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如何更贴近《气候暖化、意识体系与资本》作者原意

如何更贴近《气候暖化、意识体系与资本》作者原意

【摘要】:这将联系以上所做的概括,用本书作为实例阐明“如何更接近作者的原意”。当然,这是在一个开放环境中的讨论,读者不必同意作者的观点后才去“接近作者的原意”,恰好后者是开展有益批评的前提。

通过对全球气候暖化的案例研究,本书分析了绿色意识形态是如何产生的,以及在这一过程中资本与政治权力所发挥的作用。绿色意识形态今天已经席卷了全世界,这一意识形态不仅仅是上层阶级和发达国家强加给普通民众和发展中国家的,更是后者在历史发展中无意识共同缔造的。意识形态如果缺少了广大民众的参与,就会丧失其统制的作用,普通民众也是意识形态的权力运作的关键。本书对温室气体排放和全球气候暖化的研究,并无意冒犯绿色环保运动,然而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解,所以有必要在此作一说明。

阅读是一个读者与作者单向交流的过程,文本转换为信息流首先在生物体的视网膜上成像,经过认知神经的编码传输,到达大脑中枢,在此做进一步的深入加工。认知的内容一部分进入意识状态,一部分在意识阙限下进行内隐式的处理。信息从文本至读者的这种单向流动,使得作者无法即刻性地直接获得读者的反馈,进行交互式的双向理解。因此,阅读中信息流不是从作者到读者而是从文本到读者。

读者在阅读文本时难以完全避免会带入他个人的“材料”,这些材料包括个人的知识背景、既往人生经验、习惯性思维方式、情感涉入程度等种种复杂的因素。因此,即使共同阅读一个相同的文本,一千个人眼中也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毕竟哈姆雷特还是哈姆雷特,哈姆雷特不会成了莎翁笔下的罗密欧。这就说明了在认知时,产生的各种形象漂移与特征组合是按照一个基础性的原型来组织。这也就意味着,无论对文本有多少千姿百态的理解,读者总是可以通过相关的提示更加接近于作者的唯一原意,而作者的原意由其本人进行阐述也会更加恰当。

阅读中的“理解不足”与“过度引申”是并存的两个问题,它们都会导致对文本中作者原意某种程度的误解。“理解不足”会导致断章取义,不能从总体上把握文本的核心内容。因此,对文本的理解应该从整体、连贯的角度出发。如果偏执地抓住某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就会疏忽、偏离作者为文的真实意图,难以接近作者本来的原意。另一个问题是“过度引申”,它在于读者将自己的意见和想法强加于作者身上,认为是作者的意思,通过批评这些自己附加的观点来批评作者,这显然是风牛马不相关的事情。

以上两点是读者在文本阅读中偏离作者原意的主要途径,若是偏离了作者的原意,理解的内容就不是作者的本意。准确地理解作者原意并不意味着作者的观点是正确的,在这里,“准确”并不是“正确”的代名词。由于问题的复杂性,从不同侧面思考问题往往会得出不同的结论,观点的分歧很难绝对地判断谁正确或谁不正确,观点的有效性往往受到历史时空的限制。即使作者的观点不正确,准确地理解作者原意仍是十分关键。对于读者认为的不正确观点,准确的理解意味着开展建设性批评的可能。即使在前人学术积累基础上对学理的重新阐释,也是基于对原作者意思的准确把握,而划清了自己与别人的学术界线后做出的创新。针对关于本书可能产生的误解,这里先就两个重要方面做一解释,这是文本阅读中达到理解作者原意的要求。

“是什么”与“应该是什么”的问题常常被人们忽视。在社会科学中,经济学十分看重对这一问题的区别。一名刚开始接受经济学训练的学生就会被告知,实证分析与规范分析的区别:前者侧重回答“是什么”的问题,是对事物、现象、状态的客观描摹分析;后者倾向解答“应该是什么”的问题,其中带有价值判断标准,有“好”“坏”的感情色彩。“是什么”与“应该是什么”两类问题的区别并不多余。实证与规范性分析各有所长,在不同的地方分别有“用武之地”,评判它们孰优孰劣毫无意义。在一定的情况下,“是什么”还会朝“应该是什么”的方向转化,“应该是什么”对“是什么”也具有作用,但问题的前提是要先弄清楚“是什么”的问题。文本阅读时最为重要的是,读者首先要清醒地意识到作者在什么地方是做规范分析,什么地方是做实证分析。把规范分析的内容理解为“是什么”,或把实证分析的内容看作“应该是什么”,就真正与作者原意相去甚远了。与“是什么”和“应该是什么”相关的一个问题,就是观点在时态上的“过去时”“现在进行时”与“将来时”。准确地理解作者的原意也在于能够清晰地区辨出文本中什么地方的论述是“现在进行时”,其他什么地方的论述是“将来时”。“现在进行时”涉及的内容是现实中正在发生的情景,而“将来时”是未来可能出现的情况。例如,那些将乌托邦当作现实来理解的人就是犯了“时态错误”,时态上的混淆引起的理解不当也会导致与作者原意产生背离。

在简单的“预概括”后,我将进入正题——对本书可能产生的误解做进一步的解释说明。这将联系以上所做的概括,用本书作为实例阐明“如何更接近作者的原意”。当然,这是在一个开放环境中的讨论,读者不必同意作者的观点后才去“接近作者的原意”,恰好后者是开展有益批评的前提。我仍然以“理解不足”与“过度引申”两个方面来做说明。

对于理解不足中所涉及的问题,这里对个人“材料”不做评论(这些“材料”前文已经列举:个人的知识储备结构、既往人生经验、习惯性思维方式、情感涉入程度等种种复杂的因素)。我侧重解释的是对整体连贯性阅读的忽视与偏离可能对本书原意产生的误解。本书在第二章中对气候暖化问题花费了不少笔墨,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自然科学领域应该予以严谨回答的问题,对这个问题的分析在于表明关于气候暖化,科学界仍然有诸多争议存在。第三章以逻辑分析为主,介绍了针对IPCC气候变化报告的结论及其被阐释的内容,批评者提出的反思和质疑。这里简要地对第三章涉及的问题做一个概括:第三章首先承认了IPCC对近百年气候升温的结论,认为这是“事实”部分,但要与其他关联性附属结论进行区分。在此基础上,批评者提出的主要问题包括:人类温室气体排放导致气候变暖的结论在多大程度上是可靠的?建立这一因果关系推论时,其他干扰因素的影响是否已排除?(当然,这些干扰因素包括我们已知和尚未发现的。)目前地球升温的水平是否超出了历史长时段气候变化的波动范围?未来气候继续升温的预测是在什么前提假设下做出的?

可以看出,以上问题皆有待深入的科学研究进行回答。未来气候变冷或变暖皆有可能,宇宙和地球本身的演化对气候变化具有很大的影响。如文中所述,人类奉为圭臬的理性计算对气候跃迁式的突变常常会束手无策,人类是否过高估计了自己绝对支配权幻想下的永恒性,即使这一次是以“保护地球”的名义。地球的永恒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如果地球气候真得变暖,温度不断升高,人类作为生物物种想要生存必然要做出相应的反应。本书主要探讨的是逻辑上的“可能性”,自始至终从未声称过将来气候不会升温或温室气体不是造成气候变暖的主要原因。如若产生这样的误解,那是由于读者在文本阅读中理解作者原意时“理解不足”的结果。本书关注的是“现在进行时”,即气候暖化和由资本、媒体、政治权力建构出来的绿色意识形态在当代产生的影响,也就是在前言中概括出的“两个层次”或“两条主线”的核心内容。如果读者仅局限于第二章的内容,纠缠在未来气候变化的“将来时”问题上,就没有从整体、连贯的角度来阅读文本,也就不可能接近作者的原意,这是一种“本末倒置”式的文本理解方式。

对于本书,与“理解不足”相比较,“过度引申”将导致更严重的偏离、误解作者原意的危险。“过度引申”是读者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作者身上。这种误读产生的原因很多,既可以是揣测作者的立场或政策主张,也可能出于混淆了“是什么”/“应该是什么”以及时态上的“现在进行时”与“将来时”的问题。对本书产生“过度引申”的误解,可能出现在以下几方面:

反对绿色环保运动。这可能是一般读者最容易得出的结论,然而它并不准确,误解了作者的原意。本书涉及全球气候变暖问题从“事实”向“事件”转变的过程以及在今天的时代背景下所具有的热度,指出“绿色”已经成为具有道德光辉的进步价值观。对于绿色成为一种意识形态,令人产生兴趣的真正问题在于它何以成为意识形态,其间的机制是什么?以及它可能的影响。本书对实践过程中绿色意识形态的生长机制和运作状况做了分析,关注绿色意识形态在国家间关系中的影响和与资本互构的复杂隐含关系。以上内容属于实证性分析,回答“是什么”的问题。如果绿色环保运动旨在提高全人类的福利与幸福,作者丝毫没有反对绿色环保运动的主张。

反对世界主义。无论“世界主义”还是“全球主义”都是一种价值观,本书所做的只是把它历史化了,提出“世界主义”与“民族主义”一样,它没有特权超越历史性成为一种神圣真理的权威,否则就有成为意识形态的可能。当今的全球性问题对国际协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作者对这一问题的关注与贝克的世界主义社会学一致。本书始终没有贬低“世界主义”的价值,“世界主义”也并非只是部分经济发达国家垄断的外交辞令。本书揭示的是世界主义如何成为发达国家操控绿色意识形态的工具,并无反对世界主义的立场。

反对全球公民社会。本书虽然仍以民族国家作为基本的分析单位,但对民族国家的分析立场与政治上的保守主义相去甚远,以民族国家作为基本分析单位也不违背本书所提倡的全球问题的视野。世界大战的惨痛经历其实离我们并不遥远,诚然,过往犯下的许多罪孽皆是在民族国家的外衣包裹下进行。但是,民族国家并不是问题的根源,没有了民族国家,资本与政治权力依然会寻找其他替代的支配方式。即使国家主权关系被取消了,并不意味着人与人之间的等级支配权力得到了改变,这样的结果只是在更大范围内制造奴役的后果——一批人奴役另一批人。民族国家分立的现状属于“是什么”和“现在进行时”的问题,至于“全球公民社会”那是“应该是什么”与“将来时”的问题。尽管我已经提到这两组问题会产生转化,但未来的发展仍然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本书分析的是现实状况,侧重于“是什么”和“现在进行时”,不会将一个未来的情景作为现实分析的依据,尤其在国际社会中权力严重不对称的当代。对于“全球公民社会”在未来的可能性,本书未做预测,也未否认“全球公民社会”的价值与意义。

反对西方国家。文本阅读中产生这样的误解,仍然是由于读者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作者。东西方之划分源于客观现实中存在的差异,这些差异在种族、文化、制度、经济发展程度等方面都是存在的,是一个“是什么”的问题。肯定“差异”,其中并不含有“优劣”的价值评判。西方世界近代殖民扩张是一个基本事实,西方在经济发展上的巨大领先亦是他们成为发达国家的基础。文中抽象出的两个理想型对象——“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是为了分析的方便,并不意味着特指某一具体的国家,而是指抽象概念——“发达国家”所拥有的特殊地位,以及他们所发挥的某种被掩饰了的支配权力。如果有一天某个发展中国家成为发达国家,它同样会具备文中所讨论的国际社会中发达国家的物质与话语权力。因此,“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的抽象模型并不是针对特定的某一个国家,只是今天西方国家恰好“历史性”地落在了这个位置上,本书并没有反对西方国家。

反对资本。本书较大篇幅的内容涉及资本,尤其是资本与绿色意识形态的互构,对资本在人类第二个千年的运作模式进行了讨论。目的在于揭示国际资本在绿色运动中所发挥的作用,概括出了资本的灵活性、适应性能力,尤其是对国际资本可能产生的统制性力量进行分析,这仍然保持在一个“是什么”的层次上。本书视资本的增值扩张冲动为资本的本性,这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一样的。至于资本能否被驯化,本书并未涉及,也没有对资本的永恒统治力作判断,所有的分析都置于“现在进行时”的时态上。我是从实际运作的角度对资本进行分析,并没有相应的价值评判。本书作者同意以下的事实:在经济发展中,作为生产要素之一的资本是生产进行的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作为一种稀缺资源,资本的涌入对于一个后发展国家的经济起步必不可少。对以上的论点,本书从未做过否认。因此,以资本在生产中的重要性来批评文本,就扭曲、误解了作者的原意,是过度引申的表现。

反对风险防范。对一个客观性存在的“风险”的主观态度常常令人难以适从。科学研究当然是必需的,它是帮助我们加深对问题了解的途径,对风险防范的可能性正是基于我们对风险的了解程度。目前对风险的态度需要保持一种连贯性、前后一致的立场,否则双重标准又会继续生产不平等的关系。许多发达国家对转基因食品可能存在着的潜在风险念念不忘并张口闭口言说“不确定性”时,对气候变化这一更加宏大而更难认识的命题似乎就有了十足的把握。SARS危机的记忆除了可以被用来说明低估风险的后果,同时也表明了人类作为一种物种的适应性生存能力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差。本书并没有反对风险防范,问题的关键是对风险的正确评估,以及避免预先防范风险的行动反而加剧了危机的出现。

以上诸误解皆是曲解了作者的原意,对这些问题的批评显得毫无意义,因为被批评的观点本身就不是作者的主张。为尽量避免无谓的误解,以上我区分了本书中“是什么”与“应该是什么”的内容以及时态上容易产生的混淆。在这篇解释说明性质的附文中,除了可能令人印象深刻地反复强调研究的“实证性”,规范性分析的价值评价在文中依然存在。作者认为以下的状况令人遗憾:在全球性问题的排序上,全球暖化导致的未来灾难远远优越、优先于现世已经存在的人道主义危机。世界上一些国家已经遭到数十年的封锁与禁运制裁,看看那些在非洲饱尝战乱、饥荒、瘟疫的妇女儿童。从修辞感情而言,“未来”总是比“现实”更动听。谈论未来常常被视为富有远见,也不会被讥为“鼠目寸光”。浮夸地谈论未来总是比解决棘手的现实问题容易得多。爱心、道义感、责任感的表达被寄托给未来,而现实中大量已经存在的问题得不到应有、及时的妥善解决。就在绿色意识形态扩张的同时,不平等的国际分工秩序被进一步强化。只不过这次是生产“绿色产品”,第三世界国家的劳工、甚至童工在旋转的产业链条上攀爬,为享受绿色环保的富裕发达地区生产绿色产品。而他们直到被死神扼住喉咙前,也尚未有机会去享用一次他们亲手生产的“绿色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