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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与《汉书》叙事比较研究:改造成果

【摘要】:如班固将《史记》中的《世家》并入传中。两书总体目录上有所不同,《汉书》中的目录比《史记》清晰,每篇传下有一个二级目录,读者可以很便捷地找到传主的传记。(五)《汉书》常移置《史记》文。[45]纪、传各有分职,《汉书》体例比《史记》更为严谨。关于《汉书》对《史记》的改造,冉昭德在其《班固与〈汉书〉》一文中有过精彩论述:1.《史记》没有《惠帝本纪》,但在《吕后本纪》中,仍用惠帝纪年。……

班固虽然仿效《史记》的纪传体体例,继承了《史记》许多篇章,但并非一味因袭,而是作了改造,其改造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体例上,班固对《史记》或合并,或拆分,或新增,或减损。如班固将《史记》中的《世家》并入传中。具体操作上,他以五经为指导改造《史记》,如将《史记》之《礼书》、《乐书》合并为《礼乐志》,称“《六经》之道同归,而‘礼乐’之用为急”[40];将《律书》、《历书》合并为《律历志》,并阐明其名“《虞书》曰:‘乃同律度量衡,所以齐远近立民信也’”[41]。此外,班固新创了《刑法志》、《五行志》、《地理志》、《艺文志》等四个志,《地理志》相当于一部地理专著,在史学史上有着重大的意义,是人们了解汉代及以前地理、历史、户口、风俗、中外关系的一把钥匙。《艺文志》对古代典籍的流传及保存作了记录,对学术流派的形成与传承予以厘清,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对于《史记》中的《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班固分列为《异姓诸侯王表》和《诸侯王表》,又增立《百官公卿表》。

(二)《汉书》调整目录和次序,严谨编次,创一人一传的体例。两书总体目录上有所不同,《汉书》中的目录比《史记》清晰,每篇传下有一个二级目录,读者可以很便捷地找到传主的传记。班固喜欢为人物立本传,讲究首尾统一,即使传主事迹不多,也要叙其生平卒年。这种写法拘于格式,有时不如《史记》灵活,有割裂原文之嫌,如《汉书·窦田灌韩传》下的二级目录将窦婴、田蚡、灌夫分为三人传,反不如《史记》统一冠之。在篇目上,《汉书》往往将《史记》中的附传人物独立出来,立专纪专传,如《史记》将张汤归入酷吏,《汉书》中张汤本传内容袭取《史记》,但体例上因为张汤子孙在后世受尊崇而另外立传,《酷吏传》说“汤、周子孙贵盛,故别传”[42]董仲舒作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倡导者,《史记》仅以二百余言简单记叙其生平经历,《汉书》则为他单独立传,详载其《天人三策》。其他单独列传的还有惠帝、蒯通、王陵、张骞等人。班固对《史记》篇目的调整有适当的,如为董仲舒、张汤、张骞列传;也有不妥的,如将蒯通抽离出来,清代赵翼对此作了批评。在排序上,《史记》中的列传次序混杂,《汉书》作了改造,以时代顺序为主,先列专传、合传,次列类传,再次列边疆各族传,最后是《王莽传》,谨严有法,体例统一。

(三)《史记》简略处,《汉书》加以扩充。如《史记》中司马迁为李陵辩护而受宫刑,李陵之事成为他心中难言之痛,故书中叙事甚简,《汉书》则叙事得十分生动,将李陵苦战写得曲折详尽,沈德潜云:“《史记》于李陵战功叙之极略,而《汉书》所载,‘自千弩俱发,应弦而倒’,下至‘击鼓起士,鼓不鸣’止,使千载下毛发俱动,不独表陵之勇,亦以鸣太史公救陵得祸之冤,此班之胜于马也。”[43]沈德潜又说:“《萧何传》《汉书》增项羽负约,封沛公于巴蜀为汉王,汉王怒,欲攻,萧何力言不可,乃之国。”[44]班固还以所掌握的新资料补充《史记》的缺失,如对淮南王安、楚元王、卫青韩信公孙弘等传进行增补。

(四)《史记》疏漏处,《汉书》注意查缺补漏。如《史记·郦生陆贾列传》云,“汉已诛布,闻平原君谏不与谋,得不诛”,以“语在黔布传中”提示,然而《黔布列传》中并未提及朱建事,《汉书》删去此处的提示语,在《朱建传》中补充“汉既诛布,闻建谏之,高祖赐建号平原君,家徙长安”,把朱建因谏议而得封的事说得清晰明白。

(五)《汉书》常移置《史记》文。如《史记·韩信传赞》提出韩信贫困时葬母,所选墓地旁边可置万家,以见其志向不凡,《汉书》将此情节移入传记中。又如萧何追韩信事,《史记》载于韩信传内,《汉书》则详于高帝本纪中,韩信传中不复叙。《史记·项羽本纪》中的重大史事如鸿门宴、彭城败,陈平离间计等都被移入《汉书·高祖本纪》中,这种挪移手法体现了班固的宣汉思想。

(六)《汉书》还增补了许多书疏文赋和诏令奏议,对保存历史文献起了重要作用。

(七)《汉书》取消了滑稽、日者、龟策等三个类传和仓公传,仓公是出色的医学家,班固予以取消,对医学家的地位显然缺乏充分认识。

清代学者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有“《汉书》移置《史记》文”、“《汉书》多载有用之文”、“《汉书》增传”、“《汉书》增事迹”等条目,通过很多实例,说明《汉书》并非原原本本抄袭《史记》,而是经过班固自己的剪裁取舍,融入了自己的史识。

《汉书》之改造《史记》,在本纪部分可见一斑,两书本纪篇目如下:

表5-2

将此表结合原文,我们可以看出:

其一,两书都有的纪是:高帝、吕后、文帝、景帝、武帝,在年代重叠部分的本纪中,《汉书》增添了《惠帝纪》,去掉了《项羽本纪》,显示出两人不一样的历史观:司马迁看重实质,尊重项羽在历史上的地位,班固则注重维护汉朝正统。两书虽然都为吕太后立纪,《史记·吕太后本纪》约5400余字,将吕太后一生大小事都记录在本纪里;《汉书·高后纪》仅2000字,仅记太后临朝八年大事,杀害戚夫人之事另载于《汉书·外戚传》中。对此,郑鹤声分析:“吕后杀戚夫人及赵王如意,《史记》载《吕后纪》内,而《外戚传》载吕后处不复载,《汉书·吕后纪》专载临朝称制之事,而杀戚姬等事,则入《外戚传》中。盖纪以记朝政,传以详细事,固各有所当也。”[45]纪、传各有分职,《汉书》体例比《史记》更为严谨。

其二,从标题上看,《汉书》显得整齐划一,《史记》或以国名,或以朝代名,或以帝王名,在以帝王题名的篇章中,也不统一,有的称字如《项羽本纪》,有的用谥如《孝文本纪》、《孝景本纪》、《孝武本纪》,参差不齐。此外,《史记》中的本纪还不统一,有的以朝代为一本纪,如《夏本纪》、《殷本纪》、《周本纪》、《秦本纪》,一篇本纪里容纳许多帝王,自《汉书》始,才确定一帝一纪之模式。

关于《汉书》对《史记》的改造,冉昭德在其《班固与〈汉书〉》一文中有过精彩论述:

1.《史记》没有《惠帝本纪》,但在《吕后本纪》中,仍用惠帝纪年。……

2.《史记》的专传或合传与类传的次序间杂,或以时代的先后,或因事迹的相关,而不拘于体例。例如《刺客列传》在专传之间,《汲郑列传》反在类传之间。《匈奴列传》则置于卫将军骠骑之前,《大宛列传》反置在游侠之后。《汉书》则以时代的顺序为主,先专传,次类传,次边疆各族传,而以‘贼臣’《王莽传》居末,开后世叛逆或贰臣传的先例。3.《史记》列传的篇名,或以姓标,或以名标,或以字标,或以官标,或以爵标(以字标者如《伍子胥列传》,以官标者如《李将军列传》,以爵标者如《淮阴侯列传》),虽寓褒贬之义,而体例不统一。《汉书》除诸王传外,概以姓或姓名标题,统一了体例。[46]

《汉书》对《史记》的改造有成功的,也有招人讥刺的,如顾炎武曾说:“《史记·淮阴侯传》末载蒯通事,令人读之感慨有余味。《淮南王传》中伍被与王答问语,情态横出,文亦工妙。今悉删之,而以蒯、伍合江充、息夫躬为一传,蒯最冤,伍次之。二淮传寥落不堪读矣。”[47]但是瑕不掩瑜,《汉书》毕竟是除《史记》之外最好的一部史书,刘知几曾说:“夫纪传之兴,肇于《史》、《汉》。”[48]《史记》开创了纪传体,《汉书》则在《史记》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了它。章学诚称,“迁《史》不可为定法,固《书》因迁之体,而为一成之义例,遂为后世不祧之宗焉”[49],诚为至论。

【注释】

[1]《论文偶记》,《论文偶记·初月楼古文引言·春觉斋论文》,第7页。

[2]《司马迁的人格与风格》,第22、23页。

[3]《廿二史札记》卷一“各史例目同异”,上册,第2、3页。

[4]《廿二史札记》卷一“各史例目同异”,上册,第5页。

[5]翦伯赞《中国历史学的开创者司马迁》,吴泽主编,袁英光编选《中国史学史论集》一,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07、108页。

[6](德)马克思、恩格斯著《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自然辩证法》,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57页。

[7]《六家》,《史通通释》卷一,上册,第22页。

[8]《汉书·高五王传赞》,卷三十八,第7册,第2002页。

[9]《本纪》,《史通通释》卷二,上册,第37页。

[10]《本纪》,《史通通释》卷二,上册,第37页。

[11]《世家》《史通通释》卷二,上册,第42页。

[12](晋)傅玄《傅子·补遗上》,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之《全晋文》卷四十九,第2册,第1740页。

[13](汉)刘歆撰,(晋)葛洪集,向新阳、刘克任校注《西京杂记》附录一《版本序跋》,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279页。

[14](明)王鏊《震泽长语》卷下,《明清史料汇编》初集第3册,第1138页。

[15]《采撰》,《史通通释》卷五,上册,第115页。

[16](宋)晁公武撰,孙猛校证《郡斋读书志校证》卷五,上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77、178页。

[17]《通志总序》,《通志二十略》,上册。

[18]《廿二史札记》卷一“班固作史年岁”条,上册,第2页。

[19]《廿二史札记》卷一“过秦论三处引用”条,上册,第13页。

[20]《汉书·元帝纪》,卷九,第1册,第299页。

[21]《言公上》,《文史通义校注》卷二,上册,第171页。

[22]《黠陋》,《文史通义校注》卷四,上册,第426页。

[23]《黠陋》,《文史通义校注》卷四,上册,第427页。

[24]郭豫衡《中国散文史长编》上册,山西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163页。

[25]《史记研究·论史记取材》,第244页。

[26]《史记·五帝本纪》,卷一,第1册,第46页。

[27]《史记·六国年表》,卷十五,第2册,第685页。

[28]《史记·三代世表》,卷十三,第2册,第488页。

[29]《史记·卫康叔世家》,卷三十七,第5册,第1605页。

[30]《史记·殷本纪》,卷三,第1册,第109页。

[31]《归震川评点本史记》卷一《五帝本纪》,《归方评点史记合笔》。

[32]《归方评点史记合笔》卷五《秦本纪》。

[33]《史记·伯夷列传》,卷六十一,第7册,第2121页。

[34]《史记·大宛列传》,卷一百二十三,第10册,第3179页。

[35]《史记·商君列传》,卷六十八,第7册,第2237页。

[36]蒋中和《眉三子半农斋集》卷二《读八大家》。

[37]《史记·太史公自序》,卷一百三十,第10册,第3299、3300页。

[38]《经典常谈》,第73页。

[39]《史汉研究》,第98、99页。

[40]《汉书·礼乐志》,卷二十二,第4册,第1027页。

[41]《汉书·律历志上》,卷二十一上,第4册,第955页。

[42]《汉书·酷吏传》,卷九十,第11册,第3676页。

[43]沈德潜《归愚文续》卷二《史汉异同得失辨》,《归愚文钞》第4册。

[44]《史汉研究》,第160页。

[45]《史汉研究》,第156页。

[46]冉昭德《班固与〈汉书〉》,《历史教学》1962年第4期。

[47]《日知录集释》卷二十六“《汉书》不如《史记》条”,下册,第1898页。

[48]《列传》,《史通通释》卷二,上册,第46页。

[49]《书教下》,《文史通义校注》卷一,上册,第5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