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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代史分析与建设之途径总结

【摘要】:综观近百年来之史迹,中国之贫弱,人民之痛苦,为近代先进国所无之现象。中国对外,本于固有之思想,应付新环境之问题,徒供外人侵略之口实,造成现时国际间之局势;内则政治上积弊深痼,改革多为名词形式之更改,政府反为虐民榨取之机关。中国自秦以来,名为中央集权,而领土广大,交通不便,地方长官常握大权。中国民众未有政治组织,参加政治运动,宗法虽能协助政府维持治安,固异于自治团体。

综观近百年来之史迹,中国之贫弱,人民之痛苦,为近代先进国所无之现象。夫以文化悠久之国,领土广大,人口众多,当为世界强国之一,乃竟无不失败,屈辱过于小国。今立国于大地者,强国不过六七,而数十独立小国,内政外交均能自主,人民并得安居乐业。论者虽曰列强各欲维持势力之平衡,国际主义久为识者所提倡,公断条约又能维持国际间之和平,而小国政治入于轨道,内则维持境内之治安,外则遵守国际间之条约,实一主因也。中国对外,本于固有之思想,应付新环境之问题,徒供外人侵略之口实,造成现时国际间之局势;内则政治上积弊深痼,改革多为名词形式之更改,政府反为虐民榨取之机关。民间生产事业向不发达,人民多度马牛生活,而士大夫往往利用其弱点,瘠人以自奉。要而言之,国内问题,一由于生产事业之不发达,人浮于事,钻营奔走,无所不用其极。一则知识浅陋,无由认识新时代之问题,而有彻底之改革。吾人非知困难之症结,将无改革之途径,虽曰事有政治人员主持,而吾人固不可不知国内之实状。兹略言之于下。

清代冗官太多,官署组织不密,官官监视,而少治事之员,其思想盖本于无为而治,不扰人民也。今受外国影响,政府除维持境内治安、防御外寇而外,尚有发展生产事业,力谋人民幸福,不幸事实竟与理论相反。其原因则处于领袖地位之士大夫,初囿于思想环境,不知列国之政治,借镜比较,后则盲然尊主外国,而于列强之政教民情多不知悉,以为改易名词,创办新政即可富国强兵。天下固无若是之易事。其人原不明了积弊之所在,不过视势所趋,时人之好尚,环境之转移,人事之变迁,发为议论,并无实质之主张,一定之政见,且居于养尊处优之地位,不识民众之疾苦,社会上之需要,主张共和者,忽而赞成帝制,忽而拥护军阀,面目改易,有如伶人登场,奔赴居官之后,各谋巩固其地位,引用亲故,自成一系。士大夫多无职业,争欲攀龙附凤,及无位置安插,裁汰旧员,作为调剂;达官要人更荐引其亲友。于是官为人设,用非其人,政治人员多无所事。其经费则出自困苦流离之贫民,夫于贫民之身,榨取血汗所得之资财,养此大批冗官,既为不平之事理,又为政治上之罪恶。其人并不知耻,虽曰职业困难,而政治人员待遇之优,亦其原因也。多数人民于现状之下,一年一家所得之酬报,不出百数十元,教员除大学教授外,月薪多在百元之下,即就教授而论,亦多不及政治人员。奢侈生活之欲望,强于其他观念,经济势力,固能支配人生。做官除正俸外,尚有办公费等,卑劣者且受贿赂馈遗,营私舞弊。其人多无一技之长,将随政治势力转移为进退,存有五日京兆之心,得意之时,则欲多得金钱,为其退居安乐及妻妾子女奉养之费。先进国家多办一事,人民多出一钱,乃于我国事未兴办,利弊尚不可知,而人民业已增加负担。其原因则先立官署,委派官员,事务之繁简,则所不计。谚曰:“先有官署,后找事做”,颇恰合于事实。镇江筹办自治,分若干区,初名行政局,一无所事,以旧自治捐为经费,不敷之款尚巨,听局长自筹,则其明例。后改局为区公所,月领二百余元,清闲一如昔日,而款出自贫苦无告之农民,不能谋其利益,反而剥削贫民。又如南京筹办自治,市政府分区设官,月给津贴,官实无事可办,调查户口则转抄之于公安局,投票选举则亦有名无实。市政府后以经费困难,停止津贴,工作人员以为自行筹款,将起市民之反感,仍请津贴,靡款已巨,而自治迄未办成。此固不限于一乡一市。又如各县建设局经费,几全用于俸给办公费,而建设事业,反无款项,宁非怪事!

政治上之积弊,尽人所知,而竟一无改革,主要原因,则无主持之领袖也。领袖出身行伍,姑置不论。其受高等教育者,亦多不明国内实状,缺乏改革之诚意,指挥之才能,而徒粉饰,博猎虚名,拟定之章程计划,大而无当。其人盖无政治天才与经验,而所受之教育,在外之见闻,迥异于国内环境,希望太奢,终无所成。青年深受刺激,痛恶顽固落伍之思想,往往不辨轻重,不问得失,凡所谓新思想、新主义、新计划者,类受欢迎,乃于不知不觉之中,存有成见,而更增加政治上之困难。其尤难于解决者,当为武人专政。清代重文轻武,成为风尚,民国以来,境况全非,其领袖多卒业于天津武备学堂,袁世凯于直隶练兵,用为将士。袁恃其力,并以阴谋得为总统,及帝制失败而死,北洋军阀失其统驭指挥之领袖,据地称雄,互相勾结,朋党相争,内战频起,以致中央命令不出都门。其人类多幼稚,徒以兵力,榨取民财,供其个人党羽之奢侈生活费用,法律禁令仅为小民而设,又不善驭部下,维持治安,故终次第失败,盖其受命于人,尚能奉行,处于领袖地位,则处置乖谬也。失败要非民众之力,代而起者仍为武人,辗转循环,而民苦矣。时至今日,政治问题不解决于政治会议社会舆论、民众要求,而解决于兵力。政治未上轨道,地方武人干涉民政。所有计划,直为空谈。

于此现状之下,吾人所当注意者二:(一)中央之无权。中国自秦以来,名为中央集权,而领土广大,交通不便,地方长官常握大权。清季女主听政,疆吏平定内乱,位尊望重,于其管辖境内,大事例虽奏报朝廷,实际上多能自主,其后交通较便,改革未著成效,而清已亡。革命期内,举兵领袖跃为长官,袁世凯统一政权,为时甚短,此后中央权力,迄未达于各省。北伐成功,而割据形势如故,中央迭次讨伐,尚未统一政权,外患更增加其困难。就中央组织而言,机关太多,牵制太甚,遇有非常事变,发言者多,负责者少,甚至无人肯负责任。政府拟定计划,仿自外国制度,不合国情,实行困难。论者谓操切偏重不良之计划,不能执行,反便于民。吾人固望政府慎重考虑,详加审察,尤不愿其无力执行。地方政府组织亦极复杂,省无论矣;县亦添设官署冗员,上有党部,下有绅士,多所顾忌,任期无定,望其有为,殆不可能。(二)政府与民众无关。专制独裁政府之下,人民除纳税及遵守法律而外,别无参政之机会。中国民众未有政治组织,参加政治运动,宗法虽能协助政府维持治安,固异于自治团体。民主政治行于外国,有悠久之历史,中国先无基础,又无准备,一旦贸然采行,徒供政客操纵,劣绅把持,而良民未受教育,不知环境之变迁,行使参政之权利,专制变为共和,乃为名词之改易,人物之推移,实质上并无改变。民国而民无权,共和徒供贿选。论者不知困难之症结,而唯诋毁共和不适宜于中国。国民党效仿苏俄制度,亦未成功,党内纠纷时起,问题解决非本于协妥精神、公开会议之表决,而多定于武力;形式上虽似少数人之独裁专制,而实际上应付各方,敷衍各派,多所顾忌,去独裁犹远。

今日政治上之急务,首在中央权力达于各省,统一方法无论武力统一,或独裁专制,苟势力达于各省,任何代价之下,固远胜于武人割据,互相猜忌,拥兵自固,榨取于民也。次则开放政权,许民参政,盖民众与政治无关,虽由于历史上之遗传,而武人政客劣绅假造民意,阻挠民治之发展,政府且无善意扶持拥护之决心,实其失败之最大原因。吾人希望倾向于逐渐改革,凡有选举权者,皆善使用,不为他人利用,庶使民众知其与政治关系,而政府力量,即为民众力量。此固不易一旦实现。民间急切需要,无过于维持治安,减轻负担。维持治安本为政府存在之根本理由,减轻负担,则收入减少,政府现方患穷,何能实现?实则官吏俸给,军队饷糈,为政府最大之支出。军饷姑置不论,政费之可减省者尚多。政府庞大组织,人员不唯无事可办,而且多所牵制掣肘,中国已至民穷财尽之时,决不能养冗官,与其一路哭,何如一家哭耶?用人当如商人营业,非事业发达,人不敷用,决不可添置一员。忆读美国史,荒地许民耕种,凡上申请书于总统得其签字,即为私产。一八一六年,总统梅迪生(Madison)公务繁冗,领地书积至二千,咨请国会添一书记,议员尚有论其不可者。美国政治较之他国,浪费已多,此虽偶尔之事,固可见其因事用人,决不因人设官,虚縻公款也。中美财力不能相比,靡费公款反多于美。夫于穷苦之民榨取,供养冗员,受之者视为职业,恬不知耻,彼援引党援者,非罪恶耶?

政府节省,非为财政着想,乃政治家对于国民应办之事,财政困难更可促其早日实行。中央收入较之清季增达数倍,省政府税收犹不与焉。清代地方官俸给,兵勇饷糈,均由解部之款扣下。厘金虽作地方经费,亦须报部,用途或按成案办理,或候旨核准。今则中央地方收入划然为二,不可谓非进步,省如广东一年收入一万万元,超过光绪中叶全国税收矣。清以关税、田赋、厘金、盐课为大宗,今则关税、盐课益处于重要地位。关税自主以来,税率提高,二十年收入最旺,增至二万四千万两,合三万七千万元,视光绪季年增达将近十倍。盐课自抵押外债,雇用外人,稽核严密,岁收大旺,政府近更加税,二十年增达一万七千六百万元。夫盐为人生必需食品,无论贫富,纳税相同,富人于通商口岸,尚可购食精盐,贫民则出重大代价,购食中杂泥灰之污盐。公平税则当视纳税人之经济能力定其高下,今于穷民征收重税,固天下不平之事理。厘金种类有落地税、统税、附加税等名目,外人运入洋货,或贩运土货出口,反得免厘,而厘卡之多,税率之重,稽查之骚扰,途中之稽延,莫不病商害民,乃竟细大不捐,兼及邮包,国货价值因之提高,所谓自杀政策也。二十年一月政府实行裁厘,交通便利之省奉命办理,而边省或财政困难之半独立区,仍有征收者。政府更举办统税,国税因而增加。田赋原为历代主要收入,民国成立作为地方经费。中央除上税收而外,尚有印花烟酒等税,国税近以内乱外患之影响,收入减少,财政困难,乃以发行公债为一时救急之方法,债额增加,困难益甚,固非办法。

支出据二十年度预算,共八万六千八百万元。预算之在我国,近于估计,尚有临时增加经费,如政治会议指令财政部拨出之款,亦有以收入奇减而节省者。其重要则在略见各机关之要求,及分配之情状。

支出以债务为最多,中分外债、内债及条约上之赔款。赔款以拳乱为最巨,时期又长,近受欧战之影响及国际形势之改变,列强或放弃要求,或作为教育文化之用,或移作建设经费,其作赔款交付者,无足轻重。雷莫(Remer)于其所著之《外人在华投资论》不作赔款计算,预算则以债务视之,用途固与债异。外债成立颇早,多因军费或赔款无出,出重利息,并有确实担保,方始借得,用于生产事业者,仅拳乱后之铁路借款。民国成立,借款多作政费、军费,外国亦有利用政治借款,扩展其势力,无庸担保品者。外债遂有有担保品及无担保品之别,据雷莫调查,二十年(一九三一年),中国所欠外债,共四万二千七百七十万美金,占外人在华投资总额百分之十三点二,无担保品之外债本利久未归还,额数将益增加,尤以日本为多。铁路借外款建筑,或外国投资筑路者,尚未计入,雷莫谓迄二十年,共美金八万四千六百三十万元,占总额百分之二十六点一。内债初以国内从未举行,人民不甚信任官吏,且无购买能力,发行无多,销路困难。自革命军北伐以来,恃发行公债为维持现状及军费之策略,额数增加,约达十万万元,初由官署向民劝募,后由银行承销。忆十六年,吾乡劝募库券,县政府饬乡董向绅富劝募,乡间本无绅富,乡董以恫吓之词,向有产业者摊派,违者拘捕送县,乡人不敢诘问,迫而商请减少,或承认少数款项,不敢索取收条。及库券发出,乡人一无所得。及冬,政府续发库券,由行政局劝募,仍用旧法,有田十亩者亦被指为富户。局长上受县长令催,下有委员坐索,知其虐民为害,迭次请求减少,而不可得,势无可如何也。纷扰数月,行政局变为筹款机关,其困难则镇江列为大城,繁华发达之区,原在城市,而县长见好于潜有势力之绅商,乃向四乡摊派,农民贫苦无援,行政局为下级官署,唯有服从而已。嗣后公债改由银行承销,实一重大改革。额数有增无已,还债竟达三万四千万元,占总额百分之三十八点四。政府发行巨额之公债,超过普通人民之购买力,银行用为准备金,乃与政府处于关系密切利害共同之地位,遇有非常事变,将即影响全国经济,九·一八事变税收锐减,上海闸北事变影响全国金融,政府无法支付到期公债之本息,最后改为减息延期还本,始得免除人民之恐慌,经济组织之崩溃,瞻望前途,仍难逆料。

军费次于债务,占百分之三十三点二,事实上公债以减息延期之故,支付款已减少,军费跃占第一。一年军费究有若干,无人知之,其困难则半独立之省,军费由省库支出,军队无饷者,且于所据之城邑摊派勒索,内战一起,则拉夫派粮,征用牛马车辆,事起仓促,更无从估计。直属中央队伍,人数若干,亦不可知。据吾人所闻,兵士仅能领得伙食费,购买军火约占预算若干,亦非吾人所知,鸦片开放之省区,特税为军饷收入之一,其数亦未计入。故今全国军费占据第一位置,毫无可疑,其数盖逾收入二分之一。预算中所列其他名目,除教育文化一项而外,全为行政费用,表中所称之实业建设等名目,亦多属于主持其事官署之行政费,而教育文化事业合经常临时费计算,共一千八百六十五万余元,不足总计百分之三。此指中央而言,地方教育文化经费,数亦无几。中国迄今政治未入常轨,地方未脱军政时代,建设事业更无经费筹办。所可异者,军费若此之巨,兵士犹不得饷,外不足以御侮,内不足以平乱,盗贼遍地,乡村无可安居。国内急务无过于维持治安,非全国政权统一,将无裁兵之望。综合政费计算,约占百分之二十五,超出二万万元,设立庞大机关,豢养冗员,于民究有何项直接利益,实一重大问题也。

中央患穷,各省财政亦多处于绝境,论者谓由于裁厘加税。厘金原为地方收入,裁后举办营业税,工商业发达之省,补足厘金原应有余,无奈创办之始,规模不备,稽查不易,事无成例可援,负责者又无经验与办法,抵补款项乃感不足。实则此非主要原因,裁厘之先,各省业已闹穷,此不过增加其困难耳。半独立之省,税收大部分养兵,收入增加,则兵益多,绝无财政宽裕之时;直隶中央诸省,除保安队而外,无须养兵,而经费耗于复杂之机关,无数之职员,经费多而人员亦多,财政自不免于困难,此症结之所在也。省库收入,以田赋为大宗,正税而外,附加税名目不胜枚举,正税一本旧例,大部分解至省库,附加税初指创办新事业之经费而言,有增无已,吾乡农民输纳附加税远超过于正税之上,二十一年之名目如下。

自治八厘

筑路五分

公安六分

普教八分

积谷一分

农业改良税二分

党部民众团体五分

教育四分三厘

抵补金一分

水利一分

保卫经费一角

综计附加税共三钱四分一厘又银一角,其先一年政府着手整理田亩,每亩征收清丈费二角,合银元计算总共去一元无几。正税以田土肥瘠之不同,尚分等级,数在三四角下。吾乡多山,土壤硗薄,人民无所冀图,亦无改进计划,附加税犹少,其在他县有超出二元以上者。自治、积谷、农业改良、水利、筑路,犹曰专谋农民利益,不得不筹款兴办。公安则公安局之在乡镇者,业已裁撤,农民竟为城市分担经济责任。教育亩捐共一钱二分三厘,学校多在城市,乡村仅有一二简陋不堪之小学,农民出重代价,反送子女于学塾读书,中级高级社会享受实利。党部民众团体活动于城市,而经费则由农民担负。保卫经费指教练军官为乡村保卫团之用,公安捐与之无关。抵补金则弥补费用之不足。凡此种种,多与农民无直接利益之关系,强取其血汗所得之金钱(指有土地农民而言),其人日度马牛生活,何忍强其担任重任也。就谋农民利益而言,自治捐输纳已久,而自治毫无成绩,所设官署,徒为鱼肉乡民之机关。筑路则吾乡数年尚未完成一路,田已筑成路基尚须纳税。征收水利捐多年,从未于吾乡开浚一河,兴筑一闸。尤可异者,天旱或水涝或虫害之年,田地或无收成,或收成减半,正税可得减成征收,而附加税则以用途指定,减成征收或全豁免,则别无经费,视为收入之机关,势将无法维持,乃多征收如故。总之,中国田税之重,世无其匹,而病害农民者,无过于附加税也。凡政府筹办一事,即新创一税,征收之正税,若非出自农民,或与之无关者然,岂农民占人民多数,行政人员之俸给办公费等,须其担负耶!夫办一事立一新税,含有商业性质,不幸税已缴纳,而所办之事毫无成效,农夫亦无何如,税之征收,从未征求民意,不过决定于长官,农民唯当纳税而已,吁!可慨也夫!

鸦片公卖之省,尚有特税,农民种植者,每亩征税十数元,谓之罚款。近时种烟之区域广大,生产过剩,烟价大跌,农民所得不足纳税,改种嘉谷,官长称其懒惰,征收懒税,每亩亦十余元,农民尽其所有,力亦不能担负,唯有再种罂粟。安徽北部农夫曾奉命种烟,种子播后,烟苗已出,忽又奉命铲除,而种麦之期已过,田乃荒芜,政令不一,农民诚无死所。四川田赋一年征收四次,亦骇人听闻之事实也。田税下首以营业税为多,据二十二年《申报年鉴》,七省有营业税收入报告,浙江凡六百九十万元,江苏未有只字,办理得宜,固巨额税收也,其他税收,尚有契税、牙税、屠宰税、杂税等名目。契税视田买卖多寡而定,江苏年逾一百万元,牙税由来已久,政府所得至微,而苛扰贫民之甚,过于厘金。吾乡买柴买鱼,柴夫渔人不得自主,须由行家作价代秤出售,每百取十。江苏最旺,年凡五十三万元,贫民所出,倍蓰于此。屠宰税亦为苛捐之一,广东收入年共二百万元,江苏五十万元。杂税种类繁多,名目不一,不愧苛捐恶税之名,无足深论。其在经常税外尚有房捐,江苏省政府举办,吾乡高资为乡镇之一,住民数百家,房屋多为祖传产业,犹不能免,交解之款一千余元,他可想见。

就上事实而言,政府患穷,而民已无担负直接税之能力,各省税收极苛扰琐屑之能事,吾人之希望,一为政权统一,领袖人物互相谅解,政治问题不以兵力为解决之途径,而能大事裁兵,减轻人民负担。一为政治采取商业之原理,裁去骈枝,汰减冗员,组织趋于简单,人员各有所事,政费大可减省。一为发展生产事业,以军政费之一部分,移作实业之建设经费,增加人民富力。以上希望,虽为含混之词,实为国内急切之需要,能否进行,固不可知,即能实行亦未必一旦成功。于此过渡时期,吾人希望中央地方各有收入支出平衡之预算,财政部及财政厅不但为出纳之机关,且得斟酌需要,核减或商定各机关之经费,预算成立之后,决不轻加修改,或有额外支出也。盖各机关为其事业之发展,主持者或顾情面安插人员,多欲增加经费,其提出之要求,就整个政策或经费分配而言,不免偏重,主持财政者,必当根据财政状况,政府政策,视其需要之缓急,而能有所减少决定。先进国之财政部,往往如此,英为明显之例,无待赘言,日本亦与之相类。否则财政部专筹经费,支付军政各费,而上级机关随时令其筹款拨款,终将无法应付。财政部当有核减经费之权,中央直属机关之收入,亦当解部。今司法院、交通部、铁道部各有收入,而多会计独立,闸北事变之后,行政人员减成发薪,而官署之有收入者,多未遵守,同一政府之下,待遇何能有异?不过证明财政之不统一,而制度亟应考虑改革者也。

征收税银,方法亦有改革之需要。进出口税由海关征收,通商口岸多设海关,裁厘之后,长江内之海关多已失其重要,不如酌配视情形,于长江口征税,而将其裁并也。盐税久当废去引地,就生产区征税一次,而许商人自由贩卖,盐法成立已久,引商为其利益之计,百方反对,竟未实行。吾人可断言者,政治入于常轨,政府顾及人民利益,终将实行。统税就产地征收,不若厘金之病害商人,而固近于裁厘前之落地税。吾人深望财政部辨别物品种类,民间需要,豁免麦粉火柴统税,对于卷烟等奢侈品税率尚可提高。印花税据二十年岁入预算,列为一千五百万元,而于内地则为扰民病民之恶税,前闻安徽太和县每隔二三十家即有代售印花处。代售者兼为稽查,恃之为生,印花一分售钱一千,后以县官干涉,减为五百。民间无论购买何物,有无发票,超出规定价值,概贴印花,买猪贴于猪身。乡民不知法禁,犯者备受稽查勒索,不遂其意,则称送官,乡民畏官如虎,唯有视力缴交罚款而已。此种暗无天日之事实,虽曰极端之例,而内地征税之黑暗,据吾人之见闻,类于此者,不知凡几。田税为地方大宗收入,而底账多在胥吏之手,久应整顿。吾乡农民已出丈量费,而整顿则为空言。胥吏未有薪金,舞弊之案时有所闻,钱粮久已开征,而通知单尚未送至乡村,甚者已至罚款之期,方始送下,吾乡曾有其事。罚款例为百分之二十,亦出于贫苦之农民,据《申报年鉴》,江苏一年凡十六万元。他如营业税等采用包税制,经手者视有利可图,方肯认担,商人所纳者多,政府收入者少,税收之不旺,则其明证。

政府税收一耗于兵费,一用于政费。政费之当节省,已如上言,而养兵之多,军饷之难,亦吾人所当知者也。国内军队确数,无人知之,数年前之估计,约二三百万。中央军设备较全,军官多受军事训练,兵数则不可知。半独立之省,长官多所疑忌,恃兵自固。其据一区者,就地筹饷,更广收新兵。四川一省,言者称有五十万人,其隐讳之原因,则裁兵久为国内需要,招兵违反民意,且就编制而言,军师各有定额,故不肯公然承认添兵。事实上一师有至数万人者,枪械不足,则二三人共用一枪,战斗力殊为薄弱,而武人拥兵自雄,竟不觉悟,祸国殃民而已。兵士多为市井之游民,衣食困难之苦力,入伍原为谋得衣食之计,乃自兵数增加以来,饷糈困难,每月所得,扣除伙食,不过数元,剪发洗澡尚需费用,绝无分文养家。向时兵士尚得升为官长,今则机会甚少,故非无路可走者,决不入伍。军中纪律森严,逃者轻则重打,皮破血流,昏不省事而后已,重则枪毙。刘珍年曾于浙江掘窖,活埋逃兵,受此刑者惨呼不已,闻者心悸。盖兵于此待遇之下,存心欲逃,遇有时机,莫不争开小差,长官知其然也,严刑以警其余。招兵已成强弩之末,江浙除僻远穷瘠之地无应募者,商业较为发达之区,亦莫不然。官长乃有征兵之说,冯玉祥管理河南,各县摊派兵丁,县长更于各乡摊派,殷实之家迫而出款,招募他人充任,兼给以养家费。安徽亦曾有之,乡民苦矣。

国内养兵二三百万,专供内战之用,每一战起,就地拉夫,荷负军火,运送行李。夫役多为农民,吾乡曾有所谓招募夫役者,于田中捉去耕种之农民,家中无人养其父母妻子。城市拉夫,商民尚可罢市,表示抗议,非军事紧急之时,长官殆不肯为,亦有故拉衣服整齐之男子,出款给之,即可释放者。夫役多于乡村捉去,农民未有知识,亦无组织,有冤有苦无从诉告,唯有忍受听命于天。革命军北伐,夫役多由各城商会招募,幸其为时甚短,未成严重之问题。夫役外尚有车马骡等,征用后将无归还之期,军队驻扎之地,往往占居民屋,借用床铺零星用物,亦难归还原主,无饷则向民间征收面粮,无论贫富各有摊派,逐日送往,虽家人饥饿,亦须设法借贷,唯命是从也。战争开始之际,战区人民逃避一空,遗下财物,变为军士所有,此就人民受害而言,自军士方面而论,其情状亦甚悲惨,战场上同胞残杀,究为何事?战而胜利,徒供少数人之升官发财,死者家无信息,人生本有一死,原无足异,而老弱流离,固亦可悲。伤者幸而医治不死,身已残废,官长仁慈赏给数十元之恩饷,遣送回籍,已如父母之恩,嗣后生活更无人念及。战败之军队,死者固无论矣,伤者亦无人过问。江浙之战,卢永祥败逃,俄而奉命入苏宣抚,统率旧部进据南京,部兵纵火焚烧前督齐燮元伤兵医院,以泄愤。兵士奉命作战,不能自主,何竟相残至此?其未伤死者,缴械收为俘虏,俘虏先受兵士之检查,衣服财物均不能有,忆孙传芳于浙举兵,长驱入苏,奉军未及退出南京者,为苏军缴械,兵士袜中藏有一元,亦被搜去。不愿入伍者,身无路费,变为流离失所之人,与乞丐为伍。败兵溃散沿途抢劫,分散后,捕获讯明者,即处死刑。其在北方乡村有枪自卫者,遇有少数败兵,则强其缴械,待遇亦同于俘虏。故自兵士个人而言,吾人殊怜其境遇之苦,罪恶乃造成于好兵之军阀也。

养兵为供内战之用,战争起后,一部分枪械流于民间,兵士久在行伍,回归不愿再为苦力,亦无其他职业,迫于衣食,沦而为匪。江苏南部原无匪患,自齐卢战后,零星土匪开始出没于近山之乡村,初则掳人勒赎,继则向各村摊款,名曰送条子,嘱令限期出款,派人接洽,过期来杀,鸡犬不留。乡村先无自卫组织,报告至官,手续困难,出兵稽延,幸而派兵驻防,而匪已得报告,知其力弱,潜逃无踪。兵去则匪又来,采用方法,视前严厉,于是乡民不敢报官,而匪势成矣。其领袖或为秘密会党之头目,或为鱼肉乡里之恶棍,或为移居之客民,或为乡董之姻亲,今日绑去一人,明日又至一村,或索三千元,或得五百元,日有进款,而加入者益多,塾师且自为之。乡村殷实之户不敢回归,其无力出村者加入其党,或拜头目为师,乡村变为匪窟,旅客不敢往返,误入境内者,将有杀身之祸。匪众所绑架之人,初为殷实之家,后则往于草棚者亦不能免,佃户耕种山地不足十亩,家有耕牛一头,子亦为匪架去。筹款数十元始得赎出。余居乡镇,常闻人言,匪视儿童如猪,猪尚值钱十元,架一儿童至少可得十数元,此其所以细大不捐也。户口较多之村,创办保卫团以自卫,团丁多非本村农人,临时招募,雇用退伍下级军官一人,名曰排长,并出款购买枪械,款按田亩摊派,经常费每亩常为一元,少者将及数角,倘或延期,排长率领团丁至家,携带枪械,其势汹汹,非即付给不可。排长更为增加收入之计,扩张势力范围,保护他村,倘或拒绝,即有匪患;事实上排长兼为匪首,或与小股土匪勾结,出入均有卫兵携带匣子炮,声威赫然,无敢仰视之者。土匪架去之成年男女,或藏于庙中,或住于草棚,或缚之于床后,而眼以布蔽之,耳以棉花塞之,其于夜中逃出者,亦不敢言,乃成纷扰不安之社会。

此种现状之造成,一由于人民恐惧之心太甚,组织能力薄弱,地方劣绅无赖且与土匪勾结也。一则官吏重视法定手续,犯罪证据,民间疾苦无由上达,知之故作痴聋,及民不堪命,派兵往剿,而匪已逃,兵去则匪再来,兵无侦探,官不奖民告密,匪首家居,固无异于常人,乃不能损其毫末。土匪势成,地方团练或相似组织,力不能抗,反而供给其枪械子弹。北方民气较强,组织大刀会等,及其势成,聚众抗粮,为害近于土匪。南北几无安乐之土。近数年来,江浙成立省公安大队,官长偏重于密访捕拿,凡与土匪接洽送款之乡绅,犯有重大嫌疑之排长,众人所指之会党头目,捕获讯明之后,即行枪毙,匪众始有所惧,且自领袖死后,组织动摇,其悔过者不敢再出。乡民渐能安居,故事成功之难易,全在人为。曾国藩于湘,严刑拷打土匪,死于杖下者,时有所闻,奏报朝廷,自谓不顾残酷之名,门生且有进言。受刑死者数不满百,而所至之地遂无匪祸,就其功效而言,实不可非。乱世用刑,盖非虚语。所当知者,曾氏成功在其访求民瘼,奸徒无赖之行动为其深知,且许人民告密,故能不动声色,将其逮捕,刑罚为除暴之具,用以警戒其余而已。其人中有迫于衣食铤而走险者,政府不于根本着想,社会无法救济,徒用严刑,固为悲惨史迹。彼赖于工作,视为有利可图之营业,破坏社会治安,杀人纵火,实为罪大恶极之凶徒,则死有余辜。政府当双方顾虑,救济刑罚兼用也。

乡村不得安居,由于兵匪之横行,而经济状况之恶劣,亦其根本原因之一也。一国财力之增加,视其生产事业之发达,一般人民收入,超过其费用,生活方有改进。换言之,生产事业之进步,过于人口之增加,人民生计宽裕,并有储蓄,财力始有增加也。中国自订约通商以来,国际贸易输入,往往超过输出,其偶尔出超之年,数亦无几。中日战后,入超增加益甚,欧战时稍有减少,战后则又激增。近数年来增加之额数,尤令人惊异。

东北三省地旷人稀,自清季开放以来,山东、河北移居者日多,人口增达三千万,而土地之待开辟者犹多。农产品之输出大有增加,民国二十(一九三一)年,占出口数值百分之三十五点四。明年,所谓满洲国成立,夺取海关,自六月以后,东北海关即无报告,而上半年之输出,占全国总数百分之四十二点六,合东三省而言。将其除外,入超尤可惊骇。

十九年后,入超之货价超过于输出之总值,二十一年竟达倍半有余,综合华侨汇款入国,外国借款及外人投资,出口货估价之低廉,及外人在华之费用等,均不足以维持平衡。据雷莫调查,一九〇二年至一九一三(光绪二十八至民国二)年,华侨汇款平均年有一万五千万元,三至十九(一九一四至一九三〇)年,凡二万万元。其个别调查,十七年,华侨汇款二万五千六十万元,十八年,二万八千七十万元,十九年,三万一千六百三十万元,其根据则银行之汇兑等,洵属信而有征。外人投资共三十三万万美金,其中商业投资凡二十五万万美金。据雷莫报告,一九〇二至一九一三年,平均每年汇出之利息,共银一万四千八百五十万元,而收入年凡净得一万五千万美金。三至十九年,年凡汇出息银二万九百七十万元,而收入则美金二万万元。顾此仍为外人资产,一次汇入,将来年有本息汇出,性质迥异于华侨汇入之款,而难作为收入也。外人在华用费,雷莫别之为三:(一)列强海陆军用费,据其估计,十七年,共银一万三千九百七十万元,十八年,一万二千四百万元,十九年,一万万元。(二)传教慈善事业。十七年,凡银二千五百万元,十八年,三千万元,十九年,四千万元。(三)外人来华游历,十七年,用银三千万元,十八年,三千二百万元,十九年,三千八百万元。出口货估价低于实价若干,无从知之。综计此类收入,不足抵补入超,投资利息,及驻外使馆留学生等之费用;而十九年前年有生银流入,其原因则妇女变卖首饰,黄金年有流出,而外商且有投资也。近者生银反有流出,盖其自然之结果。都市人民仍未觉悟,购用外国奢侈物品。且自土匪滋扰以来,稍有资财者,不敢居于乡村。其人多有田产,往往吸收乡村之现银,消耗于通商大邑,乡村之货币不敷流通,一元之得视如宏宝,困难之状不可言喻。此种现状决不易于维持,吾人苟分析输入物品之种类,将益感觉前途之危险。中国向称以农立国,而食料反从外国运入,额数之巨。

自民国元年以来,食料量数输入之巨,可胜浩叹,所谓以农立国者,农民耕种褊狭之地,日度马牛生活也。此非偶尔之事,亦非全由于天灾人祸,二十年内,固有暂时苟安之局,亦有无水旱大灾之年,而年年均有巨额之输入。近时世界农产过剩外货倾销,亦不足以解释。其最大或根本原因,则人口增加之速,远过于土地之开辟,农民工作虽极勤劳辛苦,而收入有限,所得之微不足以供一家生活费用,生产食料不足以供市场之需要,反而贩运于外,维持民食也。二十年洋米杂粮进口,共值关银一万八千九百万两,二十一年增至二万一千一百一十万两,占出口贸易总值百分之四十三。以物价先后不同,涨落不一,不如量数之确实也。尤有进者,民国十年以前,米麦棉花虽有输入,亦有自中国运往外国者,如八年出口米凡一百二十二万石,九年减至三十万石,嗣后更大减少,至五六万石,无足轻重矣。小麦入口,海关于一九一一(宣统三)年,始有记载,最初十年。多则五万九千石,少则十余石,而出口者,民国九年有八百余万石,乃自十年以来,输入始大激增,出口锐减,十二年尚有六十万石,十五年则余四千石,而输入方面,二十年竟达二千二百余万石,二十一年一千五百万石,两年合计,共值关银一万三千九百万两,同时面粉亦有增加,以海关初未辨别粉之种类,中有杂粮粉也。糖则广东原有出产,可供国内之需要,乃因厘金之摧残,制造法之无进步,不能与外货竞争,日就衰微。外糖之入口颇有增加,其自十八年后年有减少者,以关税自主,税率提高,销路减少也,如二十一年。政府更用新法征收糖税,税率益高,四月一日实行,期前糖大涌进,实行后九月内输入不过二百万石,盖今人民生活,视糖尚非必需食品,非不得已不必购买,一则糖税提高,而偷运增加也。棉花于民国九年前,入口量数从未超过四十万担。斯年激增达六十七万担,嗣后更大增加,近数年来常在三四百万担之间。出口方面增减不一,十七年出口一百二十九万担,次年减至一百万担,又明年竟达三十七万担,后稍增加,十八年共一百四十余万担,运往之国,则为日本。棉纱自欧战后,入口年有减少,其原因则国人利用时机创办纱厂,外商亦于通商要埠设厂竞争,制造之纱锭增加,本国商人乃处于不利之地位,盖外商资本雄厚,技术经验管理均视华商为优也,遂为国内严重问题之一。

人口除食料或农产物外,种类尚多,棉货久占输入品第一,二十一年,为米所夺,尚有关平八千九百万两,其余货物亦均减少。其原因则农村经济破产,收获之五谷价既低廉,而又无法售出,民间无购买力也。煤油、柴油、滑物油共银七千五百万两,金属矿物六千万两,纸三千八百万两,化学品三千四百万两,机器三千万两,烟草二千八百万两,染料颜色二千五百万两,呢绒二千二百万两,木料二千万两。就物品而言,油类、矿物、化学品、机械或木料为现时国内缺乏货物,或为日常用品,或为制造货物之工具,他如棉货、呢绒、染料颜色、烟草,多为奢侈物品,棉货已言于上,呢绒视前一年减少一千万两,染料颜色则少一千三百余万两,烟草则减二千六百九十万两。凡此都市奢侈品,漏卮尚在一万五千万两以上,政府亟宜辨别种类,课以重税,或奖励本国商人制造。根本方法,则人民应有爱国之心,非本国所无之物,不宜多用外货。所可怪者,今所谓受高等教育者,衣非洋服不足以眩众,食非至外人开设之食堂不甘,船非外船不乘,物非外货不买。此虽国民中极少分子,而媚外心理,亟应改正者也。出口货几尽农产物品。

出口贸易,深受世界不景气之影响,大为减少,二十一年总值关平四万九千三百万两。豆占第一,二十年全国输出六千六百八十万担,东三省出口六千四百九十万担,占总数百分之九十七,值关银二万余万两。二十一年夏,东北征税权丧失,海关后无报告,而上半年输出之豆,尚值关银八千万两,超出输出生丝价值两倍以上。生丝现占第二,近数年来,销路日滞,十九年出口尚值关平一万一千九百万两,二十年减至九千五百万两,二十一年竟达三千六百万两,日人现操世界生丝市场,吾人尚难与之竞争。蛋于一九〇二年(光绪二十八年),值银一百四十万两,二十年后增至三千万两,民国十八年共值五千一百余万两,二十一年落至二千八百万两。茶则世界产量超过市场需要,竞争激烈,销路除俄而外,殆不易于发展。花生向以山东输出为多,近者东北种植,货品视山东为优,山东出口大受打击。棉花运往日本数已减少,棉纱则多运往印度、香港、关东州,日纱厂之出产品也。杂粮指荞麦、高粱、玉黍、小米而言。桐油原占重要地位,近者外国广收种子,从事于大规模之种植,政府更力予以保护,中国将来能否维持现时出口之地位?尚不可知。皮革矿砂等,幸其所值无多。总之,二十一年,出口货共值四万九千三百万两,视二十年减少百分之四十六,除东三省外,减少百分之三十六,斯年,世界各国出口贸易减少则为百分之二十四点六,两数相较,何吾国减少之比例反甚于他国?近数年来,银价大跌,吾国仍用银币,自金银货币汇兑而言,外货输入价值昂贵,土货出口价大低落,原为奖进出口货增加之良好时机,事实竟与希望相反,无怪农民益为穷困也。

国际贸易不能维持平衡,农民久无购买力,而货币尚足以供都市流通者,外人投资借款殆其主要原因之一。外商投资,据雷莫调查,民国二十年,共美金三十二万四千二百万元。其数虽难认为尽确,而大数盖在三十万万至三十五万万美金之间。英人于印度投资,总额不出四万万至六万万镑,外资之在日本,则为十二万七千五百万美金,吾国外资多于印度日本。欧战前外人投资于俄者,约美金三十八万万元,多于中国。英商投资于美国铁路者,约同于在华外资。比较四国外资数目,吾国为多为少,要视论者立场而异,吾人不必深论,所当明知者,印度为英属国,英人投资当作别论,其在他国投资则为商人之企业与借款,出于当事人之志愿,条件决与政治无关,而在我国外人利用领事裁判权之保护,及条约上之特殊权利,仅于通商口岸或政治势力区域投资。外资故未开发吾国富源,不过利用优厚之资本,机械之技能,工价低廉之女工童工,而摧残或阻挠我国工商业之发达,吸收我国之金钱,作其利息而已。此种现象,虽造成于已往外交之失策,而国内纷扰不已,亦其原因之一。时至今日,决不能安于现状,当有挽回或补救之计划也。

根据雷莫最近所著《外人在华投资论》,雷莫得有学会、银行、学者、专家、官吏之赞助,历四年始成,所得之数目必经详细审查,多属可信。拳乱赔款则以其用途改变,未曾列入表中。就投资而言,英国始终维持第一,中国所欠英债,约美金二万二千五百万元,英商直接商业(direct business)投资,凡九万六千三百万美金。日本位占第二,发展之速,远过于他国,三十年来,增加一千倍以上,九·一八事变之后,投资于东北者益多。初日俄战争,日本得有南满铁路,政府视为资产,组织公司,招商合办,借债经营,公司兼办矿产及其他事业,势力大盛。民国二十年,日本直接商业投资共十七万四千八百万日元,百分之六十则在东北。中国所欠日债凡四万四千八百万日元,中有无担保品借款约二万万日金,所谓西原借款也。前财相井上准之助曾谓不如“掷入海中”,而日本政府竟对银行承认责任,中国于关税协约亦许整顿无担保品之外债,若何解决,尚不可知。此外,日商尚借款于公司,汉治萍公司欠日款约四千万元,南浔路一千万元,合纱厂等欠款共七千七百万元。三项投资,共计二十二万七千三百余万日元,换作美金,雷莫作二一比例,共十一万三千六百余万元。俄国兴筑中东铁路,用费甚巨,商业则无重要发展。革命成功后,其政府否认铁路为投资,而亦不肯放弃所有权,故当作为外资,商业投资不足百分之五,他国款已增多,俄资比例因而减少。美商借款或承办之铁路较少,近于上海购得电力公司,美资比例始乃增加,其商业投资共一万五千五百万美金,中国欠债四千一百万美金,教会及慈善机关产业值四千三百万美金,共二万三千九百万美金。传教事业固无利息,生息资本则为一万九千六百万美金。法人未有新事业之创办,商业亦无重要进展,投资共九千五百万美金,教会生息之产业,亦并入计算;中国所欠法债凡九千七百万美金,共计一万九千二百余万元。德国初于山东经营,投资颇巨,欧战期内,丧失殆尽。战后,德商地位迥异于前,商业已有进步,二十年投资共七千五百万美金,中国欠款约一千二百万元,共美金八千七百万元。比国商业投资四千一百万美金,中国欠债四千八百万美金,共八千九百万元。荷意诸国比例较少,殆无说明之必要。总之,各国投资,除日本借款,公司而外,可别为二:一为政府借款,一为直接商业。借款用途毋足深论,日商借款华商,原为投资事业之一,他国商人竟不肯承借,故有直接商业投资之名。外人投资经营之事业,以运输为最多,运输指铁路轮船而言。铁路建筑始于清季,现时国内之干路,多完成于民国三年,款项则多借自外国,或由外人承办。轮船则外商经营之公司基础巩固,于民国三年,竟占百分之三十三。嗣后外人经营之其他事业,便较发达,资本增加,运输所占之比例因而降低。开矿以日人经营最为发达,投资亦其最多。其他事业除政治借款不计外,多在通商口岸,尤以上海为多。

各国在华商业投资,共美金二十五万三千一百九十万元,而英、日、俄、美合计凡二十二万六千九十万元,约占百分之九十。运输事业,轮船以英为最发达,日本次之,近数年来,日商营业不振。铁路则俄投资最巨,日英次之,中国铁路长约一万里,外国承办者三千余里,投资三万九千二百八十万美金,中国自行建筑者,共欠外债二万四千八百五十万美金,合计凡六万四千一百三十万元,此二十年情状也。关于外债额数,言者不一,普通估计,谓在美金七万万至七万五千万之间。雷莫将其仔细分析,谓十九年末所欠外债,约美金六万九千四百四十万元,无担保债额约一万八千九百二十万美金,中以日本为最多,约一万万美金。至商业投资种类,殆无分别说明之必要。

所当注意者,直接商业投资,几占总数百分之八十,比例之高,未见于世界任何国家。条约上之特殊权利,为造成恶劣现状主因之一,乃听外商夺取人民生计,不亦悲乎!外资集中之地,则在上海满洲,二地约占全数百分之六十。

综合国际贸易及外人投资而言,中国终将难于维持货币出入之平衡。据雷莫调查,中国付偿债务及投资利息,民国十七年,凡银二万四千二百万元,十八年,二万七千七百六十万元,十九年,三万九百四十万元。贸易入超及现银流出,十七年,四万一百三十万元,十八年,四万一千六百六十万元,十九年,五万四千一百二十万元。关于流入方面,华侨汇款十七年二万五千六十万元,十八年二万八千七十万元,十九年三万一千六百三十万元。其他如外人在华用费等,十七年一万九千八百八十万元,十八年一万九千零十万元,十九年一万七千六百万元。流入与流出相抵,十七年流出一万九千三百九十万元,十八年二万二千三百四十万元,十九年三万五千八百三十万元。三年中外人借款投资数目,亦不能与之相抵,十七年共一万万元,十八年一万七千万元,十九年二万二百万元。据此计算,十七年流出净数,应为九千三百九十万元,十八年五千三百四十万元,十九年一万五千六百三十万元。雷莫疑有其他不可估计之流入维持平衡,吾人见解则与之异。今日内地货币不敷流通,已成明显之事实,原因虽极繁杂,而货币自内地流出,或集中于通商要埠,或流入外国,固一要因也。据海关报告,二十年出口之金值银三千二百万两,二十一年值银七千万两,斯年现银出超凡七百万两。近时银价稍高,政府严禁银炉熔化元宝,将其装出。华侨深受不景气之影响,二十一年汇款仅及往年十分之一,金银出口必大增加。尤有进者,外人投资增加,所获之利益多,而硬货流出亦将增加,思念前途,危险恐多,吾人将安于穷困及经济压迫情状之下以偷生乎?

入超国际贸易及外人直接商业投资,为我国人民经济上所受之压迫。其他贫穷原因,虽可总括之曰生产事业之不发达,而困难之症结,吾人所当认识者也。国内农民约占人口百分之七十,耕地虽有增加,而人口繁密之区域,迄未减少其生计之压迫。满蒙荒地多在政客官吏之手,其人利用其地位金钱,不劳而获,佃户从无改良或提高其生活之机会。外人游历其地者,常谓住民之生活,尚远不及江浙农民。近者人口已大增加,据较信之估计,一八九〇年(光绪十六年),满洲人口六百万,一九〇〇年(光绪二十六年),增至一千二百万,民国九年(一九二〇年),约二千万,十九年(一九三〇年),凡三千万人,其主因则为移民。十二至十五年,出关者年凡五十四万,十六至十八年,年逾一百万,其中虽有冬季复还家乡,而留居其地者数亦不少。论者谓为世界史中大规模移民之一,而移居其地者,不过求免死亡而已。内蒙古如热河、察哈尔、绥远等,或以雨量不足,或以土地硗瘠,地理家估计其将来容收移民,不足一千万人,其言或失之太甚,无论如何,长城以北气候严寒,非春三四月,则冰雪不化,一年收成只有一次,生产远不如长城以内之土地,固有限制。开发西北亦有困难,近者虽力宣传,而仍限于天时人事。其地雨量较少,河渠淤废,凶年饥馑,乃为常见之事,农民又受贪官虐政之害,遂多流离死亡。实业调查团中之农业专家自渭水流域及陕南回归,著者问其是否有荒地可垦?据称于其调查区域,并未发现,农民于陕南高山耕种,尚宜设法禁止,种植树木,另谋其生计。陕北盖有荒地,而土壤气候恶劣,非有大规模之建设,殆难耕种。甘肃邻近新疆,一部分土地近于沙漠,新疆地多沙漠,可耕之地,均不甚多,希望殆远过于事实。

边省可耕之荒地有限,徙民实不足以解决农民之生活,即使荒地甚多,而亦不能改善其生活也。其明显之事实,则出关之农民多为山东、河北之人,二省人口固无若何重要之减少;欧洲诸国开拓新殖民地,亦未减少本国之人口。其原因则移居他地者,多由于生活之不安,生计之困难,迁徙之后,一部分人民生计或较宽裕,对于所生之子女将有财力教养,死亡率当可降低,补足迁移户口,实无困难。内地有无荒地可耕,论者不一。盖各省情状不同,标准亦不一致,所可断言者,肥沃之地,除个别区域而外,绝无弃而不耕者。荒地或为沙土,或为山地,沿江一带芦田,及不甚高大之童山,均可并入。顾此亦不甚多,耕种非有资本,及大规模之经营,则劳力多而获利微。此类建设事业,宜归政府经营。其在生计压迫及人民耐苦之省,山东农民且于高山种植,名曰梯田。浙江南部农民有于高山种植山芋,自山下日担粪一担上山,借以维持生活。此种情状为世界任何国家所无,日本土地狭小,可耕之地约百分之十五,农民尚不至此。吾国面积四百二十八万平方英里,姑置蒙古、新疆、西藏不计外,只有一百八十九万平方英里,直当美国面积之半。美有广大平原,中国唯辽河流域,可与相较,而区域之小,远非其比。美国耕地约当地面积三分之一,中国多山,耕地殆约五分之一。田亩估计,言者不同,吾人比较清季报告,及专家估计,殆不出十六万万亩。每平方英里除属地外,平均约二百五十人,法则一百九十二人,德则三百五十二人,英国三岛则四百八十三人,比国六百八十八;顾其可耕之地,约面积三分之一,工业又极发达。中国人口繁密之区,山东每平方英里六百一十四人,浙江六百五十七人,江苏八百九十六人。外人赈灾委员会曾谓每平方英里人口有达六千者,成都一带则逾二千人。凡此估计虽不必尽确,而人口过剩则为事实。就吾人见闻而言,吾乡一家有田十亩,即为殷实之户,佃户耕地亦多不出十亩。北方多种旱谷,一家耕地或较南方为多,收获反不如水稻量数之多。南方收获,就丰年而言,每亩稻则三四担,麦则六七斗。镇江、南京一带尚无如许之多,就吾乡农家而言,一年收入不过百数十元。

外国农民迥异于此,英美以工商业见称于世,而农民耕地之多,远非中国所及。就美国而言,据人口专家汤姆生报告,农民有田七十至一百英亩类多欠债,有田四百英亩则可维持其生活。生活费指除衣食住外,尚有教养子女购买书籍及娱乐之款,其起居饮食,不视都市之人为劣。每一英亩约田六亩,七十英亩有四百余亩,四百英亩则有二千余亩。每亩所得以四元计算,有田四百亩者,则一年收入,将近一千元,二千亩者,则约八千元。此种计算固不精确,目的则在说明中国农民穷困之根本原因,美国农制为粗放农业(Extensive Farming),中国为精细农业(Intensive Farming),其不同之要点,则美国所用之工少,中国之工多,生产数量中国每亩多于美国。收入方面美农所得多于中国十倍或数十倍焉。美制地未尽力,而农民生计,则颇宽裕,就农民幸福而言,宁取美制。中国人口众多,耕地太少,采用美制,且就实况而论,中国除水田产稻多于美国而外,每亩产量视之为低。其原因则长城以内多种两季,而美多为一季,地无休息,滋养料易尽,农民又无财力购用适当肥料也。设使施用肥料,生产固有增加,终亦有限,要不能出酬报递减律(1aw of diminishing of return)之限制。于此现状之下,选择种子及改良农业之种种设计,固稍能增产量,绝无改良或提高其生活程度之机会。其根本困难,则耕地少也。吾乡自太平军乱后,地旷人稀,一家有田数十亩,父死三子析居,各得十数亩,子各有子,亦以三人计算,则分产所得,不过数亩。亲友中之终年勤劳而仍不能维持粗衣蔬食之生活,欠债不堪者,职由此故。据吾人见闻,此实普遍现象,不限于一乡一地。其娶妻生子者,成年分居,又将若何维持生活?盖人口年有增加,而一乡耕地,终无若何增加也。

人口增加,而生产事业未有进步,为社会不安之根本原因,人口因无统计,专家估计谓在四万万五千万以上。外人估计则数较少,其人大多不明中国实况,而又不能利用史料,比较分析,结论出于猜想,殆无考虑讨论之价值。据吾人平日观察,乡村都市人口往往增多。都市户口增加,或由于工商业之发达,或避免匪患之结果,乡村则指无匪患者而言。其因零星土匪滋扰而他徙者,要为殷实之家,人数无几,人口故有增加,中国人口已逾四万万矣。据乔启明之统计报告,农民生产,平均每千人中四十二点二,死亡则每千人中二十七点九,两数相减,自然增加率每千人为十四点三,按百分计算,为一点四三。其所得数字,乃据金大农业经济系之调查,其工作限于财力区域,原不足为整个社会之代表。顾其他调查所得数且与之相差无几,故可作为讨论之根据。按百分计算,全国人口姑作四万万五千万,则每年增加之数将为六百四十万人,南京人口约七十万人,全国每年所生之子女,九倍于南京人口。其增加主因则为早婚。据英产科专家滕更(Duncan)经验之言,妇女大约十五至十九岁,平均产儿数为九点一二,二十至二十四岁,则为七点九三,二十五至二十九岁,则为六点三,三十至三十四岁则为四点六。其言与汤姆生之言大致相同。吾人之结论,则女子结婚年龄愈早,则生产率愈大。内地女子成婚年龄,多在十六七岁,其计岁方法,不同于法律之规定,倘按新法计算,则为十五六岁,无怪生产率之高也。更就男女比例而言,世界各国相差无几,而中国调查所得比例,男则一一四,女则一〇〇,甚者男则一二八,女则一〇〇。人口专家初至中国,以为调查多不足信,实则溺婴之风,清季尚盛,死者多为女子,父母哺养婴儿亦多忽视女子,社会上乃有畸形之状态,倘男女平衡,则生产率将高于任何国家矣。

人口已成中国现时严重之大问题,瞻望前途,更为危险。死亡率每千人为二十七点九,现时世界各国以药学之进步,公共卫生之讲求,死亡率莫不降低。先进国每千人常在十二至十四之间,中国民间缺乏卫生知识,婴儿死亡尤多,卫生知识近以政府之重视,国际联盟之合作及教育之宣传,将来必有进步。死亡率减少一半,固在可能范围之内。夫然生产率维持原状,则人口增加将多一倍,后事虽不可知,推论或不切于将来,而于伦理观念改变之先实堪忧虑。尤当知者,近十年来,据吾人见闻与访问,溺婴之风视前大杀,穷苦之家,女子免于死亡者数必不少,虽曰民间重男轻女之观念,依然存在,女子疾病教养不如男子之重视,较之先前固有进步,将来男女比例当能平衡,每千人中所生子女亦将增加,此意想中事也。现时社会不安,造成人浮于事,人力车夫、挑水夫等,虽为自食其力之贫民,然决不能认为适当之职业,或从事于生产之事业,将来城市或商业发达区域,将有电车、公共汽车及自来水等。南京人力车夫约二万人,合其家属计之,约十万人,赖之为生,将来创设电车,虽不必一一淘汰,大多数终必失业,如汽车减价竞争之际,车夫无以为生,出而请愿,市政府规定车资始已。此固不能持久,一部分终将淘汰。重庆市民饮料取自长江,挑水夫数千人恃以为生,建设自来水后有失业者。其他相类之事,不知凡几,究将何以解决其生活?实一严重问题。吾人所处之地位,一面接受西方之实用科学,力求改善生活状况,一面则当顾虑失业者之生活,此问题所以难于解决也。农业大规模采用机械,限于耕地,殆不可能。较小机器如抽水机,已见用于吾乡,无锡且用电力,将来增多,水车失其功用,农民当可减少。今日工业发达之国,农民占人口总数不足三分之一,我国农民终将不能维持百分之七十。工业发达亦有限制(其详见后),商业则商人资本短少,钱铺兑换铜元,米店大小同行,大同行批发,由小同行零卖,水果一业尤为复杂,要难视为商人,将来消费合作社发达,小贩商人将受淘汰,失业何以为生?综合各方面发展而言,中国人口问题将益严重,内则发展生产事业,殆无解决困难之希望,外则各国殖民地禁止或限制华工入境,二十一年海关报告,出国者少,返国者多,海外移民现无途径。

综合上论而言,中国人口为祸患贫穷痛苦之根本原因,解决方法,古有溺婴堕胎。溺死婴儿多为女子,男子仍未减少。堕胎多为私生子,于礼教发达之社会,数不甚多,均不足以解决困难。英主若秦始皇、汉武帝,或移民实边,或徙饥民垦荒,要亦常受限制。人口增加之后,遇有水旱饥馑之灾,弱者流亡失所,死于沟壑,强者流为匪盗,杀人抗官,死者无人掩埋,传染疫疾,乃于大杀疾疫之下,人口减少,问题暂告解决。及后人口增多,祸乱复起,此一治一乱之根本原因也。近者溺婴堕胎均不甚多,政治战争亦不同于古代之屠杀,皆不足解决人口问题。移民及农工业虽有限制,而今尚可努力,如荒山植树开设工场之类。主要而根本办法,唯有实行节制生育而已。汤姆生谓人类自有史以来四大发明,一曰火,二曰车轮,三曰蒸汽机,四曰节制生育。前三者促进人类进化,人所共认。节制生育减少人类生活困难,社会上之不安与罪恶,政治上之祸患与战争,称为四大发明之一,实属信而有证。其占重要地位,将益为人所认识。吾人于讨论方法之先,尚有说明社会上对于人口问题错解之必要。普通见解,以人口增加为幸事,其理由可别为四:(一)根据历史上之事实,以为近代各国人口均有增加,我独维持原状,将有种族自杀之祸。实际上人类自有史以来,人口迄未增加若近代之速,此实非常时代,乃受新殖民地发现,实用科学进步,工业革命及农业改良之影响。而科学之进步,反而减少雇用之工人,此世界不景气造成之一要因。欧美先进国生产率多已大减,人口专家认为现由非常时代入于常轨矣。(二)基于父母心理,父母爱其子女,本于天性,社会上且以生子为防老。(三)本于政治立场,以为户口增加,则兵卒较多,战斗力强,人民且有纳税之义务,如梁惠王以人口加多为问,南北朝女子成年未婚,及寡妇尚未再嫁者,由官择配,近时日意诸国奖励生育,亦其明例。(四)本于宗教伦理观念,古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子则无人祭祀,祖宗不得血食,宗教常以多一人丁,多一敬拜上帝之人,此天主教徒反对节制生育也。

上述之理由,一本于误解历史上之史迹。二则出于希望,顾据吾人平日观察之印象,生子往往不能防老,反而气死父母,其子生活困难,自顾不暇,赡养父母,乃生恨心,伦理观念固不敌经济势力也。三则政府视人民为战斗纳税之工具,纳税今以担负能力为标准,人口多寡无关重要,战斗则孤注一掷,危险殊甚,要非国民之福。四则偏重神鬼,现时生活无法解决,何能增加痛苦,求媚于虚渺之鬼神也?吾人现时讨论人口态度,必须本于一国经济社会状况,考察其财富及工商业发展之机会与希望,顾及多数人民之幸福,及现时职业问题也。盖一国财富之增加,视其生产之进步,一般人士所得工资超过于消费,人民始有储蓄,生计方能宽裕也。吾人讨论人口必此为立场。吾国农民业已过剩,而工商业又不发达,一般人民生活之困苦,已如上述,其无职业者不知凡几。欧美诸国之不安,多由于失业问题,而吾国人民自成年以来,有从无职业者,问题之严重实远过之,不过吾国人民,多未得受教育,安于命运,自怨自恨早死而已。江苏为富庶之区域,本于吾人见闻,一遇荒年,一家五口无米为炊,以粥充饥,或吃番瓜,或吃矿泥(俗称观音粉),一月生活费,全家不过数元,甚者全家饿死。著者久在南京,每于冬季,见十数岁儿童及成人妇女拾取路旁未烧尽之煤渣,或作燃料,或售于小饭店,多则得有百数十文,借以糊口。小贩卖售葵花瓜子,日得一二百文,买玉蜀黍粉作粥,日食两次,雨雪则终日卧于床上。又见随园废址附近小桥,桥上为路,桥下无水,贫民有居住桥下者。本年春,武汉气候寒冷,据报记载,一日间冻死七人。四川一元,作铜元二十五千,雇一雇工月给五千,值洋二角。铁路部顾问贝克(Baker)曾于金大农业经济系讲演,谓于青岛,见一儿童视之若八九岁,问其年龄,答称十四岁,进而问其饮食,知其每至新年,始得一食豆腐。饮食滋养料不足,故身体发育迟钝也。此类故事,举不胜举,绝非社会上偶尔之例,民众生活,言者谓为马牛生活,洵非过语,甚者不如马牛。水旱大灾之际,情状尤苦,就近事而论,陕西旱灾,言者谓迄民国二十年死亡三百万人,此数不无疑问。死亡之多,青年妇女贩卖之众,固为事实。斯年夏,长江大水,沿岸田禾淹没,屋舍尽在水中,灾民住于埂提之上,一无所有,风雨无地躲避,乃恃少数赈款,得免饿死。罹此灾者约五千万人。淮水一带,灾民食尽树果,死亡甚众,黄河为害,灾情亦重。

于此现状之下,政府先未预防,有失职守,固为事实,而人口过剩,马尔萨斯《人口论》所述之悲惨解决方法,已实现于吾国,人民死于内乱、匪患、贫穷、饥馑、疾疫等,均其明证。马尔萨斯观察敏锐,理论含有至理。美国人士初以本国有无限制之发展,人民不患激增,不信其说,甚者不读其书,或误解其理论,而即妄肆批评。近者美人知其错误,改变态度,认识人口论之价值矣。吾国人士读马尔萨斯原著者更少,受美影响,对于书中理论,亦未清楚,人口增加计算方法,为自然增加率之自乘,固无错误,仍为学者采用也。其为马尔萨斯所不知者,则节制生育方法之发明也。欧洲荷兰诸国用之最早,美国法律禁止研究,山额夫人感受未有适当办法,亲往荷兰调查,得知方法。近者节制生育之知识,业已普遍,法律徒为具文,商人视为有利可图,制造器具,并于报纸上宣传,不过避用节制生育之名而已。英、法、德人亦皆实行,生产率视前大减,人口将无若何重要之增加。其于我国实行之困难,一则愚民深受传统礼教之影响,一则贫穷无力购买橡皮套或其他药品,伦理观念易于更改,贫穷则无办法。欧美人士曾谋得一办法,为东方人民节制生育之用,吾人尚不知其结果,希望其能成功,更望政府知其重要,而力予以赞助,或设工厂制造橡皮套,或其他药品。彼反对者,将谓贫民需要最急,而实行最迟,中级社会家庭宜多儿童,而将首先实行。按之实际,贫民之愚蠢,由于未受教育,其人非不堪造就,特无机会耳。教育遗传之说,科学家多不之信,彼英美政治家出自贫苦之家者甚多,我国历史上例不胜举,吾人苟认节制生育为国内之重大事业,则当宣传实行,绝无自尊自贵,待他人先行之理。对于民众,唯当晓谕利害,授以方法,进行缓急,将视宣传力量,彼反对者必须明了吾人之立场。中国一切社会问题,多由于人口之增加,超过于生产事业之发达,民众日度马牛生活,穷苦不堪。吾人苟安于今日现象,固可不论,苟欲改革,非知困难之症结,则一切计划皆不切于实际。改革之目的,以改善人民生活为最要,倘人口继续增加,则所有计划,将归诸影泡,或功效微末。著者认此关系重要,不惜反复言之,多占篇幅,尚望读者谅之。

人口问题,虽国人现即实行节制生育,亦无一旦解决之理,吾人不能坐而待至数十年后,今日生活困难,除人口压迫而外,其他造成之原因,有无解决之途径?亦吾人所当讨论者也。农民占人口多数,当先论之。其耕地狭小,赋税奇重,已如上言。其人除宗祠而外,别无类似自治组织或商业团体之结合,出售农产物品,乃处于不利之地位。据汤尼(Tawney)所著之《中国之土地与劳工》称安徽茶叶每石一元五角,运到上海价达十四元。米于秋收每石十元,明年春涨,至二十五元。河南货物运至上海,辗转经手至三十次之多。书中所举各例,皆就极端而言,书成于二三年前,所言事实有异于今日者,米价昂贵,则其明例,而商人囤户剥削生产者之利益,仍为事实。其困难则农民欠债,迫而出此也。据吾人见闻,农家欠债者,十占八九,月利常在四五分,富而不仁者放麦青稻青博取厚利。贩运商人资本不多,商人向钱店或银行借款,利息常为百分之二十,政府公布法令,最高利息不得超过百分之二十,而民间利息远过于规定数目。近数年来,商人信用不如先前,其人多不诚实,利用破产法而私藏其一部分财产,人无奈何,向法院控告,则出现告欠,稽延时日,终无若何效果。吾乡有欠房租三年者,控之法院,亦不过房主出款,津贴房客迁让。外商言及法院,多称不能保护其利益,此虽极端之例,而影响则金钱借出者,无法收回,乃再不愿出借。商人流转不灵,农民更无法借贷,田中出产之余谷又无法出售,乡村几无货币,说者谓之钱荒,已成中国乡镇恶劣现象之一。改善农民生活,政府当设银行,农民可得利息较低之借款,又当指导其组织合作社,直接出卖余谷,不受商人重利之剥削。更宜改善交通,维持乡村治安,教育注重传播农业知识,促进其改良,其他如疏浚河溪,兴筑塘闸,建筑埂岸,山植树木,减收田税,改善佃户待遇,亦当尽力为之。

旧时家庭工业摧残殆尽,外人自《马关条约》而后,得设工厂于通商口岸,欧战期内,国人创设纱厂颇形发达,战后外人挟其雄厚之资本,优胜之技术,严密之管理方法,处于胜利地位。其工厂多在租界,不受华官之干涉与监督,自关税自主以来,外人以税率提高,外货进口,将纳重税,不能与在中国工厂制造之货物竞争,乃于通商口岸添设工厂,盖条约允许外厂制造之货物,所纳之税,同于华商制造之物品也。中国实业发达,遂受严重阻碍。近时工厂以日英为多,工人工价之低,工作时间之长,童工之多,生活情状之恶劣,工业革命时代之惨状复现于中国,而政府无如之何,实领事裁判权之为祟也。工厂多在上海、汉口、天津等埠,工人约数十万人。其他困难,则为交通不便,运输费昂,政治未入常轨,法律不能予以保护,商人纳税甚重,且国内生产事业尚未发达,资本缺少也。于此情状之下,吾人希望以政府力量经营工业而已,方法或为奖励救济,或官商合办,或收归国家经营,或另设工厂,当视各地之情状与需要而定,外商创设之工厂将不能与之竞争。此就积极而言。消极方面,则当努力取消领事裁判权,检查工厂设备,是否合于工厂法之规定,此固不限于外厂,中国工厂亦当实行也。积极政策,俄国行之已著实效。其在我国之困难,则官气太重,兼办营业,将以宫署视之,代价太大,结果仍于希望相反。尤当知者,吾人所言之提倡实业,乃指供给本国需要而言,非欲于海外争夺市场也。盖工业发达之因素,首推煤铁火油水力。我国煤较丰富,而产额与美国相较尚远不及,其出产区域多距工商发达之大城辽远,近于海者多在外人之手。据汤尼报告,外人经营煤矿之产量,占百分之五六。铁据可信之估计,产额甚少,照美国人民用铁之量数计算,只能供给数年。现时国人所用钢铁,据汤尼计算,每人平均则占英国百分之一,美国一百八十分之一,将来用铁虽将增加,然可节省。其将感受困难者,现时铁矿百分之九十,落于日人之手也。石油据可信报告,产额不甚丰富,采取无利可得,日人于东北试验,或有相当成绩,而国内企业尚无可言。水力视美国、印度为低,迄今尚未利用。方今列强竞争市场,中国实业果能发达,绝无重要之市场,盖今形势迥异于数十年前,各国工业多有进步,往往足以自给,列强之殖民地,决不愿外货入内竞争,充类至尽而言,中国跃为世界工业国,殆不可能,以之解决过剩人口问题,亦无若何之希望。吾人目标,唯在减杀外人利用我国弱点投资之经济势力,保护国人之生计,发展本国之实业;进行若何,将视政府之努力,及人民之合作。

商业则出入口贸易,多操于外人之手,世界各国殆少若此之例,即或有之,比例绝无中国之多。中国不能向外国直接订货,或直接运出土货,一则初不明了外国商业情状,市场需要,商人缺乏组织,资本太少。一则外人挟其条约上之权利,来至中国,处于有利之地位也,商店转贩于外商设立之洋行,物价因之提高,外人初不明了中国商情,雇用买办,由其出面与商店接洽,近者外商渐多,直接营业,买办之权力减削,而国际贸易情状,一如往日,入超视前更形激增。就人口而言,中国约占世界总数四分之一,而国际贸易仅占百分之二,吾人所处之地位,深愿生产事业发达,民间购买力大有增加,畸形贸易之发展并能矫正也。统制入口贸易,或禁货币流出,当能补救,苏俄经营国际贸易,德禁汇款出国,均有相当成效。中国国际情形及内政状况,虽与之不同,然可以供吾人参考,决不能听其消长,而益增加民间之不便。国内商业,近受内患灾荒,及农村破产之影响,颇为不振。厘金虽已裁撤,而类似厘卡之常关,尚有存在者,内地之苛捐杂税,更无论矣。商人资本短少,视利太厚,而又不顾信用,借款乃极困难。金融滞呆,益无发展之机会。将来消费合作社次第成立,则类近小贩之商店,将益难于维持,一般小商之生计,若何解决?实一严重问题。

国内经济情状之恶劣,及其造成之原因,上已论及,交通不便,亦深与之有关。铁路为交通重要事业,大部分筑于清季,近时铁路长凡一万英里,其中四千七百余英里为政府经营,三千七百余英里为外国所筑,日人现筑者除外,余归商人营业。就分配而言,东三省铁路逾全国总数三分之一。其他边省,政府未筑一路,今往新疆或云南者,反绕道外国。铁路票价昂贵,三等乘客,购票常无座位,拥挤站立,路局未曾临时设法。售票者于四等旅客利用兑换大洋铜子,多所取利,犹忆数年前,非车将至,不肯售票,因而拥挤不堪,旅客迫而多出代价,由搬夫买票,火车迟到犹其余事。此吾人于京沪路上亲身经历之事,近则已有改革,如提早卖票,则其明例,其待改革者尚多。公路建筑近颇努力,十八年长共三万四千八百余英里,而泥路占百分之九十。汤尼曾称中国每年筑路一万英里,一百八十年后,始与英国三岛现时里数相等,其人口则占中国十分之一,面积则四十分之一。省政府之积极进行者,首推浙江、湖南、江西,顾人民贫穷,汽车运输货物,价格太高,而路不经常修理,即不便于行车,征工或收附加税筑路,非善经营则往往病扰人民,不如多筑铁路也。轮船则外船之势力强盛,国家经营之招商局远非其敌,而又污秽喧哗,茶房毫无礼貌,常见旅客向人发誓再不乘坐招商船,非亟整顿,殆难与外船竞争,虽富于爱国心者,亦不愿乘坐也。各船茶房均无工价,强索酒资,亦当改良。邮电种类近有增加,无线电报、飞机递信,皆其明例。电报向来取费昂贵,近以竞争,营业不振,始行减低报费。邮政信资,就人民生活程度而言,可称昂极,而遗失信件习为常事。金大农场曾列举未收到之信件数十报告,本年著者函致北平、天津之信,竟未收到,报告湖北管理局,则称无从查办。无从查办,尽人所知,其责任则当设法整顿,免再发生同样之事。至于职员之傲慢无礼,尤当严格惩戒,决不能稍存袒护,诿称查无实据,置而不问也。

上言之事实,倾向于改善一般人民之生活,教育为改善生活有效方法之一,其现状及当改革者,亦吾人所当知也。国人未受教育者,现无可信之调查与统计,一般人之估计,认为约占百分之八十,据吾人平日之观察,学校外尚有私塾,吾乡二三十家之乡村,多有私塾一所,镇中三四百家有一小学,七八私塾,儿童受教育者十之八九。专家估计往往忽视私塾。入学儿童视十数年前大有增加。

关于中学,据调查团之记载,民国十八年,中学一千五十六所,学生十九万一千六百六十四人,二十年,中学二千六十六所,学生三十万七千九百零六人,及将离中国,又得教育部送来之报告,改称中学一万三千五百九十六所,学生七十八万三千一百四十人。前后数目相去甚远,岂未立案之私立中学一并计算,抑各省报告方始收齐耶?大学据二十三年教育部统计,全国四十一校,独立学院三十八校,专科学校三十一校,全国专科以上学校共一百一十校,未立案之三十五校,尚未计入。合国立省立私立(已立案者)大学经费,共二千四百四十八万元有奇,大学生共二万九千零九十六人。就上数目而言,小学中学之数太少,大学经费二千余万,而学生不足三万人,固畸形之发展也。据调查团之计算,初级小学经费,平均每生自三元五角至四元,高等小学十七元,中学六十元,师范及职业学校一百二十元,大学自六百元至八百元。据此小学生与大学生经费之比例,为一与二百之比,宜调查团于报告书称为惊骇也!其在欧洲,则一与八或一与十之比耳,其相去甚远之主因,则待遇不同也。小学教员月薪多为三四十元,乡村则二三十元,初级中学自八十元至一百二十元,高级中学自一百五十元至二百元,教授自三百元至四百元。此据调查团之报告,盖就大体而言者也。省立中学教员薪给多按教授时间计算,至二百元者数实无几,多数则在百数十元之间,内省如山西尚不易得。私立中学超出百元者,更不易得。教授待遇,私立大学至三百元者,数实不多,就国立省立而言,则为事实。调查团之根据,多为教育部供给之材料,据上所列之数目计算,乡村小学教员待遇与国立大学教习相较,为一与二十之比,其在欧洲,则一与三或一与四之比。

据上报告,小学教员待遇最苦,同有父母妻子及生活费用,何相去若是之悬殊?有名无实,或无需要之大学与专科,不如停办,而以其经费移作小学之用,改良教师待遇,充实设备。所不可解者,各省教育经费困难万分,而仍有办理教育学院或招考留学生者。教育学院之毕业生,不必优于出自大学教育系者,见闻且较狭隘。凡任中学教员,于其担任之学程,当有充分之预备与认识,绝非仅知所谓教授法者,所能胜任,此乃受美不良之影响,而徒造成学阀,出路困难,固不之问,岂果如时人所言,“有饭大家吃”,借以安插当局者之亲友耶?留学生在外,年需三四千元,回国后幸而谋得一职,不过提高个人之地位耳。今之出国留学者,多为学生,其人于大学毕业,对于任何学科均无深切之研究,在外数年,所得要亦有限,远不如日本资送服务年久及有成绩之教员出国,于外国学者指导之下,较有所得,且易提高本国之学术也。据汤尼记载,十九年留学生共五千三十二人,得教育部准可者凡一千四百八十四人,一年所费二千万元,几当全国大学经费,非浪费耶?政府当立大计,有所改革,决不宜好高骛远,以为多派留学生,国内即有人才也。实际上殊不尽然。就教育人才之学校而言,大学教授之专心研究,于学术上之有贡献者,殊不多见。次者对于研究学术,尚有兴趣,多读书籍,明悉所习范围内之新发展与进步者,亦不甚多。下者则据昔日听讲时之笔记,作为讲演底稿,或用简单教本,或印百数十张之讲义,上课诵读,或略说明,敷衍一二小时,即为了事,对于学生成绩,自不敢认真稽核,学生考入学校之后,居住数年,无患不及格者。吾人于南京常闻语曰:“教员教员,只要洋钱,学生学生,只要学分。”学校成此现状,抑何可哀!中学小学教员亦多不能尽职,俗所谓敷衍鬼混也,尤以中学为甚。其人对于教读,原无多大兴趣,所习范围内之新书,多不曾读,俗谓担任教职数年变为古董,殆非虚语,乃植党把持,自成统系,凡于其地位或利益冲突有害者,将不择手段,起而反抗,改良计划往往阻挠,学生之参加者,供其利用而已。

于今现状之下,改善中国教育须从根本着手,凡欲为中学小学教员或现担任教职者,须一律经过公开考试,凡成绩优良者始得充任,薪俸既当提高,又不得轻易免职,庶可安心教读,努力向上,恶劣分子无所施其伎俩,学生不堪造就者,立即开除,恃众滋事,宁学校解散,亦不可屈服,则将入于常轨。今日吾人认为痛心之事,无过为校中之优秀分子,一无党援,卒业之后,常无职业。彼奔走不读书之学生,反居高位,人存幸心,视读书与否无关得失,青年有志之士往往灰心颓唐也。此足以矫正痼病;倘或不求其本,而日言整顿学风,吾人实不知其途径,充类至尽而言,学生不过于桎梏之下毫无生气耳。会考更不足以判断学校之优劣,据吾人所知,出题者多为专家。或所谓知名之士,不知中学生之程度,及所用之课本,所问非所学,决不能据以评论学生之优劣。曾闻秉志不受聘任,拒绝出题,实有所见;各地情形不同,更无所谓标准矣。此就改善中学而论,大学教授则难一时求得适当人选,唯望重视研究学术之人才,而予以发展之机会。平心而言,今日大学视二十年前,固有进步。其他当亟改革者,首为多收学生。据国联教育调查团报告,小学教员教授之学生,每人平均二〇点三人,其在欧洲,人数多至两三倍,中国当即仿行,所可异者,入学儿童多交学费,并须经过考试,贫家子弟入学之机会遂少。著者常在南京见闻父母为其子女入学出而奔走请托者,不知凡几。论者谓政府以教育普及为号召,而事实上则不令儿童入学,诚奇异矛盾之现象也。中学大学亦可多收学生,中学无待赘论,大学入学试验尤严,人数平均每班不出一二十人,其在先进国往往至数百人之多,就质而言,程度亦远不及外国,适当之办法莫过于考试较宽,入学后功课较严,凡至两门以上不及格者,均在淘汰之列。关于课程可议者多,中等学校太重外国语言,则其明证。余无于此讨论之必要。

其与教育处于同等地位者,当为卫生知识。现代医学进步,功用可别为二,一则医治疾病,一则预防疾病。治疾为专门职业,非吾人所能讨论,预防知识则当普遍,其重要或过于治病。盖人生幸福无过于健康,医治于痛苦之时,远不如维持其健康,仍得服务社会,免去个人经济损失,犹其余事。近世疾病虽曰未必一一可以预防,凡可预防者,则当全力为之。成功将视地方政府之努力,及民众之知识。牛痘、白喉、霍乱等可用医药预防,政府宜多设医院诊所,免费或取低廉药费,奖民种痘注射。民众苟有卫生知识,可预防疟疾、花柳病等。疟疾由蚊传染,吾人所知,乡村尚不明了,倘能普遍,除去污秽积水,并用蚊帐,则病将减少,得者即行医治,亦易痊愈;花柳病现为都市中严重问题之一,渐已传至乡间,苟不设法,影响有不堪言者。娼妓为传染之媒介,而产生存在则由于环境与需要,空言禁止,为害反烈,远不如视为社会问题,而严加管理,并授以洗涤及预防知识也。此非男女地位或道德问题,论者必须平心考察人性与事实,听其传染,无罪者亦将染得,社会上之损失何如耶。著者曾于《中国评论周报》读伍连德论防花柳病传染方法,惜其未用中文写成,若读者较多,渐而便成为普通知识也。上论之事实,不过偶尔之例,其在先进国多已解决,此其死亡率降低之一原因。论者常谓一国之发达与文化,将于死亡率见之。其言虽偏重物质生活,固一良好之标准,深愿政府人民之努力,而死亡率降低也。

上论国内之问题,偏重于指示建设之途径,要为一种意见,政治上、社会上、经济上、教育上之待改革者至为繁杂,此非讨论计划之书。著者之目的,则在根据可信之材料,略叙国内之情状,严重之问题,一般人士所当深切认识者也。中国现状之恶劣,吾人虽不能武断其为从古所未有,要亦为历史上黑暗时代之一。解决方法,旧为屠杀流离死亡,吾人今日决不愿其复演于国内,所当明言者,苟无新式军火,屠杀之区域规模,将必视今为广大,徒赖军队维持不安之情状,终非持久之办法。建设之途径,唯有发展生产事业,改善一般人民之生活,政府固当于此努力,吾人亦当各尽责任,如节制生育之宣传与实行,则其明例。总之,中国不安之情状,非一人一事所造成,由来已久。政治家之责任,则于恶劣情状之下有所建设,不必以恶劣情状为讳,环境困难,愈见英杰之事业,愿国人努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