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带武器,穿便衣作为劳工到满洲找东北局。”刘少奇等中央负责人连续向重庆中共代表团发报,向毛泽东汇报这个重大消息,并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刘少奇、朱德、任弼时提出党的战略方针应该是“向北推进,向南防御”。9月19日,毛泽东再次电复延安,完全同意“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方针,并对人事安排作了重要调整。......
2023-08-18
黄维兵团向徐州增援——中野设下口袋阵——毛泽东鼓励华野继续作战——双堆集合围黄维兵团——廖运周战场起义——中野攻坚受阻——华野阻击南下北上之敌——蒋介石决心放弃徐州——杜聿明集团向西逃跑——华野全力追击——蒋介石再令杜聿明南下——华野包围杜聿明集团——壕堑作业与土造“飞雷”——总攻双堆集——李延年兵团逃回蚌埠
当华野主力在碾庄围歼黄百韬兵团时,位于宿县、固镇地区的中原野战军两面作战,堵截由河南驻马店东进的黄维兵团和由蚌埠北上增援的李延年、刘汝明兵团。
黄维兵团是1948年9月编成的国民党军第12兵团。它的前身是整编第18军,原来辖整编11、3、10三个师,军长是胡琏。整编11师是胡琏的骨干部队,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一。国民党军组建机动兵团,将整编师升格为军。11师为18军,3师为10军,10师为14军,后又调入85军,并配属第4快速纵队。这样,第12兵团共有4个军、一个快速纵队,总兵力达12万人,是华中“剿总”白崇禧手下最强大的兵团。
当兵团组建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司令官一定是胡琏的。但是国民党内部的派系矛盾,在用人问题上大搞任人唯亲。白崇禧不喜欢胡琏,陈诚则推荐自己的亲信黄维,得到蒋介石的批准。黄维是江西贵溪人,黄埔一期毕业,曾到德国短期留学。1938年任18军军长,是胡琏的上级。抗战结束后任武汉新制军官学校校长。当任命黄维为第12兵团司令官的命令下达后,18军上下舆论哗然。胡琏的部下愤愤不平,胡琏本人不甘心在黄维手下当副手,撂挑子不干了;18军军长杨伯涛也称病住院。黄维为了笼络人心,在驻马店上任时就表示:他与共军作战是外行,这次来当司令官是过渡,几个月就走,司令官还让胡琏当。可见12兵团组建之始,内部就是四分五裂,矛盾重重。(1)
国民党统帅部制订“徐蚌会战”计划后,正值我军发起淮海战役。11月8日,蒋介石命令黄维兵团向徐州进发,12兵团遂由河南驻马店出动,按照指定路线经正阳、新蔡、阜阳、蒙城、宿县向徐州东进。这一带地区没有铁路和公路干线,而且河流纵横,要渡过南汝河、洪河、颍河、西淝河、涡河、浍河等大小淮河支流。这样一个庞大的兵团,带着众多榴弹炮、战车、卡车和辎重,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行军,又要架桥渡过一道道河流,其艰难可想而知。当黄维兵团到达安徽蒙城时,已是11月18日了。
对黄维兵团的东进,中央军委和中原野战军都非常警觉。11月13日,毛泽东致电中原局、刘邓陈、粟谭张的电报中,要求中野二纵、六纵“不分昼夜、不惜疲劳,兼程前进”,务必于15日前赶到黄维前头,阻止黄维向亳县、涡阳、永城前进。要求豫皖苏分局书记宋任穷动员一切力量,破坏桥梁道路,迟滞黄维兵团的行动。毛泽东并未因黄维的到来而动摇战役决心,他在15日给刘邓陈、粟谭的电报中指示华野、中野按照既定方针,先消灭黄百韬兵团,占领宿县。“总之,一切须待粟谭歼灭黄百韬,你们歼灭宿县之敌以后,依情况变化才能决定下一步作战方针。”(2)
11月15日中野攻占宿县后,整个战局变得复杂起来。黄维兵团继续东进,18日进至蒙城,向中野一纵发起攻击。一纵在杨勇司令员指挥下,依托涡河、北淝河的天然屏障,顽强阻击。黄维兵团使用了火焰喷射器和重炮,四天只前进了30公里。蚌埠南线的刘汝明兵团则于15日占领固镇,李延年兵团也准备北上,为黄百韬兵团解围。华野主力一部分用于围歼碾庄的黄百韬兵团,一部分用于阻击邱清泉、李弥兵团,一时抽不出部队。阻击黄维和刘汝明、李延年兵团的重担,就压到中原野战军头上。
这时,毛泽东对战役形势相当乐观,他在18日给刘邓陈的电报中说:“敌在防御时,虽尚有相当战斗能力,但攻击精神差到极点。我军抓住敌人这个弱点,可以分离敌军各部,给予各个歼灭。”他指示中野“一纵在蒙城、宿县间作正面防御,以二、六纵组成突击集团,打黄维后尾,只要能歼其二三个师,就可停止其前进”。以九纵对付刘汝明,节节阻止他,不和他打硬仗,着重写信派人劝告刘汝明等反蒋起义。以三、四纵加华野一纵对付李延年。“应尽一切努力,控制徐蚌路一段于我手中,务必隔断南北两敌,使之不能会合。”(3)
毛泽东的指示使刘邓陈感到为难,当年中野为了挺进大别山,在过黄泛区时舍弃了绝大部分重武器。在转战大别山的过程中,部队始终没有得到补充,兵员装备都不足,战斗力大受影响。现在要与拥有坦克、大炮的国民党军机动兵团打正规战、阵地战,是非常困难的。19日9时刘邓陈复电军委:“以我们现有六个纵队,单独对付两路大军困难颇多,如取正面防御,必须分散兵力,不能歼敌,且仍有一路透过增援徐州之危险。如采取机动作战,不受保障徐州作战之限制,则可逐个歼敌,但对粟陈张作战不无影响。如果实行钳制黄维,打李延年五个军,至少须五个纵队,但以一个至两个纵队防御黄维均无把握。”他们建议:只以中野九纵与李、刘兵团五个军周旋,集中五个纵队先歼黄维一两个军,再协同华野对付李延年。(4)
当时毛泽东的注意力集中在华野方面,他要求华野在围歼黄百韬,阻击邱、李兵团的同时,派苏北兵团楔入邱、李兵团侧后,争取围歼邱、李兵团。由于邱、李兵团始终紧靠徐州,苏北兵团在潘塘的进攻未能达到楔入敌军后方的目的。华野主力总攻碾庄的战斗已经开始,部队打得相当艰苦。鉴于华野部队已相当疲惫,“刀锋似已略形钝挫”,刘邓陈认为想同时歼灭黄百韬、邱清泉和李弥兵团是不实际的。19日17时他们再次致电中央军委,决心先打黄维。电报中说:“在目前情况下,特别是李延年、黄维北进的条件下,最好力争迅速歼灭黄百韬,尔后即将主力集中于徐东、徐南,监视邱、李、孙三个兵团,争取休息十天半月,同时以尚未使用之五个纵队或三个纵队用于南线,协同我们歼击黄维、李延年,这个步骤最为稳当。”电报陈述了中野集中兵力的原因:“我们六个纵队,除四纵外均六个团,九纵只来五个团,平均每纵不到两万人,炮兵很弱,故只能用于一处。”
毛泽东采纳了刘邓陈的建议,20日指示华野:“中野主力决定打黄维。对李延年兵团须由你们负完全责任,中野无法派兵。除你们已派出王张十一纵及十三纵外,应即速转移四、六、八、九诸纵之主力对付李延年。”
这时,碾庄圩战斗已接近尾声。粟裕、陈士榘、张震20日复电刘邓陈:“部队因连续行动,追击、攻击,确已相当疲劳,但士气仍高。”“我们完全同意刘邓陈指示,抽出四至五个纵队,必要时还可增加三个纵队,协助中野歼击黄维、李延年。”(5)他们从碾庄圩前线撤下六纵,令其急行军南下至安徽固镇以北的任桥,接替秦基伟的中野九纵阻击李延年兵团,使九纵可以西去参加对黄维的作战。并准备必要时派韦国清率华野二纵、中野十一纵西去,归刘邓陈统一指挥。
再说黄维兵团从蒙城出发后,在淝河岸边的板桥集遭到中野一纵的有力阻击。黄维命令先头部队14军发起攻击,强渡淝河;以主力18军在后策应。21日上午,14军85师在强大炮火支援下开始进攻,中野一纵的2团、7团坚守阵地,依靠淝河屏障阻击敌军。经过一个白天的战斗,我军主动撤出阵地,退到五沟集休整。黄维和各位军长预感与共军主力遭遇,随时可能遭受攻击。这时第二梯队的85军还在后面,黄维在蒙城等了几天,待85军到达后才继续前进。
为了避免遭受意外的打击,黄维兵团在前进中采用了“核心机动”的战术。他以蒙城为核心,构筑坚固工事,囤积粮食弹药,把触角远远伸出去,与解放军接触。把拳头抱起来,看准目标再打下去。前进时占领前方有利地形,作为新的核心阵地,如此逐次跃进,稳扎稳打。他让12兵团抱成一团,10军在左,14军居右,18军和兵团部居中,85军殿后。12兵团滚动前进,让你抓不住空隙,无法分割歼灭。
23日,黄维兵团到达浍河南岸的南坪集。据侦察部队报告在东坪、南坪集至孙疃一线发现共军主力的阻击阵地。其配备:一部分据守突出浍河南岸的南坪集,其他部队都沿浍河北岸占领阵地。10军报告,他们的便衣侦察队在蒙城西北的酉阳集截获中原军区送往中野六纵的物资,判定他们附近有中野主力活动。黄维指示18军占领南坪集,强渡浍河,打通前往宿县的道路。18军军长杨伯涛以118师为主攻,11师为助攻,配备快速纵队的20辆战车、105榴弹炮营、重迫击炮营的强大火力支援。中午开始攻击,118师对南坪集的进攻遭到中野四纵的顽强阻击,无法前进。杨伯涛亲自指挥20辆战车分数波向四纵阵地冲击,国民党军的榴弹炮也把南坪集打成一片火海。中野四纵在陈赓司令员指挥下坚守阵地,在缺乏重武器的不利条件下,与敌军展开近战。坦克突破正面阵地,就出动小部队迂回敌军两侧,打退步兵进攻。用炸药包、集束手榴弹打坦克,或点燃预先堆好的柴草,迫使坦克退回。18军攻到黄昏,仍然无法突破四纵的阵地。11师在侧面强渡浍河,也被四纵打回来,只得隔河对峙。夜晚,杨伯涛命令工兵架桥,实行偷渡。国民党军悄悄过河,迅速展开占领滩头阵地,却发现我军早已撤走,不知去向了。(6)
原来,中原野战军首长为黄维设置了一个大口袋,等他钻进来。23日夜里刘邓陈致电华野粟陈张:“今日敌18军从上午9时到黄昏,在坦克20余辆掩护下,向我南坪集阵地猛攻竟日。我虽伤亡较大,但未放弃一个阵地。另敌一个多团于午后到南坪集以东10里处突过浍河。我决心放弃南坪集,再缩到南坪集十余里处布置一个囊形阵地,吸引18军过河展开,而以四、九纵吸住该敌,并利用浍河割断其与南岸三个军之联系。同时于明夜以一、二、三、六纵及王张纵向浍河南岸之敌出击,求得先割歼其两三个师。”电报指出:“歼击黄维之时机甚好。因李延年、刘汝明仍迟迟不进,因此我们意见除王张十一纵外,请粟陈张再以两三个纵队对李、刘防御,至少以四个纵队参入歼黄维作战。只要黄维全部或大部被歼,较之歼灭李、刘更属有利。”(7)
这时,华野主力刚刚结束碾庄圩战斗,徐东阻击战斗仍在进行中。部队经过连续十几天的战斗,非常疲劳。23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致电中原、华东两个野战军领导人,庆祝他们歼灭黄百韬兵团的伟大胜利。同时告诫他们:徐州方面敌军尚有50个师的兵力,“这个敌人是可以消灭的。但是,必须准备给予全战役三个月至五个月时间,必须准备以几个作战阶段(你们已经完成了第一个作战阶段)去取得全战役胜利,必须准备全军部队及民夫一百三十万人左右三个月至五个月的粮食、草料、弹药,十万至二十万伤员的医治,……在战术方面,必须不是依靠急袭,而是依靠充分的侦察和技术准备(近迫左右、步炮协同等)去取得成功”。“只要你们注意了和完成了这些条件,你们就有可能取得这一具有全国意义的伟大战役的胜利。”毛泽东在电报中最后说:“望华野、中野全军,在刘、陈、邓、粟、谭五人总前委(邓为书记)统一领导之下,争取新的大胜利。”(8)
毛泽东的指示显示了与国民党军队进行最后决战的决心。也使华野指挥员放弃了打一仗歇一歇的思想,不停顿地消灭敌人。为了取得淮海战役的胜利,从准备伤亡十万到准备付出二十万人伤亡的代价。粟裕在淮海战役之后的总结中回顾:“在战役第二及第三阶段中,部队有一种要歇一歇的思想,认为部队不能再打了,部队太疲劳了,伤亡太大了,恰巧军委又来了个电报,要我们准备伤亡二十万人,这才帮助我们克服了部队中的右倾情绪。”(9)
11月24日,毛泽东复电刘陈邓并告粟陈张:“(一)完全同意先打黄维。(二)望粟陈张遵刘陈邓部署,派必要兵力参加打黄维。(三)情况紧急时机,一切由刘陈邓相机处置,不要请示。”(10)军委赋予总前委指挥全权,避免因电报往来贻误战机,为淮海战役第二阶段的胜利创造了重要条件。
华野认真执行军委和总前委的指示,在完成碾庄圩作战和徐东阻击战后,粟陈张马上调整部署,25日派六纵控制了宿县,并在固镇西北的湖沟集一带构筑阻击阵地。二纵、十三纵在攻克灵璧后迅速南下,在固镇以北的津浦线两侧布防,阻止李延年、刘汝明兵团北上增援。原来配合华野作战的中野十一纵已调往西线加入围歼黄维的作战,华野又调出七纵、十一纵行军至宿县西南支援中野,并以十纵为预备队。徐东战场的华野部队未经休整,带着一身的硝烟泥土又投入了新的战斗。
11月24日,黄维兵团的第18军渡过浍河继续向宿县方向攻击前进,逐渐进入中野预设的袋形阵地。这天,18军派出的便衣侦察人员报告:宿县公路上发现共军大部队运动,宿县已被共军占领。11师的先头部队在浍河以北的公路两侧遭到共军阻击,并发现共军的大纵深阵地。10军报告发现共军大部队由西向东直捣他们的侧后,有形成包围的态势。85军军长吴绍周刚刚到达黄维的兵团部,也告急说蒙城被共军占领,兵团的后路已被切断。黄维意识到情况严重,当天晚上召集各军军长开会。介绍了情况后,黄维说:“兵团的任务是打到宿县,与徐州杜聿明会合。现在的情况,我们应该怎样打法,才能完成任务?”杨伯涛说:“兵团所处境地,形势非常严重!共军大军云集,布置了天罗地网,有意识地放弃涡河、浍河。现在我们已经陷入圈套,但还没有到四面被围的绝境,还有相当的主动权。如果按照国防部和刘峙的瞎指挥,不加灵活变通地闯下去,那就是死路一条。”他建议趁东南方还没有发现情况,兵团立即向固镇西南靠拢。南坪集到固镇只有80里,急行军一夜就可赶到。到固镇与李延年兵团会合,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黄维初任兵团司令,不请示国防部就自己改变行军方向,是要负重大责任的。他迟迟下不了决心。到后半夜,才下达向固镇转移的命令。
杨伯涛接到黄维的命令一看,上面说要14军由南坪集东南到浍河南岸,85军到南坪集,掩护10军和18军转移。10军和18军与共军脱离接触,10军沿浍河南岸向固镇前进,18军由双堆集向固镇西北的湖沟集前进,兵团部随18军行动。他感到这个命令对迅速甩掉共军转移战场的目的背道而驰。两个战斗力差的军上去掩护两个战斗力强的军撤退,完全是浪费时间的瞎折腾。10军和18军完全有能力自己撤下来,14军和85军原地不动,同样可以稳妥地掩护兵团转移。杨伯涛虽然不满,还是按照黄维的命令将浍河北岸的部队迅速撤回南坪集,集合好队伍准备向双堆集进发。他到兵团部请黄维下命令开始行动,黄维神态万分焦急地说:“要等我的命令才能开始行动。”杨伯涛吃惊地问是什么原因使他改变了决心?黄维说:“兵团转移的命令让一个参谋给吴绍周送去,结果连人带吉普车都失踪了。正派人寻找,等一等再说。”杨伯涛认为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重要的是部队赶快行动,赶快离开,不要等着挨打。但是黄维在这紧要关头,既不进也不退,就在南坪集干等。整个兵团部队荷枪列队等待,心急如焚。(11)
就在黄维召集会议的24日夜晚,中原野战军根据刘邓陈的指示,从各个方向开始了包围12兵团的行动。在黄维兵团西边,中野一纵由五沟集、二纵由白沙集、三纵由孙疃集、六纵由曹市镇向东攻击,迂回至黄维兵团背后的双堆集。浍河北岸的中野四纵、九纵和豫皖苏独立旅对后撤的敌军进行追击,进攻南坪集。位于蕲县集的中野十一纵由东向西攻击。华野南下参战的各纵队则兼程前进,集结于蕲县集、桃园集地区,切断敌军向固镇的去路。25日凌晨,中野二纵在向双堆集以西行军中,俘获一名敌军官和几个卫兵,缴获吉普车一辆。原来这是黄维派往85军传达命令的参谋,在乘车去110师传达命令途中被我俘获。我军缴获了黄维向固镇方向转移的命令,全面了解了敌军动向,各纵队加快行动步伐,向双堆集扑过去。(12)
黄维在南坪集干等了一个白天,不见参谋的音信。到25日16时才命令各部开始行动。18军列队行军到双堆集,已是日暮黄昏。本来可以夜间继续行军,但是兵团的战车和上百辆卡车行动不便。这一带没有像样的公路,战车和卡车都是在田野中行驶。白天还可以横冲直撞,到夜间水沟洼地都成了障碍,动弹不得。于是黄维决定在双堆集宿营。这一住下来,就再也跑不掉了。
14军本来可以直接向双堆集转移,却奉命去浍河南岸接替10军阵地,掩护10军撤退。14军接管10军阵地后,25日下午布防尚未完成,中野四纵就以排山倒海之势,冲过浍河向14军杀来。四纵迂回14军右翼,直插14军前线指挥所。国民党士兵纷纷溃退,14军参谋长梁岱糊里糊涂地当了俘虏。10军114师在南坪集东南的一个村庄正待出动,14军的溃兵蜂拥而来。114师仓促投入战斗,不分敌我混战一场,结果自己一个团也被冲散,团长失踪。10军军长覃道善紧急调18、75师上去掩护,救援收容14军残部,退往双堆集以东的忠义集地区。85军也遭到中野部队的强大攻击,军长吴绍周指挥部队且战且退,于25日晚到达双堆集与黄维的兵团部会合。26日晨5时,刘邓陈向军委报告:“迄本晨止,黄维兵团完全被我合围于南坪集、蕲县集、邵围子、双堆集、芦沟集之间地区。敌企图向邵围子、双堆集之间突围已被我堵截。我已令各纵逐步收缩,达成全歼此敌。”(13)
双堆集地处平原,稀疏地分布着十几个小村庄。双堆集南北有两个小土岗,南边的叫尖谷堆,北面的叫平谷堆,双堆集即以此为名。时值秋收过后,这里是一片毫无遮蔽的平原。村子里只有土墙茅草盖的小房,老百姓早已跑光。当地不仅找不到粮食,就连饮水、燃料和牲口饲料都极为困难。惟一对国民党军有利的是,开阔的地形便于国民党军发扬火力,易守难攻。
黄维虽然被包围,但他尚未惊慌失措。12兵团是国民党军的精锐部队,重武器多,18军又与我军多次交战,有一定的经验。黄维部署手下的四个军、一个快速纵队缩成一团,构筑环形集团工事,以坦克、火炮、轻重机枪和火焰喷射器组织层层火力网,使我军无法将其分割歼灭。他们自称这是“硬核桃战术”,让共军啃不动,吃不掉。黄维不想坐以待毙,经与南京方面联络,26日得到总长顾祝同指示:“贵兵团应不顾一切,以全力向东攻击,击破当面之敌,与李(延年)兵团会师,俾利尔后之作战。”(14)当天下午,黄维将85军110师师长廖运周等召到兵团部,部署突围。
黄维见到廖运周就问:“刚才空军侦察报告说,今天午后敌人对我兵团的包围圈已经形成,他们正在构筑工事,你有什么主张?”廖运周回答:“司令官有何决策尽管下命令,我保证完成任务。”黄维说:“我想乘敌立足未稳,打他个措手不及。挑四个主力师齐头并进,迅猛突围。”廖运周痛快地说:“司令官的决策英明,我们师请求打头阵,我立即回去准备行动。”黄维非常高兴,着实夸奖了廖运周一番。他做梦也没想到,廖运周是一位中共地下党员。
廖运周,安徽淮南人。黄埔五期,1927年曾加入过中国共产党,参加过北伐和南昌起义。大革命失败后参加阜阳、正阳关武装暴动,后来到冯玉祥的抗日同盟军2师任团长。抗日同盟军失败后部队被蒋介石收编,纳入汤恩伯部改编为110师,在抗战中参加过台儿庄等战役。这个部队中许多军官是爱国的,思想比较进步,不愿意为蒋介石打内战。1946年起,晋冀鲁豫分局派李俊成等同志来110师开展地下工作,1947年成立了地下党组织。廖运周等早就想组织起义,回到革命队伍。李俊成传达邓小平政委的指示,要他们耐心等待,在最有利的时机起最大的作用。当85军被编入12兵团,奉命开往徐州时,廖运周等认为起义的时机到来了。所以黄维要110师突围,廖运周不但痛快地答应,而且要求作为先头部队提前行动,为的是与其他三个师分开,避免影响起义的行动。
回到师部,廖运周立即与李俊成等同志商议,决定派杨振海同志马上去与解放军前线部队联系。110师的正面是中野六纵,王近山司令员、杜义德政委听说110师来联系起义,非常高兴。立即将这个消息和敌军准备突围的情报汇报给刘邓首长。王近山亲自为110师画了行军路线图,规定了联络信号,派司令部参谋武英担任向导,让110师从六纵16师的阵地通过。
杨振海回到110师汇报与解放军联系成功,已是27日凌晨4时,离预定的出发时间很近了。廖运周为了保证起义万无一失,又去兵团司令部找黄维。假报共军阵地有空隙可钻,请求110师提前行动。黄维见廖运周积极请战,非常高兴,拿出白兰地酒预祝突围成功。临出发前,廖运周召集一些可靠的军官宣布起义的决定,大家一致拥护。
27日6时,廖运周率领110师的两个团(另一个团被85军作为预备队留下)官兵从双堆集出发,向解放军指定的大吴庄前进。两小时后,他们顺利通过中野六纵阵地,进入我军控制地区,起义圆满成功。110师通过后,我军立即封锁了通道。黄维不断用电台询问情况,回答都是“沿途畅行无阻”。跟进的国民党军第18军的11、118师,10军的18师在双堆集东南遭到中野六纵和陕南军区12旅的猛烈阻击。尽管国民党军天上有飞机支援,地下有坦克开路,还是被我军一次次打回去,突围行动以失败告终。(15)黄维还奇怪110师是怎样出去的,为了妥善安排好110师官兵,刘邓首长命令对起义的事保密三天。当12兵团得知110师起义的消息,士气大受打击。军长、师长们都垂头丧气,又上下猜疑,互不信任。黄维把85军军长吴绍周请到兵团部居住,名为照顾,实为监视。
廖运周师的起义极大鼓舞了中原野战军的士气。各纵队不失时机地向黄维兵团发起攻击,战斗进行得十分激烈。11月27日刘邓陈给军委的电报中乐观地估计,“全部战斗至迟明日可以解决”。但是实际情况并非想象得那么容易。黄维兵团的四个军依靠优势的火力顽强抵御,而中原野战军重武器非常缺乏,战斗力最强的一纵仅有三门山炮。在没有炮火掩护下的进攻,无法压制敌军火力,攻击不能奏效。原中野三纵司令员陈锡联回忆:“由于我部队从运动战仓促转入阵地攻坚战,对大规模的平原村落攻坚战感到生疏,对敌战斗力消耗、内部混乱状态估计过高,对其防御能力估计不足,且有急躁情绪,突击时准备不够,组织不够严密,故最初几天的攻击,伤亡大,收效小。”看到这种情况,刘邓陈决定改变战法,11月28日他们给军委的电报说:中野决定“采取集中火力,先打一点,各个歼灭的战法”。但是战役的时间要延长,“须十天左右时间才能完成。原来根据敌人总突围及廖起义的情况,估计可以迅速解决战斗,此种情况业已改变”。中野六个纵队将黄维兵团压缩在双堆集东西15里、南北5里的狭小区域内,战斗进入相持阶段。(16)
在淮海战役中,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的战术一方面体现在人数上,我军以超过敌军几倍的兵力围歼敌人。另一方面也体现在武器上,即以优势的炮火压制敌人的火力,为步兵的攻击提供保障。二者缺一不可。中野顺利地完成了对黄维兵团的包围,由于火力不占优势而无法达到迅速歼灭的目的。作为指挥员,粟裕是深有体会的。他在淮海战役总结中说:“有些同志认为中野打黄维兵团打了多少天未打下,这种认识是错误的。我们有些同志忘记了:中野最先担负了外线出击的最艰苦的任务,我们同志忘记了人家的装备,人家的情况。在消耗方面来说,我们打杜聿明,打手榴弹很少。中野打黄维兵团,打了很多手榴弹,每门炮只打几发炮弹。而我们打杜聿明,几乎用炮火推平村庄,一个村子打几千颗炮弹和成千成万斤炸药。中野一个纵队只有一两万人,而我们华野每个纵队至少有两万人。敌18军比5军强,不弱于74师,而10军、14军、85军也都不弱,以中野那样的装备,消灭最强的敌人,是不容易的事情。人家发挥了我军作战的长处,我们应该向人家虚心学习。”(17)
毛泽东关注着歼灭黄维兵团的战斗。11月30日他命令华野:“七纵炮兵已供刘陈邓使用,这里不再说了。惟炮纵应全部开去打黄维,以厚火力。”12月4日他又指示刘邓陈:“打黄百韬和打黄维两次经验证明:对于战斗力顽强之敌,依靠急袭手段是不能歼灭的,必须采取割裂、侦察、近迫作业、集中兵力火力和步炮协同诸项手段,才能歼灭。”中野坚决执行了毛泽东的指示,提出“坚决持久围歼敌人”的方针,采取稳步的攻击作战,攻占一村,巩固一村,构筑坚固的攻防阵地,与敌人斗战术,斗技巧,利用敌人突围或出击予敌以重大杀伤,消耗敌人。同时等待华野的炮兵和增援部队前来参战。
黄百韬兵团覆灭后,徐州方面的国民党将领垂头丧气,怨声载道。蒋介石的“特派战地视察官”李以劻到徐东前线督战时,邱清泉对他大发牢骚:“总统派你来视察督战,视什么?察什么?冯治安部队造反,事前为什么不知道?这种杂牌部队再多有什么用!妈的,害得我们好苦。总统只知道写手令,打电报,战场情况他老人家不清楚。共军围点打援,是一种消灭生力军的手段。对黄百韬我是出死力相救的,结果伤亡这样大,黄兵团不免于败,上了敌人的当。国防部是打糊涂仗,是亡国的国防部。敌人主力那么强大,我们能在徐州孤注一掷么?”李弥说得更为具体:“敌军的人海战术是围点打援,这次陈毅同刘伯承集中力量来干,就是想把我们的主力打垮。如果在徐州我们不早撤出,将来就是陷入重围。那时敌人再用人海战术来打一点,任何部队都挡不住。敌人的政治最厉害的一点,就是会鼓动,把老百姓组织动员起来。我在山东三年和这次作战中,看到敌人抬担架、运粮弹、修工事,要人有人,我们这一套就不行。所以归根到底,我们的政治就是不行。”但是这些话蒋介石都不爱听,对李以劻说:“当将领的不能服从,不能任劳任怨,还行么?不着眼大局还行么?见危不救还行么?”(18)
黄百韬兵团被歼,杜聿明集团东进失去意义,而且自身难保。11月24日,蒋介石把刘峙、杜聿明召到南京开会,国防部提出新的作战方案:以打通津浦路徐蚌段为目的,徐州方面以主力向符离集进攻,第6兵团和12兵团向宿县进攻,南北夹击共军,打通徐蚌间交通。蒋介石批准这个方案,要杜聿明回去部署进攻。杜聿明乘飞机回徐州时,特地飞经双堆集上空。见地面上炮火连天,战斗激烈。他与黄维通话,黄维说:“当面敌人非常顽强,这样打不是办法。”杜聿明说:“今天老头子已决定大计,马上会下命令,请你照令实施好了。”(19)
11月26日,杜聿明指挥孙元良兵团沿津浦线两侧向孤山集、官桥(今属安徽萧县)地区进攻,邱清泉兵团向潘塘以南的二陈集、刘塘一线进攻。孙兵团的41军奉命攻击孤山集北面的笔架山、纱帽山。当时有美国记者和南京“慰劳团”到前方观战,41军军长胡临聪格外卖力,他命令用一个团的兵力攻击纱帽山,两个山炮营的火力支援。防御的是华野两广纵队和冀鲁豫军区两个独立旅,他们原来是执行牵制徐州敌军的任务,两广纵队只有三个建制不全的团(每团两个营)和三门旧山炮,战斗力较弱。面对强敌,两广纵队表现出顽强的战斗作风。
27日41军以密集的炮火向纱帽山射击了1 000多发炮弹,将山顶上的泥土掀掉一层。两广纵队1团战士坚守纱帽山,顽强抗击41军的集团冲锋,打死打伤敌军200多人。到当天下午,1团因伤亡较大,在敌军多路进攻下撤出阵地,退守卢村寨、大方山一线。冀鲁豫军区独立旅集中20门迫击炮反击敌军的进攻,部队也付出较大的伤亡。28日,孙元良兵团又向卢村寨、大方山进攻,猛烈的炮火摧毁了两广纵队的全部阵地,卢村寨、大方山又相继失守。曾生司令员见形势危急,命令2团组织反击,坚决夺回大方山。2团组织四个连的兵力,经过半小时的激烈战斗,收复了大方山阵地,稳定了防线。下午,当敌军炮火再次轰击大方山时,两广纵队的战士们也有了经验。他们躲在山脊后的死角区隐蔽起来,等敌军炮火一延伸,就冲上山头,居高临下用轻机枪、步枪向爬上来的敌军开火。国民党空军的飞机向我军阵地后方的村庄投掷炸弹,广纵的司令部也被炸毁,一度中断指挥,转移到附近的张村才恢复了与前方的联系。(20)
邱清泉兵团从潘塘地区南下攻击,74军在二陈集、仁和集方向遇到强大的华野一纵,打了两天,白天进展,晚上就被一纵反击回来。70军寻找华野较弱的鲁中南纵队阵地进攻,26日下午敌军在四辆坦克配合下,以四个营兵力攻占鲁中南纵队的刘塘阵地。27日70军分三路进攻,占领官庄、刘庄等六个村庄,前进了几里地。鲁中南纵队虽然装备较差,火力远不如敌军,仍以顽强的意志坚决抗击,且战且守,迟滞敌军的前进速度。74军军长邱维达回忆:“各军第一线部队展开以后,大家认为这是最后一着棋,成败在此一举,必须集中一切兵力与火力。26日拂晓,战斗信号刚一发出,炮声轰鸣,全线进攻部队即与当面的解放军展开了极为激烈的战斗。双方的火力、冲击、反冲击都发挥到最高度,逐村争夺,寸土不让,甚至争夺一村庄或一据点,必须反复争夺四五次,有的六七次之多。以致使70军和74军伤亡惨重,虽然有些进展,也是很迟缓的。战斗一天,前进速度仅3公里。次日清晨又继续发起进攻,战况与昨日比较,则大有逊色,这显示进攻的锐气已经走下坡路了。28日‘剿总’还是强调要继续进攻,但第一线部队已呈现精疲力竭的状态。迫于军令和‘总统’视察官监督之下,只好放些枪炮装装样子,部队都在原地不动。截止到28日,第2兵团的第一线还停止于褚兰、张集之线,不能前进一步了。”(21)
鉴于徐州之敌倾巢南犯,守卫中心阵地的两广纵队、冀鲁豫军区部队和鲁中南纵队连日作战,过于疲劳。华野迅速调整部署,以山东兵团主力增援徐州以南的阻击作战。谭震林、王建安28日下达命令,以九纵增援两广纵队和冀鲁豫军区部队,担任津浦路西侧防御;以八纵接替鲁中南纵队,担任津浦路正面防御;以四纵增强一纵、十二纵方面的防务,担任津浦路东侧防御。三个强大的阻击集团以孤山集、后官桥、褚兰一线,构筑工事并组织反击。29日九纵接替广纵卢村寨阵地后,当夜就对孙元良兵团发起反击,收复瓦房等两个村庄。30日八纵收复严庄等地,72军两个营进攻范庄,遭八纵包围,敌军仓皇撤退。徐州“剿总”组织的打通津浦线的计划,至此完全失败。正如华野总结中所说:“敌曾企图乘我主力在徐州以东未及转移,及一部南下作战,在我薄弱的部分沿津浦线两侧南犯,妄图寻找我弱点乘机突进。但在此七天中敌前进约30里至10余里,遭我强力反击退回约10余里,实际敌人前进仅20余里至10里。故杜聿明所辖之邱、李、孙兵团倾巢南犯,图沿津浦线取捷径南下靠拢黄维,以便在李延年兵团策应下合股南撤江防之企图,遭严重打击,已使该敌由津浦南下之决心动摇。”(22)
淮海战役第一阶段华野正在围歼黄百韬兵团时,中央军委就提醒总前委注意防止李延年兵团北上增援。11月19日毛泽东致中野、华野负责人的电报中指示:“刘陈邓以主力歼击黄维,以一个纵队对付刘汝明,而无力顾及李延年。在此种情况下,粟陈张方面必须将对邱李孙之作战,在目前短期内,只限制于歼敌四五个师的范围,以便抽出必要兵力对付李延年。我谭王五个纵队除为解决黄百韬残部所必须之兵力外,余部应即速西移,担负歼灭李延年的任务。”(23)25日华野江淮军分区部队和十三纵37师联合攻克灵璧城,李延年感到情况不妙,命令北上的99军马上后撤。华野于27日组织主力南下追击,苏北兵团指挥二纵、六纵、十一纵,十纵指挥十三纵、江淮部队从两个方向任桥、固镇方向迂回,切断李延年兵团的退路。但是敌军于当天就放弃任桥南逃,我军就沿着铁路两侧向南猛追。六纵先头部队渡过浍河,在28日攻占固镇以南、津浦路西侧的张店子等村庄,断敌退路。敌军于当日下午全力突击,六纵的两个师在碾庄已经伤亡了1 200多人,兵力不足,被敌军突破阵地,沿铁路南逃。二纵、十纵先头部队进至固镇,敌军已将浍河上的铁桥破坏,阻挡了我军前进道路。鉴于李延年兵团已经逃回蚌埠,华野决定以六纵和十三纵位于蚌埠以北的曹老集,监视蚌埠之敌。以二纵、十纵、十一纵北调朝阳集、宿县地区,作为预备队,防备徐州之敌向南逃跑。
对刘汝明,华野遵照毛泽东的指示,做工作策动其起义。考虑到刘汝明是杂牌部队,不为蒋介石信任。华野政治部门想通过孙良诚劝说刘汝明起义,孙良诚是被迫放下武器的,心里还想再回到国民党那边去。他给刘汝明的信中隐晦表达了这个意思,刘汝明与情报处长商量:“看来孙良诚叛变后,又有后悔情绪,我们可以借这个机会把他骗出来。”于是回信要孙良诚亲自来蚌埠商量。孙良诚征得华野政治部同意,与参议周镐(周天亚)、原260师师长王清瀚一起去蚌埠。刘汝明把孙良诚回来的消息报告刘峙,刘峙与刘汝明一同去迎接孙良诚。刘峙逮捕了周镐、王清瀚,把他们交给保密局长毛人凤,让孙良诚去上海居住。不久,周、王二人被毛人凤杀害。11月25日,刘陈邓通知粟裕等:“刘汝明处已有人回来,刘无起义决心。”虽然有人说孙良诚也是被刘汝明出卖,但他在蒋介石逃离大陆时被留在上海。解放后孙良诚被人民政府逮捕,病死在监狱中。(24)
蒋介石见徐州三个兵团南下受阻,蚌埠的两个兵团又不能北上,黄维兵团的形势日益危急,28日将杜聿明召到南京商量对策。杜聿明见到顾祝同说:“目前挽救黄维的惟一办法,就是集中一切可以集中的兵力与共军决战。否则黄维完了,徐州不保,南京也危险。”顾祝同丧气地说:“老头子也有困难,一切办法都想了,连一个军也调不动。现在决定放弃徐州,出来再打,你看能不能安全撤出?”杜聿明考虑黄维如果完了,徐州就是孤城,守也守不住。就说:“从徐州撤出问题不大,可是要放弃徐州,就不能恋战。只有让黄维守着,牵制敌人,将徐州部队撤出,经永城到达蒙城、阜阳间地区,以淮河为依托,再向敌人攻击,可以解黄维兵团之围。”蒋介石来到会场,杜聿明、顾祝同向他陈述了撤出徐州的方案,蒋介石表示同意。杜聿明匆匆飞回徐州,当天晚上召集邱清泉、李弥、孙元良三个兵团司令开会,部署撤退行动。杜聿明命令:30日发动全面进攻迷惑共军,当日晚上开始向萧县、永城方向撤退。李弥兵团以一个师在前面开路,其余作为掩护部队在最后撤离。邱清泉、孙元良兵团居中,各兵团以“滚筒战术”(即以各部形成圆形态势,防备解放军包围)逐次掩护前进。为了保证撤退的安全,杜聿明下了严厉的命令:1. 各部行动要严格保密,务使大军撤退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能让解放军明了撤退的企图,如有泄密,军法从事;2. 责成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副参谋长文强会同李弥部队,在部队撤离徐州后,彻底破坏徐州车站的所有火车头和无法带走的弹药物资,烧毁全部军用地图和档案;3. 命令徐州警备司令部征用城内的所有车辆供撤退之用,并将徐州公私银行的现金集中,随军押运。(25)
29日下午,邱清泉在徐州机场召集手下四个军长部署撤退任务。三个军长都是从徐南前线匆匆赶回来的,听说要撤退,都感到意外。他们提出众多的伤员和带不走的军用物资怎么办,邱清泉干脆地说:“这些问题我没有办法处理,你们自行决定吧!”
杜聿明的“保密”纯属自欺欺人,29日黄昏,徐州城内就开始骚动起来。国民党官兵到处抢购绳索、扁担,征用车辆,搞得民怨沸腾。大家都知道国民党军队要逃跑了。文强派保密局特务爆破队与李弥的工兵营共同破坏徐州车站的火车头,原定30日晚国民党军撤离徐州后进行,李弥部下逃命心切,提前半天开始行动,隆隆的爆炸声传到数十里外。徐州“剿总”和国民党机构院内烧档案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徐州警备司令谭辅烈带人到各个银行去查封拿钱,谁知一连走了几家,都是人去楼空。不但现金全部转移,连职员家属都已乘飞机逃走了。照时间计算,他们的行动比军队还快,肯定是得到了南京方面的消息。杜聿明得知后拍案大叫:“老头子(蒋介石)钱就是命,连泄露军情都不顾,叫我怎么能打胜仗!”
最可笑的是国民党上海市党部组织的“慰劳团”,26日才到徐州,团长方治还与记者一起到纱帽山前线“观战”。当他们看到孙元良兵团准备撤退时,慌忙抛弃随身携带的“慰问品”,一口气跑到徐州机场。谁知国民党空军没得到“慰劳”,百般刁难,不许他们上飞机。方治急得要哭,说尽好话,又求刘峙帮忙,这些男女总算登上飞机,免了当俘虏。这些人回到上海,与人说起这番惊吓,心有余悸。记者立即询问南京国民党新闻局长邓文仪,邓仍然矢口否认放弃徐州。12月4日,南京政府才在各报上发布新闻:“蚌(埠)宿(县)间‘共军’进退维谷,国军越北淝河追击,战局已进入决定性阶段”,厚颜无耻地将徐州国民党军的溃逃说成是出击,与黄维会师。而发布这条消息的时候,杜聿明集团已陷入我军的重围之中,插翅难逃了。
11月30日,徐州国民党军开始撤退,邱清泉、孙元良兵团在前,李弥兵团殿后,加上国民党徐州党政人员和裹胁随军的部分学生,共约30万人,由徐州沿徐(州)永(城)公路向西南方向撤退。由于各兵团撤退前切断了电话线,杜聿明对各部情况一无所知。12月1日晨,他带领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的少数人员上路。城内所有商店住户全部关门,而西门外的公路上人马拥挤不堪。军队的卡车、大炮与马车、小轿车堵塞道路,动弹不得。各部队完全不顾秩序,争先恐后地超越穿插。有的见公路堵塞,就从田野里开路前进。从徐州到萧县数十里的公路上,一片拥挤混乱的景象。杜聿明指挥不灵,无法收拾局面,只得命令参谋指挥车队出徐州南门,绕道凤凰山向萧县前进。出城不久因道路堵塞,杜聿明的吉普车也无法前进,卫士们搀扶着杜聿明,在泥泞的田野里跌跌撞撞地步行,狼狈万分。一天只走了几十里,到萧县以西的大吴集宿营。
李弥是最狡猾的。他受命掩护全军撤退,但他只留下8军负责破坏徐州的仓库和火车头,自己在30日下午就带领兵团部和9军仓皇西逃,比杜聿明走得还早。他为了保存实力,决心不与杜聿明、邱清泉联系,以最快速度跑到涡阳、蒙城。两天中他带着部队一股劲地向西走,对部下说:“不要同他们主力兵团粘在一起,兵团越大越不易行动,一有情况大家就会牵连着走不了。”还说:“如果他们(杜、邱)没冲出去,我们冲出去了,那我们就成功了。”国民党军将领损人利己之心态,暴露无遗。
12月2日中午,9军军长黄淑在萧县以西的孟集附近休息,与杜聿明的总部不期而遇。杜聿明两天没与李弥联系上,见9军走在了他的前边,一肚子火。当即责问黄淑:“你们为什么走到总部一起了,徐州后续部队通过萧县没有?”黄答:“还有少数没有通过。”杜问:“你们司令官在哪里?谁叫你们撤退的?”黄答:“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昨晚司令官用报话机指示我们撤退的。”杜聿明怒气冲冲地说:“他敢不听命令吗?你马上带部队回去占领原来的掩护阵地,直接归我指挥。等部队通过完毕后,再告诉你撤退。否则不论哪一个单位受到损失都由你负责。”黄淑老大不高兴,只得带领部队掩护了一天。(26)
到达孟集后,杜聿明与李弥接通了电话。杜聿明责备李弥两天来未与总部联系,以至总部对13兵团情况完全不了解。李弥支吾推托,说曾经用无线电联络,没联系上。杜又责问他为什么不按书面命令行动,李说没接到(实际上是13兵团参谋长接受的命令)。杜聿明也无可奈何,告诉他在前面宿营,等待命令。
12月2日这天,邱清泉兵团的74军也到达孟集。74军经过三昼夜行军没有休息,官兵都十分疲劳,只要停下来就呼呼大睡,掉队和迷失方向的不少。邱清泉对军长邱维达说:“部队太疲劳了,这样拖下去,不要打,拖就拖垮了。我已报告杜聿明,同意收容整顿一下再走。”于是当天74军在孟集宿营,休整一天。邱维达回忆:“这一停顿,如同黄百韬在新安镇的撤退,恰好弥补了解放军迟一天发起追击的缺陷。这样解放军就赢得了一夜的时间,缩短了几十公里的追击,使强大的追击纵队由平行追击超越于我军退却兵团的先头,终于到达了大回村、薛家湖附近,把退却兵团的道路完全遮断了。”(27)
在国民党军放弃徐州之前,华野的情况是相当困难的。粟裕说:“当时华野除了参加打黄维的三个纵队外,其他部队放在徐州南面,防敌突围。要打李延年兵团恰好未打上,如果打上了李延年,一时又解决不了战斗,部队转移不过来,则杜聿明的三个兵团可能向西走掉。”(28)战史这样写道:“当时,华东野战军要在三个方向上作战,即以一部兵力协同中原野战军直接参加歼灭黄维兵团,又在南北两个阻援战场上,阻击和钳制国民党军5个兵团的40余万人马,是淮海战役中最紧张的时刻。”(29)
12月1日,华野侦察部队报告:国民党军正在破坏徐州的工厂、仓库,中午有600辆汽车由徐州西开砀山方向。电台监听到敌军拟向阜阳开进的消息。华野首长判断杜聿明集团已放弃徐州西逃,粟裕立即下达命令:以一、三、四、八、九、十二纵、两广、鲁中南纵队向永城、萧县急进截击。命令十纵经宿县向永城进发,渤海纵队占领徐州。中央军委得到华野报告后,毛泽东2日指示华野:“敌向西逃,你们应以两个纵队侧翼兼程西进,赶至敌人先头堵住,方能围歼,不要单靠尾追。”(30)
一场围追堵截杜聿明集团的行动开始了。华野九个纵队不顾敌机的扫射轰炸,不分昼夜沿着公路急进,追赶敌人。九纵原来在徐州以南的孤山集作战,位置靠西,走在最前面。12月2日晚,九纵25师到达安徽萧县以西王引河与徐永公路会合处,74团在一个叫官路口的村子宿营。3营长披着一件缴获的美式军大衣回到住处,发现一个士兵在卸门板。他问:“你是哪个连的?”士兵立正回答:“报告长官,我是8连的。”营长一听这种不顺耳的答话,以为是个俘虏兵,就命令他:“叫你们连长跑步到这里来。”不一会儿,3营长只听一声“报告!”一个戴大盖帽的国民党军官站在面前。两个人都愣住了,幸亏营长的通信员机灵,扑上去缴了国民党军官的枪,一问才知道是邱清泉5军45师的,同我军混住在一个村子里。3营当即投入战斗,村子里枪声大作,混战一场。敌军依靠优势火力突出包围,向西逃去。聂凤智司令员听说追上了敌人,命令不许恋战,向西展开平行追击。2日夜晚的行军,九纵部队几次与国民党军走到了一起。3日拂晓前,九纵先头部队25师73团在陈官庄以西的大回村与敌军遭遇,歼敌一个营,超越了敌人。聂凤智命令后面跟上来的27师向北占领薛家湖、芒砀山,切断敌军西进的去路。27师不顾长途行军的疲劳,于3日夜里占领薛家湖,又乘敌军立足未稳,一举攻占芒砀山。(31)
12月4日,华野各追击纵队陆续赶到。八纵到达永城、苗桥地区,鲁中南纵队到达青龙集以南,三纵到达祖楼、王砦,四纵到达张寿楼、张新楼地区,一纵到达袁圩,广纵和冀鲁豫独立旅到达洪河集,十纵到达大回村以南,二纵到达永城附近,十一纵到达涡阳以北。经过三天艰苦追击,华野主力完成了对杜聿明集团的包围。(32)
12月3日对杜聿明集团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天。如果杜聿明坚持要走,我军追赶他们是不容易的,毕竟国民党军有汽车,四个轮子总比两条腿跑得快。3日上午,杜聿明在孟集正准备出发,突然接到飞机空投的蒋介石亲笔信。信中说:“据空军报告,濉溪口之敌大部向永城流窜,弟部本日仍向永城前进,如此行动,坐视黄兵团消灭,我们将要亡国灭种。望弟迅速令各兵团停止向永城前进,转向濉溪口攻击前进,协同蚌埠北进之李延年兵团南北夹攻,以解黄维兵团之围。”杜聿明读后,感到蒋介石又改变了决心,必然导致他们全军覆没。他想:如果不听蒋的命令,继续向淮河前进,再解黄维之围,尚可将功补过。如果沿途遭共军截击,损失惨重,又不能解黄维之围,失败的责任就大了。从个人利益考虑,杜聿明不敢违抗蒋介石的命令。他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召各兵团司令来孟集开会。邱清泉忙于整顿部队,到14时才来开会。大家看了蒋的命令,多数沉默不语,只有邱清泉狂妄地说:“总座,可以照命令打,今天晚上调整部署,明天起第2兵团担任攻击,13、16兵团在东、西、北三面掩护。”杜聿明说:“大家再把信看看,考虑一下,我们敢于负责就走,不敢负责就打。这是全军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慎重。”大家感到蒋介石口气严厉,谁也不敢抗命。于是杜聿明决定按照邱清泉的意见,调整部署,向南攻击。这一下,杜聿明集团就陷入华野主力的重围,再也爬不出来了。(33)
与此同时,蒋介石派战地视察官李以劻12月3日到蚌埠,给李延年、刘汝明下了一道手令。要他们集中力量北进,救出黄维兵团。李、刘的部队战斗力不强,根本没有信心。刘汝明说:“尽人力以听天命。”李延年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有什么可说的?我看,围是解不了的。”蒋介石惟恐他们不肯出力,特派自己的次子蒋纬国(装甲兵司令部参谋长)亲率战车2团到蚌埠以北的曹老集、鲍集前线,配合李延年兵团行动。蒋介石勉励蒋纬国,要他像当年淝水之战那样以少胜多,国民党新闻局长邓文仪也随蒋纬国到前方,为他吹嘘鼓劲。(34)
这样,淮海战役的大局面为之一变。华野、中野在淮北平原相距60公里的区域内包围了两个国民党重兵集团,蚌埠北上的援敌距离黄维兵团也只有40公里。如果相持日久,情况可能会变化。12月4日,中央军委指示总前委:对黄维兵团、杜聿明集团和李延年兵团分别采取攻歼、围困和阻击的不同方针。在中原野战军指挥部作战室里,刘伯承司令员随手将口杯、砚台、电报纸摆成三堆,对参谋们说:“这就像我们面临的三股敌人。军委电令我们吃掉已围的黄维兵团,围住南下的杜聿明集团,阻住北上的李延年兵团,这叫吃一个,挟一个,看一个。要保证挟着的掉不了,看着的跑不了,就必须吃掉黄维兵团,腾出手来,再歼灭杜聿明、李延年。”能否迅速吃掉黄维兵团,就成了淮海战役承前启后的关键。(35)
从11月28日中野将黄维兵团包围在双堆集地区,到12月5日总攻之前,双方的战斗进行得相当激烈。黄维兵团困兽犹斗,依靠武器装备的优势顽强防御,缺乏重武器的中野部队虽英勇作战,但进展不如预想的顺利。缺乏火炮,能不能有效地消灭敌人?刘邓指示部队多动脑筋,扬长避短,与敌人斗战术、斗技术。双堆集地区地形开阔,最利于敌军发挥密集火力的优势。如何避开敌军火力封锁,突破敌军前沿阵地,是克敌制胜的关键。11月27日,中野九纵27旅在攻击小张庄战斗中,有三个战士冲到敌军鹿砦前,遭到敌军火力压制,上不去下不来。为了隐蔽自己,他们就地挖起坑来。先将卧射掩体挖成跪射掩体,再挖成立射掩体,再将掩体用壕沟联通,居然在前沿坚持了一天。九纵司令员秦基伟很受启发,11月29日27旅攻击小张庄,利用夜间开始了大规模的近迫作业。各连连长背着石灰口袋匍匐前进,战士们顺着白线一个接一个跟在后面爬行。到达距离敌军阵地几十米处,连长发出信号,战士们先卧着挖,再跪着挖,然后站着挖,到天亮时,各连都挖成了通向敌军阵地的交通沟。攻击开始后,突击部队在山炮、迫击炮、重机枪掩护下突然跃出壕沟,出现在敌军阵地前沿,很快完成了突破。经过一天战斗,九纵攻克小张庄,歼灭守敌10军一个团。邓小平政委表扬了九纵的攻坚战术,号召全军推广。“依托壕堑前进,沿着交通沟发展,掩护连续爆破,先剥皮后挖心”的新战法在中野各纵队普遍运用起来。(36)
这种战法令黄维兵团受到致命打击。原18军军长杨伯涛回忆:“解放军没有硬拼,而是机智地采取了掘壕前进,近迫作业的沟壕战术。一道道的交通壕如长龙似地直伸我军阵地边缘,形成无数绳索,紧紧捆缚。然后利用夜暗,调集兵力进入冲锋准备位置,在炮兵火力配合下,一声号令,发起猛烈的冲锋,当者很难幸免。这样使我军拥有火力的优势,无从发挥。在人力方面,我军是被动挨打,士气低落,而且战斗伤亡一个就少了一个,没有补充,远不如解放军拥有广大的后备力量,可以源源补充。这在第12兵团是致命的劣势。”(37)
为了克服火炮不足的弱点,中野部队在围歼黄维兵团战役后期,普遍使用了一种土造的“炸药发射筒”。这是依据民间烟花爆竹的原理,用空汽油桶改造成筒身,内置炸药包。筒身下用铁管制成发火装置,填入发射药。点火后如同迫击炮一样将炸药包射出,在百米外落地爆炸。在战斗中大家不断改进,用发射药量多少来控制射程,提高命中精度。一个炸药包射出去,威力可以摧毁一个地堡,并震塌附近的工事。邓小平政委在1949年1月3日致军委的《歼灭黄维兵团作战总结》中说:“因我炮火较弱,我们曾大量地使用了土造的炸药抛射筒,收效极大。这种武器须要制式化起来,大量制造,携带亦极方便。”国民党军惊呼共军有了“飞雷”,被炸得魂飞魄散。(可惜,我军的资料中没有发明者的确切记录。潘焱同志的回忆说是中野一纵20旅的顾颜帮同志发明的,李达同志回忆说是中野11旅、22旅试制成功的,华野三纵的记载是他们在济南战役后休整期间发明的,并将其制造、使用方法详细记录在22军的战史中。——作者注)
12月5日,刘陈邓下达了对黄维兵团总攻的命令。决定组成三个攻击集团:以中野四、九、十一纵及豫皖苏独立旅、华野特纵炮兵一部组成东集团,由中野四纵陈赓司令员统一指挥,向双堆集以东地区进攻;以中野一、三纵,华野十三纵和特纵炮兵一部组成西集团,由中野三纵陈锡联司令员统一指挥,向双堆集以西地区攻击;以中野六纵、华野七纵和陕南军区12旅组成南集团,由中野六纵王近山司令员统一指挥,向双堆集以南地区攻击。12月6日16时,总攻打响了。各纵队集中优势兵力,实行有重点、多方向的突击,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争夺,向双堆集逼近。
黄维兵团的末日来临了。在陷入包围之初,黄维认为凭借12万大军和众多坦克大炮,一定能够突围出去。被包围10天后,黄维兵团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12万人的粮食,近2 000头骡马的草料,100多门重炮、上千挺机枪、数万步枪、冲锋枪每天消耗的弹药,不下上百吨。从蒙城出发时带的物资够兵团使用5天到7天,最初战斗时不计消耗,拼命地打,几天后即弹尽粮绝,全靠南京空投接济了。黄维在双堆集修了个简易跑道,飞机还可以降落。兵团副司令胡琏从南京飞来,传达老蒋的指示,为12兵团和他的18军打气。我军开始总攻之后,12兵团阵地天天收缩,双堆集也处于我军炮火射程之内,胡琏也跑不掉了。南京方面的空投越来越少,12兵团士兵饥寒交迫,士气低落,人无斗志。
85军自110师起义后,黄维对85军失去信任,将剩余的23师分割使用。军长吴绍周寄住在18军军部,23师通往军部的电话文件都要经18军转接。23师阵地在双堆集外的小王庄,地处前沿,孤立突出。23师害怕我军掘壕作业,多次请求兵团部派坦克掩护出击,黄维派了3辆坦克,绕了几圈就回去了。9日,我军猛攻大王庄,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23师师长黄子华认为黄维是在整85军,23师早晚要完蛋。我军加强对23师的政治攻心,在阵地前放置食物,救护在野地中露宿的伤兵,使黄子华动了起义的念头。他与部属商量:“110师能起义,为什么我们不能?”他派副官爬过阵地与我军联络,受到诚恳接待。12月10日,他又派一位团长去接洽起义事宜,华野七纵19师派干部到23师师部来联系。黄子华坚定了决心,于当晚率师部及所属两个团、216师残部3 000余人投诚。23师的投诚使黄维的双堆集阵地东南失去外围,完全暴露在我军面前。一天胡琏、杨伯涛在18军军部刚吃完饭走开,我军一发炮弹落在饭桌上,将收拾碗筷的卫兵炸死。胡琏、杨伯涛吓得躲进掩蔽部,再也不敢出来。
11日,东集团的中野四纵猛攻双堆集东北的杨围子。这里是14军的军部,军长熊绶春在我军连续打击下,惊慌失措。参谋长梁岱在10月24日南坪集战斗中曾被我军俘虏,他冒充书记,带着我军给熊绶春的劝降信被释放,又回到14军。当时熊的态度顽固,把信烧了。此时14军已危在旦夕,熊绶春又想投降了。梁岱劝他与解放军联系,但副军长不同意。熊绶春犹豫不决,拖延了时间,11日黄昏,我军的总攻开始。密集的炮弹倾泻到杨围子村内,把14军残敌打得死伤惨重。熊绶春神经失常,冲出掩蔽部逃命,被炮弹炸死。14军残敌纷纷向村外逃命,被中野四纵包围消灭在野外。仅一个小时,杨围子被我军攻占,14军军部和两个团守敌被歼。梁岱躲在掩蔽部里不动,当了俘虏。在去后方的路上,一位戴眼镜的解放军首长骑马经过,问梁岱是哪个部队的,又问军长熊绶春在哪里。梁岱告诉他熊已阵亡,首长要梁岱留下熊的卫士,吩咐卫士说:“我派人协助你去找,一定要找到,好好埋葬,立个牌,让他家人好查。”熊绶春的尸体被找到埋葬,还立了“第14军军长熊绶春之墓”的木牌。我军的人道主义使国民党军俘虏都很受感动,后来才知道这位解放军首长就是著名的陈赓将军。梁岱到了后方收容所,接收的干部还认识他。说:“原来又是你,你怎么变成参谋长了?”梁岱说:“上次不敢承认,这次算坦白了吧。”坦白从宽,梁岱受到高级战俘待遇,每天有白米饭和肉吃,还保留了一个卫士。过了几天,卫士对梁岱说:“我要参军去了,不能照顾你了。”(38)
梁岱大难不死,提前脱离战场,是12兵团中幸运的。黄维、胡琏、杨伯涛等最顽固的将领,还在负隅顽抗。黄维见杜聿明不能为他解围,要求蒋介石派大量飞机用凝固汽油弹进行大规模轰炸,在规定的时间和区域造成火海,掩护12兵团残部突围。蒋介石回信同意。为了救助黄维兵团,南京国防部派空军投下几十箱毒气弹。胡琏将大部分毒气弹分给18军,叫杨伯涛作好突围准备。杨伯涛知道这是违反国际公法的,同时害怕放毒控制不好,难免同解放军同归于尽。但是到了穷途末路,也顾不得什么道德了。双堆集以南的大王庄和尖谷堆,是18军的主阵地。23师起义后,中野六纵和华野七纵于12月10日联合攻击大王庄。我军把条条壕堑挖到敌军阵地前,在夜间发起突击,以近战和肉搏把敌军赶出大王庄。第二天18军用猛烈炮火轰击大王庄近一小时,然后以两个团的兵力在坦克掩护下进行反扑。我军用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打坦克,与敌军一个一个地堡、一条一条壕堑地进行争夺,战斗的激烈和残酷是空前的,双方伤亡都很大,杀了个三进三出。到黄昏时,七纵投入最后的预备队,与中野六纵重新组织进攻,终于攻克了大王庄。
从5日开始总攻到10日,中野部队连日苦战,把包围圈逐渐缩小。中野首长下了最大的决心,总攻命令中说:“各部应不惜以最大牺牲保证完成任务,并须及时自动的协助友邻争取胜利。”“对于临阵动摇贻误战机的分子,各兵团、各纵队首长有严格执行纪律之权,不得姑息。”邓小平政委说:只要歼灭了南线的敌军主力,中原野战军就是打光了,全国各路解放军还可以取得全中国的胜利,这代价是值得的!中野各纵队在总攻中都表现得十分英勇,不停顿地向黄维兵团攻击。但黄维兵团的抵抗相当顽强,国民党空军支援的弹药,使12兵团能够保持炮火上的优势。中野部队打得相当疲劳,一时还不能结束战斗。总前委研究了形势,决定从华野再抽调一些部队来加强南集团攻击双堆集的战斗。10日,刘陈邓打电话给粟裕、谭震林等,粟谭当天回电:“我们决定抽调三纵、苏十一纵及鲁中南纵队(该三个纵队可等于两个纵队的战力),外加一部炮兵,即晚南下,参加歼灭黄维作战,统由陈士榘同志率领南来,请分配其作战任务。”(39)
12月12日,刘伯承、陈毅发布《促黄维立即投降书》,指出黄维及其部属“再作绝望的抵抗,不但没有丝毫出路,只能在人民解放军的强烈炮火下完全毁灭”。要求黄维“应爱惜部属的生命,立即放下武器,不让你的官兵作无谓的牺牲”。但是黄维等不但拒绝放下武器,反而穷凶极恶地垂死挣扎。
大王庄后面、双堆集东南有个制高点叫尖谷堆,是座25米高的土堆子。12兵团依托这个土堆,居高临下,多次阻遏我军的攻击。炮兵的观测所就在上边,对观察情况和步炮协同都极为有利,因此为双方必争之地。12日黄昏,华野七纵部队推进到尖谷堆下,我军从壕沟中发起冲锋,杀声震天。18军军长杨伯涛命令发射毒气弹,我军的攻势被迫中止,当夜没有再进攻。国民党军使用后才知道,所谓的“毒气弹”就是催泪瓦斯弹,并不能置人于死地。国民党的军工厂并没有生产剧毒瓦斯的能力,所谓的“毒气弹”是吹牛的。(40)邓小平政委在战后的报告中也说:“敌人曾多次使用催泪性的瓦斯弹,因为我们曾事先教育部队防毒,使战士们在精神上产生了紧张状态。某部在攻击杨庄时,就因为敌人放毒发生混乱,直到明了其作用不大时才安定下来。”(41)
14日,三纵到达双堆集前线,以攻坚能力最强的8师归中野六纵指挥,进入大王庄阵地。鲁中南纵队奉命担任预备队,守卫总前委指挥部所在地小李家(临涣集附近)一带的安全。陈士榘参谋长是最擅长使用炮火的,他和三纵首长将纵队炮兵团的一个野炮连、两个山炮连调给8师,会同8师山炮营和两个迫击炮连组成两个炮群,支援突击部队行动。纵队炮兵团和华野特纵的重炮团由纵队直接指挥,压制双堆集敌军火力。经过周密的战前准备,14日黄昏中野六纵、华野三纵部队对双堆集东北的18军核心工事发起总攻。这个工事由胡琏的骨干部队114师54团守备,该团是原整11师中最强的团,号称“威武团”。我军的攻坚部队是中野六纵49团1营(“襄阳营”)和华野三纵23团1营(“洛阳营”)两个英雄部队,来个以硬对硬。18时,我军南集团集中强大炮火对敌军阵地进行毁灭性轰击。上百门炮发射的炮弹和火药抛射筒发射的炸药包倾泄在敌军阵地上,近1小时的炮火准备,将敌军工事完全摧毁。守敌被打得逃出工事,“襄阳营”和“洛阳营”并肩突击,勇猛杀入敌军阵地。经过短兵相接的格斗,到19时40分,“威武团”大部被歼,残敌百余名狼狈逃窜。与此同时,华野七纵21师和中野六纵47团在8门榴弹炮支援下,攻占尖谷堆,歼灭敌军一个营和工兵连。18军调上了特务营、炮兵营、工兵营向尖谷堆反扑,可以说用上了一切可以使用的兵力,也被我军一一打退,尖谷堆阵地牢固地掌握在我军手中。(42)
尖谷堆的攻克,使黄维兵团的司令部、炮兵阵地、快速纵队的车辆和临时机场完全暴露在我军面前。胡琏和杨伯涛指挥18军的剩余部队将战车、大炮转移到兵团部附近,收缩阵地。把200辆卡车排列起来,堆上泥土,构成城墙式的防御工事。胡琏把保卫兵团部的警卫营调给18军充当战斗部队,并将逃散的14军零散官兵千余人组织起来补充18军,凡是可以拿枪的人都用上了。对于退却的团长、营长,不问理由,一律枪决。这样还是阻挡不住我军的强大攻势。我军的炮火可以直接打到黄维的兵团部,炮弹从黄维、胡琏的头上呼啸而过,落在掩蔽部附近爆炸。敌军死亡枕藉,黄维、胡琏躲在掩蔽部里一筹莫展,12兵团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黄维感到再也坚持不下去了,14日呼叫南京方面,表示15日要突围,要求空军配合轰炸。15日9时,空军副司令王叔铭飞到双堆集上空,对黄维说:“不能照计划实施。”黄维说:“你不能照计划实施,我只好断然处置了。”他和胡琏召来10军军长覃道善、18军军长杨伯涛,命令各部队破坏重武器和电台,抛弃伤员,于当日黄昏开始分路突围。黄维、胡琏求生心切,在16时就分头爬上坦克,在11师和战车营掩护下提前行动。他们从双堆集西边打开缺口冲出去后,黄维的坦克发生故障,黄维只好下来混杂在溃兵中奔跑,被我军追上生俘。杨伯涛率部队冲不出去,跳入小河自杀,河水冻得他受不了,又爬上岸来,被两个解放军战士架到指挥部里烤火。10军军长覃道善也在乱军中被俘。兵团副司令兼85军军长吴绍周比较明智,黄维、胡琏乘坦克先逃,把浮桥压坏。吴绍周乘坐的坦克不能通过,他索性带着参谋长、师长和卫士坐在附近的小庙里,等着解放军来收容。只有胡琏逃到鲍集附近,被李延年兵团部队救起,送到蚌埠,算是漏网之鱼。到16日,黄维兵团4个军、1个快速纵队共10万余人全部被歼。
从12月4日起,蚌埠北上的李延年第6兵团指挥96军对曹老集发起攻击,54军从左侧迂回仁和集,39军在周家口以西牵制。刘汝明的第8兵团在后面跟进掩护。中野二纵担任固镇以西何集地区防御,华野六纵担任鲍集地区防御。敌军先企图北渡解河,为中野二纵击退。敌军又转兵西向,重点进攻鲍集。蒋纬国率战车2团20余辆坦克向鲍集阵地轮番冲击,华野六纵依靠当地多河渠的地形,层层阻击。8日以后,豫皖苏军区张国华率地方部队5个团、渤海纵队11师相继赶到,增强何集、鲍集地区防御。我军顶着天上飞机轰炸,地上敌军火炮轰击和坦克冲锋,顽强阻击12天,三次转移阵地,付出重大伤亡,李延年兵团三个军只前进了几十里。蒋纬国无可奈何地说:“我们是尽人力以听天命。这样的大战,关系国家存亡,绝非少数人勇敢牺牲能挽回战局的。”李延年、刘汝明兵团付出13 000人伤亡的代价,还是不能为黄维兵团解围。当16日获悉黄维兵团被歼灭的消息后,李、刘兵团掉头就跑,一夜就撤退到淮河以南。
淮海战役第二阶段以黄维兵团被歼,杜聿明集团被围,李延年、刘汝明兵团溃退而结束。12月18日,中共中央致电中原、华东两大野战军负责人,热烈祝贺淮海战役第二阶段的伟大胜利。指出:“凡此伟大战绩,皆我英勇将士努力奋战,前后方党政军民一致协作的结果。”“尚望团结全体军民,继续努力,为全部歼灭当面匪军而战!”
(1) 《杨伯涛回忆录》,中国文史出版社1996年版,第155页。
(2)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5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21页。
(3)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5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42页。
(4) 《中国共产党历史资料丛书——淮海战役》第1册,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8年版。
(5) 《中国共产党历史资料丛书——淮海战役》第1册,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8年版。
(6) 《杨伯涛回忆录》,中国文史出版社1996年版,第165~166页。
(7) 《中国共产党历史资料丛书——淮海战役》第1册,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8年版,第189页。
(8)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5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65页。
(9) 《粟裕文选》第2卷,军事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
(10)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5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69页。
(11) 《杨伯涛回忆录》,中国文史出版社1996年版,第168页。
(12) 陈再道:《为了淮海战役的胜利——记中野二纵在淮海战役中的作战行动》。
(13) 《中国共产党历史资料丛书——淮海战役》第1册,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8年版。
(14) 南京国防部:《华东战场作战指导检讨》。
(15) 廖运周:《第110师战场起义始末》,载《淮海战役亲历记》,文史资料出版社1983年版,第564页。
(16) 《中国共产党历史资料丛书——淮海战役》第1册,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8年版。
(17) 粟裕:《淮海战役的伟大胜利和华野1949年六大任务》,载《粟裕文选》第2卷,军事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740页。
(18) 李以劻:《淮海战役蒋军被歼概述》,载《淮海战役亲历记》,文史资料出版社1983年版。
(19) 杜聿明:《淮海战役始末》,载《淮海战役亲历记》,文史资料出版社1983年版,第27页。
(20) 《曾生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版。
(21) 邱维达:《邱清泉第2兵团被歼记》,载《文史资料选辑》第21辑。
(22) 华东野战军司令部:《关于淮海战役经过概述》。
(23)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5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49页。
(24) 李诚一:《淮海战役中的刘汝明》,载《文史资料选辑》第121辑。
(25) 文强:《徐州“剿总”指挥部的混乱》,载《淮海战役亲历记》,文史资料出版社1983年版,第93~94页。
(26) 黄淑:《淮海战役第九军被歼经过》,载《淮海战役亲历记》,文史资料出版社1983年版,第284~285页。
(27) 邱维达:《邱清泉第2兵团被歼记》,载《文史资料选辑》第21辑。
(28) 《粟裕文选》第2卷,军事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
(29)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战史》,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版。
(30) 《中国共产党历史资料丛书——淮海战役》第1册,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8年版。
(31) 聂凤智:《敢打敢拼,英勇奋战——记华野九纵参加淮海战役始末》。
(32) 华东野战军司令部:《关于淮海战役经过概述》。
(33) 杜聿明:《淮海战役始末》,载《淮海战役亲历记》,文史资料出版社1983年版,第34页。
(34) 李以劻:《淮海战役蒋军被歼概述》,载《淮海战役亲历记》,文史资料出版社1983年版,第81页。
(35) 《刘伯承传》,当代中国出版社1992年版,第477页。
(36) 秦基伟:《中野九纵在淮海战场上》,载《中国共产党历史资料丛书——淮海战役》第2册,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8年版,第161页。
(37) 《杨伯涛回忆录》,中国文史出版社1996年版,第172~173页。
(38) 梁岱:《第14军被歼纪实》,载《淮海战役亲历记》,文史资料出版社1983年版,第507页。
(39) 《中国共产党历史资料丛书——淮海战役》第1册,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8年版。
(40) 《杨伯涛回忆录》,中国文史出版社1996年版,第179页。
(41) 邓小平、张际春:《关于歼灭黄维兵团作战初步总结向军委报告》,1949年1月3日。
(42) 杜义德:《回忆中野六纵参加围歼黄维兵团之战》,载《中国共产党历史资料丛书——淮海战役》第2册,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8年版,第1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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