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科技主义:艺术美学方法的变革

科技主义:艺术美学方法的变革

【摘要】:从表现主义到科技主义,蕴藏了根本性的工具技术观念的变革。从技术实践角度看,如果说传统表现主义致力于以身体技能为基础的表达能力训练与应用,那现代科技主义的目标就在于以技术工具为基础的操控能力训练与应用。从审美角度看,如果说传统技术主义凸显作品自身的呈现与表达效果,那么现代科技主义更重视人对作品的参与式效果,如人与作品之间的互动性、作品自身的可操控性。

进入20世纪以后,受到现代科学技术文明的激发,艺术美学领域开始突破传统技艺范畴,寻求与现代科技的联姻。从表现主义到科技主义,蕴藏了根本性的工具技术观念的变革。从技术实践角度看,如果说传统表现主义致力于以身体技能为基础的表达能力训练与应用,那现代科技主义的目标就在于以技术工具为基础的操控能力训练与应用。从审美角度看,如果说传统技术主义凸显作品自身的呈现与表达效果,那么现代科技主义更重视人对作品的参与式效果,如人与作品之间的互动性、作品自身的可操控性。传统诗画艺术领域的意境概念被纳入现代科技视野加以应用,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

建筑意境就是传统诗画艺术观念与现代科技文明联姻的产物。梁思成在1961年发表的文章《建筑与建筑的艺术》中认为,建筑虽然是一门技术科学,却带有艺术性,它“和其他的艺术一样,是经济基础的反映,是通过人的思想意识而表达出来的,并且是为它的经济基础服务的”;在艺术手法上,它与其他艺术有很多相同点,比如建筑也“可以通过它的立体与平面的构图,运用线、面和体,各部分的比例、平衡、对称、对比、韵律、节奏、色彩、表质等而取得它的艺术效果”,只不过,所有这些都“必须从属于适用经济方面的要求,要受到建筑材料和结构的制约”。[1]因此,诗画等传统艺术形式所蕴藏的意境,在建筑领域实际上转换成技术意境。

依据梁思成的建筑理论,建筑意境的基础离不开材料与结构两大技术要素。比如中国传统建筑“始终保持木材为主要建筑材料,故其形式为木造结构之直接表现。其在结构方面之努力,则尽木材应用之能事,以臻实际之需要,而同时完成其本身完美之形体”[2]。因而,谈论中国建筑意境离不开木材所形成的结构系统。而从技术上讲,建筑的结构系统自然“有其一定之法式,如语言之有文法与词汇,中国建筑则以柱额、斗拱、梁、槫、瓦、檐为其‘辞汇’,施用柱额、斗、拱、梁、槫之法式为其‘文法’”,而斗拱就是理解中国建筑结构形式与特点的关键,有如柱式是理解罗马建筑结构形式与特点的关键。[3]据此而言,罗马建筑之美在于以柱式为基础的结构技术特点,中国建筑意境在于以斗拱为基础的结构技术特色。

根据梁思成的建筑理论,节奏和韵律是理解建筑艺术形象所蕴藏的意境的重要因素,当然也是与建筑材料及结构技术密不可分的因素。比如,以一个游览者的身份(参与式审美角度)去看,“从天安门经过端门到午门,天安门是重点的一节或者一个拍子,然后左右两边的千步廊,各有一排等距离的柱子,有节奏地排列下去。但是每九间或十一间,节奏就要断一下,加一道墙,屋顶的脊也跟着断一下。经过这样几段之后,就出现了东西对峙的太庙门和社稷门,好像引进了一个新的主题。这样有节奏有韵律地一直到达端门,然后又重复一遍到达午门”,差不多所有的建筑物都会在水平方向或垂直方向上有它的节奏和韵律。[4]因此,在梁思成看来,建筑意境既有传统的诗画意境,也有建筑材料与结构技术形成的特殊意境。

梁思成所论建筑意境属于现代“技术意境”范畴,他是将建筑材料与结构技术要素纳入美学视野下予以分析,强调建筑本身的开放性、参与性。与此略有不同的是,侯幼彬在《中国建筑美学》一书中从建筑意象的环境结构组织角度去探讨建筑意境的概念及其形成机制。在侯幼彬看来,建筑意境是基于情景交融的建筑意象而产生的。由于意象与意境本身都是模糊概念,这导致建筑意象与建筑意境之间的界限并不清晰,但可以肯定的是,“建筑意境是由建筑意象整合升华而成的”[5]。他从建筑环境的组织结构入手,将建筑意境分为三种基本方式:组景式构成、点景式构成、观景式构成。其中,组景式构成是指由建筑物来组织整个景观空间环境,如园林、住宅、宫殿、陵墓、宗教建筑中多有体现;点景式构成是指景物整体以自然景观为主,而建筑本身融入自然景观,发挥点景作用,形成自然美与建筑美的结合;观景式构成是指整个景观环境由自然景观、建筑景观、其他人文景观构成,而观景建筑发挥了“观赏点”的作用。[6]侯幼彬认为,建筑意境本身包含一个强因子即“山水意象”,因为只有少数建筑如处于宫殿型组群核心部位的北京故宫太和殿庭院,除了蓝天、旭日之外,几乎排除一切自然景观要素,而绝大多数建筑总是不同程度地融入山水花木等自然景象。[7]因此,侯幼彬所论“建筑意境”实际上涉及“环境意境”,具有“建筑境界”的内涵。

20世纪70年代以后,伴随经济与社会的快速发展,学界开始关注意境观念与城市设计的结合。宋启林在1986年发表的论文《城市空间·意境——城市美学初探》中认为,由于当今城市的形式、内容与规模发生了重大变化,城市美学研究应该跳出相对狭小的建筑艺术范畴,立足于城市空间;与之相适应,意境的研究与应用,也要从城市建筑转向城市空间意境的构思与传达。[8]为了塑造城市的空间意境,陈满荣在1988年提出借鉴国际上流行的生态园林与植物造景方法,并强调在城市园林建设中要突出植物的优势地位与作用,避免建筑设施的地位与作用过重。[9]1989年,李池兴根据布鲁诺·塞维所论“空间——空的部分,应当是建筑的主角”的观点,认为城市意境的创造应该充分考虑不同空间之间的连接体即“中介空间”设计,发挥“中介空间”在整个城市环境中的美学效益。[10]

2007年,陈望衡提出将“山水园林城市”当做人类的理想人居环境[11],将“城市意境”当做城市环境建设的最高美学标准[12]。根据陈望衡的见解,城市意境实为城市意象。而城市意象就是城市审美主体尤其是城市建设者的“理念与情感的对象化”,并“由无数不同的欣赏者进行着无数不同的再创造”,能够“给予欣赏者不同的美的享受”。[13]就城市设计而言,城市意境主要通过城市景观来实现,包括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城市景观主要由人工建造的物质景观构成,但它们并非物质要素的简单堆砌,而是按照一定原则组合在一起,形成城市景观的整体框架,如:城市形态、城市天际轮廓线、城市轴线、城市色彩、城市体量。城市景观特有的物质与技术特点决定了城市意境其实就是一个融合艺术与科技的现代美学概念,它要求功利原则与审美原则相结合,而且“功利原则是摆在第一位的,在功利原则的基础上将审美原则考虑进去”[14]。同时,城市意境的营建离不开生态与环境工程技术。为此,陈望衡认为,一方面,要大力倡导“审美的环境保护”概念,主张工程与景观合一(亦即功利与审美合一),创造宜居、乐居的人类家园(环境)。[15]另一方面,要充分考虑城市结构的作用。城市的结构在很大程度上通过交通来联结,所以街道、广场、桥梁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比如纵横交错的街道可以组织和凸显城市景观,位于几条街道交叉处的广场可以组织和衬托城市的整体意境。

随着数字媒体技术的快速发展,艺术正在经历革命性的技术重组。比如以水、墨、纸、笔等传统工具材料为基础的水墨绘画,在一定时期内仍然会拥有象征性和标志性的发展地位与影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可以避免或忽视数字媒体技术的重大影响。李丹认为,山水画作为水墨画的重要分支,把水墨画的本质即笔墨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充分体现了水墨画的灵魂,而通过计算机图形学方法与仿真技术来绘制山水画,显然可以激发山水画的技术变革与发展,丰富图形渲染手段与效果,让水墨意境得到传承创新,让山水画继续发挥其应有的文化影响和作用。[16]比如,山水画皴法由毛笔蘸墨后在宣纸上蹭、擦、染、点而成,变化丰富,笔线琐碎,纹理结构并不十分明显,形状也不规则,但可以使用Ashikhmin提出的自然纹理合成方法,并结合山水画皴法渲染特点加以改进和优化,最大限度地为用户提供更多的发挥空间,使得山水画的计算机绘制更加富有水墨韵味。[17]

现代计算技术改变了传统的水墨意境,形成了水墨数字意境。从技术角度来看,传统水墨画的布局、笔法、墨法、皴法,主要依赖人们长期训练并积累起来的技艺经验。但是,在现代科技尤其是计算主义视野下,传统水墨意象中的布局、笔法、墨法、皴法,变成了空间计算、力度计算、气血韵律计算、触觉计算,进而开发出创造数字水墨意象的程序算法,如模拟空间、模拟笔法、模拟墨法、模拟皴法的程序算法,由此将静止的、二维的、视觉的水墨意象变成运动的、三维的、多感官沉浸的水墨影像。[18]

当然,数字意境并非传统艺术意境的精神对抗者,它仍然承载了人类固有的审美生存意识。根据王妍与李颖的看法,人类的意境创造经历了从文学艺术、影像艺术到“遥在艺术”(即通过计算机图像技术、机器人技术、网络技术、虚拟现实技术等数字技术或“遥在技术”所创造的艺术)的转变,它们都体现了人类的“遥在情结”,即人类与生俱来的、跨越物理时空、全面掌控世界的自由生存情结;从文学意境的冥想,到图形影像的“眼见为实”,到数字技术所创造的虚拟现实的“身体力行”,实际上体现了从“移我情”到“移我身”的不同身体出场状态,是人类自由本性在不同媒介形态中的体现。[19]

【注释】

[1]《梁思成全集》第五卷,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1年版,第363页。

[2]《梁思成全集》第四卷,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1年版,第7页。

[3]《梁思成全集》第四卷,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1年版,第8页。

[4]《梁思成全集》第五卷,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1年版,第367页。

[5]侯幼彬:《中国建筑美学》,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9年版,第278页。

[6]侯幼彬:《中国建筑美学》,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9年版,第278~288 页。

[7]侯幼彬:《中国建筑美学》,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9年版,第293页。

[8]宋启林:《城市空间·意境——城市美学初探》,载《华中建筑》1986年第1期,第43~49页。

[9]陈满荣:《植物景观设计与城市园林意境美》,载《长安大学学报(建筑与环境科学版)》 1988年第1期,第36~41页。

[10]李池兴:《城市·建筑·空间·意境》,载《城市规划》1989年第1期,第8~12页。

[11]陈望衡:《环境美学》,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98页。

[12]陈望衡:《环境美学》,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75页。

[13]陈望衡:《环境美学》,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75~376页。

[14]陈望衡:《环境美学》,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81页。

[15]陈望衡:《环境美学的当代使命》,《学术月刊》2010年第7期,第94~99页。

[16]李丹:《中国山水画的计算机绘制》,天津大学电子信息工程学院2004年硕士学位论文,第6~7页。

[17]李丹:《中国山水画的计算机绘制》,天津大学电子信息工程学院2004年硕士学位论文,第26~31页。

[18]王妍、李铭洋:《计算主义视域下的水墨意象及其数字化影像传播》,载《文艺评论》2011年第3期,第86~90页。

[19]王妍、李颖:《从传统艺术的意境创生到遥在技术的虚拟现实——作为目的性原则的遥在情结在不同媒介形态中的表征》,载《自然辩证法研究》2009年第1期,第91~9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