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吸取了先秦史传文学及诸子散文的艺术精华。在语言方面,《史记》和《汉书》呈现各自不同的风格。《史记》语言通俗晓畅、不避繁复、多散句,《汉书》语言整齐典雅、文笔凝练、多骈偶。[1]通过分析《史记》和《汉书》的叙事语言,我们不仅可以看出作者个性的不同,也可以从中看出汉代文学由散而骈的发展轨迹。......
2023-08-20
唐前《汉书》研究者多于《史记》研究者,对于形成这一局面的原因,有学者从文学角度作了分析,唐司马贞《史记索隐序》云:
《史记》比于班《书》,微为古质,故汉晋名贤未知见重。[6]
司马贞认为《史记》语言比《汉书》“古质”,因此不被汉晋人重视,他从两书语言与时代文风的角度阐述了《史记》之未为见重的原因,比较中肯。在《史记索隐后序》中,司马贞作了更为详赡的分析:
夫太史公纪事,上始轩辕,下迄天汉,虽博采古文及传记诸子,其间残缺盖多,或旁搜异闻以成其说,然其人好奇而词省,故事核而文微,是以后之学者多所未究。其班氏之书,成于后汉。彪既后迁而述,所以条流更明,是兼采众贤,群理兼备,故其旨富,其词文,是以近代诸儒共行钻仰。其训诂盖亦多门,蔡谟集解之时已有二十四家之说,所以于文无所滞,于理无所遗。而太史公之书,既上序轩黄,中述战国,或得之于名山坏壁,或取之以旧俗风谣,故其残文断句难究详矣。[7]
这段文字详细论述了唐前《史记》研究者少于《汉书》研究者的原因:《史记》所取材料多残缺,后人难究其详,《汉书》汇集前人书,更有条理,因而读者乐读,研究者也多,研究者一多,疑难之处更少,阅读更为通畅,流传自然更广,如此往复便形成良性循环;更重要的是《汉书》文字比《史记》华美,有骈偶倾向,更适合魏晋南北朝人的口味。唐代另外一个著名的《史记》注释者张守节也对两书叙事作过分析:
固作《汉书》,与《史记》同者五十余卷,谨写《史记》,少加异者,不弱即劣,何更非剥《史记》,乃是后士妄非前贤。又《史记》五十二万六千五百言,叙二千四百一十三年事,《汉书》八十一万言,叙二百二十五年事;司马迁引父致意,班固父修而蔽之,优劣可知矣。[8]
张守节是从三个方面论证《史记》优于《汉书》的,首先他认为《汉书》多袭取《史记》,袭取部分若有删改,一定比《史记》差;其次他继承张辅以篇幅论优劣的观点,推崇《史记》叙事多而简;最后论及作者,他认为司马迁写书多推父功,班固则隐而不提父亲,两者优劣可知。这三点都有偏颇不当之处,因袭、繁简固然不能作为文字优劣的标准,是否提及父亲修史之事,更不能作为两书评判的标准。
此一时期的研究主要建立在唐前的研究基础之上,刘知几、司马贞、张守节等学者对张辅以繁简论优劣的观点作了进一步的分析和探讨。司马贞慧眼独具,从阅读者和研究者的角度着眼,提出了颇具启发意义的见解。但是与张守节、司马贞的篇章论述不同的是,刘知几以专著的形式对史著作了溯源和全面分析,因此其意义更为重大。唐代为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重视总结历史经验,国家专门设史馆修史,形成了“以史为鉴”的学术风气,而之前史书的大量出现,亦为唐代的系统研究提供了范本,正是这种重视史著的学术氛围,促使了刘知几《史通》的产生。
刘知几的《史通》旗帜鲜明地批驳了晋代张辅以篇幅论优劣的言论,与张辅抑班扬马相反,他抑马扬班,认为假设让司马迁来写《汉书》的话,恐怕更费言词,因此不能以文字多寡来判断两者高下。这种见解无疑是正确的,司马迁行文多古朴简质,班固行文则多带骈俪色彩,而且《史记》虽叙三千年史,汉之前数千年与汉代数朝之事篇幅相当,若按繁简来论,则是司马迁详略不当了,而事实是汉之前史料残缺,不得不简,所以单以文字多寡来判断有失偏颇,刘知几对此观点作了纠偏。
刘知几在《史通》里有《班、马异同论》,专门论述两书异同。他主要从叙事特色和两书体例问题两方面进行比较,徐复观在《史汉比较之一例》中,将刘氏之论点整理为十四条,认为“大较而论,刘氏的推重班固,乃由重视断限而来;然创造之功,则他不能不归之马迁”[9]。刘知几并没有简单地判断孰优孰劣,而是辨明优劣在哪里。大体上看,他的主要观点有以下几方面:
(一)在叙事体例上,他将古史分为六家:“一曰《尚书》家,二曰《春秋》家,三曰《左传》家,四曰《国语》家,五曰《史记》家,六曰《汉书》家。”[10]《史记》、《汉书》分别作为纪传体通史、纪传体断代史的代表,成为史家中重要的两家,在体例上,刘知几更推崇断代史,自此开启了通史和断代史的优劣之争。
(二)肯定《汉书》对《史记》“太史公曰”和《自序传》的沿袭,“《春秋左氏传》每有发论,假君子以称之。二传曰公羊子、谷梁子,《史记》云太史公,既而班固曰赞”[11],“司马迁《自序传》后,历写诸篇,各叙其意。既而班固为诗体,号之曰述”[12]。
(三)对《史记》、《汉书》的叙事大都予以肯定。“夫史之称美者,以叙事为先。至若书功过,记善恶,文而不丽,质而非野,使人味其滋旨,怀其德音,三复忘疲,百遍无歝,自非作者曰圣,其孰能与于此乎?”[13]刘知几对史书的叙事功能倍加推崇,“书功过,记善恶”是对叙事内容的要求,“文而不丽,质而非野”是对史书叙事语言的要求,史之叙事,意义重大。刘知几从史学角度着眼,对《史记》叙事作了批评:“自战国以下,词人属文,皆伪立客主,假相酬答。至于屈原离骚辞,称遇渔父于江渚;宋玉高唐赋,云梦神女于阳台。夫言病文章,句结音韵。以兹叙事,足验凭虚。而司马迁习凿齿之徒,皆采为逸事,编诸史籍,贻误后学,不其甚邪!”[14]对于《史记》中的文学性虚构叙事,刘知几表示不满。
从以上几个方面看,刘知几对两书并没有明显侧重,但是,我们从书中其他言论里可以看出,他实际上更推崇《汉书》:
寻《史记》疆宇辽阔,年月遐长,而分以纪传,散以书表。每论国家一致,而胡、越相悬;叙君臣一时,而参、商是隔。此为体之失者也。兼其所载,多聚旧记,时采杂言,故使览之者事罕异闻,而语饶重出,此撰录之繁者也。况《通史》以降,芜累尤深,遂使学者宁习本文,而怠窥新录。且撰次无几,而残缺遽多,可谓劳而无功,述者所宜深诫也。[15]
刘知几认为《史记》记事分散,多所繁芜,令学习者“劳而无功”,严厉地批评了《史记》,又指出,《汉书》没有这个缺点:
如《汉书》者,究西都之首末,穷刘氏之废兴,包举一代,撰成一书。言皆精炼,事甚该密,故学者录计,易为其功。[16]
刘知几既指出《史记》、《汉书》叙事之异同,又说明了后世史著之所以效仿《汉书》的原因。此外,《史通》从史学角度对两书正误作了辨析,论述相当翔实。再者,刘知几虽然不赞成张辅以字数多寡论优劣的办法,但他实际上是倾向于《汉书》行文之简洁的,对《史记》用字之繁冗予以指责,称“叙事之工者,以简要为主”[17]。
总而言之,《史通》对《史记》、《汉书》的研究称得上是全方位的,既有史学价值、史学方法、叙事体例的分析,又有两书语言、叙事特色的阐释比较,尽管刘知几总体上抑马扬班,但在具体问题上,他并没有采取一刀切的方法,在某些方面他认为《史记》优于《汉书》,在其他方面认为《汉书》优于《史记》。《史通》首次确定了《史记》、《汉书》在史学上的地位,徐复观认为“……他所著的《史通》,在史学方面的分量,堪与刘彦和的《文心雕龙》在文学方面的分量并称”[18],应该指出,《史通》的实际意义并不局限于此,在《史》、《汉》研究上,它为后世的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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