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区域的自然环境与远古土著居民状况,对于日后客家民系的酝酿形成具有重要的作用,因而特辟专节作一简要的阐述。各地内部的水系、山脉、盆地情况也有所不同,故三个区域的自然环境又各有特色。可知闽西南和粤东北,春秋及其以前的土著居民是闽族。......
2023-08-23
这里所谓赣闽粤边区,主要是指明代广东省的潮州和福建省的漳州、汀州地区,以及赣南的边远县份,它们分别是赣、闽、粤三省最边远的地区。潮州于东晋义熙九年(413)设置[1],漳州和汀州分别于唐垂拱二年(686)[2]及开元二十四年(736)[3]设置,其后经过上千年或六七百年的开发,各自的社会经济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人口增加,土地垦辟,文教也有较大发展,地方绅士等精英阶层,已经在致力于本地文化的建构,努力把自己的家乡塑造为礼乐教化之邦。但是在这三州的边缘地区,开发程度还很低,还是满目荒凉的状况。以汀漳之交的情况为例,在南宋,漳州辖龙溪、漳浦、长泰、龙岩四县,汀州辖长汀、宁化、上杭、武平、清流、连城六县。就漳州来说,龙岩县是边远县份,处在汀漳之交。朱熹出任漳州知州时,发现龙岩在漳州四县中最为荒凉落后,民风剽悍,习俗薄恶。他在《龙岩县劝谕榜》中说:
本州四县,龙溪诸邑,风俗醇厚,少有公事干挠州府。独有龙岩一县,地僻山深,无海乡鱼盐之利,其民生理贫薄,作业辛苦。州府既远,情意不通,县道公吏,又不究心拊摩,躬行教化。往往多差公人下乡搔扰,及纵吏人因事乞觅,不遵朝制,不惜刑狱,不能分别是非曲直,致使其民不见礼义,惟务凶狠。强者欺弱,壮者凌衰,内则不知有亲戚骨肉之恩,外则不知有闾里往来之好。习俗薄恶,已足叹伤。至其甚者,则又轻侮官司,公肆咆哮,把持告讦,无所不至。始则诡名下状,终则将身藏闪。及至州县察其欺诈,追捕紧急,则便闭门聚众,持杖斗敌。[4]
所言“其民不见礼义,惟务凶狠”,敢于公然对抗官府,“闭门聚众,持杖斗敌”的情况,根源于地僻山深,王朝的统治尚未真正深入其地。换句话说,其地还没有得到多少开发,基本处于王化之外。这种状况,在漳州辖境更僻远的大山区,还保持了很长时间。试看元代南靖县、明代平和县和漳平县的设置缘起:
元代南靖县:
南靖县,本龙溪、漳浦、龙岩县地。元至治中,以其地险远,遂析置南胜县,在九围矾山之东。至元三年,畲寇李胜等作乱,杀长史晏只哥,时同知郑晟、府判喜春会万户张哇哇讨之,失利。邑人陈君用袭杀胜,遂徙治于小溪管山之阳。至正十六年,县尹韩景晦以其地偏僻多瘴,又徙于双溪之北,改为南靖县。[5]
明代平和县:
平和居漳郡西南陲,在职方为新设之邑。当正德间,芦溪、箭管诸巢寇出没叵测,汀漳实靡宁宇。时阳明王先生督抚南赣,发二省兵定平其境,请于朝,设立县治。割南靖、漳浦二里以丽之。于是乎虎遁迹而枭革音。[6]
明代漳平县:
明成化三年,龙岩民林廷琥等以居仁、聚贤、感化、和睦、永福五里距邑绵邈而峻阻,赋税不供,民用梗化,请别立邑以控制之。命下三司议。七年辛卯,乃即九龙乡置县治,以率五里之民……九龙乡介于延泉间,三郡实相馋啮,溪涧交流,山盘谷阻,盖漳北之髋髀也。邑治未开,邓茂七、李乌嘴等为梗,廑方伯忧,靡国帑而毒生灵。回溯往事,为之寒心。[7]
在汀州,也有类似情况,最典型的是永定县。试看永定县设县的缘起:
汀郡之南县为永定县,南接广东之饶平、大埔,中有大洞曰苦竹、山平、水澳、望天丘,各崇窅蓊郁,环亘连属数十里,邻壤顽犷,或为不靖,每托为潜身灭迹之地。守土者常病焉。[8]
成化十三年丁酉,冬,溪南里人钟三、黎仲端等啸聚劫掠,巡按御史戴用剿之,勿克。成化十四年戊戌,诏起右佥都御史高明巡抚福建捕治,乃授副使刘城方略,擒斩仲端等十一人,平其余党。遂奏析上杭所属之溪南、金丰、丰田、太平、胜运五里十九图,添设一县,取名永定。[9]
南靖、平和、漳平、永定,都是汀漳之交万山环绕之区,设县前都有地方僻远、荒凉闭塞、民风顽梗、统治薄弱、赋税不供、盗贼横行的特点。而明成化之前,汀州与漳州分属建宁道和福宁道两个按察区,互不统属,两州交界的边缘地带更形同异国他邦,天高皇帝远,是王朝统治的盲点,因而成为“暴客逋薮”,或曰“盗窟”。明朝中叶,统治者清醒地看到了汀、漳两州、特别是汀、漳之交的这一特点,为了加强控制,特地增设一个按察区专管汀、漳二州,称为漳南道:
漳汀之界,其地多高山,林木蓊郁,幽暇瑰诡,艰于往来。掌福宁者,巡止漳州,掌建宁者,巡止汀州。二郡之不通,如手足之瘘痹,气之不贯也。以故邻于界者,有司无警肃,或得侵渔于下,百姓无畏惮,时得肆恣于乡,致天顺间,有溪南、胜运之乱。成化六年,顺天府治中岩人丘昂奏请添设一道,为漳南道,独莅二郡。[10]
汀漳,岩郡也。介于万山,鸟道盘纡,毒草蒙密,为暴客逋薮。先是,按察司分两道以领辖诸郡,而汀漳分隶,判不相统,视若边圉。使节罕历,故路废不除。成化中,立漳南道于上杭,以领辖汀漳,二郡始相联络。[11]
漳潮之交及汀潮之交,也同样存在荒凉落后和僻远难治的情况。饶平、大埔、平远、镇平(今蕉岭县)等县,都是为了扭转这种状况而次第设立的。
饶平县设立于明成化十四年(1478),恰好与汀州永定县同一年设置:
距海阳二百余里有地曰三饶,上饶、中饶、下饶是也。濒海倚山,其氓剽悍。一或倡之,彼此响应。昔尝为不轨,朝廷命将帅帅师征剿,余习尚存。故于军国之需、赋税之征,梗化自恣,愆期弗至。[12]
饶平一邑,创建于明成化十四年。时因三饶壤连汀漳,丛岑险阻,寇盗啸聚,巡抚吴琛请增设县治以弹压之,朱英遂析海阳之元(玄)歌、宣化、信宁、隆眼城、洲、清远、秋溪、苏湾八都,置饶平县于元(玄)歌都之堡。[13]
大埔县设立于嘉靖五年(1526),是从饶平县分出来的:
嘉靖五年,析饶平洲、清远二都置大埔县。初,饶平建邑后,犹以洲、清远二都远饶治,输赋维艰,且峒民时作梗,嘉靖四年,巡抚熊兰疏请置县,五年,建大埔,辖都二,编图二十。[14]
平远县介于广东、福建、江西三省之交,也是因寇盗出没,为了加强统治,于嘉靖四十一年(1562)新设:
平远,自明嘉靖三十八年以前属程乡(今梅县),地名豪居林子营,实程奥区也。地界江闽,群盗出没,司土者难之。遂建议筑土城于其地,设通判府馆,以弹压之。乃寇氛未净,于四十年复议,割闽武平、上杭,江西之安远、粤东之兴宁四邑益之,罢馆置县。明年仲夏县成,隶江西赣州府。四十三年从里人议,奏还三县割地,分程乡之义化、长田、石正三都,并兴宁之大信一里,附义田都合为县。抚、按上其事,报可,赐名平远。以其界闽之武平、江西之安远,故名。[15]
镇平县(今蕉岭县)建于崇祯六年(1633),从平远县析出,自然也是为了加强僻远地区的统治:
镇平地,旧隶程乡、平远。明末,渠魁据为渊薮。崇祯六年,总督熊文灿等,题设县于鞭长莫及之地。割程乡之龟浆第一图、松源第二图,平远之石窟第一图、第二图,共四图立为镇平县。《立县疏》略曰:看得潮州之石窟地方,盗薮也。界在闽赣之交,地连嶂峒之险,聚三省逋逃,匿藏为患。山丛盗夥,旋征旋叛,善后未得策也。提封绵邈,顾彼失此,遥制之为难也。兹虽荡平,惩前毖后,策无善于城石窟者。先议欲迁平远,治于石窟,盖据石窟士民之请。乃旧城士民,则以安土难移,又虑官去生变。且两地相距二百余里,遥治为难。若因实此而遽虚彼,恐后之视平远,亦犹今之视石窟也。臣等相度县基,兼察形势,若为石窟地方策万全,又为新旧人民求两利,止可两县分治,不可两县兼摄。建县在石窟,则平远之盗弭。割松源、蓝坊诸处属之,则程乡之盗亦弭。一举两得,则添县似可不再议者。[16]
这样的状况,在赣南的边远县份也表现得很突出。兹以界于三省之交的赣州定南县、长宁县(今寻乌县)为例。定南县是从安远县、龙南县、信丰县等边缘里、图割建的,建县缘起也是因为寇盗渊薮,寇乱被荡平后,居民为求永安,官府为求加强控驭而建。龙南县高砂、下历、横岗等保新民钟仕任等连名具状要求改建县治,状称:
痛思任等,污地居民,祖尚良善,祸因两省夹界,五县交接,辟居山谷,正教疏远,每由小忿不平,辄行逞凶报复,倚山傍险,相率成风,以致逼胁乡村,沿蔓多方,遂成巢穴。去年,幸大兵剿灭巨魁,随蒙设官镇守,以安余黎。近蒙复议,莲塘修筑图垣,移建巡司,高、下二保,两城并镇,各设官兵。仰赡善后之图,深为永安之计。
南赣巡抚的批语曰:
看得高砂等保新民效顺之心,本部院尚虑未保。今据告愿建县治,则其恳求生全之意,已十分真实矣。因其机而顺导之,以为久安之计,此其时也。但设县不难,割地为难。新县当以龙南之下历、高砂、横岗三保为主,而附近县份,如安远之大、小石、伯洪三保,信丰之员鱼迳,广东和平之岑冈、上下陵,龙川之铙钹寨,皆在割中,方成县治。并以属之江西,就近制驭。[17]
至于长宁县,则因叶楷之乱平定后,有司鉴于历年寇乱平而复叛,为经理善后,以图永安,而谋议设立的。万历四年(1576)巡抚南赣副都御史江一鳞的题疏曰:
照得安远黄乡、双桥等保地方,隔离县治三百余里,与广境平远、和平、龙川等处接壤,实为江、广两省上游。重峦叠嶂,险扼无伦。不逞之徒,向来依阻,啸聚其中,流毒远迩。历稽往牒,如邝子安、黎仲瑞[18]、王霁壤、高安、陈玉良、张士锦等,相继猖獗,积久而后勘定,未有十余岁安定无事者。正德五年,该县贡生林大纶等,具呈乞于地名李福湾,据三省之冲,建立州治,以控制之。经先任都御史会同两广军门,委三省守、巡等官,先后踏勘,竟因会议迁延。遂使三百余里土地人民,尽没于叶楷祖父之手。迄今八十余年,横极而祸烈矣。近赖朝廷威灵,逆楷服诛。虽曰山氛洗尽,庶民讴歌,然特一时之利,未为永久之规。须趁此机会,开设县治,控制要冲,覃敷声教,训扰而化导之。如先臣平桶冈而建崇义,平浰头而建和平,平高砂、下历而建定南故事,皆杜遗孽潜滋反侧之萌,贻生灵长治之休。[19]
与上述诸县比邻的县份,如漳州的云霄、诏安,汀州的武平、上杭、归化(今明溪),潮州的丰顺,惠州的和平,赣州的崇义、全南、龙南等县,设县前的状况也相差无几,只不过是有的稍早设县,有的设县更迟罢了。凡此无不说明,闽粤赣三省交界之地,由于山林险阻,交通不便,直至明中叶还相当荒凉落后,是王朝统治十分薄弱之区。而此一区域荒凉落后的重要标志,除了盗寇出没之外,便是户口稀少。例如前述万历四年(1576)新设的长宁县,下辖一十五保,“共计人丁五百五十二丁”。分割之后的安远县,“止存三里,人丁五百八十八丁”。[20]一县人丁只有区区五百余人,合妇孺老少,充其量不会超过两三千人。时至明代中后期,一县人口如此稀少,真有点难以置信。虽然,长宁、安远两县的户口稀少,可能是极端的例子,但当时闽粤赣边其他县份的户口纵然可能多些,也多不到哪里去,比起此区以外开发较早的县份,其户口稀少的特征,还是非常明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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