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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人偷学商人的青铜铸造和文字

【摘要】:周原考古发掘出了早周时期的青铜器。其铸造手法,沿袭商人的范铸法,但明显比同时期的商朝青铜器粗糙。以有限的凤雏卜文和庞大的安阳卜文资料相比,可以看出:第一,周人用卜的范围远小于商人;第二,周人使用的文字,也比商人少多了。现在我们从凤雏甲骨中得到了进一步的证据,周人从商人那里偷学了卜的功夫,然后利用卜把商人的祖先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周人从晋南到了周原,找到了新的宜农土地,因为这块土地刚开始进行农业开发,原始成分仍然完整保留在土壤中。这里的农业生产力可能高过已经开发多年的豫西、豫东一带。而之前长居晋南的历史,又让周人通过接触,已经熟悉商人的文化运作,有了基础的模仿能力。

周原考古发掘出了早周时期的青铜器。从出土条件上看,这些青铜器绝对不是从外面搬运进来的,而是在当地铸造的。其铸造手法,沿袭商人的范铸法,但明显比同时期的商朝青铜器粗糙。周人没有能力在青铜器表面铸造出细腻多变的纹饰,也就是大体结构的铸造技术他们学会了,然而关系装饰细节的手法,他们和商人之间仍有颇大的差距。

范铸法的运用,以及纹饰上的匮乏,使我们可以合理推断:周人的青铜工业技术,是从商人那里学来的,而且很可能是偷学来的。大体工艺偷得到,学得来,但细一点儿、更深入涉及商人青铜器神鬼意义的那一部分,周人就没办法学到了。

另外,周人也将“卜”带到了周原。在凤雏的考古遗址出土了一万七千多片卜甲和卜骨,其中一百九十片上面有字,一共找到了大概六百个字。刚开始,有人猜测凤雏出土的甲骨文属于商文化,但和安阳出土的甲骨文相比,却有明显的差别。它们刻写的方式不一样,笔画也不一样。凤雏甲骨文要比安阳所见的细瘦且长。

更清楚的,是凤雏卜文记录方式和安阳的不一样。商人以天干地支记日,甲、乙、丙、丁配子、丑、寅、卯,但凤雏卜文却是用月相来记日,也就是记录这一天月亮的圆缺状态。“望”“霸”“既”“既生霸”“既死霸”等等,都是月相的专有名词。我们现在仍然无法确认这些名词的意义,有好几种不同的解释,所以在以这些卜文记录来断代、订年上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不过,我们确知这种月相记日法不属于商文化。

以有限的凤雏卜文和庞大的安阳卜文资料相比,可以看出:第一,周人用卜的范围远小于商人;第二,周人使用的文字,也比商人少多了。我们可以由此推断:周人用卜刻写卜文的技术,很可能是从商人那里学来的。搬迁到周原时,都还只学了点儿皮毛。

周人用卜,恐怕不是真正相信卜,相信借由卜和祖灵沟通的功能;毋宁是借此向商人示威:“这种本领不是只有你有!”在有限的一百九十片卜文中,有大约八十片刻写的内容和商人有关,是以商人祖先为卜问对象的。

看到这样的现象,我们忍不住想象周人的心态,想象这中间的过程。这一群在晋南活动的新兴民族,不知用了什么方式(派了两百个不惜牺牲性命的间谍?)潜入比他们强大许多的近邻商人之间,打探、模仿商人的统治秘密,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带回了卜与卜文。“就是这个!他们就是靠这个和鬼沟通,也就是靠这个耀武扬威!”

突破获取了秘密的周人,第一个反应不是“那我也来用这套方式和我的祖先沟通”,而是“那我就能够用这套方式来和你的祖先沟通了!”因为商人向来宣称他们自己的祖先最强大、最厉害,而且商人垄断了和祖先沟通最有效的手法。

周原甲骨中,多次出现相土的名字。这正是商人先公中和动物关系最密切的一位。到周朝文献中,相土转型变成了社神,一个最早的土地公。

相土进入周人神祇系谱里,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单纯偶然,周人从商人那里看到相土的名字,看到了“土”字,就望文生义,将他封为土地公了。还有另一种可能,也许周人是有计划地改写近邻强国的历史,把人家有力的祖宗搬过来放在自家系谱上。

依照后来周朝的文献,周人的始祖是弃,而弃的父亲是帝喾。有意思的是,帝喾的元妃姜原生了弃,帝喾还有一个次妃简狄则生了契,那是商人的祖先。因而,周人祖先和商人祖先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且周人是元妃之后,商人只是次妃之后。

这样的说法,怎么看都像是周人创造出来,而且故意贬抑商人,占商人便宜的。现在我们从凤雏甲骨中得到了进一步的证据,周人从商人那里偷学了卜的功夫,然后利用卜把商人的祖先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这种做法明显针对商人原本拥有的最大优势而来。通过卜,尤其是通过卜来和商人的祖先如相土联系,周人侵蚀了商人的权力威胁:“我可以靠我的祖先之威压过你的祖先,我可以让你的祖先降祸于你,不保佑你!”学会了用卜和相土沟通的周人,这时可以挑战商人的威胁了:“你的祖先不一定都听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