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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明的特质:记忆与历史的起源

【摘要】:宗法、封建,加上非表音的文字,又给中国文明带来另一项特质——这是一个记忆的社会,重视记忆,要求记忆。从人的基本身份开始,就是一套记忆的建构。我们可以从孔子的身上清楚地看出这种记忆社会或历史社会的价值信念。他所处的时代,对于这套价值信念产生了高度的质疑与破坏,因而孔子便以既有价值信念的守护者自居。关于孔子,在第二册中,会有更详细、更深入的讨论。

宗法、封建,加上非表音的文字,又给中国文明带来另一项特质——这是一个记忆的社会,重视记忆,要求记忆。

以近乎永远不会坏朽的青铜器记录下封建的承诺,大大延伸了周人的时间感,或者可以直接说——历史感。曾经存在过的,不能也不该随便被遗忘。从人的基本身份开始,就是一套记忆的建构。你是谁,由你在宗法亲族组织中的地位决定,这套组织复杂而绵密,由前代传留下来,还要一代一代传流下去,而且越变越复杂。

我们可以从孔子的身上清楚地看出这种记忆社会或历史社会的价值信念。从一个角度看,孔子就是在这个价值里中毒太深的人。对他来说,首先,曾经存在过的,留在记忆里的,都比现实美好。人能想象、创造的美好事物,都在从前出现过了。其次,曾经存在过的,留在记忆里的,没有特别的理由,不该去改变,也不能改变。

这不是孔子的个人态度和个人信念。他反映了从西周以来,周人赖以存在和扩张的价值基础。他承袭了那个文化中既有的信念。他所处的时代,对于这套价值信念产生了高度的质疑与破坏,因而孔子便以既有价值信念的守护者自居。

他主张要回到周公制礼作乐的源头,也就是封建刚建立的黄金年代。这个主张内在有很大的矛盾。如果真的回到那个年代,那里就不会有孔子的位置。在那个旧体制中,没有老师这回事儿。老师这个角色是孔子开创出来的。在那个旧体制中,像孔子这样一个低阶的士,在层层封建关系中,甚至根本没有资格接受完整的王官学训练,更不用说要拿这些学问和能力来教别人了。在那个旧体制中,孔子的众多学生,也不具备可以接受王官学教育的资格。

孔子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开创者,开创了原本不存在的事业。但他却始终坚持“述而不作”,把理想放在还原复古。真复古的话,那就把他自己和他所做的事都取消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矛盾?为什么孔子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矛盾?追究这些问题,可以让我们感受到,周人的记忆与历史价值多么根深蒂固,就连革命和创新,都要以记忆之名和历史之名来进行,才能取得稳固的地位,才能够说服孔子自己的合法性。

关于孔子,在第二册中,会有更详细、更深入的讨论。重新认识孔子,确切依照既有的可信史料来认识孔子,是理解从西周到东周历史变化的关键要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