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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堠乡的故事:乡村社会建构与土堡楼寨防御

【摘要】:明中叶以来,赣闽粤交界地区一直动荡不安,乡村向有修筑土堡楼寨以自卫的传统,[29]“贼寇”来则入为防守,走则出为耕种。为了保护生命财产安全,老三池淼庵在村中筑有土围子。面对此次改朝换代的全国性社会大动荡,为保护生命财产安全,各乡村纷纷在平地修筑土堡,在山中修筑楼寨,增强自卫能力。[35]建筑土堡楼寨以防寇自卫,成为当时人们的共识。而乡村之远于城者,则有土堡楼寨。[36]为此,村民修筑了许多防御性的土堡楼寨。

明清之际的地方动荡中,由于王朝交替时期政局变幻无常,“贼”“盗”“寇”此起彼伏。白堠是内地连接潮州、漳州等沿海地方的重要通道,不仅地理位置重要,而且还多富有之家。“家多素封,殷且庶”[28],因而成为地方割据势力掠夺的对象。闽粤地方割据势力梁良、江龙、刘良机、吴六奇等,先后往来于大埔各地,白堠受到沉重打击,人丁被杀,财产被掠,房屋被烧。

为了在动乱社会环境中生存,白堠人只好依据其传统生存策略,修筑防御性的山寨土堡。明中叶以来,赣闽粤交界地区一直动荡不安,乡村向有修筑土堡楼寨以自卫的传统,[29]“贼寇”来则入为防守,走则出为耕种。如萧伟(1414—1476),建围寨定居于寨背,“寨背云者,古寨址也,时犹土阶茅茨耳。后乃建大厦,前后堂巍然巨观”[30]。池氏六世三兄弟,“家累万金,田产基业创置甚多”[31]。为了保护生命财产安全,老三池淼庵在村中筑有土围子。十三世贡生池榘在乾隆六年(1741)编修族谱时特别对此进行追溯,“兹窃考旧谱,更询老成,闻六世祖淼庵公家厚盖藏,筑土围于堠南下村,中建一堂四间,堂名曰祐锡堂”[32]。这是迄今所知堠南最早的防卫性土楼建筑。池淼庵生活于成化十年至嘉靖二十九年间(1474—1550),此土围当建于嘉靖前期。而在“张琏之乱”前后,清远河上游的平和县人筑寨自卫已相当普遍。“嘉靖三十九年(1560)五月,饶贼张琏僭称伪号。众二千余袭陷云霄城,杀掠无数,人民殆尽。兼有草寇乘风窃发,邑无宁土,民无定居,往往逃匿山中。破突未黔,而贼又至矣。富者皆罄其所有赎身,贫亦称贷求免。其虔刘于锋镝之下者,不可胜纪。于是有力者倡率里人,依险为堡。不能为堡者,则携老稚入县城。”[33]白堠村也不例外,周围旧寨、上寨、寨头等地名,实际都是村民修筑防卫性设施的地方。

面对此次改朝换代的全国性社会大动荡,为保护生命财产安全,各乡村纷纷在平地修筑土堡,在山中修筑楼寨,增强自卫能力。“里居无城廓,寇盗亦一虞也。”[34]“清定鼎时,人心疑惧,群盗如毛。邻里乡党,各立寨堡以自守。”[35]建筑土堡楼寨以防寇自卫,成为当时人们的共识。正如萧翙材在寻求修筑“鸣凤楼”的合法性时所说:

楼以防变,非必变而始楼也。国家筑城凿池,设兵守之,无非为保民保邦计。而乡村之远于城者,则有土堡楼寨。凡以守乡里,保宗族,亦即所以翼国也。[36]

为此,村民修筑了许多防御性的土堡楼寨。如明末的庠生萧端吉(1561—1645),与村民“筑天保寨避反”[37]。顺治元年(1644),“明祚鼎革之际,寇贼四起。乡人杨廷拱、杨士蔚、杨士薰等,率众于白堠乡中筑土堡,练丁壮自卫”[38]。建筑了宁远楼,“外捍而内卫”,族人得以安然无恙。

进士萧翱材于康熙十五年(1676)为杨廷拱(1589—1676)所撰祭文中,对其明末清初筑土堡宁远楼保护乡里的背景和经过有一概括:

乃族,旺族也。派绵而椒蕃,代有显者,又家多素封,殷且庶,保无生心乎?会甲申京变,先生矍然起曰:“昔安平之乱,惟田氏宗人以铁笼得全,单之谋豫也。今者牖户之弗绸,急而择音,其何以鸠吾宗?”于是卜平畴,筑高堡,聚族而处焉。凡所以外捍而内卫者,无稍暇。亡何,狡焉者讧作矣。有备无患,安于覆盂,则先生之谋豫也。[39]

关于宁远楼的建筑和防卫作用,后人在为杨士薰所撰《墓志铭》中有一简要的叙述:

乡有楼,圯于水。公曰:“不治,且有患。”趋治之。楼成,适山海盗起,远近各骚然,公乡独安堵如故。人以是服公有先机之智。[40]

堠北萧氏家族也在这一年修筑了鸣凤楼。康熙七年鸣凤楼塌于洪水后,又立刻进行了重建。贡生萧翙材为此作记,概括了其作用和意义:

我族始祖念三公自宋季迁居堠北,元至有明中叶,其有楼与否莫考。而今所称鸣凤楼者,则建自我朝定鼎之年。定基于下村石便上,负西向东。以地址低,岁在戊申(1668),塌于洪水。族人佥议改建于田心,坐丁兼,地迁,名不易。先是周六十间,层而上之者三。今则地之广袤三小其一,而间与层亦仅得其二,虽广狭前后不同,而族之人聚于斯,血脉流贯,众志成城,其捍灾御患,若手足之捍头目,不令而速。绸缪牖户,式坚且固,又奚憾夫楼小哉!虽然犹有愿建斯楼也,郊垒永奠,常听威凤之鸣,不闻风鹤之泪。哕哕喈喈,鸣太平之豫。当自斯楼落成,始是可以记。[41]

虽然重建后的鸣凤楼规模缩小了1/3,但族人聚居于内,其防卫性并没有降低。“族之人聚于斯,血脉流贯,众志成城,其捍灾御患,若手足之捍头目,不令而速。”正是因为有这样明显的社会效果,后来各姓又纷纷增建土堡楼寨。如萧氏增建了保定楼,杨氏增建了锡尔楼、三和楼、源溉楼、花萼楼等,池氏建有金汤围,张氏建大土楼等。

这些楼都非常坚固、结实,并且规模都很大。如鸣凤楼,“周六十间,层而上之者三”。萧其宽所建之保定楼(见图3-1、图3-2、图3-3、图3-4),影响更为巨大。1936年粤东学者李介丞在所撰《明季岭东山砦记》中,根据《大埔县志》和《萧氏族谱》,对它进行了概括:

保定楼寨,在大埔县东南白堠乡下村。永历辛卯(1651)帝既奔梧州,清兵复陷舟山,鲁王遁入海。时闽粤间骚动特甚。乡人萧舜民重有谋略,以乱炽,非设险守御,不足以谋保聚。乃于居宅外围筑楼寨,楼三层,成圆形,为房一百五十余间。周围辟走马巷,外墙遍置炮眼,便于守战,重门铁闸,坚固异常。寇至,乡众皆避居其中。甲寅“三藩之变”,耿精忠遣兵四出,复招土寇,乱益甚。闽寇田养民煽乱大埔境,舜民复捐谷二千余石,备器械,严守御,乡里赖安。[42]

图3-1 保定楼大门

图3-2 保定楼枪眼

图3-3 保定楼内景

图3-4 保定楼后围外观

百姓平时居家生活,“寇”来时则“走贼”,躲进土楼,据守寨堡。堠北有寨背、旧寨,堠南有寨子背等地,都位于山冈上,相传是明中叶以来白堠人为躲避贼匪而修建的山寨。在杨士薰之子杨之徐为其母萧氏所撰《先妣端懿萧孺人行略》中,记载了明清鼎革、“匪盗”横行之际其父母一次“走贼”的经历:

申酉之季(1644—1645),四方鼎沸,干戈蜂起,避居围寨,东西迄无宁宇……有日遭离乱,寇已入境,父偕母以行,才涉河,回首寇屯河滨。时吾父抱病,疲不能前,母携予姊侍。父叱曰:“此何时,汝尚顾我!”麾之使去。母曰:“焉有君在而妾独生者?”乃从容扶往,赖以无事。[43]

土堡楼寨的倡建者,多是有力量和影响的地方士绅。他们凭借在地方上的声望,以及对保卫家乡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充当了修筑围楼的倡导者和修建者。鸣凤楼于康熙七年(1668)被大洪水冲塌,监生萧其宽“随合族老,谋移建”。宁远楼也塌于这次洪水,贡生杨士熏急切倡议修复。结果楼刚建好不久,就发生了“三藩”之乱。“楼成,适山海盗起,远近各骚然,公乡独安堵如故。”[44]因有新建的围楼土堡作保障,乡中秩序井然。后来“贼寇”进乡,“一乡烟口,不下数百家,悉栖保楼中,赖以生全”[45]。三和楼倡建者贡生杨鲲云,“念旧有职思楼、宁远楼,为防守计,而人众恐不能容,倡筑三和楼,鼎峙犄角,有备无患”[46]

一些地方割据势力,以勒索“军饷”为名打家劫舍,往往也以楼寨为目标。在乾隆《杨氏族谱》中的《寅宾公行状纪略》中记载了发生于顺治初年的一件事:

昔草寇掠境围楼,索千金为军需。相持日久,楼旦夕且破,族众惶恐,计无所出,谋鬻祀田以退贼,商售于公。(寅宾)公曰:“乘急而图祀业,人其谓我何?且千金可以全合族,吾又何乐而不为!”出白镪如数。畀之,围寻解,族赖以宁。[47]

正是凭据土堡楼寨,乡人才得以与“草寇”对抗,赢得讨价还价的时间和机会,从而安全度过劫难。

土堡楼寨的建立,一方面为族人保护生命财产提供了保障,增强了防卫能力,“族之人聚于斯,血脉流贯,众志成城,其捍灾御患,若手足之捍头目,不令而速”[48],另一方面也为族人聚居提供了条件,并由此改变了乡村聚落形态,使各村落宗族由散居变为聚居,增强了宗族的内聚力。在这一过程中,地方士绅无疑起了决定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