘缠。不少士子因经费短缺,而无法赴试。如雍正十一年(1733)大埔儒学梁嘉最指出:“埔虽小邑,人文薮也。地居山僻,去会城一千五百余里。三年大比,诸生多艰于资斧,赴乡试者仅十之五焉。”[58]士子赴考缺费,不仅大埔如此,其他各地如江西等地,也出现这种现象。为此,各地有“宾兴会”之设,专门资助士子赴试。[59]而在白堠,主要通过宗族的制度化规定,由宗族为赴试者提供相当的奖赏,尽可能支持子弟参加科举考试。
随着各姓祖尝等共有经济的建立和发展,宗族及各房为提高社会地位,非常重视科举人才的培养,对参加科举考试和学业优秀者予以鼓励和相当优厚的奖赏。如自康熙三十七年(1698)以来,杨氏宗族规定,大宗孝祀祠尝产除了每年祭祀所需之外,“将其余者,用图式廓子姓之才,由初试为弟子员,贡于廷,举于乡,捷于南宫,道里之资,鼓励奖赏之用,俱于是出。”[60]杨氏子孙“赴试须资斧,策名须奖励”,还可从小宗祠延庆堂尝产的余祭中得到资助。[61]
除了宗族资助外,各房族亦有不少奖励。如下三房十世杨应试所立烝尝相当丰厚,共计有尝租200石5斗。其中“余祭租九十一石五斗,择贤能董理。自纳粮修田外,凡宗裔之香灯,值办之工食,甲科以下之分别旌赏,乡会试及作宦之路费,悉取给焉。”[62]三房十二世杨士梁于康熙四十七年去世后所立之方训公尝田租达278石,除祭祀外,“又议递年存租若干,为奖励子孙进泮、科甲、荣任之赀。”[63]正是有他这份丰厚的尝产作为支持,其家族后来读书科举,成效显著。县志所载其传记曰:
杨士梁,字文学,号伯亮。家素裕,动循礼法,为里闾所饮式。励志诗书,充邑庠生。庭训森严,老而弥笃。子行可、越可俱膺岁荐,孙时宪登雍正元年贤书,煌登七年贤书,焸应乾隆三年岁贡。咸登仕籍,不替家声。[64]
同时设立学租、书田等专项经费,专门用于资助子弟读书应试。如萧其宽“立学租,为延师馆谷。置书田,以鼓励后进。又于郡城买置行馆五进,为子侄族人应试侨寓所。”[65]杨之徐在六十岁分家析产时,专门提出一部分作为学租:“其上杨梅坑八分之一田租及屈尺塘租税银留作学租。俟子孙有游泮者,递年收贴灯油之需。游泮多人,一体匀收。”[66]
杨缵绪于康熙六十年(1721)中进士选翰林后,其父杨之徐于“九月十八日为五男告祖竖旗,收贺金三百四十余金。”[67]奖赏之重,可以想见。
各族甚至以族规的方式,对升学乃至考中科举进行奖励,并使之制度化。如雍正年间萧俊章所定《族规》言:
称奖贤才,所以鼓士气,以励操修也。凡族有孝子顺孙,贤妇淑女,皆宜于祖尝内酌量旌奖之。勤学有志上进者,亦然。岁月而会课,有居前列者,亦奖赏之。[68]
同时,一些富有者,对族人求学、考试也予以大力资助。如萧其宽经商致富后,“族人乡会试者有资斧,皆其力也”[69]。
奖励科举是宗族祖尝支出的一大特色,是白堠科举制度化的经济来源,为宗族科举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3.组织文会
从康熙年间开始,白堠各姓都组织了文会。“文会者,预定会期,集诸童生命题作时文,评定甲乙,实一试场之雏形也。”[70]对于考试前茅者,予以奖赏。岁贡李兆新(1633—1718)曾师从程乡县松口翰林李士淳,“老年回乡教读,引进后学。首创文会,作文不倦,文稿著作甚富”。在乡中倡办文会,促进文教的发展,贡献甚大,被乡中学界誉为“山斗”。[71]其中以杨氏文会影响最大。杨氏文会设在小宗祠延庆堂,即义学所在地,由族中宿儒主持。
杨之徐在康熙五十五年(1716)担任主持时,亲作《会文引》:
谨涓初九日,会文小宗祠。月属壬寅,正虎临春榜之会;日维甲子,实天开文运之期。各炫厥长,毋吝尔玉。笔歌墨舞,千言立就庭中;霞蔚云蒸,五色齐呈纸上。春朝占春魁,莫大文章;家庙集家贤,洵称乐事。茶烟供奉,几凳自携。祖悬旧赏成规,余赠案元三矢。[72]
明确了会文的时间、地点、参加者以及奖赏,简明扼要,很有鼓动性。
在作会文时,要求参加者“当以虚心求益,勿为争胜炫长。除剽袭之陋弊,自出机杼;务沈潛之实功,洞极奥交”。“文与行随。礼让相先,温恭辨君子之器;德业相劝,礲错借他山之攻。心希合乎圣贤,学日进于光大,则辅仁不出会文之外,敬业即在乐群之中矣。”如果能做到这样,则“吾族会文,大是佳事。”对会文的意义评价相当高。[73]
对于白堠杨氏会课的盛况和影响,杨之徐特作《宗祠会课三首》言之:
朔望频频细课文,英贤毕集乐为群;西崖一带霞光起,荡人才入笔底云。
吐辞风雅尚清新,谁后谁先迭主宾;博得管城三叠矢,文名啧啧播乡邻。
那愁鬼哭与神惊,直欲挥毫厌众英;小子新硎方发刃,榜头亦自爱微名。[74]
每月初一、十五都进行会课,评品等第,训练子弟,为参加科举考试作准备,可谓用心良苦。这种会课制度,作为一种传统一直延续下来。如乾隆十年(1745)杨之徐的孙子杨允玺从台湾知县任上致仕归家后,也做过会课的主持人,其所撰《延庆堂会课示文》曰:
吾族家运方兴,人材辈起。第弃瑕存瑾,器或雕而始成;较短挈长,美相形而愈出。尔久游仕路,初赋归来,乐观大器于成人,更思有造于小子。迩者探珠碧海,尚余照乘之光;采玉蓝田,未尽连城之选。谨涓桂月朔日,齐集祖祠,会以文章,绳其世德。堂名延庆,地成锦绣之堆;序应仲秋,笔灿天香之瑞。合生童而同课,笙簧和谐于一家;兼论孟而为文,纂组交修于一日。公评定自月旦,赏格优及前茅。果其吐玉含金,此日尽成宿学。行看攀龙附凤,他年定作伟人。早降是祈,先期以告。[75]
其内容和要求,乃至希望,与乃祖杨之徐如出一辙。
在会课中,如果名列前茅,尤其是获得第一名者,则不仅可得到祖尝的奖赏,而且在社会上也被看高一头,多以秀才或举人视之。如果表现太差,则不让参加科举考试。因此乡人俗称之为“资格考试”,也称“选拔考试”。[76]
而且杨氏的文会还是对外公开的,不仅杨姓人可以参加,附近其他各姓人也可参加。如雍正年间距白堠15里的枫朗坎厦人罗时宜,非常羡慕白堠的文风,并想与白堠文人交往,于是探明会期,参加文会。因其构思敏捷,且洋洋洒洒,蔚然大观,遂被主试者拔置冠军。白堠生童争相与之结交,后来他于乾隆元年考中举人。[77]这种由宗族倡导的开放式的会文,不仅有利于读书人之间的学问切磋,而且有助于建立广泛的文人网络。
这种会课制度,一直持续到科举制度废除。它对于推动白堠文风的兴盛,应试水平的提高,科举文化的发达,起了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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