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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朝信仰:商王超越能力与统治机制

【摘要】:张光直先生用两个文明的例证比较,帮助我们理解商文化,一个是西伯利亚萨满教,另一个是美洲玛雅文化所见的信仰系统。商王都是能够通天地的人。商朝文化所成就的,依照张光直先生的解释,大部分都和建立商王通天地的权威有关。张光直先生将这些相关的物品、仪式和现象通称为商朝的统治机制。凭借这些机制,商王反复提醒别人他的超越能力,以及他们独占这个能力的特殊地位。

先民的生活环境中,有许多超越他们所能理解,更超越他们所能控制的现象。这些现象和人有距离,却又产生切身的威胁。因而若是有人宣称——并能找到方式说服别人——他们有能力影响、改变、决定这些现象,能够在关键时候显示对这些现象的掌握,那么就很容易获得权威地位,赢得别人的崇敬与服从。

张光直先生用两个文明的例证比较,帮助我们理解商文化,一个是西伯利亚萨满教,另一个是美洲玛雅文化所见的信仰系统。这两种文化最突出的特征,就是相信人的生命和周围大自然的种种力量及现象之间是连续的,没有本质的差异,也就是人和人以外的现象是一体的、连续的。

这样的世界,不是建立在切分的范畴架构上,平铺一片,不觉得这里有人的领域、动物的领域、死者的领域和神的领域的隔绝。通过某种固定的方法,人很容易就能走入动物的世界、死者的世界、神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观,帮助那时候的人处理无所不在的威胁恐惧,帮助他们安排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人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刮大风,下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身旁的大树会倒下来,不知道哪只野兽会冲过来攻击人……因此,一种合理的自我保护方式,是说服自己相信,面对所有的未知和不确定,我不是真正无助的,其实我和所有这些现象,这些生死相关的变量,是有联结的。我有方法可以借由这样的联结影响、改变、控制这些力量和这些现象,至少可以预先知道。

只有这样,人才能得到一点儿基本的安全感,才能在安全感的基础上安排自己的作息和生活。人们相信今天在这个地方杀了一头牛,就可以阻止明天或下个月将要出现的洪水,就有信心、有力气在这里耕种,等待收成。杀一头牛真的带来了没有大雨的结果,他当然就很容易感觉到:我和牛,还有那掌握决定大雨的意志,中间是有联结呼应的,是可以沟通的。

一直到20世纪,维特根斯坦还自信地宣称:“死亡不是人类经验。”[1]的确,死亡是离人最近,却一再逃离人类理解与掌握的现象。死亡的吊诡在于,人在生活中不断旁观经历别人与别的生物死亡,也明知死亡终将降临在自己身上,却无从真正体验死亡。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人了,他作为人活着无可取代的关键因素——意识,在死亡的瞬间同时关闭了。

死亡一直都在,却一直都是经验上的谜。前一刻还活着,还动着的,下一刻就静止不动了。最自然、最直接的想象,就是有个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从身体里离开了,这个东西就是生与死的最大差别。

这个东西,不管如何称呼,就成了人们最容易接受的生死解释。一直到今天,大部分人仍然无法接受,死亡就是终结。没了,这个人的这份记忆与意识从此结束,不存在,没有就是没有。不,大部分人还是需要相信死了之后,人有一部分从身体离开,去了不一样的地方,继续存在。

人们理所当然地想象并推衍:有东西从活着的人身上离开,留下硬邦邦没有反应的尸体,那么原来会说话、会反应的能力,一定是离开的东西启动、控制的。所以如果能在别的地方找到这个东西,我就还能继续与它沟通。

萨满教主张天地之间所有的活人与死灵,没有绝对隔绝。活人的领域和死灵的领域是共存且互通的。萨满教的“萨满”,指的就是有能力可以在这两个领域来回的人。表面上看来或许和我们一样,但他随时可以“咻”地去到另一个死灵的世界,然后又“咻”地从那个世界回到我们这个活人的世界。

张光直先生发现,商文化带有浓厚的萨满教意味。商王都是能够通天地的人。人们愿意接受死灵可以和人沟通,但不是大家在生活中随便都能遭遇死灵,召唤死灵。关键不在于商王主张自己能通天地,而在于别人相信他们真能通天地。

商朝文化所成就的,依照张光直先生的解释,大部分都和建立商王通天地的权威有关。这个时期的中国国家组织建立在商王通天地的巨大权威基础之上,因而得以威服众人,大规模动员。张光直先生将这些相关的物品、仪式和现象通称为商朝的统治机制。凭借这些机制,商王反复提醒别人他的超越能力,以及他们独占这个能力的特殊地位。

【注释】

[1]维特根斯坦的原文是:Death is not an event in life:we do not live to experience death.If we take eternity to mean not infinite temporal duration but timelessness,then eternal life belongs to those who live in the pres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