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史记》与《汉书》对比研究:平民精神vs.以帝王将相为中心

《史记》与《汉书》对比研究:平民精神vs.以帝王将相为中心

【摘要】:司马迁不以人的社会地位而以其社会价值作为入传标准,这一点是《汉书》所不具备的,因而,《史记》中人物的典型性和代表性要高于《汉书》。对于《史记》的平民精神人们早有共识。

汉书·艺文志》曰:“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举必书,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帝王靡不同之。”[46]可知早期的史官整日跟随帝王身前身后,记录帝王的言行。《史记》所记的书“崔杼弑庄公”的齐太史,书“赵盾弑其君”的晋太史董狐,记的都是帝王的言行。另,《史记·晋世家》载:“成王与叔虞戏,削桐叶为珪以与叔虞,曰:‘以此封若’。史佚因择日立叔虞。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于是遂封叔虞于唐。”史官的职责是随时随地记下帝王的言行,这样的历史只能是贵族的历史,无法反映广阔的社会生活。司马迁一改之前帝王将相的历史,将目光投向广大群众,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在对历史人物的见解上,司马迁比班彪父子更具平民精神。梁启超说:“迁、固两体之区别,在历史观念上尤有绝大之意义焉。《史记》以社会全体为史的中枢,故不失为国民的历史。《汉书》以下则以帝室为史的中枢,自是而史乃变为帝王家谱矣。”[47]《史记》中的人物涉及社会各个阶层,中下层小人物的身影时时可见,如《魏公子列传》中的屠夫朱亥、卖浆者薛公;《孟尝君列传》中的食客冯谖、鸡鸣者;《屈原传》中的渔夫;《淮阴侯列传》中的漂母,其他篇章还有击筑者高渐离,优伶优孟等等;而且《史记》第一次为商贾人物立传,《货殖列传》构建了一幅商人画廊,篇中有名有姓的人物有32人,司马迁肯定了人们对财富的追逐,提升了商人的社会地位。至于自身平庸而居高官之人,即使贵为丞相,他也不肯多费笔墨,如《张丞相列传》中,对于没什么作为的六个丞相,书中仅列其名字,认为他们“为丞相备员而已,无所能发明功名有著于当世者”[48]。司马迁不以人的社会地位而以其社会价值作为入传标准,这一点是《汉书》所不具备的,因而,《史记》中人物的典型性和代表性要高于《汉书》。

对于《史记》的平民精神人们早有共识。刘知几在《史通·辨职》中指出:“汉臣之著《史记》也,无假七贵之权,而近古每有撰述,必以大臣居首。”[49]施章在《史记新论》中说:“只要人间有特殊的生活现象,他(司马迁)都把他叙述出来,描写出来,而且分类地叙事或描写。如《刺客列传》、《游侠列传》、《滑稽列传》、《货殖列传》、《扁鹊仓公列传》等,即与帝王无关,司马迁特别以长篇大文表章之,这都是处处表现着司马迁不偏重帝王的精神,可以表示《史记》不是帝王的家谱,只是伟人的记载;而是以社会的整个生活为对象,用平等的眼光来叙事,他以整个的社会人生为对象,给以平等的眼光而作价值的叙事和描写。所以《史记》一书可谓具有社会性的大众生活的历史。虽然他的本纪、世家、列传,往往是以描写个人为中心,而由个人上面,即可把当时的社会背景表现出来,若以现代文化以大众生活为主的眼光观之,则《史记》在文化史上的地位更为重要。”[50]这种不为帝王立家谱的精神在当时的世界范围来看都是少见的。

不为帝王立家谱,并不意味着不能称颂皇帝,事实上,对于汉代帝王,司马迁频频称颂,“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第八”[51],“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52],“诸侯骄恣,吴首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53]……在《孝文帝本纪》中,司马迁几乎将孝文帝塑造为十全十美的人物。

《汉书》除继承《史记》的部分外,其他部分以帝王将相为中心,帝王无论有无实际掌权,都予以记录,如《惠帝纪》;将相无论有无功德,都给予立传;班固摒弃了司马迁那种为“倜傥非常之人”立传的主张,对于《史记》中医者仓公传、滑稽类传、刺客等传都予以取消,这是由他奉命作史、宣扬汉德的立场决定的,当然,断代史的体例也要求他这样书写。不过班固对学者学术方面非常关注,对文学家、政论家如贾谊晁错、枚乘、司马相如、东方朔、扬雄等都详录其书,并且专门为儒生开辟《儒林传》,这是因为儒生地位比之司马迁时代有了大幅提升的缘故。东汉儒家经书是士人们通往富贵的敲门砖,儒学与政治密不可分,杰出的儒生有机会拜官入相,所以本质上而言,班固对儒林学者们的关注还是不脱其为帝王将相抒写的范围。总的说来,这种以帝王将相为主要对象的写史方式最符合封建统治者的要求,因而后世各个朝代的断代史,基本上都沿袭《汉书》的编纂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