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豫西解放战争：九纵成立，决战在即！

组成陈谢集团——兵分两路强渡黄河——转战陇海线西段——九纵洛河受挫——李铁军、裴昌会兵团企图东西夹击——陈谢主力佯攻洛阳——12旅西进陕南——毛泽东指示开辟豫西——郏县歼灭15师——南召店会议——分兵扯散李铁军兵团——在伏牛山东麓展开建立根据地

陈赓在陕北小河会议受领了进军豫西的任务后，日夜兼程，于8月初返回山西翼城的四纵司令部。部队已经在紧张地进行渡河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为了加强陈赓的力量，中央军委决定由陈赓的四纵加上新组建的九纵、38军共8万余人组成一个集团，统称“陈谢集团”。以陈赓为司令员、谢富治为政委。这个集团属战斗序列，不是建制单位，因此没有设立新的指挥机构，而是由四纵指挥机关兼任。

在这个集团中，四纵是主力。原有的第10、11、13旅都是陈赓指挥多年的老部队，晋南战役中又补充了许多武器，兵员充足，战斗力强。新补充的第12旅原来是太岳军区的24旅，旅长刘金轩、政委李耀。这支由地方民兵组成的部队在汾孝、晋南战役中随四纵作战，得到了锻炼和补充，归入四纵建制。还有八纵的22旅，原来是太岳军区22旅，属王新亭指挥。旅长查玉升、政委朱佩宣。此时也调归四纵直接指挥。

九纵是为进军豫西新组建的部队。由太行军区独立第1、2旅和第1、4、5军分区基干团组成。司令员秦基伟、政委黄镇。这些部队在豫北攻势中由秦基伟统一指挥，担负西面的作战和牵制任务，当时就叫秦纵。现在正式编为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九纵队，下辖25、26、27三个旅，一个炮兵营，共2万余人。8月15日在河南博爱县举行纵队成立大会，也是出征的誓师大会。8月21日，九纵带着7千民工沿沁阳、济源、王屋、邵原一线向黄河北岸渡口前进。

38军原是国民党西北军杨虎城的旧部。“西安事变”后被蒋介石改编。抗战期间被编入国民党的第3集团军，饱受国民党嫡系的排挤。官兵们不甘忍受压迫。1945年7月17日，第17师在河南洛宁率先起义，将部队带到晋冀鲁豫解放区。1946年5月15日，第55师在师长孔从周率领下于巩县起义，虽然遭到国民党军的围攻，部分起义队伍仍然胜利到达晋冀鲁豫解放区。1946年9月24日在太行区组建西北民主联军第38军，孔从周任军长，汪锋任政委。

毛泽东曾指示陈赓：师出豫西是有战略意义的。进去以后应当放手发展，东向配合刘邓、陈粟，西向配合陕北，东西机动作战，大量歼灭敌人，开辟鄂豫陕根据地。要以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勇气打出去。⁽¹⁾

8月12日，四纵和38军从翼城、浮山出发南下。不料天降大雨，山洪暴发，交通全部中断。部队艰难行军三天，先头部队才到达阳城以西的董封镇。眼看不能按时渡河，陈赓14日致电军委，表示“异常焦急”。毛泽东安慰陈谢不要着急，希望他们能在20日开始渡河。陈谢督促部队冒雨行军，干部战士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在泥泞中艰难行进，驮物资的骡子不时滑下山崖摔死。20日，陈谢率四纵主力到达河南济源县黄河北岸官阳渡口，九纵也同时赶到。38军和八纵22旅到达山西平陆的茅津渡口，秘密进行渡河准备。

陈谢集团选择的黄河渡口是孟津和潼关地段。这是黄河历史上的老渡口，原来是人来人往。自从抗战以来北岸成为解放区后，国民党封锁了渡口，长期不能正常摆渡通航，船只缺少。这里地势险峻，加上连日暴雨，河水猛涨，水流湍急。陈赓得知后非常焦急，如果在河边耽搁时间，行动就难以保密。一旦南岸敌军发觉，增强防务，对我军渡河将非常不利。他派纵队情报科长到黄河边监视水情，并询问上游情况。当得知陕北没有下雨，黄河渡口水位很快就会下降，陈赓命令部队抓紧时间，准备强渡。

8月22日，水位稍退。当天夜里陈谢集团分两路从济源官阳和平陆茅津渡口渡河。23日拂晓，左路先头部队四纵10旅在当地民兵引导下从李河口、下官阳渡口乘船强渡。这里河道较为狭窄，宽约300米。精通水性的济源“杜八联”民兵组织葫芦队，身上绑着葫芦，跃入黄河激流中为部队探查水路，护送船只到达对岸。对岸敌军发觉后，零星地乱打枪，我军立即组织火力还击，压制敌军。先头部队在船上用机枪扫射对岸，仅用30分钟就到了南岸。战士们迅速占领滩头阵地，消灭了地堡中的国民党保安队，为后面大部队渡河开辟了道路。第二天，九纵随四纵之后，顺利渡过黄河。与四纵同时，左路的22旅、38军也在茅津渡河成功，作为牵制方向，配合陈谢主力的行动。

四纵过河后，13旅向西南24日攻克新安县城，30日攻克宜阳。又以一个团30日占领渑池。12旅31日占领洛宁。这些县城都是国民党保安队和地方土匪，听说八路过河，大部望风而逃，少数略有抵抗便被我军歼灭。所以我军进展顺利，陈谢指挥10旅于23日攻击洛阳西北的横水镇。原以为守敌是地方保安队，一冲即溃，没想到敌人是整15师的一个团和两个保安团，依托工事进行顽抗。我军炮兵未跟上，火力组织不好，两次进攻失利。陈谢的意图是攻下横水，袭扰洛阳，命令以一部包围横水，以两个旅在洛阳西北准备打援。僵持了两天，接到毛泽东26日的电报，指示“陈谢渡河后，主力攻占新安、渑池、陕县、灵宝、阌乡，相机夺取潼关；以一部攻占宜阳、洛宁、卢氏、嵩县，以另一部攻占洛南、商县、商南，切断西荆公路，迫使胡军一部向陕南布防。”⁽²⁾这是要陈谢放手向豫西发展。

陈赓明白了中央的意图，他回忆：“当时我们的主力在洛阳附近，如果攻洛阳，虽然敌人的第三师等部还未赶到，但亦无必克的把握。即使攻克，也不能巩固，东西两面的敌人一旦靠拢，我们就难于展开，难于大量奸灭敌人。主力向西，乘虚歼灭陕县以西的敌人，斩断敌人的东西联系，既能有力地配合西北野战军作战，又便于多路地向陕南、豫西挺进，开辟广大的新区，更好地配合挺进中原的主力作战。”⁽³⁾29日，陈谢向军委报告：

（1）此次渡河经验不够，组织欠周密。雨中走山路，驮骡死病很多。河岸道路窄狭等关系，先头部队过河后，炮兵、担架等隔断，故发展迟缓。

（2）我们对军委意图了解有偏差。主力过河后向东南，准备乘虚抢占洛阳西边，以38军及22旅为牵制方向。现在要调头向西，耽误了时间。

（3）24日敌两个团赶至横水镇，我决心歼灭该敌。以两个旅主攻，两个旅位洛阳西北打援。两次攻击未成，战斗尚未结束。

（4）现已派四纵两个旅分别抢占渑池、洛宁。横水战斗结束后，四纵全部沿铁路及洛卢公路西进，攻占卢氏、商南、洛南各县，相机攻占潼关以东三县。秦纵则暂停留新孟洛地区，牵制洛阳之敌，以一部先攻占宜阳、嵩县，然后看情况决定下一步行动。

30日毛泽东回电，同意陈谢的作战方案，指出：“西面空虚，攻取较易，洛阳附近敌所必争，不应使用主力。”要他们“避开强固设防据点，专打守备薄弱据点，并力求运动战，求达机动迅速、广占敌区、多歼敌人之目的”。⁽⁴⁾

接到中央指示后，陈谢与秦基伟等开会，决定放弃攻打横水，四纵主力西进，九纵南进牵制敌人，策应刘邓主力。⁽⁵⁾

从8月29日到31日连降暴雨，部队又无法行动。31日陈谢报告中央，表示“非常焦急，候雨稍停立即西进。”9月3日天气好转，陈谢立即率四纵主力由横水向新安以西的铁门进军。

陈谢集团渡过黄河切断陇海路，把国民党空虚的防线撕开一个大口子。8月27日，蒋介石急调胡宗南的整编第1、29军从陕北撤回西安，保护关中。将尾追刘邓大军的整3、15、41、206师各一个旅调往洛阳，连同洛阳守军共八个旅组建第5兵团，李铁军任司令官；以陕县、灵宝等地的新1、135、27、167旅等四个半旅组建陕东兵团，由谢甫三指挥，企图从陇海路东西两面夹击陈谢集团。

9月4日毛泽东指示陈谢，要他们在敌军形成合围之前，放手向陕南、豫西伏牛山地区发展，以九纵在洛阳以西阻击敌军。电报要求陈谢“应将占领县城与占领乡村、消灭敌正规军与消灭地主武装看得同等重要。全军都要有在豫西、陕南、鄂北建立根据地的决心”。⁽⁶⁾

9月7日，陈谢主力到达陕县以东，陈赓的指挥部设在陕县东南的菜园镇。这时西面的38军和22旅也前来会合。根据侦察情报，陕县守敌为第135旅和两个保安团，新1旅已移动到灵宝东南。陈赓决心监视陕县之敌，绕道直取灵宝。先割裂敌军，然后寻找战机于运动中消灭敌人。

夺取灵宝，首先要攻占著名的函谷关。函谷关位于黄河南岸豫陕交通要道上（今已被三门峡水库淹没），是历史上的军事要地。唐朝地理书《元和郡县志》记载：“函谷关城，路在谷中，深险如函，故以为名。其中略通，东西十五里，绝岸壁立，岸上柏林荫谷中，殆不见日。东自崤山，西至潼津，通名函谷，号曰天险。”陇海铁路开通后，地形有所变化，但是崤函古道依然狭窄险峻。四纵11、13旅奉命夺取函谷关，战士们看到“高高的山峰矗立在灵宝的西南方，离灵宝仅仅几百米。占领了函谷关，灵宝便唾手可得。国民党军为了据守灵宝，便把一个营的兵力放在这个山上。夺取函谷关，是灵宝战役的关键。

11日21时，执行攻击任务的11旅7团1连利用黑夜悄悄前进，绕过孟村，接近函谷关山下。一直摸到距离敌军阵地前几米远，敌军哨兵才惊慌地喊起来。我军一排手榴弹扔出去，以勇猛动作冲上山头，与敌军展开近战。附近的敌军慌忙开火，夜间不辨目标。2连、3连接着冲上去，经过几次争夺，占领山头阵地，将敌军压到山崖下面。这时，灵宝城内新1旅的敌军出城反击，企图夺回制高点，我11、13旅乘机反击，敌军混乱，四散突围，至24时被我军全歼。俘虏旅长黄永赞以下6000余人。敌军炮兵51团1个营的官兵带着四门105毫米榴弹炮和八辆十轮卡车向我军投诚，被收编入我军序列。⁽⁷⁾今天灵宝老城已经没入三门峡水库之中，我们只有依靠当年的战争记录回想夺取灵宝的战斗了。

进攻灵宝的同时，迂回前进的10旅和38军的17师也抢占了阌乡，歼敌一个保安团。12旅则攻克了卢氏。陈赓决心扩大战果，他命令10、22旅和17师西进潼关，11、13旅东移陕县，12旅向陕南境内的洛南进军。15日，西进部队到达潼关以东的太要镇，歼敌一部。16日开始攻击潼关外围太峪。守敌199团凭借既设阵地和有利地形进行顽抗，我军几次突击受阻，因伤亡较大，停止了攻击。进攻陕县的战斗进行得很顺利。我军三面包围陕县，刚缴获的榴弹炮发挥巨大威力，将东门打得浓烟滚滚，城门的砖瓦木料四处飞散。我军突击队从缺口突入，与敌军展开巷战。后续部队潮水般涌入城内，敌军很快瓦解。三小时后战斗结束，全歼胡宗南的135旅和部分青年军，俘虏4700余人。

陈谢集团主力在陇海西线攻城略地的时候，东线作战的九纵进展不顺利。9月3日陈谢主力由横水西进时，交代给九纵的任务是以26旅监视洛阳和横水之敌，秦基伟率25、27旅在洛阳以南活动，攻占城镇，牵制李铁军兵团，配合主力行动。但是这一带完全是新区，没有群众帮助，没有后方支援，连情报来源也没有，部队带着7000民工，行动不便。几天后，主力南渡洛河，攻克宜阳，秦基伟率纵直机关和民工在洛河北岸柳泉镇等待渡河。没想到第二天早晨突然与洛阳出来的整3师一部遭遇，九纵警卫营与敌军交上了火。秦基伟和黄镇政委带着机关和民工向西转移，到韩城镇发现可以徒涉，过了洛河，才脱离险境。而警卫营阻击一天，遭受重大伤亡，第二天才渡过洛河，与纵直会合。这一场遭遇战如果不是转移行动快，九纵直属队险些被李铁军的整3师消灭。⁽⁸⁾

9月中旬，九纵25、27旅先后攻占嵩县和伊阳（今河南汝阳）。17日，李铁军整3师的20旅由临汝（今汝州）向我军进攻。双方在鸣皋、田湖一带激战五小时，九纵是新组建的部队，不擅长阵地战，未能解决战斗。于是我军主动后撤，放弃嵩县，撤退到宜阳境内的东西赵堡一带。仗没打好，土匪也欺负人，27旅一个营攻西赵堡，连攻三次都没成功，伤亡很大。结果主力81团上去，三面突击才打下来。

连续作战和雨季行军，九纵非常疲劳。部队思想波动，出现逃亡现象。秦基伟后来总结说：“当时由于缺乏新区作战经验，加上几个战斗没有取得预定胜利，及天雨往返行军，我纵部队的年轻幼稚，缺乏在复杂艰苦斗争中的考验，因此某些人对建立豫西解放区发生怀疑，以致互相埋怨，造成严重的减员现象。”⁽⁹⁾

9月18日，毛泽东命令九纵由伊阳向东进攻临汝，吸引整3师，在伏牛山地区建立根据地。陈赓考虑九纵的情况，不宜马上行动。19日如实报告军委：“现秦纵除一个团活动于新安附近外，主力均集结于东西赵堡一带。因伤兵千余人转运困难，病员增多，粮食有时缺少等关系，部队情绪稍有波动。需要休整与动员十天左右，才能按军委指示出动。”

陈谢集团主力进攻潼关，并控制了由新安到灵宝的一段陇海路，半个多月连克数县，歼灭敌军2万余人。蒋介石大为震惊。9月20日蒋介石亲临西安部署防御，胡宗南也从陕北赶回西安。为了守卫关中，国民党统帅部从大别山空运整65师到西安，并从陕北、晋南调回了一部兵力。谢甫三因指挥不力，被蒋介石撤职，由裴昌会担任陕东方向指挥。国民党军增强了潼关方向的守备，陈谢要向西进，肯定会遭遇恶战。

毛泽东审时度势，看到潼关一带集结敌军十个旅，我军难于得手；东面李铁军兵团只有六个旅，较为分散，23日致电陈谢，要他们调转方向，回头向东打新安，消灭整15师。命令四纵12旅和38军17师进军陕南，恢复根据地。38军主力在陕县、灵宝地区剿匪，巩固新区。陈赓执行毛泽东的指示，9月26日率四纵主力从陕县隐蔽东进，悄悄到达渑池以东的铁门镇附近。

李铁军对陈谢的行动一无所知，命令武庭麟率整15师占领新安、铁门；他自己率整3师向宜阳进攻，企图配合胡宗南东西夹击我军。30日夜里，四纵11、13旅从两面接近铁门，随即发起攻击。驻守铁门的是整15师的64旅，师长武庭麟随其行动。我军没摸清情况，地形不熟，攻击没有成功。于是我军将铁门包围，构筑工事，准备10月2日再攻。敌军发现陷入重围，1日企图从南面突围。我军占据制高点，猛烈扫射，将敌军打了回去。2日晚我军发起总攻，敌军支持不住，突围逃跑。我军乘胜追击，将64旅大部歼灭。除武庭麟等少数脱身外，共俘虏敌军2100余人。

李铁军得知64旅被歼，立即指挥整3师放弃洛宁，向洛阳市收缩。陈赓决定趁热打铁，将3师截在韩城镇予以歼灭。10月3日，四纵主力已经逼近韩城，因天降暴雨，伊水暴涨，九纵未能及时渡河。整3师三个旅在韩城靠拢，修筑工事；并与河南岸宜阳敌军两个旅形成犄角之势。对峙数日，陈赓觉得没有机会，8日报告军委：“敌已集中五个旅，在宜阳、韩城地区成为犄角，攻击恐难得手。我决心佯攻洛阳，调动该敌，乘敌运动之际歼灭其一部或大部。”毛泽东立即批准这一部署。当天，陈赓命令各旅按照预定计划，从几个方向攻击洛阳。

洛阳是九朝古都，陇海线上的重要城市。由于国民党军的重点进攻，洛阳守备相对薄弱，只有青年军第206师和少数保安队。206师是新组建部队，有两个旅共1万余人，装备不错，但缺乏作战经验。陈赓指示10、11旅攻击洛阳西工（今洛阳市西部工业区），如果不好打就佯攻，吸引韩城之敌回援；如果顺利，索性把洛阳打下来。

8日，10、11旅开始攻击西工。经过两天战斗，连克三山村、七里河和西工，打到洛阳西关城门下。13、26旅向洛阳以东迂回，分别占领偃师、孟津，九纵配合攻打伊川、宜阳。洛阳城内敌军不断告急，韩城的整3师等匆忙回撤。因我军未能控制洛河渡口和桥梁，致使敌军124旅13日回到洛阳城内，整3师进至洛阳城郊。敌军兵力集中，我军没有歼敌机会，陈赓报告军委，决定停止进攻洛阳，部队转移到新安、铁门、韩城一带休整。在陇海线潼关至洛阳地区的作战，暂时告一段落。

陈谢集团主力向东发展时，四纵12旅和38军17师约六个团的兵力，在12旅旅长刘金轩、政委李耀指挥下，沿洛河上游西进，先后占领洛宁和卢氏两个县城。这一带国民党正规军不多，但道路险峻，土匪成群。当地人形容卢氏地貌叫“三关四洛河，九岭十八坡”。当时又是雨季，我军在崎岖的山路行军，把山炮拆开扛在肩上爬山。从洛宁到卢氏整整走了六天，可见其艰难困苦。为了防备土匪盘踞险要，我军分成两路，主力走大路，部分从侧面迂回。土匪怕我军包围，所到之处望风而逃，所以沿途歼敌不多。

9月17日接到陈谢命令，要12旅、17师继续西进，恢复陕南根据地。部队兵分两路，经过七天行军，扫荡沿途保甲，26日到达陕南重镇龙驹寨（今陕西丹凤县城）。去年李先念率5师中原突围，曾在这里开辟陕南根据地。时隔不到一年，我军又打回来了。12旅再接再厉，10月2日攻克商南县城，初步打开了陕南局面。

陕南自我5师走后，敌人对这里进行了残酷的“清剿”。我陕南军区部队因生存困难，被迫退出，群众在遭受各种迫害和受到保甲控制情况下，情绪低沉，对我军能否坚持抱怀疑态度。12旅看到的情况是：“贫苦农民分居大山老林，过着牛马般的生活，个别贫苦农民一辈子没吃过食盐及油，生活困苦到极点。由于局部处于革命低潮，国民党反动政府和地主恶霸向农民镇压数次，虽有我地下党员坚持工作，但人民群众对新的革命高潮认识不足，加上特务造谣说共产党这次十进十出，一出就永远不来了，人民群众对我军建立根据地很怀疑。”⁽¹⁰⁾

12旅所过之处，曾有一些陕南游击队留下的人员前来联络。据陈赓10月13日向军委报告说：“原5师留陕南游击队千余人，大部逃散与投降敌人。现在只有50余人（主要是干部），还是均无联系。仅以数人为组分散隐蔽于山林。现这些人已来找我军者（多外来干部）情绪很不好，要求到安全地区休息。另零散收容者60余人，均系投敌后闻我军又到而逃回的。”陈赓问中央怎样对待这些人，周恩来14日回电指示：“如在说服教育后情绪尚无转变，可先随部队在陕南豫西行动一时期，然后再看情形，或留部队工作，或取得其同意转入地方工作，只有在问题十分严重的情况下，才许送过河。对于失散隐蔽的干部与游击队员，仍望多方设法打听联络，务期多多找回，给以好的影响，转换情绪，以利工作。”考虑到在陕南建立根据地尚有一定困难，刘金轩等决定回到卢氏，以洛宁、卢氏为中心根据地。这样离陈谢主力不远，可以相互呼应。在豫西有较大回旋余地，比在陕南更为有利。攻克商南后，12旅和17师即撤回卢氏五里川地区休整。

从8月24日渡过黄河到10月初，陈谢集团挺进豫西，转战于陇海路潼洛段和豫西、陕南地区，连克12县，歼敌3万余人。与刘邓、陈粟大军形成一个“品”字形，插入国统区。我军的战略进攻打乱了国民党军对陕北、山东的重点进攻，迫使蒋介石调整部署，穷于应付。陈谢集团出豫西，有力地策应了陕北我军的行动。调动了胡宗南，减轻了毛泽东的压力。应该指出，陈谢集团的行动始终是在毛泽东的直接指挥下进行的。中央向陈谢及时提供情报，商量部队行动，使陈谢部队保持高度的机动灵活，始终处于主动地位。毛泽东对陈谢的行动相当满意，10月4日给刘邓、陈粟的电报中说：“陈谢十个旅分散五个旅于豫西、陕南十余县，打民团、土匪、保甲及一团一营之正规军，集中五个旅打中等规模之仗，甚有效力。”⁽¹¹⁾

陈谢集团在陇海线和豫西纵横驰骋，使国民党统帅部非常不安。10月中旬，洛阳的李铁军兵团集中十个旅准备西进，先头部队整20师于20日占领新安县城。潼关的裴昌会兵团集中八个旅，先头部队27旅进至阌乡。国民党军企图两面夹击，逼迫我军决战，并恢复对陇海路的控制。

陈谢集团渡河时，豫西敌军防守薄弱，兵力分散，我军处处主动，所向披靡。现在敌军占了优势，有备而来。而我军经历一个多月的行军作战，已呈疲劳之态。如何对付敌军的进攻，向何处发展，是摆在陈康面前的首要问题。

当时部队的情况，据陈谢10月24日给军委的报告说：各部队伤亡和逃亡共计12000余人，后来四纵归队1500余人，补充俘虏和新兵7200余人，又恢复到出征时的人数。给养除陕南等少数地区外尚不困难，主要采取吃大户的办法。部队所过之处已经摆开四个分区的架子，发动群众分粮、分浮财和土地。报告说：“部队发动群众，四纵本身已开始成为群众性运动，但经验少，地方干部全部只有数百人。”

国民党军从两面向我军逼近，是就地坚持与敌军决战，还是转移到其他地区？毛泽东11月4日指示陈谢，要他们以一部牵制裴昌会兵团于陇海线地区，主力向豫西运动开辟新的根据地。电报说：“你们应准备陕、灵、阌、渑、洛诸城全部失去，而只坚持农村，黄河南北交通暂时断绝。待你们在东面及南面打开局面，并寻机歼灭李铁军兵团一部或数部之后，在胡军已分散在陇海线之后，即可找到歼灭胡军重占陇海之机会。”

陈赓理解毛泽东的意图，他回忆说：“主席的这个指示又是十分英明的。如果我们当时就和敌人争夺这一段陇海路，会陷于被动，难于发展。转师向南，乘虚消灭豫西各县分散守备之敌，开辟广大地区，既能创立根据地，使作战有所依托，又能东向平汉路，直接配合挺进中原的主力作战。这是从中原大局着眼的极为有利的一种安排。”⁽¹²⁾11月6日陈谢复电，部署38军55师在灵宝、阌乡、陕县就地坚持，牵制裴昌会兵团；以刘金轩的12旅坚持卢氏，并与38军主力相机收复陕南根据地，配合主力作战。主力则向东南展开，四纵为左路，夺取临汝、郏县、登封；九纵为右路，攻取宝丰、南召、鲁山等地。部队已于10月底开始行动。

周希汉指挥的10旅是四纵的先锋。11月1日，10旅逼近临汝，守敌放弃县城向郏县逃跑。10旅紧追不舍，到郏县郊外，周希汉派侦察组窃听敌军电话，得知郏县城内是敌整15师师部和64旅约3000余人，师长武庭麟也在城内。周希汉此时无法与陈赓联系，他与干部们研究情况，认为敌军刚到此地，立足未稳，工事不坚固，64旅刚在铁门遭我重创，士气低落。我军如果迅速发起攻击，有把握歼灭这股敌人。周希汉决定不请示，立即开始攻击。主攻方向开始是西门和北门，因攻击仓促，经过一天激烈战斗，未能突破，伤亡较大。周希汉调整部署，4日晚上再度发起攻击。佯攻西门、北门，吸引敌军；集中火力于东门，用150公斤炸药将城门炸开，突击队冲入城内，与敌军展开巷战。这时，李铁军的援军已进至郏县东30里处，几小时后就可赶到。周希汉在紧要关头毫不动摇，命令部队加紧攻击，一定要在敌援军到达前歼灭15师。在我军猛烈攻击下，敌军终于瓦解，四散逃命或向我军投降。战斗英雄时来亮一个班打得只剩5人，而且全部负伤。但没有一个人下火线，与班长一起捉拿俘虏。这个班俘虏敌军44人，时来亮一人抓了11人。战士常明礼端着机枪冲进一个大院，里面拥挤着60多个敌人。常明礼高喊：“快缴枪，不缴枪我就打了！”敌人害怕，纷纷缴枪投降。几个人从屋里搀扶出一个身材肥胖的军官，就是武庭麟。常明礼上前说：“师长，我把你解放了，跟我走吧。”武庭麟吓得浑身发抖，常又说：“你不要怕，我们不打你又不杀你。我就是从中央军1军过来的，跟我走吧。”武庭麟这才跟着向城外走。路上遇见几个战士，他们说：“武师长你也解放啦！我们过去都是15师的，现在是解放军了，你也好好转变吧。”⁽¹³⁾战斗结束后，周希汉命令部队迅速撤离，第二天整3师占领郏县，已是一座空城。郏县战斗10旅俘虏15师师长以下2000余人，毙敌500人，我方伤亡300余人。陈赓对郏县战斗非常满意，称赞10旅“创机动歼敌范例”。

与此同时，九纵25旅攻克鲁山、方城，26旅占领宝丰、叶县，27旅夺取南召，28旅占领登封。我军在伏牛山北麓展开，又开辟了一大片新区。但是敌情也很严重，我军在南召、方城地区集结时，李铁军带着整3师、20师等七个旅尾随而来，要抓住我军决战。西面裴昌会兵团也占领了灵宝、卢氏，即将对我军形成合围。打，还是不打，需要迅速决断。11月8日，陈赓在南召店召开前委扩大会议，各旅的干部骑马匆匆赶来。会上争论得很激烈，有的同志主张打，先歼敌一部也好，否则就进伏牛山，在山里建立根据地。

陈赓不同意这种极端的做法。他分析形势说：渡河之初，我强敌弱，敌人怕挨打而我们坚决打，是主动；尔后裴、李两敌兵力大于我们，企图使我在被夹击形势下作战，我们就坚决地走，也是主动。当前李铁军兵团与我力量相当，急于找我们决战，气焰正高，我们不是不敢打，而是没有把握将其歼灭。如果打不好，不仅长了敌人志气，还会影响我军的士气，使敌人赢得主动。我们千万不要打无把握之仗，更不要退向伏牛山避敌，而是要积极创作战机，歼灭李铁军兵团，同时搞好根据地建设。⁽¹⁴⁾陈赓讲话后，还有人不赞成，不能取得一致意见。陈赓把俘虏的武庭麟等找来，详细了解李铁军的行动情况。武庭麟等比较老实，交代了敌军的部署和行动计划。陈赓有了底，作出决定：由九纵政委黄镇指挥四纵13旅、九纵25旅伪装兵团主力，将李铁军兵团诱至鄂豫陕交界地区，将其拖垮、拉开后相机歼灭；以九纵司令员秦基伟指挥26、27旅向鲁山、宝丰地区展开，扫荡土匪，发动群众；陈谢指挥四纵10、11旅在叶县、方城地区隐蔽待机。已经西进的12旅和38军17师继续向陕南进军，开辟根据地。这个部署的目的是拖散敌人，巩固伏牛山中心区，开展新区，设法以后与刘邓、陈粟大军会合进行平汉路战役。陈谢11月12日给各部的指示强调：“此行动对今后关系甚大，应乘李铁军集结，胡匪在该地行进途中坚决完成各自任务，不打无把握的仗，但反对消极等待，致陷被动。”

南召店会议以后，各部即开始行动。最重要的任务是13旅，负责牵着李铁军兵团的鼻子走。陈赓特别向13旅陈康旅长交代，一定要设法把敌军主力牵进伏牛山去，把敌人拖垮拖瘦，为主力建立根据地、争取主动创造条件。这个任务可不轻松，13旅和25旅总共不过5000人，要引着3万敌军走山路，李铁军能轻易就范吗？陈康故意虚张声势，从南召店一出来，就拉开队伍，喧喧闹闹，宿营时到处点火，像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行军。李铁军到达南召店后，又扑了空，只侦察到13旅的踪迹。他派一个旅在后面跟随，看看虚实再说。陈赓见李铁军不上钩，命令陈康坚决打下镇平县城，把声势搞大些。16日，13旅猛攻镇平，把所有的炮弹都用上，几个小时就解决了战斗。九纵25旅与13旅平行前进，也拿下镇平县城附近的石佛寺。李铁军判断我军主力要攻南阳，谁知我军虚晃一枪，向西边的内乡去了。整3师向内乡扑来后，我军主动撤围。李铁军判断内乡的我军不像陈谢主力，于是让整3师和47师的125旅向西峡口、夏馆前进，把20师留在南阳机动，47师124旅驻宝丰，李铁军兵团就这样被扯散了，无法集中优势兵力与我军决战。

李铁军率整3师西去后，陈赓命令其他部队迅速展开。10旅攻克方城、南召，11旅攻克泌阳、唐河、桐柏，九纵26旅攻克临汝、上店、下店，27旅攻克鲁山。在伏牛山以东展开的过程中，我军总是能够避实就虚，没有发生过遭遇敌军主力吃亏的事，主要是陈赓随时掌握敌军行动的情报。毛泽东在陕北不断向陈赓通报敌情，为了配合陈赓行动，10月中旬军委专门派了一个侦察监听小组到陈赓的司令部。他们每天监听各方面敌军电台的往来电报，破译密码，敌军的动向陈赓可以预先知道。而我军的行踪敌军则一无所知，只能派侦察部队搜索提供情况。陈康率13旅牵敌西进，每天都得到陈赓的指示。敌军好像听陈赓的指挥，说他到哪就到哪。陈康以为兵团首长神机妙算，后来才知道其中的奥秘。⁽¹⁵⁾

12月基本上没打什么仗，陈赓将部队分散开，在豫西南各县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各部队抽调干部2000多人，战士3000多人参加地方工作，建立了以韩钧为司令员的豫陕鄂军区（亦称后方司令部），下辖八个分区，司令部驻鲁山。主力部队以团为单位消灭土匪。豫西匪患之重是人人皆知的，自晚清民国以来，各县都有大大小小的土匪武装，占据山头，称霸一方。蒋介石也拿土匪没办法，只有招安，委个官衔，收编部队。像武庭麟就是豫西最大的土匪头子之一。不消灭土匪，我军就站不住脚，群众也不敢起来。陈赓抓剿匪，不仅扫荡了大批土匪武装，缴获了枪支，而且使贫苦群众真正得到了翻身，为建立巩固的豫西根据地打下坚实的基础。12月6日，陈谢就剿匪和开辟根据地向军委作了详细报告：

（1）自主力出豫西南一月余，没有打大仗，主要是歼灭土顽。先后攻克县城12座，共歼10200余人。现为我控制者有南（召）、方（城）、鲁（山）、宝（丰）、临（汝）、伊（川）、伊（阳）、洛（宁）、渑（池）、嵩（县）、滦（川）11个县，共划分七个分区。但卢（氏）、灵（宝）、郏（县）、陕（县）的一个分区与陕南商洛的二分区，在胡匪与土顽进攻下，目前大部乃至全部退出。

（2）豫西尤以豫西南的特点是土地集中、贫富悬殊，群众容易发动。群众见我军如见青天一样。没有党的基础，只有南（召）、方（城）、唐（河）、泌（阳）、桐（柏）诸县才恢复不久，有少许党的组织。地主土匪武装也空前的强大，每县约以数千至数万条枪计。在发动群众中，没有强大武装的支持是不行的。如灵宝的经验，二十几天内，有数万农民翻身的高潮，但地主来了，被突然袭击，虽然一县之内有38军55师全部，也不能打垮地主的进攻。结果全县翻身群众被地主完全摧毁，有的叛变，有的逃跑，只带出来400人的翻身队。以后群众不敢与我接近，全县成了匪民不分的形势。我军每到一地，根本找不到一个群众。这一反动的利用地主武装与我打游击的经验，敌人正在发展。沿陇海线沿洛河与陕南各地，凡是没有被我打败的地主武装种子，都被暂编成纵队、支队等名义。

（3）目前部队主要是分散消灭土顽与发动群众，并将38军全部，四纵12旅全部，11、13、22旅各一个团，九纵两个团，另全军每团抽一个连与一个独立营干部架子，各种教导队、随校，归各分区使用。初期部队对消灭土顽不大注意，目前已有进步。但部队因长期集中作战与此地地主武装强大，故小部队不易活动，现在克服中。

（4）部队因不断地进行俘虏补充，故减员不大。四纵10旅每团仍有2200人，11旅、12旅、13旅每团有1700人至1900人，但黄河南的俘虏在连队中占1／3到一半，九纵只有15000人，38军8000人，22旅每团1400人。

（5）部队原在黄河北已进行了土地改革教育，干部以发动群众为荣，已较普遍，但经验少。流动性大，只能作到初步的点火作用。根据地干部一方面质量不好，开始受旧的经验束缚，没有游击战的精神准备与武装斗争的经验，目前已有进步。

（6）目前周围对付的敌人已有七师之众，故西线的情况较紧张。但只要敌人不再继续增加或有时还稍有减少，我们是有信心开展伏牛山根据地的。

(1)　陈赓：《挺进豫西》，《人民日报》1961年1月1日。

(2)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4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12页。

(3)　陈赓：《挺进豫西》，《人民日报》1961年1月1日。

(4)(6)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4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22、238页。

(5)　《秦基伟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版，第196页。

(7)　《南征一年》四纵分册。

(8)　《秦基伟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版，第199～200页。

(9)　《南征一年》九纵分册。

(10)　《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55师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战史》，1954年初稿。

(11)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4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83页。

(12)　陈赓：《挺进豫西》，《人民日报》1961年1月1日。

(13)　《南征一年》四纵分册。

(14)　陈康：《英明的决策，高超的指挥》。

(15)　穆欣著：《陈赓大将军》，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42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