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写作的直观性：用文字展现影视艺术的声画感

2023-08-29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影视写作是一种直观性写作，要求影音并重，能够用文字娴熟地展现影视艺术的两个符号系统——影像与声音。要达到声画交融的文字效果。2．满洲旷野、夜火车在黑暗中奔跑。3．满洲旷野、夜随着尖厉的汽笛声，火车头迎面而来。前灯刺目的光芒。绵延不绝的黑色货车车皮。[3]怎样才能使剧本语言“电影化”呢？要想使文字具有声画感，可以尝试将电影段落用文字进行描述，多遍修改直至简练、生动、直观为止。

影视写作是一种直观性写作，要求影音并重，能够用文字娴熟地展现影视艺术的两个符号系统——影像与声音。具体来说，有三个基本要求。

（1）要达到声画交融的文字效果。虽然写出来的是文字，但是要达到声画交融的效果，让人读过剧本语言的描述，就像看到了一幅幅流动的影像。剧本语言要求直观性和声画感，通过具体的、实体性的文字，把场面、语言、动作描述出来，导演看到剧本，甚至能想象出来画面是怎么完成的，镜头是如何运动的。

我们来看看成熟的剧本语言，是如何达到直观、生动效果的。

·内景　坑道　夜

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人的呼吸声以及身体和土壁的摩擦声。镜头缓缓往深处移动，依稀传来铁器撞击泥土的声音。前方拐弯处马灯微光闪烁。一个戴军帽光脊梁的人拖曳着一大筐黄土，像窑工一样匍匐着身子爬过来。

画外音：尝尝。

战士的脸上布满尘土和汗水，精疲力竭地喘息着，从画外捏了一个蒸饺子塞到嘴里。镜头继续往深处移动。

画外音：尝尝。

另一盏马灯下面，一个饥饿的战士停下来，两个腮帮子立刻被塞满了。镜头从挥锹忙碌的战士们身边经过，沿着昏暗的弧形土壁拐到坑道的尽头，径直推向一个大汗淋漓的赤裸的后背——此人双膝跪地，吭哧吭哧地挥镐掘土，身上的汗水已经变成了泥水，浸湿了军帽和裤子。^[2]

这是著名编剧刘恒完成的剧本《集结号》的开场戏。同样是场夜戏，空间是在战场临时挖的坑道里，刘恒先生首先很清楚我们应该展示什么：视觉上看不见，听觉就一定得丰富，短暂快速的声音语言过后，尽快通过镜头的移动，把光源引进画面，让画面亮起来，光线由弱到强，画面信息也越来越清楚、丰富，编剧照顾观众的视听习惯，了解影视艺术的语言规律，懂得影视写作是一种产业性写作，也是一种直观性写作。语言视听感强，没有抽象的、务虚的文字，全是对空间环境、人物语言和动作细节的直观描述，这就是声画交融的剧本语言境界。

北京电影学院教授苏牧先生认为，好的剧本语言应该是“电影化”的。也就是说，剧本中并没有用文字注明镜头的景别、时长、运动方式，甚至画面之间的切换方式，但是透过剧本语言描述，我们已经体会到编剧的视听设计，电影感是被融化在文字里的。他列举日本电影《啊，无声的朋友》剧本，详细说明优秀剧本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啊，无声的朋友

编剧：铃木尚之旧本

1．满洲旷野、夜（1944年）

货物火车在远方行驶。火车头的前灯和车尾乘务员室的尾灯幻影般地移动着。（景别、光）

2．满洲旷野、夜

火车在黑暗中奔跑。（一个新的机位和景别）

3．满洲旷野、夜

随着尖厉的汽笛声，火车头迎面而来。（声音、角度）

前灯刺目的光芒。（光、角度、景别）

火车在轰隆轰隆的车轮声中掠过画面。（景别、角度、声音）

绵延不绝的黑色货车车皮。（镜头的长度）^[3]

怎样才能使剧本语言“电影化”呢？要想使文字具有声画感，可以尝试将电影段落用文字进行描述，多遍修改直至简练、生动、直观为止。我们称之为“视听临摹”练习。

例如，科恩兄弟影片《严肃的男人》的开场用这样的语言描述：

黑底白字：

简单接受所遇之事。

渐隐：

雪花自黑暗中飘落。

雪花缓缓地飘向我们，我们的视角垂直向上。

接着是一个陡直朝下的视角：飘零的雪花尚未融尽，就在一个前景处的烟囱管帽和在我们俯瞰中交织如地图的细窄街道上铺积起来。

这是寂静的深夜，街道空旷，只见一个男人朝远处走去，他的羊毛靴踩在新鲜的积雪上咯吱作响。他赶着一辆马车。

镜头切换到街道上，男人面向我们走来，他满脸胡子，身体因为寒冷而紧缩着。他面带微笑，嘴里用意第绪语念念有词——英文字母如下：

男人：真是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4]

我们也可以删去那些镜头景别、切换、运动等的技术描述，仅通过白描式的语言，让人领略其中透露出的画面感。记住，画面只描述空间环境、人物的动作和台词，不要用抽象、概括性的语言进行间接述评。

（2）要有生活质感。什么是生活质感？就是生活的真实感、可触摸感。文字描述所达到的生活质感，要求读过文字，就像看到了生活本身，朴实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生活场景如在眼前，人物鲜活、对话生动，我们从文字描述中感受到了生活本身。

生活质感首先体现在场面描述中，如著名电影《喜盈门》所描绘的一幅农村生活场景：

院子里，强英在喂猪。

水莲和仁芳哼着歌子回到家里。

强英白了她们一眼，挖一勺猪食骂一句：“死东西，哼呀哼的，看把你们自在的！”两头猪抢食吃，她用勺子敲黑猪，骂道，“再叫你这张牙舞爪称霸道！”又用勺子敲白猪，骂道，“再叫你这狐狸精耍心眼！”

水莲皱皱眉头没吱声。仁芳气鼓鼓地瞪了强英一眼，刚要发作，水莲向她使了个眼色，拉她进屋。

仁芳来到井旁洗脸，仁武妈送过脸盆。

强英拿一把青草，填进兔窝，又骂起来：“一窝狐狸不嫌臊，又挤鼻子又弄眼，明天就给你们分开窝！”

仁芳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地质问强英：“大嫂，你骂谁？”

强英头一扬：“骂兔子骂猪骂畜生！你心惊什么？”

仁芳：“有意见公开提，你指桑骂槐我不爱听！”

仁武妈走过来：“仁芳，你给我进屋去！”

强英毫不示弱地：“你不爱听，揪把驴毛堵着耳朵！我自己的嘴，愿说就说，愿骂就骂，谁也挡不住！”

仁武妈安抚强英：“她大嫂，别跟你妹妹一般见识，快洗洗手吃饭吧！”

仁芳寸步不让，手一挥：“叫老实人惯的你，要骂出去骂！”

水莲从屋里跑出来，拉着仁芳的胳膊劝道：“妹妹，吃饭吧，下午还要出车！”推仁芳进屋。

强英气势汹汹，口喷白沫，高声叫嚷：“你吃了猪肝想猪心，花了白银想黄金，想得倒怪美，你撵我走？这是我的家，三间房子挣下啦！”

“泼妇！”

爷爷走进院子，对着所有人声色俱厉地说：“都给我住嘴！有理坐下来说，有话慢慢讲！”^[5]

这场戏的写作很有生活质感，人物很多，但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性格落脚点，台词既有地方文化的标记，也有个性锋芒的展示。最重要的是，文字通过相对密集的语言交锋凸显人物关系中的矛盾冲突，勾画场面中的戏剧性，读完就如目睹了一场农村的家庭风波。这就是文字中的生活质感。

怎样才能使自己的剧本语言有生活质感？还需要从生活中来。注意观察生活，观察生活中的人，甚至记下有意思的人物动作、语言，查阅各地的方言俚语，能增加剧本语言的直观感、生活质感。台词往往是凸显编剧生活积淀的重要指标。台词写作里能不能看到时代的影子，体味到人物身后的家庭、地域、阅历，是衡量一个编剧生活功底的标尺。但凡能够打动观众的电影，其中绝对有让人共鸣的台词，及其所显露的时代人心。我们把这种东西叫作“接地气”。

我们以《失恋33天》为例，来看看这部被称作“诚意电影”的小制作是如何依靠“接地气”的人物获得票房奇迹的？

黄小仙转身看向魏依然，“其实，我特别想代表广大的草根阶层未婚女性们问一个问题。”

“你看啊，像你这样一个中青年男性，硬件过硬，软件也很不错，总之是个优良品种，我是实事求是地形容一下，你千万别觉得我是在勾搭你。总之，你选择的余地应该很大，层层过滤下来，最后入选的，会是什么样的一款姑娘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不应该是李可这样的一款。但其实你不是唯一的案例，你和李小姐的组合特别类型化，我见过太多优质的小伙子，身边配着一个这样的姑娘，张口LV，闭口Prada，你想跟她谈谈爱的真谛，她直接告诉你，你给的信用卡能透支的额度就是她爱的真谛。我就是好奇这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固定搭配都变成了这样？”

魏依然想了想，然后突然一笑，“你想知道为什么？其实特别简单，就是两个字：省事。”

“啊？”

“跟这样的姑娘谈恋爱省事，你明白么，首先，我知道她们要什么，她们目的特别明确，就写在脸上，我不用前后左右的去瞎琢磨，我给了，她们就开心，相应的，我也能收获一种满足感，简单直接，又利落又爽快。但如果，我跟黄小姐你谈恋爱，就会很麻烦，我看不出来你想要什么，比起一个LV的包，可能一个小盆栽更能打动你，但我不确定，不确定的事我就没法去做，我得先花时间揣测你，观察你，然后再出手打动你，可是这段时间里，我能做的事太多了，意义也远比谈恋爱这件事大。”

“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你一定觉得我这人不怎么靠谱，但其实我，或者像我一样的男人，一般都有一套自己的体系，不管怎么犯错，这套体系不能错。简单说，就是我们要找的老婆，是这样的姑娘：爱情没有了以后，我们的关系靠别的东西也能维持。你是这样的姑娘么？但是李可能做到，她不会要求我给她的爱有多么专一，她只会要求她那套手工制作的婚纱必须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套。”

“用一句话总结就是，对李可来说，爱情是奢侈品，LV是生活必需品；黄小姐这样的人呢，可能LV是奢侈品，但爱情是生活必需品。你自己想，一个男人要结婚，会和哪种姑娘结？LV集团不会突然就倒闭，但爱情这东西可是说没就没的，我总得确定我有资源能一直提供对吧？从这个角度想，我们还是很靠谱的。”^[6]

这段台词有些长，但它的主题很明确：爱情观念和择偶标准。黄小仙和魏依然的对话没有围绕这一空洞的话题抽象性展开，而是在形式上采用观点对垒，让语言直接交锋，在差别中显示个性。在意思表达上，尽可能地用具象语言把抽象性的观念、干巴空洞的标准实体化表达，人物永远在拿具体的事项说事，对话就是有生活气息的。概括地说，魏依然谈的就是两种不同的女孩：物质型与精神型，但这样说显然缺乏生活质感，如果将物质型和LV、Prada、信用卡等联系在一起，拿小盆栽、奢侈品、生活必需品等去说精神型女孩，话题中的抽象概念一下子变得生动直观起来。

（3）要掌握影视艺术的蒙太奇思维特征，学会利用跳跃、拼贴等手段实现时空自由。蒙太奇是影视艺术的本质特征，由于镜头之间的组接、切换，而产生大于单个镜头的含义，或者生成不同的时间、空间。因此，剧本创作要掌握蒙太奇思维，学会利用镜头、场景之间的跳跃、拼贴，实现时空的自由表达。

我们来看看昆汀·塔伦蒂诺的剧本《被解放的姜戈》片头是如何自由转场，实现时空转换的？

外景　郊区　酷热的白日

伴随影片的开场字幕和意式西部片风格的主题曲，我们看见七个赤身赤足的男性黑奴被脚镣牵在一起，由两个骑马的白人乡巴佬带着往前走。

这是得克萨斯州的某地。黑人（罗伊、大希德、本杰明、姜戈、矮胖拉尔夫、富兰克林和蓝莓）是在密西西比的格林维尔黑奴拍卖会上刚刚被买下的奴隶。白人乡巴佬是两个奴隶贩子，斯佩克兄弟（艾斯和迪基）。

七个黑奴中，有一个是影片的主角姜戈……在脚镣串起来的队伍中，他排在第四个。我们仔细看才能发现他脸颊上被烙上了字母“r”（表示曾逃跑），但是鞭刑在他背上留下的疤痕却是一目了然的。

伴随着歌剧风格的开场曲，一组表现悲惨与痛苦气氛的剪辑镜头呈现出来，姜戈和其他人在烈日和暴雨中走过，牛鞭驱赶着他们。他们光脚踩踏坚硬的石头，蹚过泥潭。脚镣磨破了他们的脚踝。

字幕还在播放，同时展示的是姜戈的意式西部片风格的闪回镜头。意式西部片里闪回镜头的内容从来都不美好，往往都是影片的主角在回忆过去他或者他的爱人惨遭恶人折磨的最为痛苦的时刻。在这个镜头中，我们看见姜戈站在格林维尔拍卖会的奴隶围栏中。

淹没在人群中的姜戈，透过围栏门的栅栏，看见他的妻子布鲁姆希尔达被带去拍卖。他拨开人群向门口走去，隐约可以看见布鲁姆希尔达遥遥地站在拍卖区，而拍卖商大喊“成交”。接着，她被带走，不知去向。

烈日继续在姜戈头顶炙烤，他还沉浸在回忆中。

姜戈站在奴隶围栏里，原本只能容纳四十人的围栏中站了一百五十个奴隶。

几个白人把赤身赤足的他从围栏里拖出来，带着他走过一条走廊，走进一个巨大的圆形围栏，四周有三层观众看台。

一层是贴近拍卖区站着的大买家们。姜戈走进了一排由（黑人）奴隶、他们的（白人）主人和销售员（正在拍卖区推销的白人）组成的队伍中，他们正等着走上拍卖台。

一个奴隶（罗比）站在拍卖区看着满屋子的买家，销售员正忙着推销，主人则站在一边。

姜戈看明白了自己置身的环境。他从来不喜欢白人，而这里的白人尤其丑陋。

轮到姜戈被拍卖，悲怆的主题曲渐强，姜戈被带上了拍卖台。他低头看着所有想买黑人的白人们，他们也抬头看着他。

他的内心充满了仇恨。

镜头回到现在的姜戈，他戴着脚镣和六个同伴蹒跚行走在烈日当空的得克萨斯北部狭长延伸地域……回忆……冥想……憎恨……

片头字幕结束。^[7]

昆汀对片头的设计里，有大量姜戈的闪回镜头段落。剧本的文字描述精准地反映了镜头的切换点，及其带来的时空转换，从现实空间中得克萨斯州某地一群黑奴被奴隶贩子带往某地，到过去奴隶拍卖现场的姜戈在奴隶围栏里的所思所想，触景生情、追忆过往，剧本语言将蒙太奇作为基本思维，实现了时空的高度自由。

影视写作的直观性：用文字展现影视艺术的声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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