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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页岛之旅:阿穆尔伯爵赴日本谈判

【摘要】:转眼到了1859年的夏天,穆拉维约夫在上年成功逼签了《瑷珲条约》,被沙皇授予阿穆尔斯基伯爵。阿穆尔伯爵,即黑龙江伯爵,以表彰穆拉维约夫为沙俄开疆拓土的巨大功绩。穆督还有一项主动兜揽的外交使命,即代表俄国与日本交涉如何分割中国的库页岛。老穆先到日本北海道的函馆,递交自己奉旨与日方谈判的全权证书,表示自中国返回时再赴江户谈判。大约在8月中旬,老穆带着他的舰队抵达日本首都江户。

转眼到了1859年的夏天,穆拉维约夫在上年成功逼签了《瑷珲条约》,被沙皇授予阿穆尔斯基伯爵。阿穆尔伯爵,即黑龙江伯爵,以表彰穆拉维约夫为沙俄开疆拓土的巨大功绩。

侵占黑龙江,攫取库页岛,是穆拉维约夫就任东西伯利亚总督十余年来的梦想。1847年9月署任总督,在得到沙皇尼古拉一世接见时,他便说起黑龙江口的重要性,认为应抓紧派兵去占领。涅维尔斯科伊发现黑龙江可直航入海,同时查明清朝在江口和濒海地区没有驻军,最兴奋的当属这位总督。在给俄国内务大臣的信中,穆督报告在伊尔库茨克和尼布楚都发现有英国人活动,行径很像间谍,并借此大发议论,渲染侵占黑龙江和库页岛的紧迫感:

阿穆尔河口有一个无人居住的萨哈林岛,正等待主人去占领,以便封锁阿穆尔河道。中国那面有几条通航的大河注入阿穆尔;英国人正同中国南部自由地进行贸易,而他们一旦进入阿穆尔,就能控制中国的东北。他们只要在荒无人烟的萨哈林北端派兵设防,便不难控制阿穆尔。前几天我得到消息说,从去年起捕鲸船便集中在鄂霍次克海南部,各国大量的船只均驶往该处,在萨哈林附近绕来绕去。这些船只可以轻而易举地占据无人居住的萨哈林北部,甚至无须得到本国政府的命令。此外,整个阿穆尔左岸盛产黄金……英国人只要探知这一情况,就必定会占据萨哈林与阿穆尔河口。[3]

是的,盯着库页岛的并不仅仅是俄日,英美法等国的舰船都在这里转悠,目的也不光是捕鲸。那时的穆拉维约夫刚满40岁,已把目光由黑龙江流域延伸到库页岛。

1859年5月中旬,逼签《瑷珲条约》后自信心爆棚的穆督乘船沿黑龙江而下,此行他有好几件大事要办,而最远目标是直隶湾(即渤海湾),是天津的白河口。为此,他先要到波谢特湾与布多戈斯基会合,带上所绘的地图,派人送给在北京的伊格纳提耶夫公使,作为谈判边界时所用之利器。穆督还有一项主动兜揽的外交使命,即代表俄国与日本交涉如何分割中国的库页岛。两件事都与其野心勃勃的扩张计划相关联,穆督显得很亢奋,在给康士坦丁亲王的信中写道:

我已收到同日本确定萨哈林边界的全权证书。我所以自告奋勇来承担这一任务,是想在英国人尚未插手日本、尚未想在萨哈林占据一席之地之前,迅速了结此事。为了顺利完成这一使命,并为了尽快同中国确定边界,我打算率领一支可观的舰队,从尼古拉耶夫斯克出发,前往日本和直隶湾。[4]

身在远东的穆氏很注意与这位掌管沙俄海军的皇弟联系,注意搜集彼得堡的信息,得知亚历山大一世亲临阿穆尔委员会,表达对其扩张规划的支持,颇为激动,却不知道沙皇对他的狂傲已大为不满。

穆拉维约夫是一个务实派,但也经常出于各种目的夸大其词,以沙俄海军在黑龙江口和鞑靼海峡的实力,根本无法组建“一支可观的舰队”。除了三年前从美国买来的“美洲”号和几艘商用舰只,再就是石勒喀和尼古拉耶夫斯克船厂制造的“额尔古纳”号等小火轮,加上几艘木帆船,勉强能凑上八九只大小舰船,就是其“黑龙江舰队”的全部家当了。老穆以“美洲”号为旗舰,率舰队沿鞑靼海峡南下,很快就发现其他舰只跟不上趟了。他会以炎炎大话制造声势,但毕竟心中明白,在给康士坦丁的报告中写道:“我将竭力调派更多的战舰护送我,好让日本人中国人见识见识我国海军的威力,不过这吓唬不了英国人,因为他们对我们在东洋上的战船是心中有数的。假如欧洲舰队意欲轰击中国炮台,我就不驶入直隶湾,以免像去年那样,让中国人说我们口是心非。”[5]谁说这个战争贩子不会装呢?明明一肚皮的欲求和诡诈,却要扮演一个“打酱油”的角色。

那时位于库页岛西岸中部的煤矿已开始开采,契诃夫书中叫作杜厄,称它是“萨哈林苦役地从前的首府”“是萨哈林苦役地的摇篮”[6]。而穆拉维约夫的船在经过时就到这里(穆传中称作“杜雅”,第二字不知何时被改作厄运的“厄”)来上煤,当地正在建造兵营与测绘地形,据说很快会有一千名囚犯被押来。老穆先到日本北海道的函馆,递交自己奉旨与日方谈判的全权证书,表示自中国返回时再赴江户谈判。由于其他舰船速度太慢,他在函馆等了4天,在俄国领事陪同下与日本官员约定正式会谈的时间,然后至波谢特湾,带上在乌苏里江、绥芬河等处测绘的爱将布多戈斯基,直奔中国的直隶湾,在7月中旬到达大沽口。

令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是:英法舰队的进攻被清军粉碎,数舰沉没,剩余舰只皆狼狈南撤而去。穆拉维约夫在那里待了几天,与美国公使华若翰走得很近乎,在送美国使团和携带测绘图的小布进京后,即行驶离。根据与日方的约定,他在函馆带上驻日领事加什凯维奇赴江户谈判,所谓黑龙江舰队的9艘舰只跟随前往。因他乘坐的“亚美利加”号航速较快,4艘轻型巡航军舰和其他补给舰跟不上,只好走走停停,惹得老穆一路上没少发火。两国的核心议题仍是中国库页岛的归属。由于清廷的长期漠视、吉林将军衙门的毫无作为,岛上各族同胞基本是自生自灭,该岛遂成为两个邻国争夺的一块肥肉。

两个邻国都惦记着这个北方大岛,想法和做法则不同:日本人希望得到库页岛的南部,而俄国人则要拥有全岛。这项谈判本不是穆拉维约夫的职责,但他主动请缨,意欲再搞一次“炮舰外交”,以为日本官员与清朝大员一样,以武力恐吓即会屈服。而因他去年在瑷珲的成功,沙皇颇有几分信任,沙俄外交部不便阻拦,很快寄来了全权证书,于是这位总督大人摇身一变,成了领衔赴日谈判的特使。

大约在8月中旬,老穆带着他的舰队抵达日本首都江户。这里用“大约”,乃因在穆氏传记中竟没有这次谈判的准确时间,且不要说会谈细节,就连大概的过程也没有,与对瑷珲签约的记述之详形成鲜明对比。幸而在该书附录中,能看到穆督的几封相关信件,也附有他与日本全权代表第一次会晤时的发言。在江户的谈判桌上,穆拉维约夫仍是一脸蛮横,甚至比对待奕山更过分。他显然提前做过一些功课,预料到日方必以在南库页的实际存在为词,所以一上来就直接否定:

日本渔民长期以来在萨哈林岛,亦即桦太岛南端的阿尼瓦湾捕鱼。这两个古老的名称表明,这个岛同萨哈连乌拉(我们称之为阿穆尔)同出一源,萨哈连岛近一百七十年来,即早在日本渔民开始在那里捕鱼之前,曾归中国所有。但在更早以前,萨哈连乌拉是属于俄国的,因而萨哈连岛当然也属于俄国。俄中两国为保持友好关系,秉公而断,双方共同议定,萨哈连乌拉(阿穆尔)仍然划归俄国所有。[7]

乍一看像是追根溯源,从库页岛的名称说起:俄人所称萨哈林,自然与萨哈连乌拉(黑龙江)相关;而他说日人称桦太岛,寓意也是中国人的岛。道理讲到此处没有错,接下来便进入强盗逻辑,那就是库页岛本属中国,可邻近的下江与乌东地域现在归了俄国,附属岛屿自然就是俺的啦。至于说黑龙江在更早以前属于沙俄,纯属瞎编;而接着又编造双方议定库页岛属于俄国,根据现有史料,瑷珲谈判没有涉及该岛;至于黑龙江,沙俄也只是强行通航和占领了左岸土地,并非“划归俄国所有”。

对于1853年9月俄军曾在阿尼瓦湾登陆并设立哨所的往事,穆拉维约夫自然要大讲特讲,可那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哨所很快就撤销了,又怎么解释呢?老穆倒也想好了,绝口不提是由于躲避英法联合舰队的打击,解释说人员太少,又纷纷得病,只好暂时撤离。说这事时,他也没忘炫耀武力:

于是六年之前,俄国为此在萨哈连南端的阿尼瓦湾设立了哨所,但由于人员过少,纷纷病倒,普提雅廷将军为避免全部死亡,下令暂时撤掉阿尼瓦湾哨所,留下的房屋托付在那里的日本人看管。目前,由我统率的东西伯利亚陆海军日益强大,并已经推进至阿穆尔河口,我已经能够派出一支庞大队伍驻扎阿尼瓦湾,建造良好房舍,以避免将1854年所产生的那种由于勤务繁重而病倒的危险。遵奉我皇帝陛下的谕旨,处理一切边界事宜均应首先同友好的邻邦——日本及中国相互协商,为此我被授予全权来此同贤明的日本大臣进行谈判,以求解决有关萨哈林的争议,并将所得结果形诸文字。

穆督自知沙俄海军与英法的差异,自知俄海军在北太平洋的存在无法与英法舰队抗衡,也刚刚在大沽口外得悉英法舰队的惨败,却不影响他对日方吹嘘自夸,同时也拿着英国人说事:

尽快彻底解决这件事符合我们两国利益,因为别国可能利用目前主权未定的情况,在萨哈林岛上占据地盘。如果我们两国明文议定,全岛均归俄国领有,由我派兵驻守,这类事情就不可能发生了。日本政府自当看到,俄国在此处拥有何等强大的海军。这些兵力不过是五年前才开始在此建立,将来还要逐年增加。鉴于上述原因,为双方安全计,全萨哈林岛必须由我国防守。[8]

不知道日方的代表是谁,不管是谁,都不难听出这番话中那赤裸裸的战争威胁。此时日本的国门已被列强打开,先后与美俄英法等签订条约,国内民众的危机意识陡然增强,德川幕府的内部矛盾也开始激化,发生了“安政大狱”,尊王攘夷与倒幕的呼声日渐高涨。鉴于这种情势,日方对穆拉维约夫的咄咄逼人不可能硬碰硬,但也没有顺从。

日方的理由很明确,一是库页岛与北海道一衣带水,二是早已在南库页进行开发并建立机构。他们拿出1855年2月与俄国公使普提雅廷签订的《日俄和亲通好条约》,其中第二条涉及库页岛的归属,写道:“至于桦太岛,日本国和俄罗斯国之间不分界,维持以往之惯例。”这份条约无异于“王炸”,使穆督不免难堪,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在向外交大臣戈尔恰科夫通报时,穆督明知这个皇帝身边的红人与普提雅廷关系密切,可还是忍不住告了一状,指责普公使把事情搞砸了。他说库页岛与北海道之间的拉彼鲁兹海峡战略地位重要,是俄国船只从鞑靼海峡进入东洋最近的唯一门户,而自己在1854年8月19日就写信向普提雅廷伯爵做了陈述,并附上了原信的抄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