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努尔哈赤祖上即属于野人女真,其所在的建州女真散居于长白山、牡丹江与松花江流域,据考证多数也是由更北之地渐次南移的。努尔哈赤家族从哪里、怎么到的建州一带,历来存在不同说法,大清立国后,编写了一个仙女佛库伦在长白山布儿里湖意外受孕的神话,自然是当不得真的。只因爱新觉罗家族出了个努尔哈赤,毅然以“遗甲十三副”起事,临战奋勇,惨淡经营,终至于勃兴。[3]努尔哈赤也未忘生活在海岛上的族裔,派员前往招徕。......
2023-08-29
在俄国出版的一些地图上,鞑靼海峡又被称作涅维尔斯科伊海峡,意思是他发现了这个海峡。契诃夫的《萨哈林旅行记》也多次提到涅维尔斯科伊的名字,其也是唯一得到作家由衷赞美的沙俄殖民者。
进入19世纪40年代,清廷经历鸦片战争的重创,较多将防御重心放在广州与东南沿海,而对长期安定的黑龙江流域,只是不断抽调原本就不多的兵力,全未觉察强邻的窥视与迫在眉睫的入侵,未见采取任何巩固边疆的久远措施。而惯于乘虚而入的沙俄当局,则陡然加快东扩的脚步,在新一波殖民浪潮中,首先开始对下游濒海地区与库页岛进行实际占领。从殖民者的立场上立论,闯入任何新区域都可称之为“发现”,固有的领土归属与管理体系被抹杀,接下来便是兴建军事要塞和大举移民。令无数国人扼腕痛惜的东北地区一百多万平方公里国土,就此揭开流失的序幕,最先丢掉的就是黑龙江下江滨海地区和库页岛。
沙俄的新一波大入侵,至为关键的推手有两人: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少将与海军大尉涅维尔斯科伊,这是二人当时的军衔,后来都成为俄军的上将。如果要说得具体一些,则是涅氏在前,有开拓之功;穆氏位高权重,促进和完成此事。契诃夫在书中没有提及穆氏,对涅氏不顾身家性命的奉献精神颇多赞誉,但对其“坚持认为萨哈林是俄国领土”的理由也颇不以为然,引证可靠史料予以反驳。
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出现国别差异,是世界史研究中一种常见现象。在我国史学家看来,涅维尔斯科伊是一个凶悍的入侵者,甚至可说是沙俄割占库页岛与乌苏里江以东地域的第一罪人。对于俄国来说,涅氏则是远征异域、开疆拓土的大功臣和民族英雄。而不管哪个国家与哪种政治体制,都会看重当事人的爱国热诚与奉献精神。以涅氏所处的时代背景,勘察黑龙江口无异一次双重冒险:几乎所有信息都说清朝在入海口驻有重兵,有可能被抓住或打死;而他的行动并没拿到正式的沙皇训令,很容易被指为擅自行动,被革职和坐牢,许多大员——从枢密院到海军部,都强烈反对此举。即便是这样,即便是缺乏政治与资金的支持,涅维尔斯科伊小分队还是数万里赴险,查清了黑龙江出海口与鞑靼海峡航道,并于在左侧斜对着库页岛的海湾兴建据点,作为楔入下江地区的重要基地。
涅维尔斯科伊(1813—1876)是在1849年抵达库页岛的。他指挥的运输舰名叫“贝加尔”号(与契诃夫在庙街所乘舰船同名),规定航线为喀琅施塔得至堪察加半岛,跨越大半个地球,向那里的俄军运送补给物资。两年前,在海军部任职的涅氏负责监造“贝加尔”号,他一直怀疑黑龙江没有深水出海口的说法,在彼得堡拜见新任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时,表示要到河口湾勘察,穆氏深以为然,表示愿尽力提供帮助。此后涅氏担任“贝加尔”号舰长、沙皇批准再次探查河口湾,都有老穆的高层运作之力。
当年6月,涅氏在抓紧完成前往堪察加的运输任务后,率“贝加尔”号经千岛群岛进入鄂霍次克海,抵达库页岛东岸,再绕过东北的细长岬角,贴岸勘测,希望能在北端找到一个适合停泊的港湾,但没有。在驶入河口湾之后,遇到与克鲁逊什特恩同样的风险,处处是险滩暗礁,航道越来越浅,他只好将舰船锚住,命属下驾舢板带上兽皮艇前行探测。那是一种预先订制的北美兽皮艇,不怕浅滩,由两名少尉带领划行,终于寻找到深水航道,进而发现水流汹涌的黑龙江口。由此再溯流而上,看到左岸有一个费雅喀屯落。涅氏闻知大为欣喜,亲自乘船试航,从而确定黑龙江有可靠的深水航道。然后,他又率舰向南航测鞑靼海峡,确知库页岛未与大陆相连,黑龙江口完全可供较大舰船通航,并可以绕岛航行,直通日本。
对俄国人来说,这是一个惊人的发现,也引发沙俄远东政策的重大调整。多年来,不断有人质疑黑龙江没有通海航道的说法,俄廷亦复疑惑,不久前还密派一位海军少尉潜入打探,说是水流很浅,大船根本无法通航,沙皇很失望,遂决定放弃此一区域。闻知涅氏的报告,自然是一个天大喜讯。但由于此说否定了以往的权威结论,也受到普遍怀疑,“当他向彼得堡报告自己的发现时,人们都不相信,认为他的行为是狂妄的,应该受到惩处”[14]。看来俄廷与清廷颇有共同之处,权力中枢都活跃着一些嫉贤妒能的庸人。
其时为道光二十九年(1849),清廷先经鸦片战争之惨败,又被英人开进广州的要求弄得手忙脚乱,江浙湘赣相继洪水肆虐,而洪秀全的拜上帝会已聚集万余信徒,其势如风起云涌……怎知俄人已潜入东北边土与海疆。当地官员疏于防范,边境卡伦内缩甚远,形同虚设,边区部族离心离德,都使涅氏等人的公然入侵畅行无阻。俄国外交大臣等所担心的纷争没有出现,加上穆拉维约夫的力挺和沙皇的赏识,涅氏不仅未受处分,还被破格晋升为上校。而库页岛(包括黑龙江下游和乌苏里江以东地域)的历史,也因此人此行彻底改写。
1850年6月,已被任命为总督专差官的涅维尔斯科伊上校率25名水兵重回幸福湾,立即着手建造营房——后来的彼得冬营。他很快发现这里不能控制入海口和黑龙江口,且冰期太长、水深不够,并非理想的军港。遂乘坐唯一一只蒸汽舢板,溯江而上,一路探察,直到明朝奴儿干都司所在的特林,登上江岸。他在回忆录中写道:
驶近特林岬的时候,我看见岸上有几个满洲人、一群基里亚克人和满珲人(二百名左右);看样子他们因我们舢板的出现而不知所措。我在通译波兹温和阿法纳西的陪同下登岸,向一个年长的满洲人走去,基里亚克人称呼他为章京,意为富翁,富商;这个满洲人妄自尊大地坐在一截木头上,对周围的一群满洲人和基里亚克人摆出一副长官的架子。他傲慢无礼地问我:我为什么,根据什么权利到这里来?我也反问这个满洲人:他为什么,根据什么权利待在这里?满洲人更加粗鲁地回答说:除了他们满洲人之外,任何旁人无权到这些地方来。我反驳他说,由于俄国人有充分的、唯一的权利待在这里,因此我要求他和其他满洲人立即离开这些地方。满洲人一听此言,一面指着他周围的人群,一面要求我离开,不然的话,他就要用武力迫使我离开,因为未经满族人许可,任何人都不准到这里来。与此同时,他向周围的满洲人示意,要他们动手执行他的要求。对这种威胁,我从口袋里掏出双筒手枪瞄准这个满洲人,宣称,如果谁敢动一动,执行他的无礼要求,就立即送他去见上帝。[15]
章京,是清代官名,以武职较多用,职级的差别亦大,从清初的一品大将军(昂邦章京)直至四品佐领(牛录章京),此处则是当地居民对满洲商人的敬称。那时的三姓衙门对下江实行封禁,除执行公务的官员兵丁,概不许进入。而在一个贪腐体制下,此类封禁正好为行贿受贿打开方便之门。能够到达这里的商人,都花钱得到一些大大小小的保护伞,再从部落民众身上刮取。最常用的方式是用烧酒换取貂皮,令当地人在酣饮后家产精光,如此恶性循环,怎能不种下仇恨。早期的归属感与和谐关系,已受到极大伤害。
清朝对库页岛及下江严禁兵器铠甲,为防止他们私自打制,连铁器都不许流入。这些经商者也没有武器,而涅维尔斯科伊人数虽少,却是船上有炮,手中有枪,且训练有素——
武装的水兵们根据我的信号立即来到我身旁。这一完全出乎大家预料的举动,使这群人大吃一惊,满洲人立即后退,刚才退居一旁的基里亚克人则开始笑他们胆小,显然对此举甚为满意,以此表示他们是站在我一边。章京脸色苍白,他立即离座,一面鞠躬,一面解说:他希望同我友好,并请我到他的帐篷里去作客。[16]
一场冲突就这样结束了。曾有记载说涅氏在庙街升旗时遭到满洲章京的阻拦,掏枪威胁,实际上是发生在特林。如果说这个满洲商人的瞬间认怂、前倨后恭尚可原谅,则他后来邀请涅氏喝酒,将清朝边地不设防的实情和盘托出,事后也未将此一重大边情奏报官方,实在可恶。
由特林折返庙街,涅氏决定建立哨所,更名为尼古拉耶夫斯克,“在一群异族人在场的情况下,在一门小炮和六支枪的轰鸣声中,升起了俄国国旗,并宣布,现在阿穆尔河口、萨哈林和鞑靼海峡沿岸地带已纳入俄国版图”。所谓异族人,即世代生长此地的费雅喀与赫哲人,因受到胁迫和利诱,未敢反抗。倒是俄廷一些大臣生恐激怒清朝,“以把自己的祖国推向不可避免的危险境地的罪名”,要将涅维尔斯科伊交付军事法庭审判。又是穆拉维约夫急急赶往彼得堡,晋见沙皇尼古拉一世,慷慨陈词,拿到御批:“俄国旗不论在哪里一经升起,就不应当再降下来。”[17]涅氏性格执拗,但也擅长马屁功夫,新哨所用的正是尼古拉的御名。
殖民者与探险家虽分为种种色色,却是大都不缺少坚忍强毅,哥伦布在南美如此,列扎诺夫在北美如此,涅维尔斯科伊在黑龙江口亦如此。他在这个地区待了五年,整整五年,有时在彼得冬营,有时住庙街,有时登上库页岛,有时溯流而上到乌苏里江口甚至松花江口,从未遇到过清朝军队的干涉。真正的敌人是严酷寒冬和荒凉大地,由于距离遥远,加上涅氏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带来的供应匮乏,仍给入侵者带来生命威胁。契诃夫很欣赏他与夫人的开创和牺牲精神,在书中写道:
他在东部沿海和萨哈林的短短五年时间里创造了光辉的业绩,但却失去了女儿(他的女儿是饿死的)。他本人衰老了,他的夫人也衰老了并且丧失了健康。他的夫人是位“年轻美貌、和蔼可亲的女人”,英勇地经受了一切艰难困苦。[18]
作家在本段加了一个脚注,对涅氏19岁的新婚妻子伊凡诺夫娜大加赞扬,说她追随丈夫从伊尔库茨克赶到这里,“在二十三天的时间里骑马走了一千一百俄里的路程”,带病“穿过泥泞的沼泽,越过崇山峻岭、荒无人迹的原始密林和鄂霍次克冰封的栈道”。能理解契诃夫对涅氏夫妇的赞许,设若当时清朝出现一位向北向西开拓疆土的英杰,我们也会不吝溢美之词。伊凡诺夫娜应是十二月党人的后代,有一部俄国著名历史小说《涅维尔斯科伊船长》,细写二人的一见钟情和苦恋,然后是相随而前,共同经历那次与死神搏命的极地之旅。[19]
涅维尔斯科伊的执拗个性,注定难为官场所容,后来虽贵为海军上将,却是研究会之类闲职。他将盛年的大把时光用以缅怀昔日的辉煌,编成一部回忆录,其中写到妻子与费雅喀人的亲切相处:
在彼得冬营,叶卡捷琳娜·伊凡诺夫娜把他们让到我们厢房的既作礼堂又作客厅和饭厅的房间,让他们围成圈儿坐在地板上,坐在盛着饭或茶的大碗旁边。他们享受着这样的款待,非常满意,常常拍一拍女主人的肩膀,让她去取烟,端茶。尽管这群穿着浸满海豹油脂的狗皮、从不洗澡的基里亚克人不仅使我妻子那一类有教养的年轻妇女,而且使一个农妇也会感到难受,但是叶卡捷琳娜·伊凡诺夫娜满怀自我牺牲精神承受了这种访问和访问的后果……[20]
对费雅喀人,涅氏是有些嫌弃的,但也欣赏和支持妻子的做法。并不是所有的殖民者都只知杀人越货,有智慧和学养的人懂得收买人心,也会有一些良善之举。契诃夫的书中也转录了这段文字,由于翻译的原因,与上面的引文稍有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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