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西方美学对艺术意象的阐释及中国美学的衍化

西方美学对艺术意象的阐释及中国美学的衍化

【摘要】:把艺术作品看成是一种意象或意境的创造,源于《周易》知识系统。随着西方美学在20世纪传入中国,传统的艺术意象观得到了进一步阐释。宗白华是借鉴西方美学阐释艺术意象的重要代表。以此为基础,叶朗进一步肯定艺术创造就是意象的生成,是通过材料、形式、意蕴三个层次来创造意象世界,并呈现给观众。叶朗还将中国美学较为关注的意境、境界概念纳入意象范畴下,表明艺术意境或境界是在意象基础上形成的。

艺术作品看成是一种意象或意境的创造,源于《周易》知识系统。《周易·系辞下传》说:“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1]这表明“象”在认识宇宙世界时具有基础地位,也为后世理解艺术作品的意象本质或意境本质提供了条件。而清晰揭示艺术作品的意象本质或意境本质,则在唐代已经实现。旧题唐代诗人王昌龄所著《诗格》云:“诗有三境。一曰物境。二曰情境。三曰意境。物境一。欲为山水诗,则张泉石云峰之境,极丽绝秀者,神之于心,处身于境,视境于心,莹然掌中,然后用思,了然境象,故得形似。情境二。娱乐愁怨,皆张于意而处于身,然后用思,深得其情。意境三。亦张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则得其真矣。”[2]王昌龄所说的“意境”指的是对象纳入诗人的审美活动中所呈现出来的本真状态,或可称作“真境”,就是真实地体现天地自然之道的意象。它与对象事物呈现给诗人的“物象”(事物自身的实在状态)、“情象”(事物自身在人的情感面前呈现出来的主观性状态)一样,都诉诸“象”,具有审美意味。而物境、情境、意境可以分别看成是建立在物象、情象、真象基础上产生的艺术意境或艺术意象。这表明,诗(艺术作品)的本质在于艺术家的审美经验。这种审美经验既包含了主体之人的主观体验,也包含了对象之物的客观实在,是艺术家之情与对象之景的主客统一。

随着西方美学在20世纪传入中国,传统的艺术意象观得到了进一步阐释。宗白华是借鉴西方美学阐释艺术意象的重要代表。他将意境与境界概念互用,认为人与世界的关系构成境界,包括五种境界:有主于利的功利境界,主于爱的伦理境界,主于权的政治境界,主于真的科学境界(学术境界),主于神的宗教境界。另外,介于科学境界与宗教境界之间有艺术境界,主于美,能够使人类最高的心灵通过艺术创作而得到具体化、肉身化。[3]宗白华认为艺术意境是“情”与“景”的结合,而“景”其实就是“意象”,并且“意象”“象”就是艺术意境的核心,而艺术就是分层次的境界创造,包括三个不同的层次,即通过“写实”境界、“传神”境界直达“妙悟”境界。[4]宗白华将“妙悟”境界与唐代禅宗境界美学直接联系,认为妙悟就是超越经验的形而上境界,是“禅境的表现”,是各种境界的归宿,是“最高心灵境界”。[5]宗白华阐明境界最基础的要素在于“舞”,认为“舞是中国一切艺术境界的典型。中国的书法、绘画都趋向舞,庄严的建筑也有飞檐表现着舞姿”[6]。正是舞,构成直抵人的心灵深处的东西,成为活泼生命的本性体现。宗白华借助与意象密切相关的“舞”这个概念,表明了对中国传统艺术意象(意境)的生命感、运动感的独特感受与推崇,揭示了艺术家之艺术境界与欣赏者之审美境界能够达到契合的依据。

在宗白华的基础上,叶朗建构了以意象为核心概念的美学体系,即“意象美学”,并对艺术概念作了中国化的阐释。叶朗认为,西方美学中的若干艺术本体论如模仿说、表现说、形式说、惯例说,都没有对“什么是艺术”的问题给予满意的回答。依据中国传统美学的主流看法,“艺术的本体是审美意象”,“艺术品呈现一个意象世界”,让观众获得美感。[7]他根据王夫之的思想路径解释说,“诗言志”,但“志”或“情”(意)的表达并不都是“诗”,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千古传诵,不是因为它有特殊的情意内容,而是因为它有独特的意象;同样,诗要写景叙事,但不等于写“史”,而是要“从实着笔”,创造特殊意象。可见,表现说、模仿说不能有效诠释艺术品的本质。以此为基础,叶朗进一步肯定艺术创造就是意象的生成,是通过材料、形式、意蕴三个层次来创造意象世界,并呈现给观众。

叶朗还将中国美学较为关注的意境、境界概念纳入意象范畴下,表明艺术意境或境界是在意象基础上形成的。他认为,艺术意象是“情”与“景”的统一,但既不是单方面的情也不是单方面的景。由于这个结构涉及的是情与景的交互作用,即主客体的交互作用,因而,情与景的统一实际上就是审美主客体间活动着的“意向性结构”,意象也就是在意向性结构中产生的。[8]这种意象实际上反映了“自我”与“世界”的关系,包括三种意象类型,一是“兴象”,其特点在于“天然”,一方面是主体忘我状态所达到的无我之境,另一方面是把对象从自然的浑然一体的连续体中“摄”出来,却让人感觉不到自然被裁剪的痕迹。[9]二是“喻象”,包括比喻喻象、象征喻象、神话喻象。喻象与兴象的区别在于“自我—世界”关系中孰体孰用。兴象以世界为体,而喻象以自我为体。[10]三是“抽象”,指用人造的高度单纯的线、点、面、体、色之类的符号按照艺术家独特的个人方式组合成一个整体,而不是指思维形式,也不单单指向现代抽象艺术。[11]

在上述意象类型中,叶朗分出了另外一种意象,即意境或称境界,它是意象中富有形而上意味的类型。[12]叶朗认为,王国维实际上是在意象意义(即情景交融)上使用境界或意境概念的。但是,由于并非所有意象都是意境,因而王国维的理解并不严格准确。叶朗对意象与意境(境界)概念的逻辑划分在于,意境是情景交融的“统一体”,意象是情景的“统一性”,也就是说,意象可能达到了情景的统一体,也可能只是情景交融的意向活动,但并未达成实际的情景统一体。也就是说,意境只是意象的一种类型而已,它突破有限的象,引向哲理,是“一种富有哲理意蕴的类型”,并且“突出地显示一种特定的人生观、历史观、宇宙观”。[13]而且,在叶朗看来,意境或境界代表中国古典美学范畴,而意象是一个融古今中西美学资源的现代性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