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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中国艺术文化热点:探讨注射器呲墨书法现象

【摘要】:“注射器呲墨书法”有着自己的理论,他认为用注射器书写能够解决传统书法中毛笔需要不断蘸墨的“缺点”。在“注射器呲墨书法”的视频出现以后,网友多数认为这样的创作不算书法,多数新闻媒体及公众号转载新闻的时候也使用了“是艺术还是作秀”的标题。这是“注射器呲墨书法”一经曝光便被大多数普通大众和业内人士声讨批评的原因。

王潇君

2018年,微博热搜榜上有一条“注射器呲墨算书法吗”的词条上榜,是由于一段用注射器写书法的视频火了。视频中几位女士手举宣纸,创作者留着长胡须、身着“古装”,全身动作夸张地在操作手中几支普通注射器,像使用毛笔一样在纸上喷射墨汁“创作艺术作品”,四周围观人士不断发出叫好声。这位创作者名叫邵岩,1962年出生,山东人,简历中自称“清华大学当代艺术专业特聘专家、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外聘教授”。但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发布声明表示,该学院并无“当代艺术专业”,也从未聘请过邵岩,邵岩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无任何关系。这个声明证明了邵岩简历作假,使这位创作者的身份受到了质疑。

此后中国新闻网的记者联系到创作者邵岩并对其进行了采访,邵岩表示:“网上流传的视频是去年拍的,并非一时兴起作秀,自己已用‘射墨’的方法创作了十年。” 对于最近网友的骂声,邵岩表示可以理解。“带有先锋性的东西,大家怎么骂,我都理解。”“注射器呲墨书法”有着自己的理论,他认为用注射器书写能够解决传统书法中毛笔需要不断蘸墨的“缺点”。传统书法讲究“气息”,即作品的气息需要从始至终尽量贯穿,一气呵成,但是毛笔中的墨用完以后再去重新蘸墨会“断气”,用注射器就会减少这种情况的出现,甚至可以表达出“一泻千里、百般缠绵、激情四射”的状态,这是一大好处。邵岩先前将自己的书法分为“传统书法、现代书法、类书法或叫抽象书法”三个类别,显然真正的书法被他归入了传统书法一类中,而“射书”(“注射器呲墨书法”的简称)则属于现代书法的范畴,二者并不冲突。随后他又改变观点,认定自己的“射书”就是书法,有人质疑他的作品连内容都无法辨认,他却反驳说草书作品也没几个人认识,为什么他的字不认得就不能算作书法。似乎在邵岩这里,他的理论体系是无懈可击的,任何反驳质疑的观点都可以自圆其说,有所解答。记者还注意到,近年来邵岩的作品还现身拍卖市场, 2012年创作的《青山独归远》于2013年在上海拍出29.9万元的价格。此外,邵岩2010年创作的《英雄》、2012年创作的《四时花开》等作品都曾以十几万元的价格成交,但同时也不乏流拍的作品。在视频火了以后,邵岩还受邀到各地表演“射书”,吸引各方关注,对所参加的活动起到了类似广告的宣传效果。

在“注射器呲墨书法”的视频出现以后,网友多数认为这样的创作不算书法,多数新闻媒体及公众号转载新闻的时候也使用了“是艺术还是作秀”的标题。可见在大众和社会多数人的眼中,这样的创作形式并不被认可,或者说持怀疑态度。但在批判声音不断放大的同时,也有少数人表示支持。书法家张强认为这是“当代书法”的创新,表达要追求“我们这个时代的书法应该是什么样子”,而且认为是一种艺术进步的表现。那么“当代书法”的本质又是什么?支撑他和邵岩的理论依据从何而来?

很多当下学习传统书法的书写者不甘于屈居古人之下,试图在古人法帖的基础上,即传统书法的基础上加以创新形成当代独特的书法面貌,从而衍生出“当代书法”的定义。这些人多数在创作形式上进行改变,如边吼边写,在直立的纸上表演书写,用拖把、绳子等非毛笔的工具书写,甚至不知道自己写的内容是什么,过分注重表现激动的情绪。目标是将自己的作品区分于古人的传统的书法,但实质已经与书法割裂,却还给自己冠上“当代书法”的创新名号。这是各种“千奇百怪”“丑书”等受人质疑的创作形式的根本动机和所谓的理论支撑。大多数书法行业内的人士对此并不认可,创新不代表取代,注射器取代毛笔本身就是动摇了书法的构成部分。在书法的三个构成部分,即笔法、结构和章法中,笔法是通过毛笔的特性来体现的。粗细变化、笔毛枯润、笔锋绞转及圆锥状笔头能够体现的360度与纸面的不同接触程度,这些基本笔法的形成过程通过注射器都无法达到。在书法最根本的层面上进行取代就没有谈其表现出的艺术特征的根据,在“书写”与“内容”两方面都和书法相割裂。与其称为“当代书法”,不如直接归于书法以外的当代艺术的范畴,或许还有值得肯定的地方。

其实真正的书法创新古来有之。邵岩视频中的纸是竖着立起来的,区别于一般在书桌上平铺的纸张摆放。但是古代不乏“题壁书”的例子,即在立着的墙面上写字。东晋王献之、唐代怀素、五代杨凝式都有这样的记载,这并不是当代人的创新。唐代草书大家“草圣”张旭对书法的癫狂要比邵岩更甚,相传张旭性情洒脱,才华横溢,又好饮酒,常常喝到大醉开始写字,有时甚至用头发蘸墨写字,但是张旭在经过这种“书写工具”的新尝试以后依旧回归毛笔书写,而将癫狂状态时的极致情感注入书法创作中,因此才能产生极具丰富情感的草书作品。世人称张旭为“张癫”,但他的思想并不癫狂,他十分懂得艺术创作中应该取舍的地方。如果张旭真的以头发作书的作品流传,恐怕也无法归于经典法帖之中供后人学习。“张癫”之后还有一位书法史上有名的“米癫”,即宋四家之一的米芾,米芾倒没有在书写工具上做改变,但是他向来爱好石头,喜爱收集各类奇石,甚至用骗友人等方式骗取石头,并用这些方法夺取很多经典法帖以便自己收藏和学习。这种行为在当代人看来虽然颇为可耻,但确实反映出米芾实为性情中人,做事不循规蹈矩。米芾在书法艺术上的创新是前人不曾提出的“八面出锋”,意为不拘泥于用笔的中锋或者侧锋这样两种固定的用笔方法,而是各个方向都可以和纸面接触,极大丰富了用笔的多样性。“张癫”和“米癫”的创新是将艺术情感和个人的艺术创造性注入真正的书法创作中,都是对书法发展具有巨大推动力的书法家,他们的思想是在思考艺术本身而不是舍本逐末纠结于工具的取代和一味脱离书法本质的“创新”口号。这是“注射器呲墨书法”一经曝光便被大多数普通大众和业内人士声讨批评的原因。在工具上费尽心思也已经是古人尝试过并抛弃的试验结果了。

虽然多数人不认同这种创作形式,但这件事上热搜本身就已说明它获得了社会关注,这是很多勤奋写字多年的书写者都做不到的事情。社会关注度的后续则带来创作者的个人盈利、商业噱头等市场效应,如前文提及的邵岩受邀现场表演“射书”。这是书法走向市场的一条小道。一方面,在大众的眼中,书法和生活之间的关系并不密切,主要体现在家居装饰、过年买春联、赠送礼品等。在这些方面,书法的形式意义大于实用意义,甚至是可以被取代的用途。家居装饰可以用绘画作品甚至更贴近大众生活的十字绣、海报等形式取代;过年贴的春联可以用电脑打印,售价甚至比书法作品还要实惠得多;赠送礼品的种类更是丰富多样。在这样书法本身可以被取代的前提下,书写的水平高低、是否专业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甚至专业人士贬低的“江湖体”“丑书”书法也在这些形式中快速蔓延。另一方面,真正算得上书法的艺术作品则更多出现在个人书房、艺术展厅、博物馆、专业性的比赛中。这些专业性强、社会受众面窄的形式是大众很少能接触到的范围,似乎正应和了创作者所说“普通老百姓不懂得艺术是什么”。那么,怎样打破“普通老百姓”和“书法艺术”之间的鸿沟,即怎样去推进书法在中国文化产业市场的发展?

在固有印象中,书法更多和中年、老年等年龄段的大众相关联,较少和年轻人的生活产生交集。那么推广书法艺术和书法经济可以从年轻受众的角度寻求突破。2018年毕业季,北京师范大学书法系毕业班的同学在校园中举办“毕业祝福语”义卖活动,以5—10元出售定制祝福语书法作品。这种形式可以说是书法、年轻人与毕业季这种热度时期相结合。除此之外,各种节假日等热门活动时期都可以开展这样双赢的活动。目前全国已经有100多所高校开设书法专业,在这些高校中可以让书法专业面向全校师生,如开展专业学生指导的社团活动、非专业学生书法比赛、留学生书法兴趣班等,可以极大提高学生对书法的了解和喜爱程度,从而将书法元素融入年轻人的生活中。此外,可以运用一些当下的流行产品与书法相结合。此前故宫文创产品的盛行是博物馆文化与大众接受的一个成功结合的范例,其中有很多以古代书法字帖和皇帝语录(如“朕甚为喜悦”)等内容印制的纸胶带受到了大众喜爱,不仅提高了我们日常使用文具的趣味性,而且拉近了具有严肃形象的博物馆和大众之间的距离。从文创的角度入手,使大众对博物馆文化及传统文化有更多的了解,也提高了大众的审美意识和文化素养。以纸胶带为例,微博上有一些拥有上万粉丝的书写者自发形成了“写字圈”,他们书写的很多内容或者接受定制内容的作品常常选择印制胶带进行贩卖,从而在文具方面扩大了硬笔书法的影响。以上这些形式虽然规模不大,但相互之间有密切的关联,可以形成一条涉及面广泛的产业链,还可以和日常生活结合在一起,甚至不需要专门去展厅或者博物馆就可以让书法走进个人的生活。从受众者的角度出发,提高大众审美和加强艺术教育是使艺术与大众结合的根本途径。“注射器呲墨算不算书法?”提出这个问题就说明大众对于书法艺术还是保有基本的审美判断。这种行为虽然引起广泛关注,但批评声音居多,则说明大众对于“非艺术”是不满的,对真正的艺术是有需求的。在排斥冒充艺术的“非艺术行为”上,大众与专业人士还是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但是普通大众对于“江湖体”为何没有分辨能力?所谓的“丑书”为何一直招骂?多数老百姓家中挂的书法作品真的能算作书法吗?微博曾经有专业人士晒出自己的作品,但是关注与评论的人却寥寥无几,甚至仅有的评论还表示“这样的字小孩都能写”“写这么难看还叫书法家”等,对真正的艺术嗤之以鼻。这样的现象又何时能改善。

书法不是单纯地写好看的字,而是一门传统艺术,提高艺术与“好看”的辨别能力还需要在基础艺术教育中加以补充。虽然现在的中小学书法教育还存在多种问题,但是国家已经有这样的意识去培养学生的美育能力和审美意识,并对传统文化给予一定重视。如果这方面的教育体制加以完善与发展,未来全民对艺术的欣赏能力将有所提高。另外,物质生活的提高将带动个人精神需求,那么,什么样的精神需求是正确的及怎样获得正确的精神需求?一方面在对大众审美的正确引导和加大宣传力度的同时,还需要书法本身水平的提高。提高大众审美是外部因素,书法艺术自身的问题就是内部因素。为什么追求创新就会出现“射书”?“射书”就好像走了弯路一样,在正确的艺术道路上没能坚持下去,最后变成不伦不类的形式。书法本身的提高在于书写者的自我艺术追求和长期坚持的艰苦练习。设想大众能够分辨何为精华何为糟粕,但却没有人可以拿出好的作品去满足大众的审美,也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就像国产影视剧中好剧本很少,拥有好资源的优秀演员很少,资源和演技的不匹配是一方面的问题,剧本的创新与完整度是另一方面的问题。如果市场上都是优秀剧本,但得到这些角色的演员演技欠佳,观众又怎么会认可。相反地,大众发现了一些演技佳、人品好的演员,但剧情实在不尊重观众的智商,我们又怎么愿意浪费时间去看这样的影视剧。可见,无论何种艺术,只要走入大众的视线中,去满足大众的审美需求,都需要内质与外在接受相匹配。近两年大众对流量至上的影视剧早已麻木,但对剧情好,演技佳的作品更为叫好,哪怕所有演员都没有名气。这样的现象是否能给书法市场的发展带来启示:大众的眼光高了,书写者也应该刻苦练习专心写字,在对艺术的追求上不懈努力,使书法艺术本身具有更大的魅力,才是正确的道路,才不会再出现“注射器呲墨书法”这样荒诞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