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战争：两路出击，决战中原西南

国民党整军备战——晋冀鲁豫大练兵——刘伯承讲解狼的战术——毛泽东指示两路出击——闻夏战役初战告捷——同蒲路上连克五城——刘邓主力发起陇海战役——大胆挺进纵深攻城破路——集中兵力消灭米旅——战局变化主动撤出——刘伯承总结战役得失

1946年6月，国内阴云密布，大规模的内战即将爆发。在东北，杜聿明的国民党军精锐部队已经将林彪的东北民主联军压到松花江北岸；在鄂豫皖，刘峙的军队已将李先念部队团团包围。在平汉、津浦路，乘火车北上的国民党军集结于徐州、郑州，准备向山东、晋冀鲁豫解放区发起攻击。

从1946年1月停战令下达以来的半年内，蒋介石是非常忙碌的。一方面他要重建国统区经济，接收日伪留下的财产。另一方面他要整顿军队，为消灭共产党和解放区作准备。2月，他在南京主持召开“全国整军会议”，要将抗战中扩编拼凑起来的600万国民党军精简压缩，汰弱留强，减少开支，提高部队战斗力。4月国民党军开始实施整编，一部分杂牌部队撤销番号，士兵遣散回家，部分军官编入军官训练团集中管理。保留的部队进行缩编，军改为整编师。如“五大主力”中张灵甫的第74军整编为第74师，胡琏的第18军整编为第11师。但是人员和装备反而比过去增强了。东北和华北的部队暂时没有整编，维持原编制。整编之后，国民党拥有86个整编师（军）、248个旅（师）的正规军约200万人，加上非正规军和海、空军、后勤、院校，总兵力为430万人。国民党军接收了日伪军100万人的武器装备，并从美国得到大批军火和飞机、舰艇。在国民党军整编师中，有1／4的师是美械或半美械装备。在南京整军会议期间，蒋介石以74师为“模范师”，在南京城外举行军事演习，向国民党将领展示陆空配合的攻击作战。主持演习的白崇禧在讲评时声称：国军以现代化武器去打共产党，是不成问题的。⁽¹⁾

作为军人，刘伯承对“和平民主新阶段”是持保留态度的。他根本不相信美国人和国民党会发善心，容许共产党和解放区的存在。3月3日他在新乡迎接“三人小组”，见到周恩来就发牢骚：“什么都要小组，政治小组、谈判小组、黄河小组、维护交通小组……，我说连结婚也要成立一个小组，人家结婚也要通过小组？真是见鬼！”周恩来低声说：“在这里讲话要注意点。”⁽²⁾1947年5月刘伯承在一次干部会议上作形势报告时，他还是那样说：“蒋介石在美国援助之下实行其卖国、独裁、内战的政策，开始由于骗子马歇尔的欺骗，对我们好比是凌迟一样，一块一块来割，真像推背图。国民党对我们表现最亲切时，正是最毒辣地搞我们的时候，屡试屡验。我们新乡谈判代表回来说：他们‘非常亲切’，就是要割你，还不让你叫唤。”⁽³⁾

5月1日，当东北四平保卫战激烈进行时，毛泽东预感到全面内战可能爆发，以中央名义向各解放区下达《关于练兵问题的指示》：“国民党反动派除在东北扩大内战外，现正准备发动全面内战，在此种情况下，我党必须有充分准备，能够于国民党发动内战时坚决彻底粉碎之。”“接此指示后，立即下令全军练兵，上级督促检查，将此看成决定胜负的关键之一。”⁽⁴⁾

晋冀鲁豫军区立即贯彻中央指示，掀起了练兵热潮。刘伯承司令员在6月2日《人民的军队》报上发表《大家发愤整军练兵》的文章，要求大家认清国民党蚕食、奔袭解放区，以黄河归故冲洗解放区的严峻形势，为保卫解放区、粉碎国民党可能发动的进攻而发愤整军练兵。要练好射击、刺杀、投弹和隐蔽工作四大技术，“只有从技术上打下了坚实基础，战术才会有物质基础。只有战术适应可能的敌情，以发挥自己的主张，才能消灭敌人。”他要求各级指挥员负起责任，带头训练，切不可敷衍塞责。“须知没有平时很好的练兵，战时就不能很好的用兵，犹之乎人没有积蓄的钱，就无钱可用。”⁽⁵⁾6月10日，刘邓在邯郸召开高干练兵会议。刘伯承把会议摆在训练场，他率先拿起一支步枪，趴在地上打了三发子弹。然后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土，对在场的各位指挥员说：“我年纪大了，又是一只眼睛，打的成绩不算理想。今天打靶既是技术打靶，也是政治打靶，我们要打掉一些干部特别是高级干部中的和平麻痹思想。”接着，从张际春副政委开始，各人都打了三枪，李达参谋长还作了刺杀示范。刘伯承严厉批评了打靶成绩最差的几个纵队和旅级干部，指出：“全国性的内战箭在弦上了。和平、松懈、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是危险的，要死人的。”⁽⁶⁾

战术训练是各级指挥员练兵的重要内容。6月25日，刘伯承为军队高级干部作了《战术问题》的讲演，强调的中心思想是如何抓住重点打歼灭战。他比喻说：“猴子掰玉茭，最后只能得到一个。”“作战只有一个重点，而不应有两个或几个以上的重点，反对平均使用兵力。”而集中兵力后如何运用正确的战术消灭敌人，又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刘伯承把正面硬拼比喻为“牛抵角”战术，把反击比喻为马用后腿踢的战术，他最提倡出敌不意的侧击战术，比喻为狼的战术。他给大家讲了一个四川民间故事：成都有条坡路，一只狼藏在坡路旁边静坐等待。当一个推平车的人推到半坡，狼窜出来照准推车人腿上咬去。推车人放不下车，又跑不开，只好让狼咬去一块肉。刘伯承强调：战术的关键是“以我们的重点对付敌人的弱点。牛抵角的战术是非常糟糕的，马的战术比牛的战术高明，狼的战术又比马的战术高明。”⁽⁷⁾这些形象的语言，把高深的军事学术思想浅显地教给了在座的指挥员们。

6月22日，中原局势已到千钧一发之际，毛泽东在指示李先念迅速突围的同时，考虑到全面内战爆发后如何自卫反击国民党军进攻的战略问题。首先要确定的是：国民党军将从哪些地区向解放区进攻，我军采取何种对策？他致电太行区的刘邓薄和山东区的陈毅、舒同，规定晋冀鲁豫军区的太岳军区部队会同晋绥军区一部，在同蒲路南段和晋西南作战，粉碎胡宗南部与阎锡山部的进攻；晋冀鲁豫军区主力和山东主力对陇海线开封至徐州段出击，以豫东为主要作战方向。中原主力突围向河南出动，牵制敌军，配合作战。毛泽东强调：“主要着重在野战中消灭敌军有生力量”，“这一计划可保障五师不致被消灭或吃大亏。”“这一计划依靠老根据地，逐步向南，稳扎稳打，并不冒险。”⁽⁸⁾27日刘邓薄报告中央，决定以三纵、六纵、七纵及冀鲁豫军区一部分组成野战军。以陈赓、谢富治统一指挥四纵及太岳、吕梁两军区担任同蒲作战，以太行军区担任豫北作战，以二纵担任平汉作战。领导分工是以刘伯承、邓小平、张际春、李达指挥野战军，以薄一波、王宏坤指挥各军区。

果然不出毛泽东所料，国民党军制订的正面攻击计划以豫北和晋南为重点，集结了28个旅、30余万人。以胡宗南一部结合阎锡山部队于7月初向晋南攻击，打通同蒲路南段，进而会攻上党；以徐州绥靖公署主任薛岳指挥主力进攻淮北、苏中解放区；以郑州绥靖公署主任刘峙的主力结合孙连仲部向北进攻，打通平汉路，并引黄河归故，淹没冀鲁豫解放区。7月3日，胡宗南率领整编第1、27、90师及阎锡山部队共5万人，沿同蒲路向闻喜、夏县前进，进攻太岳解放区。反击国民党军进攻的战斗，首先由陈赓指挥的晋冀鲁豫四纵和太岳部队打响。

陈赓，湖南湘乡人，早年参加湘军，1922年入党。1924年考入黄埔一期，参加了国民革命军的两次东征，曾在战斗中救过蒋介石的命。1926年去苏联学习军事，1927年回国，不久就参加了南昌起义。后转到上海中央主管特科工作，负责保卫中央机关、惩治叛徒、搜集情报，作出重要贡献。1931年转到鄂豫皖苏区任师长，负伤后又到上海就医，不幸因叛徒出卖于1933年初被捕。蒋介石曾亲自劝降，陈赓坚贞不屈，后经宋庆龄和地下党组织营救，脱险回到中央苏区。长征中任干部团团长，到陕北后任红1军团1师师长。抗战爆发后，他来到刘邓的129师任386旅旅长，参加了多次战斗和反“扫荡”作战。1940年任太岳军区司令员，1945年党的“七大”上被选为中央候补委员。陈赓的传奇经历和身经百战的经验，使他成为我军一位优秀的指挥员。刘邓主力转至冀鲁豫平原地区后，他与政委谢富治搭档，在晋西南独当一面。

这一次，陈赓的对手是老冤家胡宗南。胡宗南，浙江孝丰人，黄埔一期，与陈赓同学，但长陈赓一岁。他一直是蒋介石的嫡系将领，作战以凶狠著称。1935年他任1师师长，在四川松潘堵截长征中的红军。红军打不下松潘，被迫转道草地北上。红军到达陕甘宁边区时，他又指挥部队几次攻击红军，对我军造成极大威胁。抗战期间，他执行封锁陕甘宁边区的任务。解放区的人提起胡宗南，都非常痛恨。抗战胜利后，胡宗南奉命带兵出潼关，企图沿同蒲路北上，与阎锡山部队南北夹击，吃掉太行、太岳解放区。

国民党军从南北两面压来，形势确实严峻。胡宗南与阎锡山既联合，又矛盾。反共他们是一致的，可是阎锡山怕胡宗南抢他的地盘。当胡宗南部队从解县、运城沿同蒲路北上时，气焰是很嚣张的。而阎锡山在上党战役吃了大亏，部队在临汾、新绛按兵不动。研究形势后，陈赓决定乘敌军尚未靠拢，先在运动中打击胡宗南的先头部队。

7月11日，胡宗南先头部队第167旅进至闻喜，第31旅进至堰掌镇、胡张镇地区，第78旅进至水头镇。行进中除遭遇少数游击队，尚未与我军主力接触。国民党军带着一股傲气，深入我太岳解放区70公里，并分散开来，造成我歼敌的有利条件。陈赓得到情报后，命令第10旅旅长周希汉率领10旅全部和11、13旅一部共6个团，由曲沃、侯马地区隐蔽向闻喜东南急进，插到敌军侧后，13日拂晓前向堰掌镇的第31旅发起攻击，没想到敌军已经走了，扑了个空。周希汉令10旅就地隐蔽，继续侦察，当天夜里向堰掌镇以西的朱村等地发起攻击，经过5小时战斗，歼灭第31旅的一个团。13旅于同日向胡张镇发起攻击，歼灭31旅直属队大部又一个团。14日我军继续攻击如意下晁等地，又歼灭敌军一个团。此时，闻喜城内的敌军派一个团前来增援，被我阻击部队歼灭两个营，残敌逃回城内。16日，水头之敌又北上增援，我军集中了4个团准备伏击。因行动过早，暴露目标，敌军畏缩不前，伏击没打成，仅追上敌军尾巴的一个营。敌军遭我打击后，士气大为下降，固守闻喜、夏县等几个县城，加强工事，收缩防守。我军几次攻城无效，形成僵持。看看没有战机，22日陈赓下令结束战役，共计歼敌5000余人。

闻夏战役看似战果不大，却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胡宗南的部队在国民党军中算是有战斗力的，装备也胜过我军。在互不摸底的情况下，如何与这样的强敌作战并歼灭他们，确有很大风险。在同蒲战役中，胡宗南的部队表现出弹药充足，空军和炮兵配合作战，部队善于迂回、筑垒等长处和不善夜战，怕拼刺刀，没有炮兵火力掩护就不敢前进，夜间死守挨打，后勤笨重行动迟缓等弱点。陈赓的经验就是集中兵力，与敌进行夜战、近战，以便有把握地消灭敌人。宁可歼敌一个班，也不击溃一个排。教训是对敌情变化和地形的了解不够，对地方干部和群众提供的情报缺乏分析，以致数次扑空。

7月14日陈赓向毛泽东报告了闻夏作战的经过和战果，毛泽东非常高兴，16日向各区部队转发了陈赓的电报，并指出：“此次阎军万余，胡宗南第一、第二十七两军五万余向我晋南解放区进攻。我陈赓纵队现已开始作战，采取集中主力打敌一部、各个击破之方针，取得两次胜利。我各地作战亦应采取此种方法，每次集中大力打敌一部，其比例应为三对一，最好是四对一，以求必胜，各个击破敌人。望将此种战法普遍教育团级以上将领，是为至要。”⁽⁹⁾

与闻夏战役同时，晋绥军区部队在晋北发起攻击，占领了几座县城。阎锡山忙于应付，将晋南部队北调，将同蒲路灵石以南交给胡宗南部守备。胡宗南部在闻夏吃了亏，不敢轻易北上，灵石至洪洞一带只剩下少数阎军和保安团，兵力薄弱，又给我军创造了战机。中央军委命令陈赓乘虚夺取同蒲路上的洪洞、赵城、霍县、灵石等地。陈赓进行了部署，于8月10日发起同蒲战役。

10日，11旅由曲沃驻地出发，向洪洞进军。由于动作迅速、隐秘，13日到达洪洞城郊时，敌军尚未察觉。14日，11旅在太岳警4团配合下，扫清外围工事，包围县城。黄昏时开始三面攻城，警4团首先突破，一举登城，其他部队也先后冲入城内，经两小时激战，全歼守敌张从龙保安团，解放洪洞。10旅于13日到达赵城郊外，赵城守敌是阎军暂编第39师，城防也比较坚固。10旅扫清外围后于16日夜围攻县城。激战至18日凌晨，我军突入城内，歼敌200余人。敌军动摇，四散突围，我军紧追不舍，在汾河西岸的万安镇将敌全歼，俘其参谋长以下2000多人。11旅结束洪洞作战后北上，配合24旅进攻霍县。24日，霍县又被我军占领。汾西、灵石守敌弃城逃跑，又被我军歼灭一部。9月1日，四纵解放富家滩煤矿和车站。半个月内，陈赓实行集中兵力逐个夺城的办法，连克五城，歼敌1万人，控制了同蒲路100多公里，切断了阎锡山、胡宗南的联系。在这次作战中，四纵注意遵守群众纪律，在攻入城内后，各团除留少数警戒部队外，主力均于短时间内整队出城，无一人私闯民宅。由党政部门组织的工作委员会在城里清理和搬运战利品和物资，避免了乱抓东西的现象。群众称赞陈赓部队是“仁义之师”，大大提高了我军威信，刘邓为此通报全军予以表扬。

四纵在晋南的连续获胜，为晋冀鲁豫区的自卫反击作战开了一个好头，对全国各战场都是巨大的鼓舞。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战绩，关键是陈赓的指挥有方和上下级的团结一致。当年的四纵13旅旅长、后来任昆明军区副司令员的陈康回忆说：“陈谢作战指挥的最大特点是对毛主席的指示执行的坚决性、灵活性。当对情况抓准后，他们能不惜重大牺牲进行作战。当发现情况不对时，又能迅速改变计划，对毛主席的思想运用特别好。从战争初期到后期，四纵一直是上升的，没有吃过什么亏。打得坚决，但是情况变化了撤出战斗也快。我们对陈谢的指挥特别信任，陈谢对部队特别认真负责，非常及时具体。紧张起来，就是几天几夜坐在报话机旁，几个小时一个电报，字数不多，告诉情况和处置方法。陈谢的指挥，胜利大，伤亡少，对毛主席的思想体现得特别好。”⁽¹⁰⁾

根据中央军委指示，刘邓准备带领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赴豫东作战，配合山东野战军陈毅的部队打击由陇海、津浦线北上的国民党军。7月10日，晋冀鲁豫中央局和军区发布《关于反对蒋介石进攻我解放区的军事斗争纲领》，并在邯郸召开4000人的党政军干部大会，刘伯承司令员在会上作了动员报告。14日，刘邓和张际春、李达组织了一个精干的野战指挥部，乘坐几辆大卡车从邯郸出发前往山东菏泽。野战军主力三、六、七纵共42000余人按照预定部署于7月20日至25日分路向濮阳、菏泽集结，准备发起陇海线作战。二纵14000人集结于安阳、磁县地区对付平汉线北上之敌。解放区动员了10万民工随同部队作战。

发起陇海线自卫作战，有两大问题急需解决。一是由和平转入战争，军队在思想、组织和生活上面临巨大转变。必须克服部队中普遍存在的和平思想、享乐思想，这个转变的好坏关系到此次和以后的一系列作战成败，必须作深入扎实的战争动员工作。二是陇海线作战是到国统区进行外线作战，如何寻找战机、出奇制胜和保证后勤供应也是需要精心指挥、密切配合的问题。在部队出征前，刘邓狠抓纪律整顿，与和平麻痹思想、无组织无纪律行为作坚决斗争。刘邓认为：整顿首先从身边人做起，部队纪律好坏，关键看首长，看他的直属队和身边的工作人员。刘邓专门召集军区机关直属队开会，刘伯承在讲话中严肃指出：毛主席把我们的军队叫作人民军队，为人民服务是它的特色。但近来少数人员有破坏群众纪律的现象，如果我们还不自觉，不能照毛主席的话去做，必然要脱离群众。军队是穿军服的人民，绝不该忘本。邓小平政委强调说：这是一个根本问题，绝不是一个枝节问题。邓小平愤怒地说：有些人走路不能背背包，两个小包袱也要找老百姓挑，好像我们是为革命而来，老百姓应该在脚下爬！刘邓抓纪律动了真格，“在此过程中，发现部队中一部分人贪图享乐、和平苟安、违犯纪律和脱离群众的现象相当严重，野战军领导机关坚决处决了一些严重破坏群众纪律的分子，撤换了一些不称职和右倾思想严重的领导干部。开始清理各单位的‘小后方’，规定旅团以下人员行动皆不得要牲口和民夫，行李自背。还发出奖励作战有功部队办法、缴获物资交公等命令。部队进行了紧张的战斗训练，着重进行了村落战、攻地堡、巷战、爆破、防空、防坦克等训练，并组织了演习。”

刘邓主力出动时，正赶上雨季，到处洪水泛滥。干部战士在泥泞中跋涉，行军十分艰难。8月2日刘邓致电中央、山东和邯郸后方领导：“1.我们辗转十天始跳出水网，到濮阳以南，部队每天从早到晚走三四十里还很疲劳，现须休息两天。2.我们决心于8月10日开始作战，请陈宋、薄王协同。3.山东转我们之炸药子弹未到，颇为焦急，请张黎千万设法速送济宁。”这时，陈毅、宋时轮已率山东野战军主力南下，准备攻打泗县。他们致电刘邓要求一起行动，以求得配合。

刘邓分析了当面敌情，陇海路从开封到徐州段600里间，国民党军两头多，中间弱。开封、商丘守军仅一个团，兰封、民权等县城守军都不足一个团，黄口、砀山只有保安团守卫。沿线城市只有商丘、朱集的工事比较坚固，铁路以南考城到虞城间的大小据点，多由保安团和收编的伪军把守，正规军不多。根据这些情况，刘邓于8月4日在菏泽下达《陇海战役基本命令》，制订作战任务和基本部署：以杨勇、张霖之指挥七纵、冀鲁豫军区独立旅、三分区部队为左路军，重点进攻黄口、砀山；以陈锡联、彭涛指挥三纵、六纵、五分区部队为右路军，重点进攻兰封、民权。得手后即向沿线发展，扫清零散据点，准备打击增援之敌。命令强调：“在攻击沿线据点时，如遇敌人增援部队，则应先消灭来援之敌。乘其分散，各个消灭有生力量，勿压缩他固守一地啃核桃。”地方部队和民兵配合主力大举破路。命令规定：第一阶段作战从8月10日夜里开始。

8月9日毛泽东复电，完全同意刘邓的部署。要求太行、山东、华中部队以有力行动援助中原突围的李先念等部。他乐观地估计：“一个月内，如我粟裕军能在苏中歼敌二至三个旅，陈宋军能在徐蚌线及其以东歼敌二至三个旅，刘邓军能占领汴徐线及豫东、淮北十余城，并歼敌二至三个旅，共歼敌六至九个旅，则于大局有极大利益。”“如嗣后我军有更大胜利，中原军面前之蒋军被调向东向北者必愈多，因而使我中原军能在陕南、豫西、川东、鄂西、鄂中、鄂东、皖西等七八处地方站住脚跟，即是战略上一大胜利。”⁽¹¹⁾

10日夜晚，晋冀鲁豫野战军各路部队以急行军秘密通过陇海路北侧敌军据点密布的30公里纵深地区，向陇海线兰封到黄口之间的敌军据点发起突袭。到11日拂晓，六纵攻克兰封县城，七纵攻占砀山县城和火车站。各部队继续扩大战果，到12日又占领了李庄、柳河、野鸡岗、罗王等车站，歼灭守敌5000余人。刘伯承后来总结这段作战特点说：“出敌不意，或敌防不胜防的条件下，突入敌之纵深，进行宽正面而有重点的突然猛袭是容易奏效。为此必须大胆撇开或以小部队监视敌前沿据点的城镇，毅然透过以向目的地挺袭，不要顾虑我侧背尚有敌人前沿据点。我们开始作战时在陇海路北横列一条反动势力地带，其在袭击正面者是自考城而东以达虞城县北部，其纵深达六七十里以上，到处是据点封锁沟墙，由伪蒋反动武装守备。我则以小部队佯攻考城，而以地方武装佯攻监视某些据点，其他大多数据点根本未理，如此我得以全力一下子奇袭长约300里以上之铁路线，使其出乎意外仓促不防。”

控制铁路线后即开始破路。刘伯承在总结中说：“此次我们控制铁路二百八十里，破坏比较彻底的约百余里，主要是冀鲁豫地方部队。民兵历来缺乏破路经验，缺乏对破路的组织领导，没有足够的破路工具。有一个地方，四五千人二三天内破坏不到二十里。但后来由一个富有破路经验的干部加以指导，则一夜彻底破坏二十里。”⁽¹²⁾

8月14日以后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国民党军迅速调动兵力增援陇海路。原驻马牧集的米文和第181旅西进至柳河镇，与陈锡联的三纵遭遇。三纵以五个团包围米师五个营，展开激战。米文和部以优势火力顽强防御，造成三纵重大伤亡。刘伯承与三纵指挥部的电话没有接通，令刘非常着急。王近山的六纵进展还顺利，15日由韦杰指挥第16、18旅以迅速勇猛的动作攻克杞县，消灭张岚峰部两个保安团，被刘邓称赞为“模范战斗”，传令嘉奖。在我军攻势震慑下，驻守虞城的伪军蒋嘉宾部4000人14日起义，我军接收虞城。

我军初次作战，几天内暴露出很多问题。刘邓16日电告中央和薄一波等：“此次作战困难很多，兵员极不充实，影响士气很大。我三纵五个团打米文和旅五个营，两天两夜尚未解决战斗。陇海路北有六十到八十里的顽占区，后方工作很弱，担架民夫大批逃跑，弹药缺乏，南下后可能困难更多。今后作战关键，尤在于新兵能否及时补充，极为担心。”

这时，国民党军已在调动部队增援陇海线。16日刘邓电告七纵杨勇：“顽已有约两个师进至开封、杨武地区，准备马上向东增援考城、民权。现我主力分散，易为敌各个击破。”命令七纵立即向三纵靠拢。原来刘邓下令各部执行战役第二阶段任务，继续南下扩张战果。鉴于陈锡联三纵与米文和旅苦战，敌军援军将至，果断决定改变原来计划，集中兵力解决米文和部。

不利的消息接踵而至。配合作战的山东野战军攻泗县不克，已经撤出战斗。刘邓的作战文件又被敌军劫去，暴露了我方作战意图。17日刘邓电告各纵队：“敌最近已从各方面察知我之总兵力和企图。如考城之敌袭击六纵之后方人员，夺去政治部文件中获有我之作战命令。同时派间谍尾随六纵主力，明了六纵行踪。8旅侦察员被兴隆之敌捕获，民权方面我似有逃亡者或伤员落入城内敌人之手，菏泽与民权之电话似有敌谍窃听等等，以致我之兵力企图和每一具体部署均被暴露，将障碍我争取胜利，应引起我们警觉。”

事不宜迟，刘邓果断改变计划，调杨勇、张霖之率七纵增援三纵，集中兵力消灭米文和部。18日刘邓电告陈锡联：“杨张到后争取休息一天，准备明晚协同消灭米文和。要一个一个的吃，最好先着重消灭米被打伤之两个营。此着关系整个战局，望锡联、杨、张三同志共同商议、共同指挥以完成之。尤望机断行事，实事求是，不要客气。”⁽¹³⁾

20日，三纵、七纵集中11个团向柳河镇的米文和旅发起攻击。国民党军虽然顽强抵抗了几天，但在我军的猛攻之下终于动摇。21日夜，米文和带领手枪队百余人逃往宁陵，181旅及前来接应的第29旅一个团被我军全歼。这时，刘邓获悉国民党军西路援军整编第3、41、47师已到达开封、新乡地区，东路援军第5军和整编第11师已进至砀山、夏邑以东地区，企图夹击我军。刘邓决定结束战役，撤出战斗。22日，刘邓主力撤往陇海路以北休整，南下陇海路战役结束。

根据刘邓8月25日通报，这次战役歼灭国民党正规军约两个旅，其中有181旅全部（欠一个营）、29旅一个团和其他部队，连同各地保安队共16000多人。其中毙伤5000人，俘虏6000人。攻克砀山、兰封、杞县等五座县城，陇海路12个车站。缴获坦克11辆、山炮3门、迫击炮18门、重机枪90挺、轻机枪458挺、步枪7500支及大量弹药和军用物资。破坏铁路300余里。我方伤亡5000余人。

出击陇海路作战，是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在经历半年的和平时期后，为粉碎国民党军全面进攻进行自卫反击的第一次作战。我军争取主动，抓住敌军的薄弱环节，大步挺进敌军纵深，给国民党陇海沿线守军以出其不意的打击。在主力作战同时，陈再道指挥的二纵和冀鲁豫各分区部队在豫北和正太路频繁出击，袭扰敌军，配合主力作战。我军的行动打乱了蒋介石的部署，调动了敌人。原来追击中原部队的国民党整编第3师等部队匆忙由潼关调到开封，减轻了李先念部的压力。原来准备进攻山东的国民党主力5军、整11师等也调往豫东。我军在出击时先全面铺开，造成浩大声势；后集中兵力歼灭敌军一部，在敌援军到来前果断结束战斗，显示了我军作战的机动灵活。但这次战役，也暴露出许多问题，主要是经历和平时期后，战争准备、作战、联络和后方工作离实战要求还有相当差距。刘伯承后来在《陇海战役主要经验总结》中指出：“此次在战地极感游击战争太差。”“有不少部队在战斗中多未及时架通电线，也不组织传递哨，也不重视通信，使明了敌我情报与协同动作都发生困难，最严重的是我们保守秘密不够，关系胜败甚大。”⁽¹⁴⁾

毛泽东对晋冀鲁豫野战军的作战表示满意，在战略防御的初期，刘邓、陈赓能够打出去并取得战绩，实属不易。表现出他们善于审时度势，根据不同情况制订灵活战术，集中优势兵力夺取战斗胜利。9月16日他在《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指示中指出：“如果我军兵力多，当地敌军较弱，或者我军出敌不意举行袭击的时候，可以同时攻击若干部分的敌军。例如，……八月十日至八月二十一日，我刘邓军攻击陇海路汴徐线十几个城镇而占领之。如果我军兵力不足，则应对敌军所占诸城一个一个地夺取之，而不要同时攻击几个城镇的敌人。例如山西我军夺取同蒲路上诸城，就是这样打的。”⁽¹⁵⁾

(1)　《杨伯涛回忆录》，中国文史出版社1996年版，第120页。

(2)　刘伯承1959年5月13日的谈话。

(3)　刘伯承：《关于自卫战争十个月来形势的报告》。

(4)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3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193页。

(5)　《刘伯承军事文选》，战士出版社1982年版，第391页。

(6)　《秦基伟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版，第173页。

(7)　李普：《记刘帅》，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382～383页。

(8)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3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83～284页。

(9)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3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348页。

(10)　二野战编室：《战史纲要意见汇集》第14号。

(11)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3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396页。

(12)　《陇海战役主要经验总结》，载《刘伯承军事文选》，战士出版社1982年版，第399页。

(13)　《出击陇海线战役资料汇编》。

(14)　《刘伯承军事文选》，战士出版社1982年版，第399～400页。

(15)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3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48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