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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页岛往事》:尼布楚条约的遗留影响

【摘要】:两个小时后,索额图等人登船过河,清军水陆并进,将尼布楚的交通完全切断,将士擐甲持械,排成作战行列。十天后,两国在尼布楚签署了正式的边界条约。[23]中俄《尼布楚条约》是一个划时代的边界协约,也是当时局势下所能达到的较好结果,从而保障了我东北边疆160余年的和平安定。更为严重的是,这份条约留下一个尾巴、一个巨大的隐患,那就是最东端乌第河一带的待议地区。

第一次雅克萨之战后,哥萨克很快卷土重来,修建了更为坚固的城堡。清军闻讯再来清剿,一时难以攻下,改为围困。这期间,两国在尼布楚进行边界谈判,是为中国外交史上的重要一幕:俄全权大使戈洛文耍的大阴谋与小伎俩,清钦差大臣索额图的轻易出牌和醒悟后绝不退让,所聘传教士穿梭其间的反复斡旋,强硬派郎谈提议派骑兵渡河,叛贼根特木尔配合俄军的武力表演……

两次正式会谈,一次比一次效果差,而颇具喜感的是,可读到一个耳熟能详的词汇——“自古以来”。此语在古代汉籍中并不罕见,用于两国边界谈判,大约是老索开创的先例。索额图等没有留下详细记录,两位担任清方翻译的传教士都有日记,主要记俄方的狡辩和本人的辛勤奉献,倒是戈洛文在向沙皇的密报里详述清方观点,“自古以来”频频出现在报告中:

对于雅克萨与左岸达斡尔人居住地区,索额图强调自古以来就归中国管辖;

对于贝加尔湖以东的蒙古领地,索额图坚持蒙古人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皇帝的子民;

对于整个黑龙江流域,索额图声明自古以来便归中国所有;

对于额尔古纳河南岸,索额图说自古以来就为中国所领有,且一直有中国人居住。

索额图也列举了其他一些史料记载,但“自古以来”给对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戈洛文虽不免诘问自何时以来,在何处土地,也针锋相对地狡辩,说江左的罗刹城堡“从久远的年代就为沙皇陛下臣民所占有”,却显得冗长累赘,苍白无力。于是这个一脸庄重的矮胖子开始有样学样,说左岸是“自古以来沙皇陛下就占有的土地”,劝中国使团不要“向沙皇陛下强求自古以来就有的领土”。咦!堂堂大使竟拾人牙慧,无理反缠,大清钦差与众官不禁相视莞尔。

那时的清朝大员缺少对国际公法的了解,缺少谈判经验,却不缺少自信。他们不太会也不屑于在谈判桌上兜圈子,认为签约只是军事实力的比拼,也清楚所率水陆官兵远多于罗刹。索额图临行前得到皇上密谕,是以在第二次会谈时就表示可以把尼布楚给予俄国,以利于两国的贸易往来。其也正是沙俄君臣的“练门”,是他们心中最没底的地方。老索岂能猜想不到,干脆向对方交个底,以令俄使感动敬服,也好早日缔约回京。戈洛文等人听后当心中狂喜,却“以哈哈一笑作为答复,并且说他们真是应当感谢我们的钦差大臣把这样一处无可争辩的地方给了他们”[21]。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老索气得七窍生烟,当下拂袖而去,随即下令撤除己方的谈判帐篷——不谈了。

清朝为谈判聘为翻译的两位传教士都留下了日记,录下那些明里暗里的交锋,记述自己的折冲樽俎之功,也描述了清军的大举渡河与兵临城下。事件发生在索额图等再次被戈洛文的出尔反尔激怒之后,就连传教士也大为生气,张诚在日记中写道:

他们(指清朝大员)立即召集会议。所有的部队统帅,正副军官全体出席。会上决定我方军队渡河,对尼布楚建立封锁,同时我们要召集所有愿意挣脱俄国枷锁的鞑靼人都来归附大皇帝。因此下达了命令,当夜就把我们的士兵运到河的那边,并令一百人乘坐木船赶去雅克萨,会同留驻那地方附近的四五百人,毁掉田里的一切庄稼,不许任何东西进入那个要塞。[22]

看来清军动真格的了,不光要包围尼布楚,还再次发兵到雅克萨设围与铲除田禾。戈洛文等不免惊慌,连夜派员过河请求重开谈判,被驳回后清晨又跑来,表示愿放弃雅克萨与额尔古纳堡,只是还有一些小条件。索额图一概驳回,却也和颜悦色地告诉对方,军队过河只是寻找合适的营地与牧场,马儿总要有吃的啊。哈,玩点儿外交辞令,对老索来说也是一学就会。

两个小时后,索额图等人登船过河,清军水陆并进,将尼布楚的交通完全切断,将士擐甲持械,排成作战行列。俄国代表匆匆奔来,“带着他们主子的决定”,几乎同意了清使的每一项要求。为慎重起见,张诚再次入城核实,也看到街上部署的长管铜炮,一一记了下来。十天后,两国在尼布楚签署了正式的边界条约。[23]

中俄《尼布楚条约》是一个划时代的边界协约,也是当时局势下所能达到的较好结果,从而保障了我东北边疆160余年的和平安定。但,尼布楚失去了,色楞格失去了,连带外贝加尔湖的大块地域也随之失去。那些地方属于蒙古喀尔喀部,每年向清朝进呈“九白之贡”,曾坚持反抗沙俄的入侵,明确表达了归附与内迁的愿望。戈洛文派兵在黑龙江岸边阻拦,仍是拦不住。结果是人(当然不是全部,或也不是大部)回来了,山川与牧场丢了。

更为严重的是,这份条约留下一个尾巴、一个巨大的隐患,那就是最东端乌第河一带的待议地区。该河由外兴安岭流出,东趋约900里入海,纬度与库页岛北端大致相同,主要生活着靠打猎为生的鄂伦春人。明朝于此地设有卫所,归属奴儿干都司管辖,至清初部族多数内迁,来自雅库茨克的哥萨克乘虚而入,设立了乌第堡。罗刹以此为据点,渐次侵入下江地区,不断滋扰兴衮河两岸的部族,强逼他们交出人质,收取实物税。因距离遥远且道路难行,黑龙江将军萨布素未对乌第堡用兵。第二次雅克萨之战前夕,萨布素派人到乌第堡,命罗刹立即交出人质,退回雅库茨克,大兵不到,这些话只是说说而已。

因为有了这样一颗钉子,戈洛文在谈判中有了借口,坚持作为未决事项,于是有了条约中这样一段文字:“惟界于兴安岭与乌第河之间诸川流及土地如何分划,今尚未决,此事须待两国使臣各归本国,详细查明之后,或遣专使,或用文牍,始能定之。”[24]这段话引自拉丁文本,满文本的表述是“乌第河以南、兴安岭以北”,俄文本则说“俄国所属乌第河和大清国所属靠近阿穆尔河之山岭之间”,不光将固有领土的归属模糊化,更为日后的沙俄入侵留下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