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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关南誓书:士大夫的理想时代

【摘要】:新誓书的主要内容是辽方获得银、绢各十万的新增岁币后,不再要求归还关南之地。这种君臣关系几乎完全停留在国书上,但宋所求,不过也就是最低限度的“臣属”关系以维持其基本的国际威望。宋、夏战争结束了,但辽、夏关系却迅速恶化。所以两次辽夏战争结束之后,仍以夏的屈服、称藩如旧,来恢复此前的关系。不过,确实有很特殊的原因在起作用,即次大国有可能成长为第三个大国,这不是当时宋、辽、夏关系的秩序决定者所乐意看见的。

辽密切地注视着宋夏战争的形势发展。庆历二年三月,就在宋军好水川之败与定川寨丧师之间,辽兴宗遣特使刘六符来致书,要求归还瓦桥关南之地,并责以伐夏之事未尝与辽商议。瓦桥关南,即石晋割与契丹之地,后为周世宗所收回者,即十六州之中的瀛、莫二州,入宋之后,为瀛、莫、雄(今河北雄县)、霸(今河北霸州市)四州十县之地。辽以“协议”为理由提出领土要求:石晋根据协议割予契丹幽云十六州,后周却凭武力夺走一块,这是什么道理?非得归还不可。对于关南之地的要求,在澶渊之盟的谈判过程中,辽也曾以此为议和的首要条件,但为宋方所拒,在当时不太有利的军事形势下,终以岁币为替代达成盟约。此时辽方重提旧事,其理由的背后,还是实力在说话,辽利用了宋夏战争中宋方陷于窘境的机会,并且在幽州一带屯集重兵以作胁迫。没有人会真的以为,最后可以完全拿条约或道理来解决问题。

“西北二敌”同时寻衅,宋所受压力之大,前所未有。如果契丹真的再次南侵,那么宋的形势会比澶渊之盟前更加恶劣。故而大臣提出种种防御之策,譬如修洛阳以备急难,譬如皇帝率军渡河,驻跸大名府以示进取的态度,又如加强京师防御以备契丹渡河。这些建议,都作了最坏打算,即契丹真的动兵。它们或多或少被接受,大名府、澶州城被加固,并屯驻重兵。不过在战争之外,尚有无数的可能性,最切实的办法还是——继续观察。对方既摆出谈判的姿态,以一介使臣来,己方亦当以一介使臣去,先看看谈判的结果。

辽固然是沿用了惯常的做法,“趁火打劫”以谋取本国利益,但事实证明,它还是有底线的,并不愿冒风险,不是真正准备用兵,所提的条件也有商量余地。宋战战兢兢遣使去交涉,发现动之以利并不难。针对辽的基调作了详细计议,宋摆出了两个条件以供选择:和亲,增币,但希望辽方选择后一种,因为和亲仍意味着自己对北方民族处于劣势。宋使对辽帝说,贵方要求梁王洪基(皇储,即后来的辽道宗)与本国公主结亲,但大宋皇帝亲女才四岁,所以肯定是宗室女下嫁,陪嫁之资也不会多,本国惯例,长公主下嫁也不过十万缗。最后,双方否决了和亲的提议,一致同意以增币来取代割地,并重新签定誓书。

新誓书的主要内容是辽方获得银、绢各十万的新增岁币后,不再要求归还关南之地。这个结果,基本符合宋人对“戎人”嗜利而忘义的判断。而宋人对这一特点,进行了巧妙、极致的利用。谈到增币问题的细节时,宋方提出,若仅仅是赎买关南之地,宋方只愿出十万,但若辽助宋解决西夏问题,则可再加十万。辽方爽快地选择了数额更高的一种。

西夏佛像。西夏是一个崇佛的国度,佛教艺术十分发达,有很多精美的佛像和壁画

庆历二年九月,新誓书签订。辽方信守约定,当年十二月即刻遣使往西夏,令与宋议和。次年二月,又遣使赴宋,告以西夏退兵许和。再次年,宋、夏和约议定,夏向宋称臣,宋册李元昊为夏国主,岁“赐”夏银绢茶彩共二十五万五千。宋以数十万财货,在四面赎买了和平,虽说未见得光彩,但终于保住了宋夏之间的君臣关系。这种君臣关系几乎完全停留在国书上,但宋所求,不过也就是最低限度的“臣属”关系以维持其基本的国际威望。

宋、夏战争结束了,但辽、夏关系却迅速恶化。

在西夏势力膨胀的过程中,一直获得辽的支持,因为夏所加意发展的方向,不是向南就是向西,与辽无冲突。辽先后以公主下嫁李继迁、李元昊,并长期以夏之宗主国自居。不过,随着西夏在元昊手中崛起,它有意将河套周围的党项部落都纳入自己的统治,而这些部落,原先是分属宋、辽、夏所有。在南部边境,夏占了优势,原先附属于宋的蕃落大部为夏所夺。在东部,夏原先慑于辽的力量而采退让之策,后逐渐转变策略,暗暗引诱蕃落投附自己。辽方的谍人不难获得这些信息,辽也逐渐顾忌西夏实力的迅速增强,因此,在辽介入宋、夏纠纷之前,它与西夏的关系已不那么和睦。重熙十一年(1042,即宋庆历二年),“以吐浑、党项多鬻马夏国,诏谨边防”。“谨边防”,也就是边境冲突的前兆了。

李元昊自身也有意与宋约和,但是,臣属的地位不是他想要的,否则,李德明时代的伪称臣真割据,他何以不满足呢?对于辽一反常态地支持宋,迫他屈服,令他成为辽、宋两国的“藩属”,这更令他恼怒。他当时接受辽的要求,或不能简单地解释为屈服。尽早和宋结束敌对关系,在可能不久之后就将发生的辽夏冲突中,对他当然有益无害。正是辽迫令西夏停战的同年,夏军开始直接攻击辽夏边境的党项部落。次年,边境五个党项部落叛入西夏,辽军征讨叛逃部族时,李元昊率军来援叛部。两国对党项的争夺突然表面化。

重熙十三年、十八年,辽兴宗两次亲征西夏,皆卷甲而还。不仅灭夏的目的没有完成,且两国边境的党项族,也大多为夏所吞并。但辽并非全无所获。重熙十三年,作为征伐西夏的准备工作之一,在河套北部的河外建置军镇,从夏境北面施加压力,又自西夏东面,越河占领河套东部河曲以内之地,屯兵驻守。对于辽的强大压力,夏不敢直接以武力回击,重熙十七年李元昊死后,不满周岁的李谅祚继位,更无此前的强势。所以两次辽夏战争结束之后,仍以夏的屈服、称藩如旧,来恢复此前的关系。

宋康定元年(1040)到辽重熙十九年(1050),十年间,夏与宋、辽之间分别起了大规模的冲突,战事平息之后,在东亚确立了一个次大国同时向两个大国称臣的体制,其间两大国甚至联手保证次大国的从属地位。大国之间如此“亲密无间”的关系,实在很难在历史上找到同类项。不过,确实有很特殊的原因在起作用,即次大国有可能成长为第三个大国,这不是当时宋、辽、夏关系的秩序决定者所乐意看见的。同样道理,若秩序的决定者,有一方想改变现有格局的话,另一方也决不轻易跟从。所以我们不难理解,宋夏战争结束后两年,辽向宋通报伐夏之事,并邀请宋一起出兵,宋不同意出兵,也希望辽不要大动干戈。反过来,当宋方于神宗、哲宗、徽宗朝先后对西夏用兵,辽道宗、天祚帝也表示反对,甚至对宋实施威胁。当然,相互之间的多次劝阻都未成功,但大家都可以放开与夏的仇怨而不顾,反而不赞助盟友,道理很简单,宋、辽双方都没有将西夏当作心腹之患,真正要警惕的是宋、辽之间的关系。双方都明白,盟约只是相持的保证,是通过和平手段保持双方实力平衡,而不能指望相互帮助,共同扩张。如果自己不能吞并西夏,也至少要保持这个缓冲国,维持现状,而绝不可赞助对方。这个道理,后来也曾有人提及,建议以此来处理宋辽金、宋金蒙三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