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华大使戈洛夫金一行经西伯利亚艰难前往中国,跋山涉水,路上为那些个大镜子吃尽苦头;而赴日使团虽然乘船,但绕行地球大半个圈,也是千难万险,还要对沙皇的礼物百般保护。1804年10月,沙俄赴日全权使臣列扎诺夫男爵乘坐“希望”号抵达长崎,手中既有亚历山大一世致日本天皇的亲笔信,又有德川幕府颁发的入港信牌,不啻双保险。......
2023-08-29
克鲁逊什特恩是在将列扎诺夫送至堪察加之后,又折回库页岛勘测的,时间在1805年8月。与“希望”号绕行库页岛北端进入河口湾约略同时,该岛南部的阿尼瓦湾,出现了一支小小的俄国占领军。这不是奉了沙皇或某总督之命,而是出于列扎诺夫的密令:执行此令的两个海军中尉皆属于不怕把事闹大之辈,登岛后对日本机构好一通打砸抢,留下5名士兵驻守,也催生了一部俄版的“鲁滨逊漂流记”。契诃夫对之印象殊深,记录下这件往事,对几名士兵的悲剧命运抒发了一段感慨,却没有什么正面评价,显然也没有兴趣将之演绎为小说。
在《萨哈林旅行记》中,契诃夫并不讳言沙俄对该岛的入侵,又有着他独特的文学视角:作为欧洲人对亚洲远东海岛的占领,自然会备尝艰辛,要骑马穿过荒原和密林,或远涉重洋,登岛时还要与浅滩暗礁、狂风激流搏命;而作为对一个相邻大国固有领土的侵占,则堪称简单轻易。没有血腥的争战,没有两国间的交涉,就是百把个人开着几条船来了,先是在对岸,然后登岛建立起军营与定居点。库页岛,一个归属史久远、主权明确的中国北方大岛,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属了他国,简单轻易到令人心碎,令人羞愧!
进入19世纪,清朝经历百年兴盛后已呈现衰象,沙俄的东扩步履则明显加快。这些并非契诃夫的写作重点,但书中也有涉及:1805年夏秋间,就有两拨俄国人奉派开抵和登上库页岛,都有着明确的殖民扩张图谋,也都携带武器,由沙俄海军军官率领。一是前面述及的克鲁逊什特恩率领的“希望”号,贴岸绕岛期间曾从东北的岬角一带登陆。当地村屯的费雅喀人虽不无警觉和忧虑,仍表现得比较友善,与这些不速之客拥抱问候,对其中的患病者充满同情。接待他们的当为姓长、乡长之类头面人物,所穿的绣花华服,应是清廷通过三姓衙门颁赐的大清官服。还在堪察加时,克鲁逊什特恩就阅读了原赴华留学生,后任商队领队弗拉迪金在北京搜集的情报,称“中国舰队和四千名海军步兵部队仿佛驻守阿穆尔河口”。由于生怕被发现和逮捕,克氏未敢深入与久停,躲躲闪闪,紧紧张张,却不影响他在简单勘查后得出结论:
一、没有任何疑义:萨哈林是个半岛,因此,不能从鞑靼海湾航行至阿穆尔河口湾;
二、阿穆尔河口湾布满浅滩……
三、在萨哈林和鞑靼海湾沿岸没有港湾。[9]
克鲁逊什特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此行不免仓促潦草,用涅维尔斯科伊的话说,是“对任务的完成关心得很不够”。
第二拨俄国人是一支真正的军队,在库页岛南端的阿尼瓦湾登陆,领队赫沃斯托夫为海军中尉,显然更具侵略性。大约是实在觉得憋气,列扎诺夫到达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后,要求海军派舰只出动,在千岛群岛、北海道等地进行了一系列的报复。登陆库页岛也出于列扎诺夫的命令,要给岛上日本人一点厉害看看,更重要的是在库页岛宣示主权。那时日本人已在库页岛南部爱奴人地方设立了一些仓库、税务所和哨所。于是,赫沃斯托夫一伙登岛后,即对日据机构设施、日人商店进行攻击与打砸,抢夺物资。列扎诺夫得悉日本已有占据库页岛的图谋,还特别下令,要赫沃斯托夫在南库页留下士兵驻守。就这样,赫沃斯托夫离开时在岛上留下5名海军士兵,以作为沙俄占领的标志。
次年和第三年,赫沃斯托夫等人都曾率舰由千岛群岛一路烧杀而来,应该给5名驻守士兵补充军械给养,但未见记述。此时列扎诺夫已至北美的殖民地,还在西班牙人统治的加利福尼亚撞上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赫沃斯托夫的行动属于擅自所为,也激发了日方的反抗与报复,被上级追究和调离。日本人卷土重来,在岛5名俄国士兵失去支持,只好向中部和北部转移。
岛上日月长。近半个世纪忽忽逝去,俄国人虽无力救援,却也始终未忘记这支所谓的占领军。1852年早春,奉涅维尔斯科伊之命登岛探查的海军中尉鲍什尼亚克,终于在特姆河畔的一个村屯打听到他们的下落。契诃夫对此做了转述:在日本人攻击下,5名帝俄军人难以支撑,只好选择逃避,一路辗转向北,最后在特姆河流域定居下来。命运弄人,库页岛的第一批俄国“占领军”变成了第一批沙俄流亡者。好心的原住民接纳了这几个逃亡者,容许他们在屯落里住下来,有的还娶妻生子,建房子种菜,直至去世。
鲍什尼亚克去看了他们住过的房屋,用一块中国布匹,向当地人换了“从祈祷书撕下来的四张纸”,纸上的俄文字迹漫漶,仍隐约可辨为他们所留,写着:
我们,伊凡、达尼拉、彼得、谢尔盖和瓦西里五人,是1805年8月17日奉赫沃斯托夫之命在阿尼瓦的托马拉-阿尼瓦屯登岸的;1810年日本人来到托马拉,我们便转到了特姆河。[10]
纸片已多有残缺,不知道何时所写,不知道他们的当时境况,却足以映现书写者的心中悲苦与茫惚无助。家国辽远,岁月无情,库页岛则显现了其博大温厚,伊凡等渐渐融入原住民之中,也消失在当地族群之中,“同他们一块儿去捕鱼打猎,并且衣着同他们一样”“最后一个俄国人是不久前去世的”。至于他们的异域数十年,谁与当地人结了婚,婚后有怎样的生活,有几个孩子,已经无从得知。契诃夫写道:
土人说了这样一个细节:有两个俄国人同土人妻子生了孩子。如今,赫沃斯托夫当年在北萨哈林留下来的俄国人,已被人遗忘,关于他们的后代则一无所知。[11]
对于岛上的沙俄地方当局,要追寻那些混血儿很难吗?但他们似乎没兴趣去找,找到后又能怎样呢?现实中已有无数难题,没人愿意去翻弄这本陈年旧账了。
关于库页岛上的俄国人以及他们的命运际遇,更早些还有间宫林藏的记载:
从鹈城至诺垤道之间,从前(年代不详)有俄罗斯所属之阿木奇、西眉那、茂木、瓦西里等六人住过。此等夷人为奇楞族人,非常狡猾,欺负本岛夷人,奸污妇女,或斗殴杀害庶夷,亦与山丹夷人相争,迫害此岛夷人达三四年之久。后来,此岛夷人与山丹人共谋,进行讨伐,终将此夷人杀尽。以后,不见此种夷人再来。[12]
这段文字,应是间宫在居留拉喀时,得自原住民的传闻。似乎与5名俄国士兵有些关联,又像是一些更早登岛的来历不同的俄人。如果所说当真,应是库页人与大陆同胞联合一体,歼灭入侵者的一次完胜。
鲍什尼亚克在踏勘库页岛的行程中,不断探询有无其他俄国人居住岛上,得知东海岸在三四十年前曾有从大陆乘小船过来的逃犯,也有失事幸存的船员,“汇合在一起,在姆格奇屯建造了住屋”“以射猎毛皮兽为生,常去同满洲人和日本人做交易”“都死在萨哈林”。在书写库页岛的“发现史”时,俄日两国学者似乎存在一种彼此敌意,间宫的转述颇有点添油加醋,契诃夫所记要更为可靠些。不管怎么说,不管是老死还是被消灭,这些俄人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库页岛上,远离家乡与亲人,命运悲惨。
这能算是占领吗?
确有沙俄官员和史学家将此指为占领库页岛的早期依据,契诃夫大不以为然,写道:
这八名萨哈林的鲁滨逊极其简略的历史,就是有关北萨哈林自由殖民的全部资料。如果硬要把赫沃斯托夫的五名水手和凯姆茨以及两名逃犯的奇遇说成是自由殖民的尝试,那么也应该承认这种尝试是微不足道的,起码是不成功的。它对我们有意义的无非是说有八个人在萨哈林住了很长时间,一直到死,没有种过地,而是靠渔猎为生。[13]
一个伟大作家的良知,于此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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