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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字的表意特性和特殊功能

【摘要】:从这个角度去理解中国文字的起源,以及中国文字最早的用途,很多奇怪的现象会变得不那么奇怪。正因为前面商人不以现实沟通为目的,而以作为神权基础的方式来运用文字,奠定了中国文字的特殊性质。这套文字建立在表意的基础上,加上部分声符作为辅助,成就了人类文化多样性方面意义最为深远的一套系统。

从这个角度去理解中国文字的起源,以及中国文字最早的用途,很多奇怪的现象会变得不那么奇怪。像是文字与语言的分离,一直到今天的道士符咒,虽然看起来很像文字的某种变形,它就是不能念的,和语言无关的。就算有道士去念符,他念出来的也一定不会是我们日常听得懂的语言。别人不懂,是符咒存在的根本前提。

这是商人重要的权力来源。他们建立的基本上是神权统治,神权统治就一定需要这些别人无法轻易破解的东西。文字是少数统治阶级掌管的神秘对象,握在商人的手里,对他们而言非常重要。

我们也可以进一步了解,周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商人产生威胁的。其中的关键之一,就在于周人不晓得通过什么渠道学会了这一套文字系统,可能也学会了商人运用这套文字系统与祖先沟通的方式。当起于周原的这一股新兴势力逐步向东侵逼商人,与商人进行长期拉锯式对抗的过程中,他们学会了制造青铜器,学会了如何刻绘青铜器上的种种纹饰。不过,周人后来越来越不重视纹饰,因为他们发现其实商人更在意的是文字。所以当周人学会了文字,就将文字刻蚀在自己的青铜器底下,展示出来。

那是周人对商人最大的威胁。“看!你会的我也会了,你说靠这个可以和你神力强大的祖先沟通,祖先的神力因而可以为你所用,然而现在我也可以靠这套神秘系统和你的祖先沟通了!”

依照这样的解释,我们也就进一步理解了周人与周文化的基本个性,以及这一套文字系统到了周人的手中,产生了怎样的变化。最大的变化出现在西周的早期和中期。翦商成功后,周人有了发展自己的文化的机会,同时也发展了自己的文字。

周人的个性和文化走向,和商人极度不同。这就是《诗经》出现的重大意义。商人开启其端运用的这套文字系统,在周人手中和神权分离了,走上一条不同的人本、人文道路,包括要让文字与一般语言结合。但这一套文字系统毕竟已经成形,甲骨文包含了四千多个字符,那是一套复杂、完整的表意系统,没有道理也没有办法缩减这个系统,去构筑纯粹表音的功能了。

正因为前面商人不以现实沟通为目的,而以作为神权基础的方式来运用文字,奠定了中国文字的特殊性质。这个商人建立的神权文明维持了很长时间,光是小屯殷墟跨越的时间就大概有三百年,然而,如此辉煌的神权文明,毕竟还是垮了,被周人取代了。取代了商朝的周人并不完全是外来者,他们继承了商文化,却又创造出不同重点与性格的另一种文明。

周人之所以能够克服商人,就是因为他们走了一条和商人很不一样的道路。他们强调很不一样的权力概念,其核心就是“天命说”,就是徐复观先生说的“人文精神的跃动”,变成以人为主,建立一个比较接近于人的政权。[1]

周人继商人的神权文明而起,继承了神权文明中原来为巩固、维护神权而设计的国家机构。他们一方面使用这些国家工具来维持自己的统治,另一方面又对这些工具进行根本的改造,其中改变最大、最明显的就是文字。

虽然我们不能否认甲骨上的这些字可以有对应的音,然而那样的声音指涉可能比较接近咒语,不会是和当时的日常语言结合在一起的。到了周文化中才逐步让每个字有一个日常语言中的音值,让文字系统和日常语言系统结合在一起,也才完成了今天我们所熟悉的这套特有的中国文字符号。这套文字建立在表意的基础上,加上部分声符作为辅助,成就了人类文化多样性方面意义最为深远的一套系统。

【注释】

[1]徐复观在《中国人性论史》第二章《周初宗教中人文精神的跃动》中详细讨论过此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