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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中原西南解放战:战略进攻揭开

【摘要】:国民党军的重点进攻,确实对陕北、山东解放区造成巨大的压力。由于战争已深入解放区中心地区,严酷的战争耗竭了解放区的财力物力。加上敌人的破坏,使解放区受到很大摧残。豫北攻势结束后,6月10日,刘邓在安阳附近的石林镇召开各纵队首长会议,传达冶陶会议精神,讨论转入战略进攻的各项准备工作。

陕北、山东的困难局面——毛泽东指示刘邓出击——将战争引向蒋管区的重要意义——蒋介石的“黄河战略”——刘邓决定实施鲁西南战役——一夜突破黄河防线——穷追猛打攻克郓城定陶——王敬久摆个“长蛇阵”——六营集吃掉两个师——血战羊山集歼灭66师——刘伯承赋诗庆胜利——蒋介石的恼怒和哀鸣

从1946年6月全面内战爆发以来,经过一年的艰苦作战,我军基本上粉碎了国民党军的全面进攻,迫使国民党军转为对陕北、山东的重点进攻。国民党军的总兵力由战争之初的430万人下降为373万人,正规军人数由200万下降为150万。这些兵力大部分被用来守备交通线和重要城市,可用于战略机动的部队只有40个旅。我军经过一年的战争,通过歼灭敌人来补充自己,总兵力由127万人增加到195万人,其中野战部队由61万人发展到100万人。在机动兵力的对比上,我军在局部上可处于优势。

国民党军的重点进攻,确实对陕北、山东解放区造成巨大的压力。毛泽东为了拖住胡宗南兵团,减轻其他战场的负担,坚持留在陕北,一面指挥全国各战场的作战,一面与胡宗南周旋。虽然彭德怀指挥西北野战军取得了青化砭、羊马河、蟠龙三次战役的胜利,给胡宗南以沉重打击,但并未从根本上改变敌强我弱的局势。胡宗南盘踞延安,指示手下部队对安塞、保安地区进行“清剿”,一方面寻找西北野战军决战,更重要的是企图寻找党中央的所在。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带领中央机关在靖边、葭县、米脂一带黄土高原转移,与敌人周旋。这一带地区荒凉贫穷,毛泽东等经常以野菜、黑豆充饥,的确是非常艰苦。在山东战场,华东野战军在5月的孟良崮战役中,一举歼灭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编第74师。国民党军不甘失败,仍然全线推进,压缩我山东解放区。由于战争已深入解放区中心地区,严酷的战争耗竭了解放区的财力物力。加上敌人的破坏,使解放区受到很大摧残。村庄破败,土地抛荒,人民迁移流浪,生活十分困苦。本来就有限的解放区经济实力已不适应前方日益增长的对人力、物资的需求。毛泽东感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需要在战略上采取主动,必须寻找出路,从根本上扭转被动局面。经过深思熟虑,毛泽东决定实行战略出击,将战争引向蒋管区。他构思了让刘伯承、邓小平指挥晋冀鲁豫野战军越过黄河,挺进中原陈毅粟裕指挥华东野战军南下江淮地区作战的设想。

1947年5月4日,毛泽东指示刘邓、陈谢、陈粟:“(一)刘邓陈粟两军任务是协力击破顾祝同系统。(二)晋南(陈谢)陕北两军任务是协力击破胡宗南系统。(三)刘邓军十万立即开始休整,巳东(6月1日)前完毕,巳东后独力经冀鲁豫出中原,以豫皖苏边区及冀鲁豫边区为根据地,以长江以北,黄河以南,潼关、南阳之线以东,津浦路以西为机动地区,或打郑汉,或打汴徐,或打伏牛山,或打大别山,均可因时制宜,往来机动。”(1)

当时正是豫北攻势的高潮,刘邓于5月15日返回冶陶,召集晋冀鲁豫中央局会议,研究如何贯彻军委的指示。豫北攻势结束后,6月10日,刘邓在安阳附近的石林镇召开各纵队首长会议,传达冶陶会议精神,讨论转入战略进攻的各项准备工作。

听说要过黄河进行战略反攻,多数同志都感到难以理解。当时在野战军司令部工作的杨国宇回忆:“当时,我们这些在刘邓身边的参谋们思想上真是疑虑重重。上面说形势大好,可我们怎么也看不出好在哪里,更看不出战略大反攻的时机已经到来。当时蒋介石在美国支持下,集中了33个旅、22万人压在陕北战场上。1947年3月19日,我们撤出革命圣地延安。在山东战场上,蒋介石集中56个旅、40万人,重重地压在华野身上。在晋察冀战场,张家口于头一年10月11日就撤出了。我们听到的都是这样的不利消息,现在居然要我们穿过敌人的重重包围,钻进大别山!我们知道,大别山我们曾经几进几出,有许多历史教训。这种种想法憋在心里,免不了发出这样那样的议论。我们的参谋长李达一听到这些与中央方针不符的话,立即板起面孔批评我们:‘你们乱弹琴些什么!’大家也就不敢再议论什么了。但我们心里明白,不要说李达参谋长,就是刘邓,他们虽然站得高,看得远,对执行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战略决策坚信不疑,但在具体行动步骤上,他们并非没有考虑。”(2)

从战略区指挥员的角度,刘邓对毛泽东的战略意图是完全理解的。在豫北攻势作战时,晋冀鲁豫解放区为了支援前方,在人力物力方面已经超出了承受能力。6月22日中共中央转批晋冀鲁豫中央局的通报说:“今春邯郸扩兵,原布置一千二百人,两日内完成了一千六百人,县委又布置一千六百人,一礼拜内又完成了,于是又布置二千人。县委同志为了超过任务热情很好,但人民负担加重,致引起数千人武装请愿,县政府临时处置不好,群众伤亡八人,对我影响极坏。”“豫北前线,限七天向冀南要担架三千付,冀南后勤指挥部加了一半(六千付),并限两日完成,命令到了分区后,只剩一天期限了,只好强迫指派,加之过去担架到部队后长期不归(常备民夫),于是舆论大哗,致引起武邑县一带党员民兵,领导群众向冀中逃走打游击,武邑一县即有八百人逃走。”“豫北前线急需粮秣,急要冀南立即运四百万斤粮去。冀南为了完成任务,要求磁县放水(滏阳河),结果造成磁县减收大米五千大石,麦子五千大石,群众怨声载道,政府胡来。”中央通报强调指出:“上述三事,均因群众负担太重,我又在工作上发生毛病,以致演成事变和重大损失,应作为教训。各级领导机关必须了解,目前群众负担已达最高点,实在不能再加重人民负担了。……务须从长期战争着眼,不能只顾目前忘记将来,只顾军队忘记人民,是为至要。”(3)

邓小平在前方看到这个报告,心情非常沉重。这样打下去,解放区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战争拖垮。必须将战争引到外线去打,引到蒋管区去打。他在1948年4月的一次报告中回顾:“蒋介石的反革命战略方针是要把战争扭在解放区打,这是他从长期反人民战争中得到的经验。……这次蒋介石又想用这个办法对付我们,扭在解放区打,来削弱我们的人力、物力、财力,使我们不能持久,封锁我们不能出来,好使他保持三万万人口的后方完整而不受损失,来供应他作战。这个如意算盘是高明的,但是还有更高明的毛主席,他从确定自卫战争的方针时起早就看清这一点。他告诉我们,开始必须在内线打,打到一定时候,也就是削弱敌人到相当程度之后,就要打到外线,到蒋管区去打。这样就可以击破蒋介石反革命的毒辣的战略方针。因为在战争初期,我们的装备还不够优良,作战经验还不丰富,内线便于消灭敌人,便于组织和发展我们的力量,便于积累经验,所以先在内线打是完全必要的,也是取得了胜利的。从一九四六年七月到一九四七年六月,我们全国各个战场在第一年的自卫战争中,消灭了一百一十二万敌人。我们把分散的游击部队组成了野战军,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这时时机成熟了,就应该转到外线,否则就要吃亏。拿冀鲁豫来说,经过一年的内线作战,农民的鸡、猪、牲口看见的不多了,村里的树也少了,试问,扭在解放区打,我们受得了吗?如果我们只想在内线作战要舒服一些,就中了敌人的毒计。”(4)

刘伯承元帅回忆当时的情况说:“由内线到外线,从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是个大问题。石林会议主要讨论出击大别山的问题,那时,出击的时间未定。内线防御时,敌人来就歼灭他,主要的问题是歼敌有生力量的问题。后来到黄河边一看,大牛都没有了,人民是全力支援战争的。……内线作战搞得民穷财尽,人力、物力、财力(的困乏)都要求我们出去,出去就变了。兵源有安徽、河南、苏北的兵源,饷源我们到中原展开,建立了政权,开展了游击战争,把他们的票子赶走了。破坏了国民党的军需,使敌人的财政没有办法,而我们有了办法。”(5)

1947年3月,黄河回归故道。滔滔黄河水将冀鲁豫解放区分为两半,河南岸又成了国民党的天下。春季之后,黄河流量增大,河面越来越宽。蒋介石认为黄河是一道天然屏障,可抵40万大军,共军轻易过不来。晋冀鲁豫野战军要执行中央进军中原的战略,首先要过黄河这一关。

从哪里突破黄河,是刘邓集中考虑的问题。李达参谋长回忆:“这时,我们司令部已经有了‘空中优势’,即情报处已经有了美军观察组从太行撤走时留下的通讯设备,并培养了一批技术娴熟的报务员。敌军师以上部队来往的电讯,情报处几乎都能截获。他们甚至连敌军电台报务员的指法都很熟悉,只要一收听讯号,即能判断出是哪支部队的几号报务员拍发的。”(6)

通过截获敌军电报,我方把黄河南岸敌军部署摸得清清楚楚。晋冀鲁豫野战军司令部6月18日发布的《情字第1号通报》说:“黄河归故后,蒋军第四绥靖区刘汝明即抽调55师之74旅、181旅及68师之81旅、119旅共四旅之众,担任河防守备。自开封至东阿长达约500华里之防线,守备薄弱,有些地区只得进行游击防御。”刘汝明部是旧西北军,不是蒋介石嫡系。这些部队编制不整,战斗力不强,让他们守黄河也是无精打采,在黄河南岸隔一里地修一个小地堡,还要让老百姓替他们站岗放哨。刘汝明本人住在郑州,根本不到前线去。就是蒋介石也没想到我军会出击,他仍把主力摆在鲁南,要与华野决战。当刘邓主力由安阳向鲁西南运动时,他却命令王仲廉由新乡向安阳反击,与我军走了个南辕北辙。

掌握了敌情,刘邓与6月20、26日连续发布强渡黄河,实施鲁西南战役的命令。决心以第一、二、三、六纵队从张秋镇(今河南台前县)至临濮集(今属山东鄄城)150公里地段上强渡黄河。首先消灭刘汝明集团的两个师,再求歼敌于运动中。具体部署是:以冀鲁豫军区独立1旅先行秘密渡河,在戴庙至孙口段黄河南岸接应一纵渡河。一纵由魏山、张堂、林楼渡口渡河,会同独1旅歼灭郓城之敌。原在河南的独立2旅在旧城集至临濮集段接应六纵渡河,六纵由濮县东南的李家桥、于庄、大张村渡口渡河,会同独2旅歼灭鄄城之敌。二纵由孙口、林楼渡河,协助一纵作战。三纵为总预备队,视情况渡河扩张战果。

为了保证渡河的胜利,刘伯承亲自制订了《敌前渡河战术指导》,由司令部下发各部队。要求切实作好准备工作:查明渡口两岸地形、敌军防御体系,计算渡口船只数量、容量、往返时间,肃清北岸的间谍、封锁消息,事先规定渡河纪律,由各部队首长亲自组织渡河。《敌前渡河战术指导》要求:“我军主力应遵照战斗命令,力求先头秘密渡河,为使敌人防不胜防,各纵队尤应乘夜间黑暗,突然同时实行宽大正面的渡河。”(7)刘司令员周密细致的交代,使各纵指挥员明确了任务,紧张有序地进行各项准备工作。

6月23日,刘邓率四个主力纵队由安阳地区向鲁西南秘密出动。为了保证渡河的秘密性和突然性,刘邓命令太行、冀南部队在豫北发起佯攻,以豫皖苏军区部队向开封以南出击,转移国民党军的视线。部队昼伏夜行,国民党军的飞机天天在黄河上方巡弋,却没有发现我军行动的踪迹。30日,刘邓指挥部到达寿张镇(今属山东阳谷),各部队也到达预定渡河地点。

为了保证大军渡河,冀鲁豫区党委作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早在1947年2月黄河归故之前,区党委就成立了河防指挥部,负责南北交通和河防安全。在七个主要渡口设立航运大队,每个渡口有20—30条船,500—600船工。3月行署下达紧急通知,封购沿河各村大树用以造船。有的大树已被百姓解成房屋用料,也一律征收上来。后来又下达指示,征购造船用的苎麻、大麻,征调水手,整修军运大道,建立造船厂赶造新船。仅范县就动员木工300余人、铁匠400余人,修理旧船100多只、造新船54只。大船可乘百人,小船可乘30人。造好的船加以伪装,隐蔽村中。为了在渡河前将船迅速推入河道,范县还动员5000多人用半月时间挖了十几条引河,用大牛拖船下水。刘邓到了黄河边,看到大牛和成材的树木都很少了,说明解放区民众为了支援战争,确实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8)

6月中旬国民党军发现我方在黄河北岸的濮阳集结部队,在侯集集结船只,判断我军可能渡河。刘汝明调整部署,加强鄄城以北的河防。他将整55师师部和29旅由菏泽移到郓城,将74旅由郓城移到黄河南岸的肖皮口,并开始在南岸构筑零星地堡。在总兵力没有增加的情况下,这些调动实际不起多大作用。到6月27日徐州绥署才判断刘邓军要渡河策应华东作战,慌忙从豫北将整32师调到商丘待命。7月1日整32师到商丘时,我军已经渡过黄河,发起鲁西南战役了。

6月30日是阴历五月十一,夜晚月光明亮。渡河的时间定在23时,提前半小时各纵突击部队隐蔽地行进到黄河北岸大堤上。半年前在这里作战,还是干涸的河床,现在水面宽阔,浑浊的黄水缓缓地向东流去。远望对岸,可以看到一片片模糊的村落,大堤上静悄悄的,不知隐藏着多少暗堡和工事。大家的心情都相当紧张,这是大战前的寂静。为了保证突击成功,每个渡口都部署了火炮,突击队都乘坐小船强渡。23时,没有信号弹,也没有喊杀声,突击队快速登船,水手们荡开桨,迅速向对岸划去。

一、二、六纵先头部队从孙口、魏山、大张庄等八个渡口同时出动,最快的仅用五分钟就到达对岸。二纵某团4连在孙口渡河,每班乘一只小船。战士们把机枪架在船头,手榴弹揭开了盖,随时准备战斗。然而几分钟渡河,对岸没有反应。当船到南岸,战士们冲上淤泥河滩,敌军才发觉,乱打起枪来。北岸我军的火炮顿时开火,掩护突击队前进。大家冲杀上前,很快夺取了河滩工事,又冲上大堤。地堡里的敌军纷纷逃跑,追都追不上。六纵突击部队18旅53团从于庄渡口上船,船到河心,才听到对岸喊叫:“来了,来了,快去报告!”突击队立即开火,各船的机枪响成一片。北岸我军炮火也怒吼起来,敌军的机枪响了一阵,就哑巴了。原来他们抛弃工事向鄄城方向逃跑了。53团只用了7分钟就占领了大堤,向对岸发出第一声军号。当小船回到北岸时,准备渡河的部队已经站满了渡口。大家鼓掌欢笑,国民党军的黄河天险就这样顺利地被刘邓大军突破了。这一夜就渡过去六个旅,我军没有停顿,分头向郓城和鄄城敌军发起追击。(9)

刘汝明在郑州得知刘邓主力过河,立即命令整55师收缩兵力,死守郓城。7月1日晨,从黄河大堤退下来的该师29、74旅全部退入郓城。一纵在后面紧紧追赶,以每小时12华里的速度急行军百余里,7月2日就将郓城团团包围。整55师的181旅在旅长米文和带领下跑得更快,连鄄城也不要了,一口气逃到菏泽。六纵先头部队以每小时14华里的速度追击,都没追上。蒋介石的黄河防线一夜之间被我军冲开一个大口子。

国民党陆军总司令顾祝同在徐州得知刘邓大军渡河的消息,非常震惊,慌忙调整部署。7月1日他命令刘汝明固守郓城、菏泽、东明、考城四个要点,阻止共军南下;出动空军轰炸黄河各渡口,破坏船只;将63师的153旅由砀山调往定陶,从豫北调整66、32师车运至金乡,从豫东调整58师到砀山,整70师到巨野,统归第2兵团司令王敬久指挥,集结后进行反攻。

王敬久,江苏丰县人,黄埔一期。长期在陈诚、顾祝同手下任职,是顾祝同的心腹将领。1946年他任第32集团军司令,辖整28、57师进攻两淮解放区,后转攻冀鲁豫解放区,企图与刘邓主力决战。然而刘邓主力直下鲁西南,连克巨野、嘉祥等地,迫使王敬久回援徐州。1947年3月,他指挥第2兵团所属5军、整72、75、85师向鲁南进犯,当整74师在孟良崮被华野包围,王敬久奉命增援。但是他行动谨慎,生怕被我军吃掉,进展缓慢,致使整74师遭我军全歼。王敬久怕负责任,借口跑到上海治病,被蒋介石命令返回鲁南泗水的司令部。这次奉命指挥鲁西南作战,王敬久心里没底,7月6日才乘车到达鱼台。(10)

7月4日,刘邓带领野战军指挥部机关从孙口渡河。这天夜里,国民党军飞机又来骚扰。照明弹将河面照得通亮,敌机不停地向渡河的船只扫射。当我军的机枪向天射击,敌机即仓皇离去。过河后,刘邓命令不许停留,指挥部前往郓城西北的郑庄指挥战斗。

郓城是鲁西南的一座古城。原有砖石城墙,已在抗战时拆除,当时只有土城墙还在,城不高壕不深。城墙下有坑道与外壕的地堡相通。敌55师师长曹福林率部收缩到郓城后,还没来得及喘息和构筑工事,就被我军团团包围。曹福林以残缺的74旅守北面和西面,以29旅守东面和南面。南关房屋较多,曹把师部安在这里。

刘伯承分析了敌情,判断敌军企图是“坚守郓城,吸我屯兵于城下,然后以其右路主力伏我侧背,迫我背水作战,把我军歼灭于黄河、运河三角地带,或重新逼过黄河”。刘邓决定将计就计,采取“攻其一点,吸其来援,啃其一边,各个击破”的战法,发起鲁西南战役。令一纵坚决围攻郓城,派六纵向西南急进百余里,攻取定陶,二纵攻曹县,又以一部向南插到冉堌集、汶上集地区,伏击敌人侧背。(11)

7月4日一纵开始扫清外围,攻击郓城南关。敌55师组织两次反冲锋,第一次冲上来的是工兵营,其营长首先被我军击毙,官兵纷纷后退。第二次又派一个加强营反扑,在我军密集扫射下伤亡惨重,又退缩回城里。7日黄昏,一纵发起总攻。19时开始炮火准备。在主攻方向西门,我军的榴弹炮向城墙西南角猛轰,两发炮弹就将城头上两个核心地堡摧毁。接着一阵急射,将城墙炸开一个大缺口。突击队1团的4连、6连迅速冲入城内,与敌军展开巷战。曹福林组织力量反击,我军的炮兵延伸射击,炮弹准确地在敌军中爆炸,打得全城浓烟滚滚。我4连坚守西门,打退敌军四次反扑。在其他地段攻击的部队也从西门的缺口冲进城内,沿街肃清敌人。曹福林见大势已去,带少数随员从地道逃往嘉祥。城内敌军失去指挥,陷入混乱。8日早晨战斗结束,一纵歼灭55师师部及两个旅共11000人,其中俘虏副师长理明亚以下8300人。一纵伤亡1928人。

郓城战斗一纵发扬了猛追猛打的作风,被刘邓称赞为“争取了大反攻中的第一个光荣和重大的胜利。”19日,刘邓向军委汇报了郓城战斗经验:“我军渡河急进攻城,抢占城外某些要点,并充分完成攻城准备工作。敌因散乱撤回守城,防御体系残缺。”“突击点选择在敌人不意之处,敌人对我以前的两次突击点防备严,故我这次则对之佯动,而将真突击点选定在西面,故能突然破城。”“步炮协同较好。”

与此同时,六纵向定陶发起攻击。守定陶的63师153旅是广东余汉谋的部队,刚从江西调来不久,部队编制不整,全旅不过3500人。由于仓促调到定陶,也来不及构筑坚固工事。7月5日夜,六纵16、18旅迅速占领定陶四关,将定陶城团团包围。经过五天的战前准备,六纵首长决定于10日夜发起总攻。19时开始炮火准备,炮兵将大炮推到护城河堤下,对城墙实施抵近射击,集中火力将城墙轰开缺口。20时部队发起攻击,16旅攻东门,18旅攻北门。突击队的战士们扛着梯子越过壕沟,攀登城墙。16旅47团1营2连突击队在战斗英雄刘玉芳带领下10分钟就突破东门,冲进城内。18旅52团1连在战斗英雄王克勤带领下登上北门,王克勤不幸被流弹击中,身负重伤,仍鼓励战士奋勇冲锋。1连登上北门,打退敌军的反扑,巩固了突破口,保证后续部队进入纵深战斗。经五小时激战,全歼153旅。毙伤200余人,俘虏3130人,旅长黄志洪带少数人从西门逃跑。六纵伤亡397人,王克勤在送往后方医院途中因伤势过重,光荣牺牲。刘邓闻讯后非常悲痛,7月18日刘伯承发表《悼念王克勤同志》一文,高度评价王克勤的功绩和模范行为,号召全军向他学习。

攻克郓城后,刘邓于10日致电军委和华东野战军首长,希望与华野西进的陈士榘、唐亮兵团协同作战。电报说:“现我一纵已包围定陶63师之153旅,今夜攻城。尔后拟打现在金乡、嘉祥间野外之66师、32师、70师。建议榘唐部攻占大汶口、宁阳后,最好攻济宁。”11日毛泽东指示陈毅、粟裕:“陈唐宜以迅雷手段,歼灭72师残部、20师及吴化文部,方于大局有利。上述任务完成后即过湖西与刘邓会合作战。若不能于此时歼灭敌人,尔后可能发生困难。”

王敬久在金乡,对刘邓下一步究竟是东渡运河,策应华野陈唐兵团打破山东国民党军重点进攻;还是南进截断陇海线直逼徐州,捉摸不定。金乡、嘉祥这一带原来是解放区,当地老百姓都痛恨国民党。国民党军到了这里,得不到任何准确的情报,几乎成了瞎子。王敬久情况不明,不敢贸然向黄河南岸开进。所属的66、32和70师都不是他的老部队,指挥也不顺手。为了应付刘邓和华野两边的进攻,王敬久自嘉祥到金乡摆了个长蛇阵。66师驻羊山集(今金乡西北),32师驻独山集(今巨野东南与嘉祥交界处),70师驻六营集(今巨野东南)。当时有人建议:兵力分散摆开,等着挨打,不是办法,是否把各师师长找来研究一下。王敬久表示:等侦察明白再说,命令各师派出一个团作广正面搜索。7月11日,他到羊山集视察66师情况,对军官讲话时强调一个“稳”字,就是他的指导思想。(12)

陈再道指挥的二纵渡河之后,连续向南行军四天,没有找到像样的敌人。7月4日,二纵6旅旅长周发田、政委刘华清在郓城与鄄城交界的黄安镇接到命令,要他们长途奔袭曹县。当天夜里部队就出发了,天下着大雨,道路泥泞难行。战士们边走边跌跤,有的鞋陷在泥里找不到,只好赤脚行军。一昼夜行军百余里,5日半夜接近曹县县城。县城没有国民党正规军,只有一些保安队,早已闻风逃跑了。6日,二纵6旅收复曹县,还是没打上仗。10日,六纵攻击定陶,二纵在南面策应,零零星星地捉了一些国民党逃兵。11日,6旅接到命令,要他们向羊山集方向前进,6旅又匆匆上路,向东行军百余里,投入新的战斗。在鲁西南战役中,二纵走的路是最多的。(13)

刘邓把四个纵队刚撒开又集中,是因为7月10日毛泽东指示:“如能歼灭七十师,并争取在路北多歼几路敌人,然后休息若干天,整顿队势,举行陇海作战,似属有利。我军愈在内线多歼敌人,则出到外线愈易发展。”(14)刘邓见王敬久兵团主力处于运动中和队形分散之际,决定分割包围、各个歼灭他们。11日,命令一纵进至巨野东南地区,切断敌70、32、66师之间的联系;六纵与一纵对进,协同一纵歼灭32师;二纵由曹县向东歼灭谢家集之敌,再去羊山集与三纵共同歼灭66师。

12日,二纵6旅前进到距谢家集(今巨野县南大谢集镇)20里处,侦察员报告谢家集有敌军,数目不清楚。周发田、刘华清命令部队迅速前进,在接近谢家集的地方抓了个俘虏,才知道村里是敌66师13旅的38团。这个团是奉命向羊山集以西侦察搜索的,在龙凤集地区没发现情况。准备返回羊山集时,接到上司通知说部队即将向西出动,为避免往返疲劳,让38团在谢家集宿营。我6旅决定抓住战机,歼灭这股敌人。13日清晨乘着大雾接近谢家集,突然发起攻击。敌军不知我军有多少,仓皇向村东北方向突围。6旅在野外实施围歼,干脆利索地将一团敌军全部歼灭。打了一个胜仗,6旅干部战士们高兴地收集缴获的武器,押送俘虏。多日行军的疲劳一扫而光。

这时,位置最凸前的整70师已前进到巨野县城以南的六营集,整32师进至六营集以南十余里的独山集。12日夜,70师师长陈颐鼎发现共军大部队向他们逼近,有被包围的危险,急忙向王敬久报告。王敬久听到报告,决心集结主力于金乡,命令70师向独山集靠拢,归32师师长唐永良指挥,再调头向羊山集以东、以南地区撤退,与66师靠拢。(15)在独山集的32师也遭到攻击,与羊山集联络中断。唐永良感到形势不妙,打电话与陈颐鼎商量,认为两个师靠在一起比较好,于是32师不但没有南下,反而北上六营集。13日,32师刚出独山集,就遭到我一纵主力的猛烈侧击。32师部队被分割,师长唐永良见自己兵力不足,率师部和141旅向北突围,到六营集与70师会合。而其所属149旅在北上途中,被一纵19旅、六纵18旅合围于野外,14日被歼灭。这样,70师和32师两个师部、三个半旅被我军包围于六营集内。

六营集是个仅有200余户的小村庄,缺粮少水。房屋多为土筑,难以作为防御工事。2万多国民党军聚集在这小村里,人马车辆挤成一团,饮水都很困难。13日,王敬久依然命令两个师向羊山集靠拢。32师和70师向六营集东南的曹楼出击,企图突围南下,几次冲锋都被一纵打了回来。唐、陈算计南下羊山集有15公里,到金乡更远,以目前部队的弹药,南下几乎没有希望,请求向济宁方向突围。到黄昏,顾祝同来电,命令32、70师就地坚持,到15日拂晓再听命令行动。唐永良与陈颐鼎商量:六营集地方狭窄,没有坚固工事,守是守不住的。而援军三天之内不可能到达,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当夜突围。东面共军较少,嘉祥县城比较坚固,实在不行就逃到济宁。定下主意,当夜开始突围。陈颐鼎多了个心眼:他们属于违抗命令擅自行动,怕战后追究责任。于是发了个密电给蒋介石,说自己是准备死守的,但唐师长坚持突围,他不能抗拒云云,为自己开脱责任。32师原属西北军,惯于保存实力,在豫北就打滑头仗,国民党军嫡系都不信任32师。(16)

14日20时,一纵、六纵从南、西、北三个方向对六营集实施攻击。一小时后,国民党军开始向东突围。原来唐、陈商量:70师先突围,32师掩护。然而唐永良又耍滑头,惟恐自己跑不了,根本没有坚守阵地,而是自己带部队向东走小路逃往济宁。国民党军一出六营集就队形大乱,争先恐后逃命,大炮、骡马堵塞道路,完全失去指挥。我军乘胜追击,将敌军围堵在六营集东南的一大片洼地里,打起照明弹,用机枪扫射。敌军丧失斗志,纷纷缴械投降。有的乘乱抢劫师部军需处的车辆,崭新的法币散乱地撒了一路。陈颐鼎和副师长罗哲东逃到纸坊街,被我军俘虏。唐永良则带着141旅残部于15日逃到济宁,除了随身携带的轻武器,重炮车辆一概丢失。战后我军清点战果:毙伤国民党军3500余人,俘虏陈颐鼎以下15260人,缴获山炮、野炮30门,迫击炮40门,重机枪95挺,轻机枪422挺,长短枪4625支以及大量弹药和军用物资。短短三天,国民党军两个整编师就这样被歼灭了。

70师和32师被歼灭后,王敬久的主力只剩下66师。我军能否拿下羊山集,歼灭66师,关系到鲁西南战役的成败。如果歼灭66师,我军就掌握了战略主动权。如果拿不下羊山集,国民党援军赶到,我军将处于疲劳作战的被动地位。从7月15日起,二纵、三纵开始攻击羊山集,围歼66师的作战。

鲁西南地区大多是一望无边的平原,无险可守。只有金乡、嘉祥交界处有几个小山头,羊山就是其中之一。羊山东西长约5里,远远望去犹如一只卧地的绵羊。最东面的小山头称羊头,中间的制高点称羊身,西面称羊尾。羊山集是个有千余户人口的大镇,背靠羊山。镇子形状狭长,三面筑有寨墙。寨墙外有日伪驻守时留下的壕沟,沟深一丈。66师师长宋瑞珂带领师部和158旅、13旅(欠一个团)驻守羊山集。66师是陈诚的老部队,战斗力较强。宋瑞珂是黄埔三期,在国民党将领中算是能打仗的。1946年6月,66师在围攻李先念的中原军区时打响内战第一枪,对中原我军造成极大危害。豫北攻势中66师被刘邓主力包围,因为没有封住缺口,66师突围逃脱。这次66师奉命守羊山集,当时连日大雨,羊山集村庄周围成了一片泽国,进出都很困难。宋瑞珂将所属的三个团摆开,划分了防区。将三个炮兵营摆在羊山集后面的高地上,直属队的工兵营、特务营和辎重营在村里准备巷战工事。

7月15日夜,三纵到达羊山集,没有很好侦察地形和进行准备就发起攻击。8旅两个团由东北攻羊头,9旅攻南门。一夜激战,8旅攻占了羊头,天明后66师炮兵从羊身制高点向羊头轰击,8旅站不住脚,被迫退下。9旅攻入羊山集寨墙南门后,发现敌军在村里又筑了一道寨墙。墙外积水很深,攻击受阻。16日又攻了一夜,因敌军火力很猛,依然没有进展。二纵16日夜以5旅攻羊尾,4旅攻西门。17日晨5旅占领羊尾,并以一个营迫近羊身。4旅攻占西门。天亮后敌军在火力掩护下实施反冲锋,我军立足未稳,部队拥挤于狭窄地带,遭受很大伤亡。5旅一个营坚守羊尾尾部,4旅占领西门外的独立房屋,其余被迫退回。4旅伤亡较大,陈再道令其撤后休整,以6旅接替4旅进攻。(17)

这两天恶战,双方都付出很大代价。66师伤亡千人,炮弹也快打光了。18、19两天我军进行整补,暂停攻击。王敬久担心66师被歼,他将受严厉惩罚,于20日命令到达金乡的整58师师长鲁道源和他直接指挥的66师199旅旅长王仕翘率部向羊山集攻击,为宋瑞珂解围。王敬久对鲁道源说:“66师是陈总长的基本部队,你们必须到羊山集解围,否则陈总长不会饶恕你们!”国民党将领互相推诿,谁也不愿打头阵。王敬久对王仕翘说:“你们师长被围住了,你不去救谁去救!”王仕翘回到旅部,对部下哀叹说:“这回是要‘送礼’了,非‘送礼’不可。”

58师和199旅刚出了金乡县城,在万福河一线遭到我军三纵和冀鲁豫独立旅的顽强阻击。从袁楼到时家店,敌军在炮火掩护下一次次进攻,都被我军打了回去。22日,王敬久令199旅旅长王仕翘当天必须进入羊山集,否则军法从事。王仕翘率所部5000人拼死渡过万福河,向羊山集靠近。当日夜里天降大雨,道路泥泞。199旅进至羊山集以南三里的韩楼、刘庄时,遭到三纵的围堵截击。199旅队伍被打散,王仕翘头部负伤,部队失去指挥,被三纵消灭殆尽。只有一个连长带着两个兵进入羊山集,完成了王敬久的任务,其余大多数非死即俘。王仕翘在庄稼地里躲了一天,伤痛饥渴难忍,想想回去王敬久要杀他,不如向解放区走,还有活的希望。当我军战士打扫战场,押着俘虏往回走时,王仕翘在高粱地里大喊救命,向我军自首。他被送到后方医院包扎伤口,一条命保下来了。

鲁西南的战况令蒋介石非常着急,除令王敬久为66师解围,他还亲自到开封督战,命令第4兵团司令王仲廉率部向鲁西南前进。并从关中、豫北、鲁中抽调部队增援鲁西南。刘邓吸引了国民党军大量机动部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陕北、山东的局势。但是刘邓必须在国民党援兵汇集之前解决66师。

二纵、三纵围攻羊山集一个星期,打成胶着状态。华野陈唐兵团攻打济宁进展也不顺利,21日,陈毅、粟裕命令陈唐停止攻济宁,向刘邓靠拢。毛泽东担心战事拖久了对刘邓不利,23日打电报建议:“在目前情况下,为了确保与扩大已经开始取得的主动权,对军事部署建议如下:(一)刘邓对羊山集、济宁两点之敌,判断确有迅速攻歼把握,则攻歼之,否则立即集中全军休整十天左右,除扫清过路小敌及民团外,不打陇海,不打新黄河以东,亦不打平汉路,下决心不要后方,以半个月行程,直出大别山……”(18)但是刘邓考虑,如果不消灭66师,我军走也走不了,肯定处于被动。当天刘邓就来到羊山集前线,刘伯承对二纵司令员陈再道、三纵司令员陈锡联说:越是胜利越要细心谨慎,不能疏忽大意,更不能急躁。你们要亲自到前沿看地形,了解一下为什么攻不下来,跟下边指战员研究如何打法。总之,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把羊山集的敌人歼灭。陈再道、陈锡联都直接到前沿看地形,了解情况,重新制订作战方案。为了加强攻击力量,刘邓将野战军榴弹炮营和一纵炮兵团调到羊山集前线,形成绝对优势。(19)

这时,宋瑞珂那边已是伤兵满营,弹药粮食即将告罄。王敬久曾向宋转达蒋介石的意思,守不下去就突围。宋瑞珂与部下商量,觉得突围时炮带不走可以抛弃,但把伤兵丢下太不道德,即使突出去也没脸再带兵。于是复电王敬久表示要坚守到底。王敬久手中已无机动兵力,只好等待王仲廉的部队到来再一起行动。谁知王仲廉胆小怕遭我军围歼,部队行动缓慢。他指挥的整10师、206师五个旅自7月21日从民权经曹县、成武向羊山集方向开进,每天才走十余里。到冉堌集一带即开始构筑工事,又赶上三天大雨,道路泥泞,解围更不可能。直到66师被歼灭,王仲廉的部队还在冉堌集一线停留。这样,66师便陷入绝境,只能坐以待毙。蒋介石除了在电报里为66师祈祷,再没任何办法。

7月27日天气转晴,黄昏时二纵、三纵向羊山集发起总攻。我军的炮火集中轰击羊身的制高点,三纵7旅和六纵16旅向羊身制高点发起攻击,到22时占领。敌军多次组织反冲锋,与我军展开激烈争夺。二纵5旅占领羊山西侧。6旅冲进羊山集西街,与敌军逐屋争夺。三纵攻进羊山集东街。66师残敌已被我军分割包围,仍顽强进行巷战。二纵18团与敌军争夺街心地堡,几次冲锋都被敌军的机枪封锁。来回争夺中双方伤亡都很大,18团干部大部伤亡,1营只剩下一个教导员指挥战斗。经过一夜战斗,羊山制高点全被我军控制,羊山集也被我军突破,敌军只控制一些房屋,负隅顽抗。

28日早晨天又下起了雨。宋瑞珂召集部下研究情况。一个旅长说:逐屋守备,还可坚持三天。宋瑞珂认为:制高点已被共军占领,全村情况了如指掌,自己已是瓮中之鳖,坚持也没有意义了。到了中午,宋瑞珂见阵地已被突破,指挥部也被包围,山上解放军的火力居高临下往他们头上打,认为继续战斗下去只能招致更多伤亡,决定放下武器,停止抵抗。参谋长郭雨林走出房屋,向二纵6旅13团的干部接洽投降。得到我方允许后,宋瑞珂及其部下在二纵战士押送下向西走出羊山集。历时十二天的羊山集战斗结束。

羊山集战斗是刘邓野战军经历的最激烈、最残酷的战斗。羊山集原来是个千户人家的大集镇,战后没剩下一所完整的房子。到处是断垣残壁,墙上布满枪眼。院子里挖满了交通沟,门窗全被拆光。全村所有的树木被砍倒做了工事,粮食和牛羊鸡猪全被国民党士兵吃光。66师的顽强抵抗,超过了以往和晋冀鲁豫我军作战的任何一支部队,使刘邓的二纵、三纵付出了重大牺牲。二纵团以上干部伤了19人,营级干部伤亡32人,连以下干部战士就更多了。难怪宋瑞珂在被押送途中,许多干部战士都对他怒目而视,有个干部还打了他。宋瑞珂见到陈再道,一再要求我方为66师伤兵治疗。陈再道答应他的要求,指出如果他早两天放下武器,也不会造成双方这么大的伤亡。宋表示他是军人,奉命打仗,当然自己要负责任。随后,宋瑞珂与前几天被俘的陈颐鼎、王仕翘等人被送往晋冀鲁豫解放区的冶陶。(20)

刘邓率晋冀鲁豫野战军渡过黄河后,连续作战28天,歼灭国民党军4个整编师师部、9个半旅,共56000余人。其中俘虏43000余人。缴获坦克2辆、野炮12门、山炮52门、迫击炮等各种小炮700多门、机枪1483挺、长短枪13619支、汽车56辆和大批弹药物资。收复了黄河南岸的鲁西南解放区,粉碎了蒋介石的“黄河战略”,打乱了国民党军重点进攻的部署,有力配合了陕北、山东我军的作战。鲁西南战役是解放战争我军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的序幕,战役进行得十分艰苦,仗打得相当漂亮。战役结束后,刘伯承的心情相当激动,挥笔写下《记羊山集战斗》诗一首:

狼山战捷复羊山,

炮火雷鸣烟雾间。

千万居民齐拍手,

欣看子弟夺城关。

诗后题记:“狼山为歼灭32师和70师之处,羊山集为歼灭66师之处;两山都在巨野、嘉祥、金乡之间,一系列的小山如狼如羊,由北向南行进,为泰山西部之余脉。这一块解放区因其靠近徐州津浦路,自去年降日师长方先觉进攻镇压以来,群众被惨杀者甚众。甚至老头子已剃头者恢复蓄辫子,女孩子已放脚者恢复缠足。民众从其反抗愤怒之中,强化了自己的游击战争,这次参战争取胜利极其踊跃出力。”(21)诗文表明,鲁西南战役的胜利不仅是我军运用战略战术的胜利,更重要的是我军得到人民群众支持,是人民战争的胜利。

蒋介石得知鲁西南战场的失败消息,气得暴跳如雷。他手下将领的无能和怯懦,导致了一连串的失败。10月19日他到青岛主持胶东军事检讨会议,特别讲到鲁西南作战。他说:“66师在羊山集一共支持了18天,最后终于失败,宋师长瑞珂也被俘了。但我今天要声明:过去所有失败被俘的将领,都有罪恶,将来都应该受处分。惟有第66师师长宋瑞珂虽然被俘,但我一定要救他出来,而且将来还要特别奖励他。……羊山集战役66师如此坚强奋斗,应该不致失败,而竟致失败,其罪责不在66师,而在于当时的兵团指挥官王仲廉与邻近的友军第32师和第70师。当时66师距32师驻地只有十华里,距70师也只有二十华里,成了一个三角形。如果互相应援,则匪军绝对不敢进攻。可是后来统帅部命令第32师向羊山集靠拢,而32师反而向东靠拢第70师,并且告诉70师说他要退走了。于是70师也不战而退,第二天空军去搜索的时候,完全看不到部队的踪迹,不知道他们已经快退到济宁方面了。……假使这次王仲廉稍有决心,稍有能力,则一定可以在羊山集造成一次很大的歼灭战。而结果适得其反,不仅匪军未被消灭,66师反而冤枉牺牲。所以王仲廉应受军法审判,课以应受的处分。”

蒋介石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鲁西南作战失败,王敬久应当负首要责任。他对战局的判断失误和犹豫不决,导致三个师的覆灭。王仲廉是援军,虽然畏缩不前,未能解羊山集之围,但也不致承担全部责任。不管怎样,蒋介石一发火,王仲廉和32师师长唐永良是倒了霉,被撤职查办,送上南京的军事法庭。王仲廉被判8年徒刑,经汤恩伯营救被保出来。唐永良险些被枪毙,多亏老上司孙连仲说情营救,军事法庭也睁只眼闭只眼,将唐取保释放了。蒋介石想杀鸡给猴看,下面一齐糊弄他,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愤慨地说:“我现在最感苦闷、最觉忧虑的一件事,就是我们一般高级将领具有自动的精神、能够发展天才的太少,我可以说十个将领里找不出一个来!而匪军之所以可怕,即在于他们的干部大多都有自动的精神和能力,能够自动的发挥力量,达成任务。……他们独立作战,自力求生的精神,实在是我们国军之所不及。”(22)

(1)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4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50页。

(2) 杨国宇:《难忘的闯险壮举》,载《解放战争战略进攻回忆史料》,解放军出版社1997年版,第85页。

(3) 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6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版,第461~462页。

(4) 《跃进中原的胜利形势与今后的政策策略》,载《邓小平文选》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97~98页。

(5) 刘伯承1959年5月13日的谈话。

(6) 李达:《揭开战略进攻的序幕》,载《解放战争战略进攻回忆史料》,解放军出版社1997年版,第75~76页。

(7) 《刘伯承军事文选》,战士出版社1982年版,第439页。

(8) 《刘邓大军强渡黄河概述》,见《刘邓大军强渡黄河资料选》,山东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

(9) 中原野战军政治部编:《南征一年》六纵分册。

(10) 《鲁西南战役敌情资料》。

(11) 刘伯承:《千里跃进大别山》,载《刘伯承军事文选》,战士出版社1982年版。

(12) 宋瑞珂:《鲁西南羊山集战役蒋军被歼记》《文史资料选辑》第十八辑,中华书局1961年版,第30页。

(13) 刘华清:《羊山战役前后》,《刘华清军事文选》上卷,解放军出版社2008年版。

(14)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4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131页。

(15) 《第二兵团鲁西金巨地区剿匪战役战斗详报》。

(16) 唐永良:《羊山集战役侧记》,《文史资料选辑》第十八辑,中华书局1961年版,第42页。

(17) 孔庆德等:《羊山集战役介绍》,《鲁西南战役资料选》,山东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18)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4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147页。

(19) 《刘伯承传》,当代中国出版社1982年版,第385页。

(20) 《陈再道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91年版,第139页。

(21) 中原野战军政治部编:《南征一年》野直分册。

(22) 蒋介石:《胶东军事检讨会议开幕致词》,《蒋公思想言论总集》第22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