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三北党秘密系统-慈溪抗战回忆

周明 胡章生 赵平

1942年12月15日，即我浙东第一次反顽自卫战争胜利结束的同一天，浙东区党委发出了“关于三北地委建立双重组织”的指示，提出要加强党的秘密工作，建立党的秘密系统。

回顾浙东形势，自1941年四五月日本侵略军进攻，国民党军队闻风溃逃，三北各县主要城镇及交通线相继沦陷以来，我们地方党的工作方针，便从“精干隐蔽，长期埋伏”逐步转为武装斗争。浦东我军渡海南来，先进入三北地区，与地方党结合一起，加快了开展武装斗争的步伐。一部分地方党员带领群众参加了武装部队。浙东区党委成立之后，三北地、县各级党委也相继建立，其首要任务是配合部队开展第一次反顽战争。战争取得胜利之后，三北局面基本打开，各县办事处公开宣告成立。党的中心任务是发动武装斗争，开辟抗日游击根据地。在胜利发展的形势下，区党委高瞻远瞩，考虑到三北地区敌、顽、我三角斗争的复杂环境和战局可能的发展变化，决定将敌占区城镇和交通线上尚未暴露的地下党员（除归敌工系统者外）另行划出建立秘密系统，准备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坚持长期斗争。

根据区党委的指示，三北地委决定抽调周明担任三北地区“秘系”特派员，余先、胡章生、李默君（不久调赵平）分别担任余上、慈姚、慈镇县特派员。下面再根据需要与可能，选派若干区一级负责人。“秘系”党组织分布在西至百官，东到宁波的城镇点线及其附近。

在余上县，以百官为中心，有马平（后调镇北）、章瑛、许春仙、王竹朋、杜金千、钟炳奎、杜汉臣等同志；在炭厦附近有陆永顺等同志；在余姚城内有陈刚（后调慈东）、闻志林等同志；在周巷、泗门附近有李志焘、戚章龙、曹阿忠、曹志根等四五个同志。（因余先现已去世，定有遗漏）。

在慈姚县，浒山镇三友酒店有徐大雄、朱寅如两个同志；天元市桢和酱园有朱云骧、卢泉香、张阿毛等一个小组，朱为小组长；胡家村有胡惠民（小组长）、胡文清、胡元芳、胡永兴、祝云岳等一个小组；在黄家同有许企敖、许××两个同志；在樟树庙有岑骍刚、岑驿善、岑尧水、岑连堂、岑连江等同志；在匡堰有罗森连；在妙山村有史美洲；在白沙有胡××；在影桥有两个党员；在坎墩有3个党员；在二六市、三七市有3个党员；在观城邮政局有沈天生（小组长）、卢志浩、王金法等；在鸣鹤场有从洪塘迁来的孙吟月、孙吟娟两人以及镇郊一个党员。

在慈镇县，镇北以范市为中心设秘密据点，从百官调来马平为区负责人，在范市镇上药铺中有一个党小组，党员有岑鸿章（组长）、沈星德、杨祖耕、郭士宝等；范市邻近有任溪管一个党小组，党员有陈竹平（组长）、岑小保等4人；在施公山和龙头场各有两名农民党员；在筋竹岙小学有程乃健、孙××两同志；在面目较红的凤湖中学有陈文舟同志。在慈东，以庄桥为中心设秘密据点，从余姚调来陈刚和张书君，本地党员有大生米厂当经理的朱万荣和做泥水的×阿毛；在洪塘医院有一个党小组，党员有孙吟娟（组长）、孙吟月，李厚英；在洋里村有张素兰，还有镇海五里牌小学的一个教师，老鹰嘴的一个贫农，河头市的一个贫农等。沈天生、卢志浩同志从观城调到宁波邮政局后，亦由陈刚单线联系。

三北党的秘密系统直属三北地委领导，由周明经常向地委书记王仲良、组织部长黄知真汇报请示。随着形势的胜利发展，估计暂时撤离三北的可能性已不复存在。但党考虑到在敌占区城镇的秘密党员，以及可能被敌人暂时占领的点线上尚未暴露的若干党员，仍然要避免与公开的组织直接接触，仍须保持秘密状态，于是从1944年（月份记不清了）起把三北秘密系统改称为“点线工作委员会”。干部与机构依然是原“秘系”的班底，上面的领导关系改由王文祥同志单线领导，其机构设在镇北海岳庵。

“秘系”上下间采取单线领导，上级对下级党员定期或不定期传达形势，进行教育，听取汇报，布置任务。对“秘系”党员的基本要求是：

一、尽力利用各自的社会关系，接触就近敌伪人员，伺机打入敌伪内部，掌握敌情，瓦解敌伪，配合锄奸。

二、以灰色面目接触社会各阶层，广交朋友，开展统战活动，了解社会动态。

三、在不暴露自己政治面目的前提下，向周围群众揭露敌伪罪恶和顽固派反共反人民的阴谋，宣扬共产党、三五支队抗日爱民的业绩，在敌人控制区域，扩大我党、我军的影响。

现就记忆所及，将“秘系”、“点线”的若干工作情况介绍如下：

一、在萧甬线上的敌伪军重要据点百官镇，马平等同志与打入敌伪组织的杜其昌同志等密切联系，将情报信息及时传送到联络站大山下烟厂、五车堰永兴小学和丰惠镇（当时上虞县城）。马平和章瑛同志还利用自身为百货店职工的便利条件，为自己的部队采购力干鞋、搪瓷碗等军需物资。

二、在余姚城内，陈刚以人寿丰药铺职工的身份，闻志林以面食店小老板的身份，结交各界，接触敌伪和帮会分子，掌握敌情，与浙东纵队张任伟参谋秘密联系，传递情报。1943年夏，陈刚同志被敌人怀疑为三五支队埋伏在城里的“情报处长”，幸事先闻风，迅速撤离，逃脱虎口。从抗日时期到解放战争时期，闻志林同志则长期以面店小老板的身份坚持秘密岗位，配合党的武装斗争，甚至到解放初期，仍没有公开党员身份，而是继续搜集匪特情报，暗中协助解放军和公安机关，反霸剿匪，破获潜伏的匪特。

三、在浒山，徐大雄等同志是经组织批准从天元市转到日伪军据点开设三友酒店的。大雄是区级负责人，联系附近“秘系”党员。他们能将侦察到的敌情及时向组织汇报。1943年2月，“三友”掩护刚转到“秘系”的负责人周明度过春节。在这期间，徐大雄暗中动员3名青年参军。1945年春，“秘系”将“三友”的党组织移交给当地区委之后，据悉一次由于通讯员的不慎暴露，“三友”党组织辿到破坏，朱寅如被捕，徐大雄逃脱，“三友”的财物被抄没，大雄家被捣毁查封，备受损失。

四、天元市胡家党小组曾配合我三北自卫总队，追踪敌情，并在胡文清同志家中化装打扮，深夜带路，捕捉恶霸汉奸许松敖，当场镇压，为民除害。

五、樟树庙是日伪军设在姚东的一个重要据点，也是慈姚县我“秘系”机关所在地，距伪军驻地很近。一部分伪军驻在骅刚同志的堂哥家中。县“秘系”机关在那里风险大，但消息灵，对伪军的兵力装备、碉堡工事、四周通道等军情比较了解。我们部队部署拔掉这个据点，胡章生和当地同志曾提供情报资料，参与制订作战方案，配合部队深夜攻打樟树庙。虽然没有按预定计划攻克这个据点，但给敌人以沉重打击。

胡章生居住在岑骅刚、岑骅善同志家中。骍刚、驿善的父亲岑海三是老地下党员，在1942年夏，患时疫急病身亡，临终前托付妻子转告组织，要求党培养他的两个儿子，继承自己未竟的革命事业。后来余上县县委书记张光亲自介绍驿刚、骅善兄弟人党。不久骅刚、驿善转到“秘系”，胡章生同志即被安顿到他们家中。他们冒着风险，监视敌人，掩护组织，表现忠实。他们还争取其堂叔的同情与支持。后来，在驿刚家中无意中发现了地板底下埋藏着一批枪支弹药，后来他们伪装成渔民，将这批武器深夜起出，装上小船，从敌人碉堡底下偷运出去，交给自己的部队。

六、在观城，沈天生同志是邮政局长，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之一。组织布置他在上层人士中开展社交活动，与当地乡镇长、商会长有交往。伪中警设据点后，组织上又布置他与伪军头目伺机接触。在观城酝酿建立伪政权时，伪政府派来一个伪区长，被伪中警驻观城的营长麻应理拒绝。麻有意拉沈天生去充当区长以对抗。经由周明向地委汇报请示后，同意沈天生同志乘机打入伪组织，担任伪区长。在这期间（包括任伪职以前），沈天生等同志将获取的敌情随时向驻鸣鹤场的周明汇报。沈天生以其“合法”身份保释过被捕的地方同志孙万芳，保释了若干被伪军抓去的老百姓。同时，暗地里推动一些地方土绅为我们部队筹集捐款。后来从敌人内部了解到，敌伪方面已注意沈天生的政治倾向，便不宜再在观城与敌伪周旋。组织研究决定，让沈天生通过邮局系统，带同卢志浩一起，调往宁波邮局，同时辞去了伪职。沈天生打入伪组织仅1944年1月份1个月时间。

七、在鸣鹤场，1944年3月，组织上将洪塘医院的孙吟月、吟娟同志调来，先在观城济民医院鸣鹤场分诊所工作，后分诊所因故停办，组织布置她们接力、，改为同仁诊所，仍以行医的方便条件，结交各方，接近伪军，掌握敌情。伪军设据点于金仙寺，组织上就叫孙吟娟拜金仙寺当家和尚为“师父”，开展统战活动，以便于经常出入其间，接近伪军官兵，搜集敌情。有一次，她们利用出诊机会，探知顽方某部与汪伪军暗中勾结，即汇报组织，予以揭露。又一次探听到劣绅史阿良向伪军告密搜捕我方人员（未遂）的消息，便报告上级，由部队去逮捕镇压，以除民害。她们利用看病机会与伪军连长虚以应酬，巧妙地利用其关系解决诊所用房，并使从洪塘搬来的医疗器械，顺利通过敌伪关卡，运到鸣鹤场。伪军虽有军医，但当官的为转嫁负担于地方，仍要伪军官兵常到诊所看病，把医药费记在伪镇公所账上。这样她们便与伪军官兵有较多的接触机会，以便伺机启迪他们的思想，转变他们的观念，提醒他们做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犯不着替东洋人去卖命。她们曾推动一个姓杨的班长酝酿组织反正，不幸事先被上司察觉，杨某被扣押审讯，杨没有吐露真情，后来据悉被解往他地。她们与伪军中的一个王军医拉上“同行”关系，交往频繁，通过王了解到伪军中的一些内幕。1945年春，有一天，从王军医处了解到驻金仙寺伪军当晚要倾巢出动到外地“执行任务”的确切情报，便立即报告驻宓家埭的我区常备队。当夜，我常备队乘虚袭击金仙寺，烧毁敌工事，捣毁敌据点。伪军返巢惊魂未定，立即追查“泄露军事机密”的问题。孙吟月、孙吟娟同志带领一名工友，迅速撤离鸣鹤场，转到四明山惠民医院，走上新的战斗岗位。

在“秘系”工作期间，周明、赵平通过观城沈天生同志的介绍，认识了鸣鹤场耶稣教堂的传道士、教师王纪良先生。他和妻子唐杏仙是虔诚的耶稣信徒，但爱国、正义，为人善良，同情、钦佩共产党、三五支队，曾经帮助我们部队的领导机关转递信件，保管军需品，帮助部队首长的妻子到亲友处临产休养，掩护我们的地方同志从虎口脱险。同样出于对我们革命事业的同情与支持，让我们以“教友”与商人的名义住进教堂，并让一些同志来往住宿，使教堂成为我们秘密机关的所在地。我们得到王纪良夫妇真诚的帮助与掩护。后来在解放战争时期也掩护过我们。新中国成立后，王纪良先生成为慈溪县宗教界开明爱国的代表人物，被推举为县人民代表、政协委员。

八、范市的“秘系”党员在团结、教育群众方面做了不少工作。马平与凤湖中学的陈文舟保持经常的联系，经常以传递学习资料文件之机，传送信息。范市党小组发觉镇上镀牙店的店主有特务嫌疑，即汇报上级，由部队出面拘捕审查。

九、筋竹岙小学有一个由程乃健（郑菊英）主持的我们“秘系”的联络点。程乃健在周围群众和亲属中做了不少工作，她还从家中拿出金首饰，献给组织作为革命经费。风湖中学的文舟同志，在李默君同志协助下，筹建龙山难童教养所，并在教职员中开展工作，发挥了有益的作用。

十、慈东洪塘、洋墅一带当年曾是敌、伪、顽、我斗争非常尖锐复杂的地方。我洪塘医院党小组同志利用看病的机会与条件，一面为自己的战士尽心医治病伤和做掩护联络工作，一面与敌伪、土顽分子周旋应付，接触各界人士，了解各方动态，掌握敌情，及时传送。如1943年年初，孙吟月等同志侦察到顽宋清云的一个亲信、血债累累的童锵的行踪，立即报告部队，将其逮捕镇压，为民除害。

党小组的活动，引起了当地土顽对医院负责人的忌恨与怀疑。敌伪顽狼狈为奸，对医院敲诈勒索，甚至深夜冒充三五支队去抢劫，迫使医院停力、。1943年11月，劣绅向伪十师告密，孙吟月被伪军逮捕。敌人把洪塘医院视为“共产党、三五支队的歇脚凉亭”，但是找不到具体证据，孙又机智巧辩，坚决否认，经过孙吟娟等同志的营救活动，被关10多天后保释出牢。经组织审查后，孙吟月、孙吟娟同志转移到鸣鹤场工作。

洪塘医院党小组在洋墅发展张素兰人党。张素兰及其丈夫李信渭是我妇女会和自卫队的积极分子，并有两个民运同志在她家膳宿，面目比较红。1943年11月宋清云部公开投敌之后，李信渭先后被捕3次。前两次被敲诈后保出，第三次与张素兰一起被捕，当时家中有2个月到8岁的年幼子女4人，由其伯父收养，最幼的当即死去，弄得家破人亡。在李信渭第二次被捕期间，“祸不单行”，原来孙吟娟同志寄放在张素兰家的一只箱子，在风头紧急时转移到田畈石板下埋藏，被坏人发觉，其中一本既会暴露主人真面目、又汜有机密的日记本落到汉奸周青手里。张素兰得知后，强忍着丈夫被捕的悲痛与焦虑，冒险去通知孙吟月转告孙吟娟躲避。后来孙吟月抓住周青贪财的弱点，用请客行贿的手段，把日记本用“调包”的办法弄回来，总算化险为夷。

李信渭、张素兰被捕后押到宁波伪师部，后来张被判徒刑两年半，李被宣判交保后驱逐出境。1944年5月，张素兰出狱后到鸣鹤场找到“秘系”党领导，由组织资助她一点经费，在宁波经营小本买卖维持生计。解放战争时期，其开设的小店，又成为地下党的一个联络点。“秘系”党员不秘密，遭到敌人摧残，这是一个教训。

十一、庄桥镇是土顽投敌的宋清云部队的据点，也是我们“秘系”在慈东的中心点。陈刚同志在张书君同志的协助在庄桥街尾以开小店为掩护，对慈东各地“秘系”党员进行单线联系。

这里介绍一下当年在大生米厂当经理的朱万荣同志，他原籍诸暨，为机械厂工人，后通过同乡关系来庄桥，被聘为米厂经理，抗战爆发后即参加党领导的战服团的活动，在镇上有一定的威信，1939年由蒋子瑛（后为烈士）介绍人党。蒋子瑛同志曾在米厂当职员为职业掩护，从事革命活动。1943年起，朱万荣的组织关系转到“秘系”，即全力帮助陈刚在庄桥解决职业掩护问题。在宋清云公开投敌前，我们通过朱的社会关系，搜集到不少敌情资料。赵平、周明在慈东均被敌人扣留过，都得到他的帮助与营救。

1943年12月，赵平从朱万荣家出发去找原洪塘医院医生孙吟月，讨论布置撤离的问题。走到洪塘附近，被伪十师便衣逮捕，被押解到裘市伪乡公所。尽管没有口供与证据，敌人仍认定“此人三五支队女情报员”。前几天这一带刚发生战斗，敌伪军在惊魂未定的情况下，对“嫌疑犯”更是格杀勿论的。在这危急关头，赵平争取到乡丁和邻近老乡的同情与帮助，偷偷给庄桥朱万荣送信，请他速即以“表哥”的身份来保。朱万荣接信后，即与陈刚商量，不避风险，通过社会关系，摸清底细，打好招呼。当夜到裘市探望“表妹”。第二天又邀两个乡长一同去“保”。敌人曾恐吓他，胡说什么“赵平自己已经招认”，“别人也认得她是三五支队女情报员”。万荣同志洞悉敌人阴谋，坚决保证“表妹”绝无问题，愿以身家性命来担保，终于保释，使孙吟月免遭敌害。又一次，周明在庄桥陈刚的小店门口碰到了原当过我三北自卫总队侦察员的叛徒孙XX，指认周是“三五支队的人”，并把周扣押起来（实际只是几个月前周去地委时见到过一次，不明周的具体身份）。周自称是做生意，这家伙就转为敲诈勒索，后由陈刚、朱万荣一起“说情”，并由朱万荣“担保”，被勒索去一笔钱（约三四石米款），释放了事。后来这家伙继续向朱万荣纠缠勒索，而朱毫无怨言。遗憾的是，朱万荣同志未能见到新中国的诞生，过早地去世了，当回顾这段历史的时候，我们对他表示深切的怀念。

1945年初，随着形势的发展，组织作了调整，“秘系”被撤销，所属党员，大部分划归当地区委，主要骨干与敌占区内的党员划归浙东城工部。

（刊登时略宥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