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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苏之骊姬:美人计的胜利与申生的悲剧

【摘要】:史苏把“美人计”中的美人视为女兵,与男兵相等,可谓是古人对这些美人儿的最高评价了。申生的仁义宽厚一下子竟成了他图谋篡权的罪恶“资本”,献公对申生的看法也由信任一下子变成了憎恶,这便是骊姬一席“好话”的结果。骊姬见“好话”达到目的后,又生出一计,要晋献公命申生率兵伐狄,这一计可谓不败之计。一句话让里克无言以对,世人皆知的太子申生,晋献公并不予以承认。

当男人们把女人们从社会上驱逐回家,并用各式各样的绳索把她们圈在家庭这块小天地里时,他们似乎在用自己发达的肌肉向女性证实了他们的力量。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如此,他们之所以这样对待他们的同类异性,这样不近人道地对她们进行种种践踏,恰恰证明了他们自己的虚弱。这种虚弱不是来自他们外表裸露的肌肉,而是来自他们内在隐秘的心灵,这便是对那用家庭的厚壁和伦理的锁链关不住锁不了的那与生俱来的、生机盎然的、咄咄逼人的对女色的贪婪和恐惧。

在女色面前,孔武有力的男人们显出了自己的猥琐:他们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亡命者、亡国者大有人在。一出出悲剧的频繁上演,使自信的男人开始自卑起来:“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英雄难过美人关”。痛定思痛,在清醒之余,他们开始用恶毒的语言攻击起她们:“女人是祸水”“女人是妖魔”!

于是有智者开始留意于男人的这一弱点,利用它来施计设谋,并且在历史上能频频得手。多少英雄没有失算于运筹的庙堂,没有折戟于喋血的疆场,却沉沦于香艳之中,就擒在卧榻之前。

于是有人开始出来总结了:“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三十六计》)

所谓“骊姬之乱”,正是那众多的“伐其情”而成功的例子之一。

鲁庄公二十八年(前666),晋献公意欲伐骊戎,晋大夫史苏占卜说:“胜而不吉。”晋献公不听,举兵伐骊戎大获全胜,骊戎之君为讨晋献公欢心,将貌美的女儿骊姬送给了晋献公,晋献公果然欢心,对骊姬宠爱有加。庆功宴上,晋献公认为史苏的占卜之辞只说对了一半,故只许史苏喝酒,不准吃东西。史苏在酒宴后对群大夫说:“世上有男兵就必有女兵,如果晋以男兵胜戎,那么戎亦必以女兵胜晋!”

里克问:“如何讲?”

史苏回答说:“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进献妹喜,妹喜受宠,于是乎与殷之贤臣伊尹协力亡夏。殷辛伐有苏,有苏氏进献妲己,妲己受宠,于是乎与周之贤臣膠鬲同心亡殷。周幽王伐有褒,褒人进献褒姒,褒姒受宠,于是乎与虢石甫同逐太子宜臼,立己出之子伯服,招致西戎伐周,周是以亡。今晋君寡德而宠俘女,不是在步三季之王的后尘吗?”

史苏把“美人计”中的美人视为女兵,与男兵相等,可谓是古人对这些美人儿的最高评价了。

晋献公立骊姬为夫人,生奚齐,其妹生卓子。骊姬为使其子得立太子,采用了一系列有计划、有步骤的阴谋诡计。

她先通过梁五和东关嬖五这两个晋献公的嬖臣,以替国家考虑为由,向晋献公建议让太子申生出居曲沃,重耳出居蒲,夷吾出居屈。这样便巧妙地把几位公子从晋献公身边支开,让奚齐留在了都城绛。

从空间上疏远了太子与晋献公的距离后,接着骊姬从心理上入手。要想损害一个人的形象,那最直接的办法是说这个人的坏话。但是对于一个品行端正的人来说,这种办法就未必灵验了,弄不好或许会适得其反。骊姬现在面对的对手太子申生就是一个为国人所称道的忠孝仁厚之人,这样,骊姬就不能不花费一点脑筋了。既然要攻击的对象是一个好人,既然说一个好人的坏话是愚蠢的,那么就不能在这“好”字上做文章吗?既然不能说坏话,那么何不试着去说一些“好话”呢?如果听话的人是一个喜欢嫉妒的人,而这些“好话”的内容又触动了他的利益时,“好话”岂不就成了坏话?夸大一个人的缺点能损人,夸大一个人的优点,有时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是骊姬选择了一个良辰美夜,趁晋献公高兴之际,开始为太子说起“好话”来:“我听说申生仁义宽厚,颇有得民之术,而君今又迷恋于我,必使国政荒废,倘若申生以国家大局为重,另有所图,您将怎么办呢?何不杀了我,不要因一妾而乱百姓啊!”

晋献公安慰骊姬说:“太子既能施惠于民,岂有不施惠其父的道理?”

骊姬却道:“我听说,为仁与为国不同。为仁者,爱亲之谓仁;为国者,利国之谓仁。所以治民者无私亲,以民众为亲。晋国自桓叔以来,谁能爱亲?只有无亲,才能兼并翼,您好好地想想吧!如果杀君能利民,谁能阻止?杀亲无损于人,谁能去之?等到大难临头再去忧虑,不是太迟了点吗?”

这一说倒使献公恐惧起来:“怎么办才行?”

骊姬献上“计策”:“您何不告老而交出政柄呢?申生得政满足了他的欲望,您失政却保全了身家性命。”

在这里,骊姬抓住了晋献公的两个根本弱点:一是贪色,一是爱权。她夸大了申生的优点及其影响力,让晋献公感到申生夺权势在必行,易如反掌,进而给一时显得手足无措的晋献公的“计策”是,让他放弃两样心爱的宝贝:她的美色和晋国的权柄,这无疑是在要晋献公的老命。其结果自然是引起晋献公对申生的恼怒:“你不要担忧了,我有办法来对付他!”

申生的仁义宽厚一下子竟成了他图谋篡权的罪恶“资本”,献公对申生的看法也由信任一下子变成了憎恶,这便是骊姬一席“好话”的结果。骊姬见“好话”达到目的后,又生出一计,要晋献公命申生率兵伐狄,这一计可谓不败之计。若胜了狄,则证实了骊姬关于太子善用众的“好话”成立;若不胜,则可以不胜罪之。胜与不胜,太子申生都会危身。士蒍对此早有察觉,还在申生伐霍时便已指出:“如果克敌,将以得众罪害之;如果不克,将因以罪之。太子唯一的选择是逃亡,这样君得其欲,太子远死,且有学做吴太伯之令名。”

然而,太子没有接受这条士蒍给他指出的唯一活路。为了拯救太子,里克则搬出古制来说服晋献公:“太子在君行时则留守,有留守时就从君。从军叫抚军,留守叫监国,这是古代早已确立的制度。至于统帅军队、专断谋略,那是国君与正卿的事,而非太子之职。如果太子统军,禀命则无威严,专命就会不孝,所以君之嗣子不可以率军,请国君还是放弃太子率军的打算吧。”

晋献公却说:“我还不知道是哪个儿子来继承我的君位呢?”

一句话让里克无言以对,世人皆知的太子申生,晋献公并不予以承认。里克知太子申生必将被废,于是只能明哲保身,谢病不从太子之师。

晋献公废太子之意已明,便对骊姬说:“我想废太子,以奚齐代之。”这正是骊姬梦寐以求的,但骊姬马上“谦让”起来,说:“太子之立,诸侯尽知。太子数次将兵,百姓附从,怎么能以贱妾之故而废嫡立庶呢?如果君执意如此,贱妾只好自杀了。”

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是猴急般地想得到某样东西,其效果往往不佳,尤其是那些人们非常敏感的东西。你若装着与己无关,顾盼左右而言它,显得心平气和,显得节操“高尚”,那么你就越是有可能得到。骊姬自然深谙此道,她在整个施谋过程中,只字不提立奚齐之事,似乎一直在为晋献公着想,为晋国着想,甚至为了照顾这些大局,她甘愿牺牲自己,几次提出来要晋献公断绝与她的夫妻关系。对于这样的“贤妻”,晋献公能用什么来回报呢?其结论自然是非常清楚的。就这样,骊姬牵着晋献公的鼻子,顺着由她开启的逻辑思路,由晋献公自己主动提出立奚齐一事来。骊姬不愧为权谋场中的高手,仅就智慧而言,骊姬的计谋在中国古代的韬略文明中堪称一流。

一旦时机成熟,骊姬就会毫不犹豫地正面出击了。鲁僖公四年(前656),骊姬对申生说:“我在梦中见到了你的母亲齐姜,请你赶快去曲沃的宗庙里祭祀,把胙(祭祀所用的酒肉)献给晋君。”

老实忠厚的申生不知是计,依骊姬所言而行。献胙时,晋献公正外出田猎,骊姬暗中使人在胙中下了毒药。待献公归来,宰人将胙呈给献公,献公欲享时,骊姬制止道:“胙从远处而来,是否安全应先验证一下。”于是祭地,地面隆起;食犬,犬死;让小臣尝,小臣亦毙。

骊姬在一旁号啕起来:“太子怎么如此狠心,连自己的父亲都要弑杀,而何况他人呢?国君已是旦暮之人,难道就不能再耐心地等待一下吗?”骊姬转而对晋献公说:“太子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卑妾和奚齐的缘故,卑妾愿母子逃避他国,或是早早自杀,免得母子为太子所鱼肉。先前君欲废太子,卑妾极力劝阻,谁知弄成了今天这样的结果。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太子闻讯,逃奔新城,有人劝其自辩,太子不忍:“君父老矣,没有骊姬,寝不安、食不甘。若辩解自明,骊姬获罪,我却无法使老父快乐。”

有人劝其逃亡,太子道:“不可。去而罪释,必归于君,是怨君也。章父之恶,取笑诸侯,吾谁乡而入?内困于父母,外困于诸侯,是重困也。弃君去罪,是逃死也。吾闻之:仁不怨君,智不重困,勇不逃死。”(《国语·晋语二》)

传统的忠孝观念阻断了申生的生路,从而也扼制了他的智慧。他能率兵打胜仗,他能用众得民心,他的智慧可谓在一般人之上。也许在别人看来,他有千条路可走,而在他看来只有死路一条。不是他的智慧想不到这些,而是他的那些忠孝观让他不应该这样去想。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与其说是骊姬和他的父亲把他逼上了绝路,毋宁更确切地说是他心中的那个传统伦理把他逼上了绝路。在同样的困境中,夷吾和重耳逃出了晋国,他们不仅保存了自己的生命,而且后来都相继登上了国君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