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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页岛往事:奇集行署的历史与重开

【摘要】:间宫记作“德楞哩名”,说是一个满洲官吏写给他的。此时又因发生严重斗殴事件,奇集行署被关闭,而余韵仍在,“各处酒宴喧哗,锣鼓震天,与寂静人稀之库页岛大不相同”。据三姓副都统衙门满文档案显示,道光间在奇集的行署重又开放,当是为了方便岛民。所谓行署是一种临时设置,以两道木栅围成,中间有颁赏乌林的高台,故又称木城。进贡仪式,先由下级官吏出栅门外,呼唤诸夷之喀喇达、噶珊达等依次单独进入行署。

间宫一行是在奇集湖岭外的海滩登陆的,卸下东西,将空船拖过六七里山路[11],再回去搬运船上物资,便可沿溪流转入湖中航行,至奇集,进入黑龙江主流,逆流而上,行数日即到当时的满洲行署所在地德楞。间宫记作“德楞哩名”,说是一个满洲官吏写给他的。这里能看出不同语言的沟通不易:最后的“名”字,当是解释说前三字为地名,竟被间宫混合在一起了。

乾隆至嘉庆初,三姓衙门在奇集噶珊设立行署,负责对库页岛收贡和颁赏乌林,六、七月间各地客商也来此贸易,有的从俄罗斯地方赶来,也有从虾夷地甚至朝鲜地方来的。此时又因发生严重斗殴事件,奇集行署被关闭,而余韵仍在,“各处酒宴喧哗,锣鼓震天,与寂静人稀之库页岛大不相同”。由海峡越岭至奇集湖入黑龙江仍是岛民进贡的主要通道,数里山路“犹如街道一般,每逢夏日,往返山路之夷,络绎不绝”,河道上也是舟楫稠密。

据三姓副都统衙门满文档案显示,道光间在奇集的行署重又开放,当是为了方便岛民。再后来,涅维尔斯科伊的考察队潜入下江,很快发现这里的地缘优势,在阔吞屯一带建立兵营和居民点,是为马林斯克哨所,一举扼控通往海口的水陆交通。其时太平军攻克金陵,兵锋甚锐,清廷无暇北顾,哪里还会管边荒之地?

每年的六月、七月,是下江与库页岛各部落民众的盛大节日,赏乌林则是节日里的重头戏。清朝文献中对此地部族名称记载不一,常将族属、部落与氏族混称,记作赫哲、费雅喀、库页、奇勒尔等,有时又统称费雅喀,再分为赫哲费雅喀与库页费雅喀,实际上皆属东海女真的使犬部,血脉相连,语言相通,相互走动密切。间宫所搭乘的船只,由库页费雅喀乡长考尼带领,进入大陆后经常在沿途屯落停下来,走亲访友,饮酒借宿,好不快活。可看到多数费雅喀部众对日本人很反感,蔑称为“夏毛”(似与“西散”有一些音似),不管是在奇集还是德楞,都成群结队来辱骂戏弄间宫。考尼主动向发放乌林的官员报告了此事,满洲官员对间宫倒是态度和蔼,表现友善,全不问其因何而来,更想不到其间谍身份。

所谓行署是一种临时设置,以两道木栅围成,中间有颁赏乌林的高台,故又称木城。官员吏役皆来自三姓,他们系由下江地域迁居,在当地亲友甚多,相处通常很轻松愉悦。间宫记下了三位主要官员的名字:以正红旗满洲世袭佐领托精阿为首,舒姓;其他两位分别是正白旗满洲委署笔帖式鲁姓名伏勒恒阿、镶红旗六品官骁骑校奖赏蓝翎葛姓名拨勒浑阿。间宫描写了这里的热闹与喧哗,甚至到了混乱的程度,也记述了贡赏仪式的郑重:

凡来集此处之诸夷人,将船系于江岸后,立即有船中之长者一人,至官吏庐船,脱帽向官吏叩首三次,报告来船之事。之后官吏备酒相待,并赠予精粟三、四合,此乃一种礼节。

进贡仪式,先由下级官吏出栅门外,呼唤诸夷之喀喇达、噶珊达等依次单独进入行署。较高级官吏三人,坐于台上三条凳上,接受贡物。夷人脱帽,跪地叩首三次,献上黑貂皮一张(为皮筒,夷语称貂为“厚衣奴”。姓长、乡长之外,庶夷亦进贡此物)。中级官吏介绍来人之后,接过礼物呈交较高级官吏面前。贡礼毕,赐予赏物。与喀喇达锦一卷(长七寻),与噶珊达段类品四寻,与庶夷则为棉布四反(次品),梳子、针、锁、绸巾及红娟三尺许。[12]

间宫的记录显然不全。根据《三姓副都统衙门满文档案译编》所载,颁赏之物要比他记的多很多,逗留期间与往返途中皆发给粮米,对不同层级的头人如姓长、乡长,招待酒宴的次数亦不同。

一年一度的贡貂赏乌林仪式,所来基本上没有什么高级官员,佐领、笔帖士、骁骑校等皆普通官员。除却以上郑重场合,他们表现得很随意,“出入行署,均无侍从,独自一人持扇来往于喧哗群夷之中。有时夷人挨碰其身,弄脏其衣服,从不指责,夷人亦无惧色”。至于那些吏役士卒,更是与当地人打成一片,有的一起躺在草地上谈生意,有的叼着烟袋一起在木城外散步,有的钻进贡貂人窝棚喝酒,一派和谐景象。

由于肩负着政府秘密使命,间宫对满洲行署记录甚详,并辅以行署木城、进贡貂皮和赏赐乌林、私下交易、官船样式等场景的绘画,情形逼真。他的书除弄清库页岛是个岛,与大陆之间隔着一道海峡这样一个事实(清廷早已悉知并标于图典),更重要的价值就在于这些图画与相关记述文字。《东鞑纪行》证实了清朝对于库页岛的宗主权,描述了当局采取的管理模式,再现了三姓官员与岛民的和谐关系,也对库页费雅喀人的国家认同提供了实证。费雅喀痛恨日本人在岛上胡乱立标,每年定期越过海峡往行署贡貂领赏,乡长考尼等主动向官方报告间宫的异国身份,都说明了这一点。

也是因间宫的极力主张,考尼决定在返程沿黑龙江顺流下行,由河口湾进入鞑靼海峡,向南返回拉喀岬。归途中经过特林,可远远望见右侧崖岸上的永宁寺碑,考尼等于船上恭行祭拜。间宫写道:

在此江岸高处,有黄土色石碑两座。林藏从船上遥望,看不清有无文字雕刻。众夷至此处时,将携带之米粟、草籽等撒于河中,对石碑遥拜,其意为何不得而知。[13]

这种文化认同,业已成为下江与库页岛原住民的一个人文传统。亦失哈的东巡已成往事,他所营建的永宁寺也不知在何时再次坍塌,仅存的两块石碑却被神圣化。考尼等人当然不是做给间宫看的,其虔敬发自内心,每次经过应该都会如此。约50年后,美国人柯林斯登上永宁寺遗址,看到“石碑上绕着用精心加工过的木片或树条做成的花环”[14],即为当地人所敬献。

间宫林藏也格外注意俄国人在此地的活动。返程时在特林对面的恒滚河口看见几条异样船只,了解到是来自该河发源地的“俄属伊达人”,即加记录,并画下他们的棚屋。在迭浩高屯住宿,主人告诉那里“曾被俄罗斯强盗掠夺,满洲人讨伐,击退俄贼”。请注意间宫使用的字眼,应是出诸当地人口述,但也反映了他的态度。在间宫的概念里,俄国人已成日本独吞库页岛的最大对手,而在该书附记《浑沌江》中,作者两次用了“我库页岛”“我库页岛人”的说法,着实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