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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汉书》比较研究:传统继承与创新

【摘要】:陈衍的《史汉文学研究法》是第一本明确从“文学”角度研究《史》、《汉》的专著。他的评论与明清学者相似,注重史料的真实与否,侧重史法研究,不只着眼《史》、《汉》两书,更着眼前人评论,称之为史评研究更为恰当。

这一时期研究者虽然不是很多,但他们的见解体现了传统研究与现代研究的学术分野,因而不可忽视,姚苧田、陈衍、梁启超等都对《史记》或《汉书》发表过自己的看法。

姚苧田的《史记菁华录》代表传统的学术观点和学术方法,作者“抽挹菁华,批导窾却,使其天工人巧,刻削呈露”[1],此书并非对《史记》进行全部评点,而是选取原文的五分之一的篇章和文字,其中列传三十三篇,世家九篇,本纪、表、书各选三篇。在这些选中的篇章中,他亦并非全部摘录评点,而是大量删节,对于删除部分他也没有说明,王兴康、周旻佳评价道:“经过删节后的文字,并无割裂支离之病,而依然脉络贯通、首尾圆融、神气完足。这些,都与评注相辅相成,成为本书最突出的优点。”[2]书评点方式有眉批、夹批和篇末评语等三种,既有章法结构分析,又有字法句法的探讨,是比较好的一个评点本。姚氏之评点对叙事时间关注较多,如在评《平准书》“天子乃思卜式之言”这段文字时,姚苧田道:“先提明而后倒叙其事,此史家绝顶妙法,自迁创之。”[3]姚苧田对于插叙评点较多,“《项羽本纪》,姚苧田批注7处明确使用插叙、夹叙处,《封禅书》标明6处使用插叙、夹叙手法,同时选录的大多数篇章都有若干夹叙处……插叙手法在《史记菁华录》中被姚氏标出作评点的多达20处”[4]

陈衍的《史汉文学研究法》是第一本明确从“文学”角度研究《史》、《汉》的专著。陈衍评论《史》、《汉》:“《史记》长者,《汉书》短之,《史记》短者,《汉书》长之,不但避熟之法,使不相犯,而事情之详略,亦自不同也。”[5]他对《史》、《汉》两书详略的见解颇为精到。“《汉书·项籍传》于鸿门事……将《史记·项羽本纪》所有描写神情处,如沛公曰:‘孰与君少长’各语,‘项王项伯东向坐’各句,‘张良至军门见樊哙’一段,‘樊哙侧其盾以撞’一段,‘项王赐之彘肩’至‘项王未有以应’二段,皆删节殆尽,即哙本传亦不详,此班马用意命笔异同处。大略马欲恣肆,班欲谨严,”[6]陈衍举例说明马书恣肆、班书谨严的叙事特色。此书注重从文学叙事的角度考察两书的写作特色,以极简洁的言语叙事两书的文学特征,然后从《史记》、《汉书》中举大量例子加以证明,如开篇就讲“是时”、“当是时”的用法,再举大量例子加以论证,令人耳目一新。总的说来,陈衍基本上还是沿袭明代以来的评点路子,注重文本细读和文法点评,侧重研究《史记》、《汉书》文学手法相同的一面。

刘咸炘的研究也走传统路子,他著有《太史公书知意》六卷和《汉书知意》一卷,总结前人观点,并有新的阐发,如“自韩退之举汉人文不及孟坚,后世言文者笃信退之之言,震川以《史记》为宗,望溪乃明毁班氏,意若马迁而后,惟韩继之”[7],对《史记》、《汉书》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嬗变刘咸炘作了简要叙事。刘氏的研究主要按原书顺序分篇评论,各篇长短不一,长则数页,如《太史公自序传》;短则寥寥数语,甚而只录篇名,并不作评,如《萧何曹参列传》。刘咸炘的一般做法是先汇集前人之语,再略加批评,如:

赵翼《陔余丛考》曰:“冒顿遗吕后书至秽亵,《史记》不载,为本朝讳也。班则覼缕述之,并报书之丑恶,亦详录不遗,其无识更甚。”按此说非也。此本无可讳,古人亦不讳,马略而班详之耳。马体通史,亦不为一朝讳恶也。[8]

刘咸炘认为司马迁并非为了避讳而不录其书的,只是《史记》略而《汉书》详而已。他的评论与明清学者相似,注重史料的真实与否,侧重史法研究,不只着眼《史》、《汉》两书,更着眼前人评论,称之为史评研究更为恰当。刘氏的研究类似于凌稚隆的《史记评林》和《汉书评林》,区别在于前者没有附加原文,且有较多的个人论断,后者以原文为主,在适当的地方附录前人评论。

同样偏向传统治学方式的还有李景星的《四史评议》,此书1932年由济南精艺公司刊印发行,当代著名《史记》研究学者韩兆琦对它颇为看重,他与俞樟华校点的《四史评议》1986年由岳麓出版社出版,此书是一部系统的研究前四史的专著,其中《史记评议》、《汉书评议》对《史》、《汉》多所比较。李氏读书非常精细,对每篇传记的写作意图、篇章主旨都深入发掘,对原文错讹之处进行了考订,表述简明扼要。韩兆琦总结道:“《四史评议》对于初读前四史的人是一部很有用的书,它可以帮助我们深入地理解作品,可以开拓我们的思路,而且在如何研究历史、如何欣赏文章、如何品评历史人物等方面也都能给我们许多启发与借鉴。”[9]此书根据《史》、《汉》原书分篇作评论、分析和考证,在研究方法上趋于传统,注重评点、考证,且行文时用的是文言,《汉书评议》凡例中称“本书考订,于异同处特详”[10],李景星注重对《史记》和《汉书》叙事异同的研究,如《高帝纪第一》云:“《史记·高帝纪》以奇肆胜,《汉书·高帝纪》以庄严胜,虽同叙一人之事,而其命意谋篇大不同也。……至如《汉书》所增诏令,尤关紧要。”[11]

李景星有些评论已经与今天的叙事学相类似,只是名称不同而已。如他的书中已体现出对线性叙事的关注,他将时间提示词命名为“提顿”,如他评《楚世家》:“篇幅既长,恐其脱节,故前路多用提顿之笔,如‘当周夷王之时,王室微’云云,正著楚所以强之故;‘蚡冒十三年,晋始乱’云云,正著楚之侵中国,由中国自乱之故……”[12]另外他又以“钩连之笔”称之,“其操纵得手处,尤在每传之末用钩连之笔,曰:‘其后百有六十有七年,而吴有专诸之事’;‘其后七十余年,而晋有豫让之事’,‘其后四十余年,而帜有聂政之事’;‘其后二百二十余年,秦有荆轲之事’。上下钩绾,气势贯注,遂使一篇数千言大文,直如一笔写出”[13]

李景星对两书叙事结构也作了重点分析,几乎每篇都有评论,他对合传、类传等的看法将在“《史记》、《汉书》的叙事结构”一章中详述。此外,他还注重两书之间文字、段落等的调换、增补、删节,并一一分析其优劣,评论相当精细,真知灼见迭出,适合阅读原著时参看,缺点在于缺乏系统性、整体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