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现为白堠乡村中最大的宗族,有成员5000余人。关于杨氏祖先的传说,以始祖四十一郎、六世祖杨安和八世祖杨淮最多。但实际上,杨淮是明代中后期大埔县清远河流域的一方势豪。本章以杨淮为中心,追溯其始迁祖四十一郎、六世祖杨安,以传说为引子,通过解读传说,揭示当时社会的实际情形,展现从宋末到明末地方社会变迁的过程。......
2023-08-30
要理解这个故事,了解这段历史,可能还须将其置于所发生的社会环境中去考察,从当地社会发展的历史脉络中去理解。
大埔是介于沿海与内陆之间的山区。自明代中叶以来,这一带山区居住着不听朝廷教化的“梗化”山民,不时“造反”,因而先后设立了饶平县和大埔县,以加强对这一带山区的控制。[123]但伴随着控制加强的同时,山民所承担的赋役负担也大大加重了,因而引起山民的进一步反抗。[124]其中大埔东南部的木窖村是反抗中心之一。
木窖位于大埔与饶平交界地带的深山中,是连接两县乃至粤东北山区与饶平沿海地方的一条捷径,距白堠约30里。嘉靖三十七年(1558),木窖地方出现一群以陈村、郑吕养为首的“山寇”。第二年,他们“流劫福建漳州地方”[125]。祖居距木窖约30里的饶平县上饶乌石村的张琏“杀家长亡命投窖贼郑八、萧雪峰”[126],也加入了“窖贼”。后来陈村等在湖寮生员吴与言、蓝田学等劝说下,被官府招抚。“湖寮生员蓝田学、孝廉吴与言、里排邬如晋等为地方虑,遣人致书谕以顺逆祸福,使之改过自新。贼大感悟,遂听抚招之说,散其余党焉。”[127]
而当时正值“倭寇”肆掠东南沿海之际,潮州沿海乃至地处山区的大埔都深受其害。嘉靖三十九年(1560)夏,“倭奴”数百沿韩江进入大埔,“由县境大黄坑抵双坑,屯扎四月(应为日)。趋湖寮,攻破河头,屯扎十日,大肆杀毁。知县马俶芳动调产坑抚民关相、沐教抚民陈村等,抵河头,分左右翼夹击,贼大败。斩首数十级,余党奔窜出境”。但至八月,“又有二千余贼复大举入寇,初屯三河月余。进屯湖寮、古城月余。趋莒村、双坑,抵枫朗,共屯月余。至十一月始迤逦出境。凡经屯劫之地,横尸遍野,掳掠子女、焚毁民居无算,惨不可言,亦埔地之一大劫运也”[128]。
“倭寇”在肆掠过程中,官府无力组织有效的抵抗,百姓受害尤惨。因而百姓纷纷组织起来进行抵御,同时也反抗官府。面对大范围的“反叛”行为,官府无力镇压,只好下令招抚。当时大埔乡官饶相在《赠少参养白冯公剿平潮寇迁秩回省序》中提到了这种现象:
庚申(三十九年)夏,倭寇大肆掠于海、揭、潮、惠诸邑,延及大埔、饶平,受祸尤酷。于是七邑之民不胜荼毒,亦纷然而起。依山负海,啸聚梗化者十有六七。公始念其迫于倭患,或非其本心,犹冀其悔祸,故招抚之令行焉。[129]
陈村受抚后,张琏没有接受招抚,而带领同伙趁粤、闽、赣一带海倭山寇交相蜂起之机,在大埔、饶平、平和三县交界处的柏嵩关立起营寨,与大埔木窖的萧晚(又名萧雪峰)、枫朗的罗袍等互相呼应。“时沐教倡乱,萧晚、罗袍、赖赐、白兔、李东津,皆其党与。及木窖听招,各贼巢本地,荼毒惠、潮、漳、泉等处。且与饶平巨寇张琏相为犄角,声势枭张,远近戒严。”[130]
后来萧晚等加入张琏,势力大张。时任兵部尚书、浙直总督的胡宗宪对此事在给嘉靖皇帝的奏折中有一概括:
饶平巨寇张琏家故丰,以妖术惑众,聚徒数千。贼首萧晚、刘子冲、袁大为等率众归之,党至万余。琏号大王,出没汀漳平和、诏安、漳浦诸郡,分合不常,流劫靡定。丁巳(嘉靖三十六年,1557)至己未(三十八年),猖獗三岁矣。以其巢界闽广赣南,互相推诿。遂攻云霄城,卷子女财帛,筑朱家山城为巢。大埔贼首萧雪峰(即萧晚)、郑文峰,程乡贼首林朝曦、苏东湖、郭玉镜等复归之。琏乃建号称尊,筑城百十五座,建伪职。民有私受琏职者,乡戚共贺为荣。奸细遍郡邑,众至十余万,势益炽。[131]
势力强大后的张琏“建号称尊”,建立了自己的政权——“飞龙国”,占据了三个县的地盘,建城115座,部众10余万人。有自己的国号、年号,设立了各级衙门,并开科考试,选派官员,俨然一个独立王国。“民有私受琏职者,乡戚共贺为荣。”当地民间社会,均以接受张琏委任的职务为荣。关于张琏“飞龙国”的概况,当时负责惠潮军事的岭东惠潮分守道冯皋谟说:
张琏者,诏安和平间大盗也。聚众数万,僭称王号,改季,设科取士,伪署十三道都督、阁老、翰林等官,筑城八十余,占据三县地。流劫江省,杀副使汪一中。声言长驱江浙,取南都。[132]
杨淮的侄儿杨舜,在张琏起事之前,也是割据一方的小头目。在张琏起事和建立“飞龙国”过程中,杨舜贡献尤大,因而成为早期被张琏分封的三王之一。时任南赣巡抚的陆稳的主要功绩就是镇压张琏,在他去世后其朋友所撰《行状》中,就提到张琏的起事过程和杨舜的作用:
初琏为县治书,盗官银坐罪,亡入贼巢。又阴刻玺投池中,乃佯会众作食,使人竭池以渔,得玺曰“飞龙传国之宝”。于是众大惊,以为帝王之符也。而大埔贼萧晚、罗袍、杨舜三人因与琏歃血,琏为长。而诸巢数百辈皆附之,于是琏封晚、袍、舜三人为王,其余伪授官不可胜记,而琏自称飞龙人主。劫兴宁、长乐二县,去。攻南靖,据之。围平和县城。又使林赞屯南靖为响应,以吕细截汀漳道路,以罗袍、杨舜伏大埔,以兵出永定、连城,断饷道,萧晚据木窖为遥制。[133]
杨舜、罗袍、萧晚是张琏的主要头目,因此在“飞龙国”建立后,他们三人都被分封为王。其中杨舜被委任为“顺一王”,罗袍为“天罗王”,萧晚为“产平王”。[134]从嘉靖三十九年(1560)起,张琏、杨舜等多次率众出攻闽西。据当地方志记载:“嘉靖庚申以来,广寇张琏、萧晚等蜂屯蚁聚,四出劫掠,所经连城之界无虚月。掳人民,烧储积,侵扰无孑遗。”[135]兵部尚书胡宗宪也说:“伪天罗王罗袍、顺一王杨舜先奉琏令,率众五千犯永定截粮,屡与官军接战。”[136]
自张琏起事以来,因得杨舜等人支持,势力大增,造成岭南地区尤其是粤、闽、赣地方动荡不安。“潮自逆琏倡乱,荼毒生灵,海滨所在盗起,其乡邑流移破灭者不可胜数。山林草泽,亡命之徒,靡然从之。于是负险称孤,分部置属,东接倭夷,引瓯粤,徜徉于江福之间,诸路大震。于是垦野积储,闭关通贾,南绝潮粮道,而又垒石为城,煮海为盐,销铁以造兵器,而反形成矣。当此之时,羽檄旁午,道路讹言,吏莫能禁。而琏又以虚文妖书,征礼儒士,以荧惑愚民,民愈摇动。”[137]严重影响了东南沿海乃至整个江南地区的社会稳定。
张琏反叛势力的崛起及其反官府的行动,极大地威胁着明王朝对东南“财赋之地”的控制。为平定张琏之乱,嘉靖四十年八月,朝廷开始调集官军围攻张琏。至嘉靖四十一年四月,两广、江西、福建四省汉达土目官军十余万人会攻张琏,由兵部尚书兼浙直总督胡宗宪、两广提督张臬、总兵陈王谟指挥。当两广兵从潮州、福建兵从漳州、江西兵从汀州分七路围攻张琏时,其中一路就是攻打白堠。关于攻打过程,当时广东著名乡宦黄佐在事后所撰《岭东平三饶寇碑》说:
右哨由大埔胡料乡,以掣其臂,则分巡南韶佥事贺君泾与浔梧参将祝君明监统之。攻克白堠、吴家畲等巢。而饶平连结大埔之凑,遂摧折矣。[138]
当时在前线指挥作战的浙直总督胡宗宪记叙得更为具体:
五月甲申朔,三省兵合,连破虎头冈、高陂、小靖、北坑、白堠等十数巢。贼且战且守。[139]
可见白堠是“飞龙国”的一部分,并为主要“巢穴”。在官军的强大攻势和参将俞大猷等的急攻之下,五月十三日张琏被部下郭玉境缚献,“张琏之乱”被平定。此役共“斩级六千六百余级,招降安插男妇一万五千一百余口”[140]。
而杨舜、罗袍等头目,于嘉靖四十一年(1562)在福建连城被擒。当时“张琏之党罗袍、杨舜、赖赐等复由上杭突入连界,侯(县令刘永寅)遣人谕以祸福,复行间以离其腹心,赖赐降,舜、袍亦就擒”[141]。县令所派之人为庠生童邦杰,他对张琏所部进行了离间,从而使杨舜部众在连城遭到惨败:
广寇罗袍等据席湖营,生员童邦杰计禽之。广寇张琏党罗袍、赖赐、杨舜等,躏汀潮,摇荡我连,势张甚。虔抚陆移镇汀城,徵能禽(擒)戎首者予之爵。邦杰抵席湖营,大呼愿见主帅言呈。赖赐年少,富家子,亦诸生,为袍诱胁者,留邦杰宿。邦杰说之降。上其事于陆。袍等进掠长汀,抵河田,(赖)赐受邦杰计,宰袍及舜以降。诏赐邦杰六品冠带,禀膳于其身。[142]
童邦杰以诸生而败罗袍、杨舜,可谓一传奇人物。不过在县志有关他的传记中,认为邦杰是奉南赣巡抚之命去招安,借此机会与“贼首”赖赐豪饮而酒酣耳热之际,说服赖赐而得手的:
嘉靖四十一年(1562),寇逼汀郡。杰面军门,请生擒罗袍以献。抚台命邦杰捧招安檄直入营招顺。贼哧之,杰神色不变。时赖赐原属胁从,见杰胆智,遂饮杰。杰谕以将功抵罪,饮酣,遂缚罗袍、杨舜,余党溃而贼首擒。敕赐杰禀膳终身。[143]
对于这些被捕头目的处理,当时兵部尚书杨傅认为:
为照广东逆贼张琏,本以编民,曾充斗库。多招亡叛,明怀不轨之谋;妄自尊崇,大犯无将之戒。或开科取士而鼓动人心,或僭号纪元而擅专刑杀。攻城破县,千里为之丘墟;铸印授官,一方因而响应。盖世之恶覆,载不容滔天之罪,神人共愤。其次则萧雪峰,再次则罗袍、杨舜,并立称雄,相助为虏。论情殊无可原,据法均在不赦。[144]
当时兵部官员有京城献俘之议,后议罢,因而被就地处决。
杨淮是一方豪强,其侄儿杨舜等在张琏起事之时已是大埔著名的“贼”之一。后来杨舜投奔张琏,被封为“顺一王”,听从张琏号令,“以兵出永定、连城,断饷道”,征战各地。杨淮的发家致富,可能与这种“生涯”有着密切的关系。
在传说故事中,杨姓、李姓各被杀百余人,以当时社会环境而言,该地已由张琏所控制,而杨舜是其重要头目,势力很大,李姓是无法与之抗衡的,因此合理的解释当是杨舜借张琏之兵,或者自统所部攻杀对杨氏或张琏有异心的李姓。而杨氏的100多人则应是官军在攻占白堠时为官军所杀。
“顺一王”杨舜被俘后被明政府处死,杨拔元《行状》中称“公侄顺(即舜)外出”,实为隐语。而“唐囚于禁,公竭力营救,以谋其苏。然既无及,亦卒于狱,田舍没官”。可以理解为杨淮因与官府密切配合,花费大量钱财后得以脱身,而侄儿是头目,因而其财产被充公,人当然无法生还。
据杨氏后人杨启献的研究,“杨舜和四弟杨孔被擒杀,三弟杨汤被监禁。其长兄杨尧未被害,后其子孙徙居饶平县上饶坑背”[145]。相传杨尧之所以未被处死,是因为“未落名”,即在被告名单上未列其名,因而没有被处理。而实际情形则可能是在官军平定张琏之乱后,杨尧及其子杨希魁等被官府迁出其“老巢”,“安插”在饶平县上饶坑背。所谓“其长子饶前卒,有子希魁公,于首状中未落其名,故得无恙。久之,乃不传。(舜)外出,不知去向。相传在饶平有子孙,然亦无所考”。实为后来以儒家思想为宗旨的白堠杨氏士绅不愿与“盗贼”历史联系而有意掩盖事实的托词。
嘉靖三十九年(1560)至四十一年的张琏事件,是粤东地方的大事,对当地社会后来的发展影响巨大。要了解这一事件对当地社会的影响,可从多方面进行考究。而当地人口的增减,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方面。
白堠《杨氏族谱》始修于康熙五十五年(1716),所依据的是各房旧稿。至乾隆二十六年(1761),又据旧谱进行续修。据乾隆族谱对明代人丁的有限追溯统计,嘉靖三十九年杨氏健在人丁为72丁。[146]但至四十一年的“张琏之乱”平定前后,在相当于明嘉靖后期的第七、八世的《世系表》中,明确指出死于嘉靖四十年至四十一年者5人,未明确时间而曰“卒年失记”者17人,合计人丁损失超过20%。表明嘉靖末年在此处所发生的重大变故中,出现了较多死亡的现象。
与此相关的社会传说,在白堠还有“下陈事件”。嘉靖四十年以前,白堠下陈塅居住着不少陈姓人,但后来全迁走了。据大埔甜竹仔《陈氏族谱》记载:
陈国珙居原白堠溪北下陈塅。明嘉靖时是多事之秋:四十年程乡(今梅县)梁宁起义。四十一年集闽、赣二十万兵杀梁宁起义,民称“大征兵赋之年”。四十一年壬戌岁,因某族孽亲伊与他姓挣闹,年前将陈族家器一概借去。待年初一元旦天将明时,被林恶孽杀害散。举家逃难他乡,有的下落不明或亡失。史称“下陈事件”。[147]
文字虽不通顺,但事情原委基本明确。当时社会动荡不断,确为多事之秋。不过嘉靖四十一年(1562)所征剿的,并不是梁宁。梁宁为福建武平人,后至程乡县田坑开矿,“煽炉为业”。嘉靖四十年五月起事,“与酋长陈绍绿、林朝曦等聚众六七千人寇江闽”。在江西泰和杀副使汪一中等,引起朝野震动。赣、闽、粤三省合兵围攻,至十一月田坑等“巢”被攻占,梁宁的势力基本被消灭。[148]所谓嘉靖四十一年调兵“二十万杀梁宁”,所征讨者实为张琏。可能陈姓也因参与了张琏的活动,因而在被官兵征剿杀散后,就以与林姓争斗的故事而把事实给掩盖下来了。
而丘容万(谥诚直,1478—1562)于嘉靖年间在堠南中村所盖之大屋,亦被兵毁。“由三世而四世诚直公,始创立基宇于堠南之中村,方广各二十余丈。无如值胜明中叶,变乱相仍,兵燹数起,所存仅茅椽数间,足以存宗祀而蔽风雨而已。”[149]
这一时期变化最大的是村落姓氏结构的变化。白堠村落为多姓所聚居,在成化十九年(1483)捐资铸造堠北筀竹宫大钟时,所列姓名,计有郭姓10人,丘姓8人,林姓4人,陈姓2人,宋姓2人,梁姓1人,江姓1人。[150]这七个姓,再加卓姓,时称堠北“八大姓”。但至康熙初年,堠北大姓为萧、林,郭、宋、梁、丘已变为小姓,其余各姓均未见。[151]消失的各个姓氏,相传就是在这一事件中或被杀,或逃散各地。如当时堠北最大的郭姓,原居堠北石边上。据《大埔郭氏天佑公源流考》记载,在这一事变后,郭姓大部分分迁至枫朗保安西山、大埔角、黄沙坑麻竹岗、大东进滩郭屋等地。[152]
而堠南主要姓氏原有李、杨、池、钟、张、刘、丘、江、蔡等姓,至清初已不见刘、张、江、蔡等姓。[153]其中刘姓原居白堠堠南田藤之刘屋井,“因正德朝中争权夺利,民间科派难堪,自潜山乡,避世之乱。分居偏僻之处,山庄名曰新村畲上村梨树下,买山贩木锯枋,搭一茅舍”[154]。居于堠南山下坪者,“因朝纲腐败,外姓强行占取,只余下祖祠屋迹。儿孙英慨(子,号十四郎)、敏达(孙,号二十郎)迁往官宅溪背开基创业,架造房屋,题名为燕翼堂”[155]。从正德至嘉靖年间,因世乱和外姓强占,刘姓从白堠分迁各地。
换个角度,考察那些被白堠杨姓视为救命恩人的官员的履历,也许可以对这一事件有更好的理解,得到更多的判断依据。
潮州通判陈令为福建龙溪人,据乾隆《龙溪县志》中“陈令”传载,陈令为正德十一年(1516)举人,“授庐州通判,为民举利除害,以刚直忤上官,调江西断事。寻判潮州。值漳大饥,资潮粟以济。潮民闭粜甚严,令力请开禁,漳民赖以全活,勒碑于县门。及致仕归,修坟墓,建祭业,立宗祠,设义学。卒,祀庐州名宦”[156]。
陈令以举人的身份,确实担任过潮州捕盗通判。关于陈令任职时间,嘉靖二十六年(1547)潮州知府郭春震所编修的《潮州府志》记为:“陈令,举人,司防御,现任。”[157]而在其后还有涂渠等七人于嘉靖年间任此职。[158]因此,陈令任此职的时间当在嘉靖二十六年左右,不可能续任至嘉靖末年。
福建福清人陈仕贤,“字邦金,福建福清玉涧人。嘉靖十年举人,十一年林大钦榜进士。”先后两次任职于广东。一是嘉靖二十六年至二十八年,任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右参政;[159]一次是嘉靖三十四年,任广东提刑按察司按察使,只任职一年,三十五年为侯官人林应亮接任。[160]后官至都察院右副都御史。[161]
福建福清人张彀,为明成化五年(1469)进士。[162]成化十八年,出任广东按察司佥事。[163]
关于傅将军任职的潮州总镇府,据方志记载,潮州镇总兵府始设于正统年间。“正统末黄萧养乱,设副总兵。贼平,裁革。后以广东界在江闽,多警,复设总兵,驻扎程乡、兴宁。嘉靖四十三年(1564),督抚吴桂方奏移潮州,驻扎在郡治右,万历元年(1573)建。崇祯末,移驻潮州卫,在道署左。今因之。”[164]由此可知,潮州总镇府嘉靖四十一年时不在潮州,而在兴宁或程乡。嘉靖四十三年以后才移至潮州城,一直延续至清朝。
陈令、陈仕贤、张彀三人都是距大埔不远的福建人,确实在广东担任过审判盗贼案件之类职务的官员,与该故事所介绍的背景相符。但如果白堠人关于这三个人的“历史记忆”不误的话,则无论如何也挽救不了因被告与张琏结伙而打官司的杨淮。因张彀任职时间为成化十八年(1482),而陈令为嘉靖二十六年,陈仕贤为嘉靖二十六年至二十八年,嘉靖三十四年。张琏崛起在嘉靖三十七年以后,杨淮的二儿子杨兆死于嘉靖四十年六月,打官司当于嘉靖四十年六月以后。而在此时,大埔、平和、饶平三县大部分地区基本已在张琏的“飞龙国”控制之下,官府根本就无法进入。
甚至嘉靖四十一年四月,两广提督张臬奉命带兵至潮州平叛时,当地士绅还为能否平定张琏充满疑惑。“以嘉靖四十一年四月移师潮州。先是师守潮阳,有上书戏下言便宜事者,因言贼众甚未易与状。”[165]因而打官司之事,可能只是一个“幌子”而已。而这一故事的官府背景,折射出当地社会所经历的一个重大事件,而杨氏之所以能继续生存和发展,是因为与一些官员有着密切的联系。
结合前文,嘉靖四十年前后在潮州和广州打官司得到捕盗通判陈令、广东按察使陈仕贤、刑部张彀以及傅将军的援助,可能是当地人编造的“虚拟”故事,其目的是为了解释说明嘉靖四十一年官军攻占白堠后,现存的白堠人尤其是杨姓人为何得以保全性命、进而发展壮大起来的。当然,还与康雍年间因生存资源竞争激烈、杨李矛盾突出的社会背景有关(详见第四章第二节)。
杨氏在六世杨安等与钟氏结盟后开始崛起,族谱称杨安三兄弟各“富致千金”,又称有“亲堂兄弟八人,因心则友,乡党称之。创业垂统,子孙赖之”[166]。似乎成为乡中一股不小的势力。但奇怪的是杨安虽富,却在弘治十四年(1501)去世时没有为自己留下祀产。而其孙子杨淮死时,除支分两个儿子五个孙子产业外,还为自己留下了500多石租谷的祀产,这还是在打官司家道中落以后。一个可能的解释是,在官军到来之后,杨淮以“益王府典膳”的职衔身份,与官府合作,以承纳赋役为条件,占有了大量本地人的田地。他的堂侄监生杨善一房产业也颇厚,可能也是如此得来的。即在官府镇压张琏过程中,杨姓利用官府的力量,重新对白堠地方社会进行了整合,占有了大量的田地产业,从而为后来子孙的兴盛奠定了经济基础。
现今所遗留的实物和传说,也可对杨淮当年的行事作更好的认识和理解。杨淮为其祖父杨安于村中央所营建的“五星归垣”大石坟,表明他有相当实力,称雄于乡中。杨安(1424—1501)娶村中大姓李氏女为妻,相传致富后,“例授寿官、将仕郎,八与宾饮”[167]。弘治十四年去世时,其独生子杨富(1457—1492)已先于他九年去世,因此杨安当由其孙子杨洪、杨淮安葬。其坟墓位于村落中央,为一大石坟,该地地名因此名为“大坟顶”。其风水名为“五星归垣”,即“合廓山嶂岽、南洋岽、西山岽、天保寨岽,四山凑成五行,其地称为‘五星归垣’”[168]。
“五星归垣”是整个白堠盆地的中心点。至今民间还在传说,当年为点准“穴位”,特意派人到东边郭山嶂、西边西山岽、南边南阳岽、北边天保寨这四座高山的山顶上拉绳子,东西、南北两条绳子相交的中心点就是六世祖坟“穴位”所在地。[169]因此认为该坟风水最好,社会评价也最高:“此地乃吾族中唯一之大名地,已绘图与(于)地理之书。”[170]墓用花岗岩石条辅成,有石碑坊、石栏杆,面积达四五百平方米,是杨氏最大也是最豪华的坟墓。后来整个村落的发展,基本以此为中心,向周边展开。全村后来发展至“三十六条巷”,但巷巷都可通到这里。一直至20世纪50年代“移坟上山”时,杨安坟才被拆迁。至20世纪80年代,该地被建成戏院,成为全村的文化活动中心。[171]
可见,当时杨淮建此坟时即有称雄全村的意图,而在杨安的时代,大致还没有这个能力。
后来嘉靖二十九年(1550)杨淮在为自己营建“寿城”时,也仿祖父之坟而建。“公预营寿域,在下坑乙山辛向。层帐拱卫,曲水朝迎,千岩竞秀,万壑争妍,为石楼坟,略如祖父式,甚壮观。手书碑文及‘栖鹤’二字。”[172]而祭祀六世祖杨安坟墓的产业,是从八世杨淮祀业中分拨出来的。康熙三十六年(1697)所立保护六世祖杨安坟风水的禁令,也是在制订八世祖祭规时作出的。[173]因此,“五星归垣”祖坟当是杨淮所创立。
在这一事件中,杨氏利用张琏削弱了李姓,下陈塅陈姓被赶走,刘姓被迫迁至新村畲等地。嘉靖十一年与杨厚一起捐资打造村中端平寺大香炉、钟鼓等的张凤家族[174],后来也不见记载。同时,杨厚及其后裔也无从查找。因此,杨氏除部分房支受损外,一些房支的经济实力明显增强。这一事件为杨氏在白堠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有关白堠乡的故事 地域史脉络下的乡村社会建构的文章
杨氏现为白堠乡村中最大的宗族,有成员5000余人。关于杨氏祖先的传说,以始祖四十一郎、六世祖杨安和八世祖杨淮最多。但实际上,杨淮是明代中后期大埔县清远河流域的一方势豪。本章以杨淮为中心,追溯其始迁祖四十一郎、六世祖杨安,以传说为引子,通过解读传说,揭示当时社会的实际情形,展现从宋末到明末地方社会变迁的过程。......
2023-08-30
清与反清势力之间进行着激烈的征战,各地相继陷入战火。同时正朔不明,国法家法难行,地方割据势力纷纷崛起,社会处于剧烈动荡之中。因击败叶阿婆等其他地方割据势力有功,被明政府委以官职,“当事嘉其能,委守丰顺营”。明亡后,先后归附南明隆武政权朱聿健、永历政权朱由榔,被授为总兵官,“明亡,附桂王为总兵”,以“舟师驻南澳”。至明末清初,多次成为势豪的勒索对象。......
2023-08-30
至清初以来,由于人口膨胀与生存资源的有限,导致宗族关系日趋紧张,各宗族利用各种资源和手段,互相竞争,从而不断改变乡村的姓氏关系,形成以杨、萧为核心的地域性宗族社会。李兆新与杨之徐关系亦相当密切。李与杨共处堠南中村,两姓关系密切,有着悠久的通婚历史。禁婚,一直被认为是宗族之间关系最恶劣的表现。......
2023-08-30
康熙十二年三月,平南王尚可喜上奏请求“撤藩”,得到皇帝批准。十一月,平西王吴三桂“反”。缵恐官兵至,复移札山冈。五月二日,在县令刘志毅所率各社乡勇、城守朱樑、参将张星高所率官军进攻下,朱缵战败。“朱败走坪砂,官兵擒缵杀之,余党受抚。”及我朝康熙“甲寅之乱”,强暴侵虐尤甚。乙卯,逆党朱缵寇害湖乡。[95]在“三藩之乱”前后,白堠地方社会相当混乱。其堂兄、子侄为保家卫乡,贡献很大。......
2023-08-30
[436]为祖先找风水,往往成为子孙在现实生活中所利用的一种策略。白堠人崇信风水现象,似乎正是出于这种策略的考虑。因此寻求好风水葬祖先成为人们追求富贵的手段,崇尚风水成为社会的习俗。这些表明25岁的举人杨之徐对风水的本质和危害有深刻的认识,是非常反对风水的,并以此对信奉风水的三兄杨凤来作过劝告。......
2023-08-30
特别是晚年致仕归家后,以其声望和地位,针对出现的社会问题,对宗族进行了有力的整合,对杨氏以及白堠地方社会的发展影响深远。他是这一时期白堠社会变迁的参与者和见证人,因此本章以杨缵绪为中心,探讨当地社会的发展变化过程。在康熙五十六年的乡试中,杨缵绪以第四名的成绩中举。乾隆元年,杨缵绪以知府职被启用。以杨缵绪为首的白堠士绅,为发展地方社会经济文化,建构乡村社会形象,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2023-08-30
在白堠村口的西山下地方,原有一座“义祠”,专门祭祀“义勇公”,相传建于明末清初。及三路夹攻,五人膺背受敌,众救不及,遂被害。乡民在五人牺牲后,专门设神牌供奉于村中社庙,名曰“义勇公”。“义勇公”形象的确立,塑造了白堠人“义”的品格,从而完全改变了明嘉靖年间“贼巢”的社会形象。......
2023-08-30
杨之徐等士绅充分利用自己的权势和影响建构乡村社会的同时,对于整个村落兴盛的社会形象,亦着意进行塑造。在与各地文人互相唱和过程中,不断挖掘当地人文,进而创造出独特的人文景观,其中最为典型的是“堠乡十二景”的创造。但白堠杨之徐,在晚年竟创出“堠乡十二景”,并附以诗歌,言之凿凿,使人闻后,无不向往。赋役制度和村民的传统生计亦发生很大变化。......
2023-08-3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