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溪抗战回忆：1944年慈镇县委组织工作回顾

田井

1943年11月6日“慈东事变”后，三北地委（辖姚江以北镇海、慈溪、余姚3县的北部及上虞县北的一部分）派我到慈镇县委去整顿农村基层支部，参加县委。当时县委书记是金如山，县委委员兼组织部长是虞天石（吴祥田），县委委员是戚铭渠。1944年三四月间，慈镇县委调整，金如山调浙东纵队后勤部工作，李乐山（原三北地委宣传部副部长）来接任县委书记，虞天石调任慈姚县委组织部长，我接任了他的工作。当时慈镇县辐3个区：龙山区委书记王杰三（余忠源）、组织委员钟林（钟稼林，后包雪浪）、宣传委员洪品高（后邵一甫）；庄市区委书记陆子奇（后王剑君）、组织委员陈时进（后赵土炘、施惠敏）、宣传委员吴行、敌工委员赵士炘，有一段时间，仅留赵土炘在当地坚持；慈东区原区委书记罗澄宇他调，留组织委员钟少白、宣传委员蒋子瑛。

1943年11月初，浙东第二次反顽自卫战争前夕，慈东的土顽宋清云，发动了血腥的“慈东事变”，作为他进一步配合国民党顽固派向浙东根据地进攻，并向日寇公开投降（1944年5月）的晋升阶。当时慈东区（包括庄市、慈西一部分）被捕的干部、地方党员和积极分子140人左右，其中20余人被杀害。包括民运干部宋养生、葛传华、顾玉梅；慈东经分会干部孙瑞琪、孙焕章、顾仁华、孙敏宝、洪德仁、胡振华、周文才、王雄；地方党员、积极分子仁能和尚、张良丁、刘长根、郑甫章、翁琴香、周李才、蔡俊傅、杨振明、李再福、李树云（长脚阿云）。之前，还有邬丽声等。烈士的鲜血洒满了慈东、庄市的土地，革命力量受到相当的摧残。为了保存革命力量，上级决定把慈东区和庄市区一部分已公开的干部和积极分子暂时撤退到龙山区。县委当时面临着巩固龙山、发展庄市、恢复慈东的任务。踏着先烈的血迹，怀着同仇敌汽的怒火，我军主力，在县、区武装积极配合下，曾两次攻打了慈东的长石桥，救出了伍一、黄玉峰等4位被捕同志，铲除了盘踞在费市、团桥、骆驼桥一带的宋匪部，重新打开了慈东局面。在庄市，几次打退了士顽邱友三部的小股骚扰。有一次，我们还跑到镇海江南去缴了邱匪部新盘踞的一个乡公所（梅城）的枪。1944年4月，根据斗争的发展和需要，我们重新组织了慈东区委书记钟林、组织委员施惠敏、宣传委员蒋子瑛、委员兼区长黄玉平，随军进入慈东区。随着浙东第二次反顽自卫战争的胜利，10月，打开了龙山山南和长石桥以北的局面，县委立即决定成立沿山区，区委书记施惠敏、组织委员金晓光（后沈宏康）、委员兼常备队长吴济用，区长毛元仁。当时我们在全县广泛发动了群众性的游击战争，不断开展对敌政治攻势，打击小股出扰的敌人，镇压汉奸、特务，发动群众抗交敌、伪、顽的苛捐杂税，保护群众利益。我们的武装游击小组一直活动到宁波、慈城、镇海城郊，使敌人不敢轻举妄动。1944年秋季，在1943年减租减息运动的基础上全县全面检查落实减租、减息和保卫秋收的斗争，纠正了在减租减息中搞小动作的某些偏向，保证交租交息，这对团结各阶层群众起了积极的作用。原来，1943年11月，敌人妄图由“慈东事变”开始，在进攻中一举把我们消灭，但党与人民却从血泊中站了起来，进行了顽强的斗争，创造了慈镇县工作的全盛时期。关于这一时期的回忆，还有待当时参加斗争的同志来动脑动笔。现我仅将当时党的组织工作及对党员教育方面做的几件事，作一回忆〔部分材料是由李乐山、戚铭渠、王杰三、陆子奇（女）、陈文舟（女）、毛元仁、周淼等同志提供的〕。请同志们指正。

根据上级指示，浙东党的组织采用双轨制，首先是保持秘密联系，由专人负责单线领导，以便在环境变化、公开工作不能坚持时，我们能依靠秘系坚持斗争。当时负责慈镇秘系工作的，先后有虞天石、周明、李默君（女）、赵平（女）、马平、陈刚、郑菊英（程乃键，女）等同志。

在游击根据地的中心区和边沿区，一般我们都以乡、镇为单位，按党章建立基层党支部。党员不够3人的，就两个乡或三个乡合一支部，也有乡、镇大而党员人数多的，如龙山的范市镇、慈东的庄桥镇，则成立两个支部。个别情况特殊的也实行单线领导。区委领导各基层支部，一般采取分片包干，更主要的是在区委领导下，把脱产的民运干部中的党员，编成一个中心支部。党的各项指示、决议，一般先在中心支部宣传落实，然后由中心支部分工负责传达和联系各乡基层支部，民运干部中的党员，有些就任乡支部的书记或副书记。区委委员则主要负责检查指导。这样，虽然地区大、干部少，但落实工作、反映情况都很及时，一竿到底。

随着游击根据地由小到大，基层党员也从无到有，由少到多。这些党员一般都是在抗战初期的抗日救亡工作中和创建根据地时期的对敌斗争、减租减息等群众运动中发展起来的。在我到任前，慈镇党的组织工作已有相当的基础，中心区各乡基本上都有乡支部，龙山区基层党员中，雇工特别多，质量都很好。慈东区和庄市区的组织，由于“慈东事变”的摧残，有待恢复和整顿。基层党员在过去发展时，多数没有举行过入党宣誓；由于少数党员不识字，雇工发展雇工，就没有填过表；有的没有按照党章规定的时间转正；党的小组生活大多不健全；甚至有一个青年党员贫农，有一次开小组会时，因为打短工去了，就让他的父亲来代替。

我到慈镇县委后，首先搞了整顿农村基层党支部的试验。经县委研究，决定集中区委组织委员，一起来搞。我们先复习了党章然后选择了龙山区太平闸支部作为按党章整顿的试点支部，以乡为单位，建立党支部（党员有三名以上就建立乡党支部，外乡的党员够三个就划出去单独成立支部，以便以乡为单位领导群众进行斗争）。党员中没有填过表的，就补谈话，填表；预备期到了还没有转正的，补行转正手续；已转正但没有宣过誓的，以乡为单位集中，进行入党宣誓教育，补行宣誓仪式。建立了半月一次支委会，十天一次小组会的制度。小组会内容，主要是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加强党的组织观念；教育党员要严守党的秘密，党的会议决不能派人代替参加。区委组织委员在参加了太平闸试点后，各自回到本区，对各乡基层支部逐一进行了整顿。提高了党员的思想觉悟和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在群众性的对敌斗争和减租减息运动中，党员大都能起模范带头作用。如庄桥西片支部党员陈阿发，在1944年5月，在带领我军攻打庄桥破竹篱笆时中弹牺牲；庄市区万嘉乡支部党员陈云岳，在敌人扫荡并悬赏要逮捕区委书记陆子奇和区委宣传委员吴行时，主动把他们隐藏在敌据点，自己家中，并钓来乌龟为他们改善生活；龙山区党员谢菊英（女），为妇女会办一劳军鞋工厂，她们用手工垫好底、糊好面，再发给妇女会员去加工，把一批一批劳军鞋送到军队里。各区许多党员都能在各个群众组织中团结群众、带动群众来完成党的各项任务。平时他们积极为我们传送情报，保证了县、区机关的安全；战时为我军带路、联络、抢救伤员，配合战勤需要，保证了战斗的胜利。慈东洪塘乡党员刘长根，就是因为积极给我军送情报而被捕，英勇牺牲的。许多好党员、好同志，为革命贡献出了他们的一切，我们将永远怀念着他们。

经过整顿，各区党支部数：

全县不脱产的党员（包括单线联系的）共约二百四五十人，在党、政、军单位脱产的党员共约100人左右。另有秘系党员15人。

龙山区是慈镇县的中心区，太平闸又是龙山区的中心，该村解放前被称为“海地舍”，全村有70户，全是茅舍，贫雇农最多，是我们根据地的根据地。我们选择这里开办党训班，对象都是基层新党员，利用农闲，进行训练，每期30人左右，训练7~8天。训练内容：

1.社会发展史。简单讲解社会发展规律，如劳动使猿变成人；从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各种社会形态中两个对立的阶级；再讲到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讲到工人阶级登上政治舞台；再讲到帝国主义的几个不可调和的矛盾，讲到资本主义必然灭亡，共产主义必然胜利；并介绍共产主义的前途远景。

2.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简单讲解中国共产党诞生的历史背景，党在中国革命中的地位与作用；共产主义的远大目标；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时期的历史使命及党在抗日时期的方针、政策等。

3.如何做一个好党员，建设一个好的党。简单讲解如何树立共产主义人生观，从思想上做一个名符其实的共产党员；再讲共产党员应具备的品质及组织纪律方面的修养等。

训练班由我主持和讲课，讲义是根据以前在华中局党校学习时听的一些报告自己编写的，通俗讲解，讲时多举例子，多打比方，讲半天讨论半天，最后是贯彻整风精神，开展一次批评与自我批评。训练后，大家都说：“思想亮堂了，这一辈子共产党员做定了。”“回乡以后，要起模范作用、带头作用，吃苦在前，享受在后，领导群众好好干。”

当时在党训班学习过的，我记得有许梅生、沈宏康、岑祥记、范雪伦、范春发、任文琪、戚瑞林、施阿林、胡阿采（玉林）、孙永山（孙阿三）等同志。

对不识字的党员，我还编了一本文化政治课本，由陈文舟刻印，发给大家阅读。

根据上级指示，当时我们不专门搞整风运动，但在工作中要求贯彻党中央整风运动的精神。县委当时主要贯彻了以下几方面的精神：

1.大兴调查研究之风。我们在县、区二级，都设有专职或来职的调查研究干事。我们常把各个区的专、兼职的调查研究干部集中起来，先学习毛主席的《农村调查》的序言和跋，提高对调查研究重要性的认识，然后根据上级党的要求，拟定我们所需要的调查提纲，如农村阶级关系问题，租佃形式问题，群众负担问题等，然后再配合各乡民运工作干部，进行调查，并整理成综合的或专门的调查报告。对边沿区的调查，我们曾以“中国农村经济研究会”的名义（像一个学术性的调查机构）以麻痹敌、伪和当地地主的注意。当时浙东三北地委关于减租减息斗争中一些具体政策的规定，就是根据这些调查研究资料制定的。慈镇县地区，当时有一种叫“抛谷”（实际上就是卖青苗）的高利贷，一般估产时债主有意压低产量，几个月以后就加倍还利，再加利滚利，剥削严重，有的农民就此倾家荡产，有的农民好似雪上加霜，投河自尽。我们曾在这一斗争中，广泛发动了群众。

我们还在各种会议上，大讲“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的道理，提倡“实事求是”的作风。接受“慈东事变”的经验教训，对于敌、伪、顽的动态，我们特别注意调查研究，加强群众性的情报工作，随时分析敌、伪、顽动向，经常具体分析各区、各乡的进步势力、中间势力和顽固势力变动的情况，采取多种多样的组织形式和斗争方法，以发动基本群众为主，鼓励干部实事求是地去探索敌我斗争的规律，在政策上区别对待。我们还努力反对空谈，反对华而不实。当时的“脱里空”即汇报或发言时空洞无物，经不起推敲提问，是为大家所耻笑的。

2.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当时在各支部、小组会上或民运干部集会活动的最后一天，我们总要进行一次民主生活会，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开始时，批评与自我批评进行得比较肤浅、潦草。后来，我们专门组织干部学习了斯大林同志的一篇《关于论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文章，又学习了毛主席整顿“三风”文章的精神，提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县委干部自己带头，责己从严，责人从宽，取人之长，补己之短。之后，批评与自我批评就慢慢开展起来了，互相真心诚意地提出优、缺点进行帮助，大家常常提到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珠一样爱护党、爱护同志，批评与自我批评就是对党负责，对同志负责。当时，同志们每一见面，总是要征求一下对自己的意见，希望对方指出自己的努力方向，恨不得要把自己身上的缺点、错误赶快丢光，觉得批评与自我批评真像阳光、空气一样不可缺少。大家都觉得在这种精神培育下，革命者才能飞快成长。

在自我批评中，我们还提倡“忠诚老实"，“事无不可对党言”，培养胸怀坦荡的一代新人。同志们觉得自己做了有愧于党的事，一般都能在党的会议上严格检讨自己。龙山区在一次补行入党宣誓仪式时，有一个党员，一面宣誓，一面在哗哗地流眼泪。会后，她主动检讨了在私生活上有一次不严肃的行为，自觉非常惭愧，非常对不起党。我们鼓励她放下包袱，好好工作。此后，她更积极地工作，再也没有犯过类似的错误。

3.在党员和干部中进行革命气节的教育。由于慈镇县敌伪顽我三角斗争，环境相当尖锐、复杂，同志们随时都有被俘、被捕的可能。之前，就有不少干部、党员被捕，在监狱或在刑场上，表现了为共产主义坚贞不屈、慷慨就义的革命英雄主义的伟大精神，如慈东区民运干部邬丽声（女）、葛传华、宋养生（候补学员），财经干部孙瑞祺及庄桥乡党员、民兵自卫队区队附张良丁等，都是在“慈东事变”中，或“慈东事变”前后，为敌人捕去英勇不屈惨遭杀害的。葛传华的头，就挂在庄桥镇上。当地群众，为了表示对烈士的敬仰，每逢他们殉难之日，都暗行祭祀。但在1943年夏，却个别出过“陈××事件”（陈××，女，预备党员，在慈北区为伪中警团捕去，后做了伪营长的太太），这情况，引起我们高度重视。我们就抓住了这些正反面典型，专门在党内发动大家来讨论：“共产党员被俘、被捕了应该怎么办？”并针对当时地方干部女同志多的情况，又特别讨论：“女同志被俘、被捕了应该怎么办？”讨论中驳斥了某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投降变节谬论，树立了宁死不屈，不受侮辱等观点，同志们觉得受到了深刻的教育。另外，当时三北地委书记王仲良（耀中洞志，抗战前曾坐过8年国民党反动派的监狱，但始终坚贞不屈，斗志昂扬，在狱中提高了文化，学会了斗争，从一个赤色群众变成了共产党员。所以每当集会或有机会见到王仲良同志时，我们总要请他讲讲他亲身经历的狱中斗争，用一些光辉的党员形象，不断地教育我们自己，教育同志。

4.发扬民主，反对自由主义。当时自由主义在一些青年知识分子干部中较流行，县委曾组织大家学习毛主席的《反对自由主义》一文，要同志们逐条记在小本子上，当作镜子，随时对照。同时，在各级党内、党外会议上，我们都非常注意发扬民主，提倡同志们各抒己见。领导也主动关心同志们的工作、学习、生活和情绪，发现问题，及时解决，使同志们感到革命队伍非常亲切和温暖，从来不感到有什么人为的压力。碰到一些至今幸存的同志，总是倍觉亲切。

我浙东部队在慈镇县打开局面后，形势发展非常快，需要大量干部开展地方工作。贫雇农积极分子当时都忙于生活糊口，要他们大批脱产工作是有困难的，当时县里干部主要来源就靠吸收当地的青年知识分子，也大胆吸收从上海等外地来投奔解放区的青年工人和青年知识分子。前慈镇县工委很早就很注意青年小学教师的工作。在半殖民地的旧中国，小学教师一般出身比较贫苦，社会地位较低，所以爱国热情很高，容易接受真理。在我到职前，他们就已经办过三期小教训练班，先后吸收了几十名同志参加了我党、政、军、民各方面的工作。各区民运干部、财经干部中，小教占很大比例。如包雪浪（女）、翁妙锦（女）、金晓光（女）等同志，都是早期训练出来的。后来陆续脱产参加革命的有：方明、王棣荣、董学陶、叶鲁风、周联奋（女）、吴逸平（女）、吴渔渭（吴凌）、周飞、钱敏、张天明（女）、沈天畴、朱紫、陆少群、陈明德等同志。后期他们都成了我们工作队伍中的骨干。龙山区龙山所的凤湖中学，当时是浙东的一所红色中学，前慈镇县工委于1942年9月已派李健民进去工作，配合秘系派去的陈文舟，他们通过教育会、训练班，在老师、学生中进行了有效的工作，发展了一批党员，建立了凤中支部，先后动员了毛元仁、王伯暄、毛钊等同志脱产出来，参加了革命工作。1943年10月，镇海伪姚华康部妄图破坏我们在凤湖中学的工作，强令凤湖中学迁到离我根据地较远的澥浦敌据点里去，我们除布置了秘密党员郑若谷随学校去澥浦坚持斗争外，红色凤中宣布解散（后来伪姚部搞的是伪凤中），同时动员了一大批教师和同学来到我中心区，参加了革命。这些青年中，有乐子型、李勤（郑稚华、女）、蔡彦博（已故）、黄培（黄绥春、女）、黄雪云（黄凌、女）、华骊珠（华敏之、女）、王爱珍（女）、范执中、朱贻瑾、虞恂敏（女）、方骥洛（女）、郑爱芳（女）、华天穗（虞剑虹）、余毓秀（女）、董闺侠、孙健如、费国标（吴辉）、陈卫生、虞顺征（肖禺）、孙震冠等70余人。经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锻炼，新中国成立后，他们在省内、外各条战线上作出了积极贡献。

（1984年6月修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