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北征叛乱，河东郡重要性突显

袁熙、袁尚兄弟逃到塞外，袁氏在中原再无立足之地，袁氏原来据有的冀州、青州、幽州、并州如今都插上了曹军的旗帜。原先的各州刺史，青州刺史袁谭被杀，幽州刺史袁熙、冀州刺史袁尚逃亡在外，留任的只有并州刺史高幹一人。

高幹能撑到现在，只是因为他举了白旗，没有抵抗！就连高幹自己也清楚，他这个并州刺史随时可能被撤换，曹操之所以暂时没动他，只因曹军初到，等曹操稳定四州，他高幹必然是第一批被清洗的人。

高幹降曹并非真心，只是迫于曹军压力，不得已投降，实则此时的高幹还在观望。曹操亲率曹军主力北征幽州，后方空虚，高幹觉得机会来了，马上扣押曹操派来的上党太守，公开起兵叛乱，率军扼守壶口关，不让曹军进并州。

高幹的叛乱引发连锁反应。河内郡（河南武陟）人张晟带着一万多人专门在崤山（河南三门峡）、渑池（河南渑池）之间劫道，打劫过往商旅。弘农郡（河南灵宝）人张琰也拉起一支人马跟张晟互相呼应。曹操的后方成了土匪的乐园，河内、弘农一带被搅得鸡犬不宁。

听说高幹叛乱，曹操并不感到意外，此人本就是袁氏嫡系，只是迫于形势才选择投降，曹操也没指望高幹会乖乖交出并州。

但高幹的反水造成的后果却不能不重视，曹操就是曹操，他马上意识到河东郡在这场平叛战争中的重要性。曹操这时也接到报告，知道了卫固等人跟高幹勾结的详细情形。这时河东郡虽与高幹私下有所往来，但名义上仍服从朝廷，尚未公开叛乱。曹操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派得力干将前去河东，先稳住卫固等地方势力，阻止关中马腾等与高幹联系，同时派大将乐进、李典领兵征讨高幹。

并州河东郡太守王邑、郡掾地方豪族卫固跟中郎将范先暗中都跟高幹串通，河东郡地处中原与关中当中，地势险要，如让叛军占据河东，曹操与关中马腾等人的联系就会被切断，曹操再想控制马腾等人就难了，而马腾立场素来不坚定是个墙头草，一旦被高幹利诱叛变，关中并州串通一气，不仅并州，整个关中都可能成为叛军的巢穴。

曹操征求智囊荀彧的意见：“关西诸将，表面归附于我，实则自行其是。张晟在崤山渑池一带叛乱，他们不管不问，还跟荆州刘表勾结。当今形势，河东乃天下要冲，你替我物色一位得力的人去镇守。”荀彧说：“西平太守京兆人杜畿，智勇兼备，足以担此重任。”曹操于是任命杜畿为河东郡太守，即刻赴任。

杜畿（163—224），字伯侯，京兆杜陵（今陕西西安）人。杜畿家族在关中也是名门望族，祖上杜周、杜延年是在《史记》《汉书》上留过名的大人物。但到了杜畿父辈，家道已经中落。

杜畿也是一个苦孩子，母亲早逝，父亲给他娶了个后娘，跟大多数后妈一样，杜畿的这个后妈对杜畿不怎么好，或者可以说是虐待。杜畿真是落到了后娘手里，但苦难的童年没有摧垮杜畿，反而锻炼了他坚强的意志。

长大后的杜畿先后做过郡功曹、郑县县令。董卓之乱，关中兵匪横行，杜畿也选择南下荆州避难，直到曹操在许县重建朝廷，才返回中原，被曹操任命为护羌校尉、领西平太守。

钟繇催促王邑办交接，王邑虽不敢抗命但也心中不甘，便带着太守印信直接从河北取道（山西芮城）去许县交印。

曹操任命杜畿为河东太守替换王邑的消息传到河东，卫固、范先等人便来见司隶校尉钟繇，请求将王邑留任，但遭到钟繇的拒绝。卫固等人挽留王邑的目的，就是不想让曹操的人此时进来，误了他们的大事。他们的这点小伎俩小算盘自然瞒不过钟繇，但钟繇也知道这时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对这些人暂时还要安抚，以防他们狗急跳墙。

接到命令的杜畿当即起身前往河东赴任，可杜畿的河东之行注定不会一帆风顺，果然，杜畿到了黄河渡口遇到了麻烦。

事前得到消息的卫固提前派了数千部下严密封锁陕津黄河渡口（山西平陆太阳渡，对岸是河南三门峡）。轻车简从的杜畿到了黄河南岸，面对对岸的重兵防守，一筹莫展，盘桓数月却始终找不到渡河的机会。

杜畿对部下说：“河东郡户口三万，多是良民，从贼者乃是少数，大多出于迫不得已，如大军相逼，众人惊恐之余，害怕被诛，很可能真的随卫固等造反，不想反也只好反了，如此适得其反，只会让贼人得意。卫固等人的势力反而会增强。要消灭他就更难。就算取胜也必然伤及百姓。卫固此时虽有谋反迹象，但毕竟尚未公开反叛朝廷，虽聚众图谋不轨，但从其要求留任前任太守，我料他们不敢对我怎样。”于是绕道从另一渡口——郖津渡河。

杜畿不带兵马单车赴任大出卫固等人的预料，既然人都已经来了，而且自己名义上还是朝廷臣民，对朝廷派来的父母官自然不好拒绝，卫固等人认为河东是他们的天下，到处都是自己的人，量杜畿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也就接受了既成事实，接杜畿进河东。

杜畿单身深入虎穴，可谓一身是胆。这个时候敢到河东来胆必须够大。

范先打算给新来的太守杜畿一个下马威。不久后的一天，就在河东太守的衙门前，当着太守杜畿的面，范先随意找了个借口便将太守衙门主簿以下三十多人当场斩杀，场面极为血腥。

转眼间，三十多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三十多具血淋淋的尸体，横陈在太守杜畿面前，范先杀完人，擦擦带血的钢刀，用一种带有挑衅的嚣张表情扭头看向目睹整个经过的新任太守杜畿。

范先搞白色恐怖明显是在示威，无非是吓吓杜畿，让他知难而退。范先一边杀人一边偷着观察杜畿的反应，他本以为像杜畿这种读书人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早就吓得面无人色抖作一团了。谁知杜畿表情平静毫无反应，在旁谈笑自若，气定神闲，对发生在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这让范先好不扫兴。

卫固劝范先，杀此人易如反掌，但杜畿毕竟是曹操派来的人，我们杀了他只会招来恶名，如今他已在我们掌握之中，他虽名为太守，河东还不是你我的天下。范先这才打消杀杜畿的念头。

不过，卫固、范先做梦也不会想到，不久后，取他二人项上人头的正是这个看似文弱的白面书生。勇敢不一定表现为冲锋陷阵，内心的强大也是一种勇敢，杜畿很快就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这两位，轻视书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杜畿为了稳住两位图谋造反的“仁兄”，对二人说：“卫、范两家乃河东望族，我一个外乡人，初来贵地，凡事还要仰仗二位。”杜畿请卫固当郡丞兼功曹管理政务，而让范先统领郡兵。卫固等人对杜畿的安排非常满意，也就不再说什么，杜畿稳住两人后，将主要精力都用于联络河东下属各县义士。

卫固为扩大势力要在郡内征兵，杜畿当然不能让他如愿，但又不好直接阻止，杜畿此时虽无兵马却有智谋与口才，凭此足以对付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卫固。

杜畿对卫固说：“如今局势动荡，百姓本就人心惶惶，如果大张旗鼓地征兵，百姓一定以为又要打仗，这会在民众中引起骚动，恐为不美，不如改为募兵，公开招募，想当兵的人自然会来，也不必惊扰百姓，您看如何？”卫固这个蠢货还真就听了，结果可想而知，招到的兵少得可怜。

当兵就要打仗，而打仗是要死人的。当时中原群雄逐鹿，混战不休，就算平民百姓也想好好活着，人民群众参军入伍的积极性自然不高。当兵待遇也不好，参军光荣的概念还要等到一千多年后的新中国才流行。

在成功阻止卫固等人的扩军计划后，杜畿又很体贴地关心起郡中文武官员的休假问题。杜畿认为现有的休假制度非常“不合理”，大家平时很辛苦，却很少有时间休息回家陪老婆孩子，这不近人情，应该让大家有充分的时间享受与家人在一起的时光，这才是人性化管理。

总之，一句话，应该让大家多休息。杜畿的建议自然得到了郡中多数文武的积极赞同，有机会休息当然是好事，所以几乎没有人反对，卫固虽然心里不快，但也不好说什么，如果他这时出面反对，那就把文武官员都得罪了，所以卫固也只好顺水推舟表示支持。

就这样，新的休假制度很快被执行，郡中文武轮番休息，这些人大部是卫固等人的亲信骨干，这些人回家陪老婆孩子去了，留在衙门里的自然就少了，卫固的势力被无形中削弱。杜畿不但不动声色破坏了招兵计划，而且打着维护下属休假权利的旗号，又巧妙地把大部叛军官员赶回家，因为理由充分，连卫固也挑不出毛病，成功瓦解叛军势力，又保护了自己，将卫固等人耍得团团转，实在高明。

不久，常年在河东一带流窜作战的土匪团伙张白骑带兵围攻东垣（今山西垣曲），并州刺史高幹率兵进驻濩泽（今山西阳城西）。杜畿此时已掌握了附近的几个县，决定趁机行动，率领数十名骑兵，登城固守。附近的几座县城纷纷响应，不过几十天，杜畿已召集了四千多人。

事到如今，卫固等人也不再躲躲藏藏半遮半掩，公开与高幹、张晟联合，合兵一处围攻杜畿。但河东军民在杜畿的率领下顽强固守，卫固等人攻城不克，就到附近各县抢劫，各县早有准备，将粮食藏匿起来，坚壁清野。叛军攻城不下，野无所掠，这时卫固才反应过来大呼上当，大骂杜畿，但为时已晚。

身在幽州的曹操也在密切注视着河东局势，当卫固等人公开造反的消息传来，曹操马上下令夏侯惇率军紧急向河东开进增援杜畿。曹操没有让杜畿等太久，夏侯惇的正规军很快就到了，而之前一直很嚣张的卫固等人遇上曹军顷刻间便土崩瓦解溃不成军。首领卫固被曹军砍了脑袋，余党束手归降。

河东危机成功化解，此后，河东在杜畿治理下，恢复生产，百姓安居乐业。此时中原各地仍硝烟四起，河东却风景这边独好，河东郡成为黄河以北众多郡县中最早实现“安定团结”的大郡，杜畿功不可没。杜畿在河东一待就是十六年，十几年中政绩考核，杜畿的河东郡总是位列榜首。

杜畿的儿子杜恕后来也位居高官，但杜家最有出息的，不是杜畿也不是儿子杜恕，而是孙子杜预。

河东郡是并州大郡，河东平定，并州就等于平定了一半。

建安十一年（206）正月，曹操亲率大军征讨高幹。世子曹丕奉命留守邺城，这是作为父亲的曹操对儿子曹丕的一次大考。河北刚刚平定，曹氏初来乍到，势力尚未稳固。这时大军远出，难保袁氏旧部不生事端。河北地方千里，庶务繁多，千头万绪，不啻一国，治理难度很大，曹丕深知其父用心之良苦，丝毫不敢怠慢。守成不易，创业更难。

曹丕留守邺城，忧深责重，并不轻松，其父曹操已是知天命之年，却仍不顾辛劳，率军远征，更为艰难。曹操想在有生之年为儿子打下一片天地，天下的父爱大抵如此。父爱如山，爱得深沉。

时值寒冬，冷风刺骨，山里的风格外凛冽，曹操率军一路顶风冒雪千里跃进太行山。群山连绵，沟壑纵横，雄踞于华北平原与山西高原之间，地势险峻的太行山，给曹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闻名天下的太行八陉，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要隘。在地壳板块间巨大力量的挤压下，太行山脉产生了强烈的褶皱和断裂，形成八条险峻的峡谷通道即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太行八陉。

太行八陉由北至南依次为：军都陉、飞狐陉、蒲阴陉、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轵关陉。曹操率军走的就是太行八陉中的滏口陉。

邺城（今河北临漳）西北六十里外的滏口陉，滏阳河蜿蜒东流；神麇山、滏山夹河而峙，形成一道山口，是为滏口。滏口陉因滏口而得名。进入滏口，一路翻山越岭，约三百里即是壶关（今山西黎城东阳关附近）。滏口自古就是邺城门户，滏口陉又是晋阳（今山西太原）至邺城的交通要冲。

滏山（石鼓山）中的滏口陉，是滏阳河在山中形成的一条天然峡谷。曹军通过滏口陉，进入幽深狭长的滏口古道。一边是险峻的滏山，一边是蜿蜒的滏阳河，曹军便行进在狭窄的山道间，滏口陉的险峻难行，令曹操难以忘怀，诗意大发，就在行军途中写下了那首著名的《苦寒行》：“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羊肠坂

太行山，广袤古老充满神奇，以其自然的深沉、壮美和惊世的传奇而闻名于世。太行山当它那巨龙般的身躯在华夏大地上弯曲腾跃、蜿蜒起伏至壶关东南端时陡然收步，化为罕见的峡谷地带。由于其年代的久远，那被四季磨砺成奇异怪状的山峰，那被风雨冲刷成搓板状峽底河床，那被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悬崖绝壁……怎一个险字了得。太行山、羊肠坂，就连一生征战无所畏惧的曹操都不得不在此望山兴叹。

羊肠坂是古代中原上太行山的奇隘险道，具体是五指峡至龙泉峡的一条古栈道。东至十八盘盘底，西至东柏坡，全长约20里。沿线盘旋弯曲，宛若羊肠，故得名“羊肠坂”。这里班固在《汉书》中曾有记载：“壶关有羊肠坂，长三里，曲盘如羊肠然。”

高幹叛乱执上党太守，举兵守壶口，盘踞上党，使河北形势陡变。

高幹一旦与乌桓联兵，又占据上党有利地形，由太行山南下，立刻就会对邺城乃至河北形成致命威胁。高幹顿时成了曹操的心腹大患。

曹操不敢怠慢，他趁高幹在上党立足未稳，即派大将乐进、李典率兵前往上党征讨，但始终未能拿下。曹操这才不得已在隆冬季节兵出太行，数九寒天不是用兵之时，但形势逼人，曹操也只能在苦寒中率军艰难前行。为不被高幹觉察，曹操未从大路行兵，而是从壶关登山，走荒无人烟的“羊肠坂”道。然而越往里走曹操发现山越大、路越险，仰望层峦叠翠，上冲重霄。

太行山的艰危，几乎使曹操丧失了继续前进的勇气，甚至有了“我心何佛郁，思欲一东归”的念头。可见太行之称“天下脊”，绝非寻常想象中的险山峻岭。

太行山被称作羊肠坂的地方有多处，有名的有晋城天井关羊肠坂、平顺羊肠坂和壶关羊肠坂。唯有壶关羊肠坂在史书上记载最早，《史记·赵世家》云：“秦以三郡攻王之上党，羊肠之西非王有。”《汉书·地理志》载：“上党郡壶关有羊肠坂”。《水经注》载：“羊肠坂，在（壶关）县东南一百六里，沾水出焉。”

羊肠坂古道，历来以奇险闻名。原道或岭、或崖、或堑，其线路曲折蜿蜒，宽处可过马车，窄处只能够一人穿行，崖间必抓藤攀岩，河谷须挽臂共渡。

曹操率军在冰天雪地的太行山里行军艰难，沿途所见各种凄凉景象，远征战士的思乡之苦各种展现。邺城在东，壶关在西北，曹操率兵征讨，由东向西北，故称北上。山路崎岖不平，曲似羊肠，沿途萧条冷落的树木、怒吼急刮的北风、吃人的猛兽、杳无人迹的溪谷、随风翻滚的大雪，加之军旅饥寒交迫，行军危艰险阻，使之心情忧闷不已。

二月，曹操军历经艰险终于与乐进、李典部会师壶关（山西长治北），大军屯于关前，曹操亲临前线督率三军猛攻壶关。

曹操对高幹的叛乱痛恨至极，传下军令：破关之后，将关内守军全部活埋，一个不留。壶关守军听说后，更无退路，因而抵抗得尤为顽强，曹军猛攻一个月也未能攻下壶关。大将曹仁对曹操说：“围城必阙（给守军留出逃跑的空隙），以瓦解敌人斗志，现在您公开说要活埋他们，这些人就是想投降也不敢，为了活命必拼死守城。壶关城池坚固，城内粮草充足。加之，关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强攻必损伤士卒，围困又耗费时间，大军顿兵坚城之下与亡命之徒死战对我军不利。不如收回前命，派人招降，许其不死，才是上计。”曹操见强攻无果，只好听从了曹仁的劝告，派人入城劝降。

壶关守军承受不住曹军的强大攻势，加上优惠的投降政策终于开关投降。

壶关失守，并州大门敞开。曹军长驱直人，兵锋直指晋阳。高幹见大事不妙，亲自跑到南匈奴单于所在的平阳求救，单于挛鞮呼厨泉不傻，才不愿为了高幹而得罪曹操。任凭高幹苦苦哀求，单于就是不肯出兵。高幹没办法只好抛弃部队带着少数随从向南逃亡，打算投奔荆州刘表。但高幹的逃亡之旅到了上洛（陕西商州）就结束了。他被当地都尉王琰捕获，随即被斩首。并州叛乱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