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公：白堠乡的反清复明英雄故事

2023-08-30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杨士蔚因“心怀明室”响应“反清复明”被县令宰首示众后，相传运回的尸体没有头颅，家人为他铸了一个铜头安葬，后人因此称之为“无头公”。其后裔至今还在传说，无头公武艺相当高强，是粤闽赣地区“反清复明”义军的首领，当时杨士蔚正召集各地首领在白堠开会，准备起兵合攻大埔县城。所谓“里中又不无无赖子弟，思揭竿起者”，是动乱平息后正统士绅的说法，实际指的是参与“反清复明”的杨士蔚等，表明士绅对其持反对态度。

在清初“不清不明”的社会动荡中，白堠人的政治态度亦复杂多变。在清军到达岭南之前，大埔属南明势力范围。但当清军南下、吴六奇投靠清政府后，尤其是吴三桂等“三藩”打着“反清复明”旗号、潮州总兵刘进忠联合台湾郑经共同反清时，白堠士绅的政治态度就变得复杂了。

当刘进忠部将朱缵经白堠至湖寮时，所部竟由800人增至2000余人，足见响应者之多。堠南李姓有一人是刘进忠的女婿，自然赞同刘部。“九世寅四，生崇正（祯）十四年（1641）。十余岁，有勇力。遭变，赘入潮州镇刘尽（进）忠家为婿。尽（进）忠败，全家入旗，寅四公亦入旗矣。”^[114]而在明末获得举人功名的丘大复，后竟“卒于兵”^[115]，当亦参与了此次活动。杨士薰三兄杨士蔚等，更是积极参与。关于杨士蔚参与之事，民国年间岭南著名学者温廷敬根据所见文献，为其立传曰：

杨士蔚，百侯人，清拔贡生士薰之兄，进士光山令之徐之伯父也。清康熙十三年（1674）甲寅，潮镇刘进忠应耿精忠，寻归郑经，用永历年号，人心震动。士蔚素怀明室，及是，与其次子梧、三子椅谋应之。事泄，力薄，父子被执。庭讯，直认不讳。宰曰：“明数已尽，尔何能为？”士蔚曰：“为所当为，义也。为无可为，天也。”宰怜其忠直，使人示以归清，不独父子可免，且可申请录用。士蔚曰：“生辱，不如死荣。”不顾而唾。宰复使人婉谕，终不屈，遂被害。时乙卯五月二十七日也，年五十有五；梧年二十有七，椅年二十有三。厥后，梧孙梦得才弱冠，祖母陈已七十有二，为梦得屡道其事。曰：“尔曾祖父子三人，明人也。明亡，身亦亡，至今犹凛凛有生气。尔等可数典而忘祖乎？！”梦得乃为之记，曰：“前明气运已终，壮夫烈士，明知事无可为而为。不以名利动心，不以死生易节，父子就义，日月同昭。其国家养士之厚，以有此人欤？抑祖宗之蓄积，以有此人欤？梦得智识浅陋，仅以闻于祖母者为之记，非敢谓表扬先烈，惟欲使数典不忘立身持节，不愧我祖后耳。且愧当时之泄其事者，熏利禄而忘大义，无所容于天地间耳。”（据杨梦得《士蔚公尽节纪略》，《百侯杨氏族谱》）^[116]

杨士蔚与其二子在白堠响应“反清复明”，结果事泄而被捕，后不受抚而被处死。以“明人应为明事”的节义观，很可能是其后裔为美化其行为而建构的“历史记忆”。^[117]但这一事件反映了部分白堠人在明清之际的政治态度，并产生了一定社会影响。

杨士蔚因“心怀明室”响应“反清复明”被县令宰首示众后，相传运回的尸体没有头颅，家人为他铸了一个铜头安葬，后人因此称之为“无头公”。^[118]与杨士蔚一起被处死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杨梧和杨椅。

其后裔至今还在传说，无头公武艺相当高强，是粤闽赣地区“反清复明”义军的首领，当时杨士蔚正召集各地首领在白堠开会，准备起兵合攻大埔县城。后因泄密被捕而被处死。其后裔根据传说所撰传记称：

杨士蔚，号起元，是明末清初粤闽赣三地反清复明首领。于大清康熙十三年（1674）间，粤赣各地首领前来士蔚家中，夜间商定攻打大埔县城后攻闽数县。次日泄漏消息，士蔚被捕。于大清康熙十四年五月二十七日，父子在福建就义。^[119]

民间传说，向官府告密的是其弟贡生杨士薰指使次子杨之徐所为。杨之徐此时虽年仅16岁，但在此前两年，在县令刘毅志的赏识下，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中了秀才。其伯父要从白堠起兵攻打县城，杨之徐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因而连夜报告了县令，因此杨士蔚未起兵即被捕杀。

民间还传说，杨士蔚如果要起兵，必须祭大旗。而祭大旗，按传统须杀光“横三里、竖九里”地方之人，这可能要把全白堠人都杀光。而按照官府的法律，造反要“诛九族”。如果不是亲侄子去告发，可能要诛灭全族。^[120]

杨士蔚被捕杀时，正是县令刘毅志等人打败朱缵之时，因此杨士蔚等可能就是刘进忠部朱缵、廖昙的支持者。而所谓“杀人祭旗”之说，当是后人为杨之徐的行为寻求的解释。

实际上杨之徐的行为，表明了他作为新兴的士绅阶层拥护新朝的政治态度。其父杨士薰是前明的秀才，顺治八年（1651）大埔纳入清朝统治时又重新考取了清朝的秀才，顺治十一年拔贡，从新朝中已获得相当高的社会身份和地位。为维护既得利益，他“动循礼教，谮愬不行”。“义以禔躬，仁以睦族，除强戢暴，救患息争，义问啧啧里闾间。”^[121]士绅们认为此举不仅使本地避免了一场战火，而且维护了“天无二日，民无二王”^[122]的义理。

虽然朱缵所部为大埔官民所败，但至康熙十五年（1676），大埔终被刘进忠所控制。该年正月，奉平南王尚可喜命令，驻扎程乡县的碣石总兵投降刘进忠。“程乡一路，悉为郑有。”粤东地区最有势力的海阳通判府吴六奇家族也降刘了，刘进忠部得以很快占领兴宁、长乐，会师惠州。“进忠既得碣石，分一旅，以振义镇吴启镇（吴六奇三子）、奋义镇吴启官（吴六奇六子）为前导，引洪羽等人从通判府由蛇坑而出，合苗之秀师攻兴宁、长乐，会于惠州府。”^[123]大埔当于此时被刘进忠所控制。

而在此之前，双方争战不断，地方社会动荡，百姓生活艰难。时人对这一段历史的回忆，有相当多的反映。白堠人池延宗在给萧翱材所作《祭杨母李文》的注解中，就特别指出在这一时期：

甲寅乙卯间，白堠屯大兵。而上游诸邻里，逆寇盘踞，咫尺道阻。里中又不无无赖子弟，思揭竿起者。^[124]

白堠所屯之兵为清军，而清远河上游的饶平、平和等地则为刘进忠、郑经部所占据。所谓“里中又不无无赖子弟，思揭竿起者”，是动乱平息后正统士绅的说法，实际指的是参与“反清复明”的杨士蔚等，表明士绅对其持反对态度。后来杨之徐称其父：“仁义所渐摩，乡之人化其德而戢暴还醇者，没世不忘焉。”^[125]可能就是指这类事情。

很有意思的是，当时在海阳通判府吴立源家的丰柳馆中任塾师的堠北进士萧翱材，则把这些起事之人称为“绿林”：“甲寅之变，绿林所在猬起，邑里震恐。”^[126]表明在当时“不清不明”的社会环境中，士绅们并不是那么容易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何况其东家吴立源本人也参与了台湾郑经部的反清军事行动。

但时势总是扑朔迷离。康熙十四年（1675）八月杨之徐冒险往广州参加乡试，得以考中举人。但在十五年二月北京会试落榜后，回乡途中及归家后，均充满了危险。“会试落第后，归至半途，值三藩之变，关津险阻，徒步从山径踉跄跋涉抵家。而乡中寇氛弥炽，府君（即之徐）追随先王父于流离患海中，濒于死者屡矣。”^[127]此时大埔，已在刘进忠和郑经部的控制之下。之所以如此表达，只是为了表明当时形势混乱以及他们支持清政府的政治态度而已。至于实际情形，不得而知。

而军队往来各地，所过之处，勒粮索饷，杀戮掳掠。“甲寅强藩横征，悉索敝赋，乡民奔匿山林。”^[128]百姓为求得生存，只能放弃耕作，避入土堡山寨，以为自卫和防护，从而使生活方式发生了很大变化。康熙《埔阳志》对此有一很好的概括：“乙卯丙辰（十四、十五年），海寇掠境，数被蹂躏。所属村堡，皆栖山倚寨，耕种失时，民甚苦之。”^[129]

直至康熙十六年六月，在福建布政使司姚启圣、王纶部劝降下，刘进忠再次投降清朝。“初六日早，进忠令士庶剃发降清。拜授清逆将军、征逆伯。”^[130]康熙《潮州府志》亦言：“六月六日，令士民剃发归正。”^[131]

对此，杨之徐在其《编年录》中有一条记事：“康熙丁巳年六月，剃发归正。”并附诗一首：“阴去蔽日雨经年，此日晴开万井烟；海外车书归一统，南风习习灿红莲。”^[132]表明其拥护清朝，渴望国家统一、百姓安居乐业的政治态度。

无头公：白堠乡的反清复明英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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