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战局迎来转机：华东解放战役

2023-08-18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蒋介石以刘峙指挥不力，紧急召回杜聿明来南京出席军事会议。当天深夜，杜聿明飞抵徐州。在找邱清泉前来商议后，11日下午，刘峙才下达命令：以邱清泉的第2兵团、李弥的第13兵团东进解黄百韬之围。徐州空军配合轰炸。命令下达后，各部队于12日开始行动。为了阻击徐州东援之敌，华野再次调整部署：以山东兵团的七、十、十一纵在林佟山至大许家地带进行顽强防御，阻挡邱清泉、李弥兵团。

国民党军集结徐州准备决战——碾庄外围攻坚进展艰难——毛泽东指示坚决消灭黄百韬——邱李兵团大举东进——徐东阻击战——苏北兵团牵制敌军——中原野战军攻克宿县——成立总前委——刘邓建议统筹歼敌——总攻碾庄——黄百韬临死前的哀鸣——淮海战役第一阶段的胜利来之不易

淮海战役打响了三天，国民党徐州“剿总”总司令刘峙还没摸清我军的主攻方向。

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中原野战军与华东野战军统一行动，在徐州以西同时发起攻击。配合中野行动的华野三纵、两广纵队在邓小平、陈毅统一指挥下，从鲁西南单县向徐州以西的砀山进逼。中野主力向陇海路商丘、砀山以南挺进，锋芒直逼徐州。驻商丘的邱清泉兵团已向徐州收缩，留下刘汝明的55军181师担任后卫，掩护从商丘撤退邱兵团的军用物资。邱清泉一贯牺牲别人保全自己，在物资基本撤完时，就命令5军工兵将砀山以西的铁路桥炸毁。181师撤离时没有火车坐，只好徒步行军。11月6日夜181师到了虞城县境内陇海线上的小站张公店（今张公房），被中野一纵抓住。一纵司令员杨勇指挥部队迅速发起攻击。181师师长米文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7日清晨派老百姓给胡庄我军送来一封信：“驻地友军鉴：南面不断打枪，究系共军捣乱，抑或与我部发生误会，望告师部。”我军根据181师的通报，当天包围张公店，经过一夜战斗，全歼181师，俘虏米文和。⁽¹⁾

刘峙得知181师被歼，大惊失色。他判断我军的主攻方向是徐州，急忙调李弥、孙元良兵团向徐州靠拢，加上邱清泉兵团共三个兵团的力量保护徐州，而把黄百韬兵团放到一边。直到11月10日华野主力合围黄百韬兵团于碾庄地区，国民党统帅部才如梦初醒。蒋介石以刘峙指挥不力，紧急召回杜聿明来南京出席军事会议。

杜聿明刚指挥东北国民党军残部从葫芦岛撤退完毕，在北平只住了一天，就被召到南京，心里预感到徐州战局不妙。到南京后他先去见参谋总长顾祝同打听情况，得知黄百韬兵团被包围。他问顾祝同：为何不按原来制订的“徐蚌会战”计划将主力撤到蚌埠？顾祝同生气地说：“你讲得好！时间来不及啊！李延年还没撤回来，共军就发动攻势了。”

11月10日下午蒋介石主持军事会议。国防部官员报告：根据情况判断，共军目前是以有力之一部牵制徐州国军主力，而以主力包围消灭黄百韬兵团。因此建议：以李弥兵团和72军守徐州，集中邱清泉、孙元良兵团主力东进，解黄百韬之围。蒋介石当即表示：“一定要解黄百韬的围！”并指定杜聿明到徐州指挥。顾祝同还答应杜聿明在指挥时可以机宜行事，不必完全按照国防部的指令行事。当天深夜，杜聿明飞抵徐州。

当时徐州“剿总”一片混乱，刘峙被我军各方面的行动搞得晕头转向。又想解黄百韬之围，又怕丢了徐州，束手无策。杜聿明一到，立即与刘峙和参谋长李树正研究情况。杜对情况也不熟悉，但根据自己与共军作战的经验判断，他认为共军不会直接进攻徐州，而是要集中主力消灭黄百韬兵团。他们又得到情报，黄维的12兵团正向徐州方向前进，刘邓主力有南下阻击黄维的迹象。杜聿明感到必须解救黄百韬，但是黄维的援军不到，他没把握战胜华野主力。因此他提出两个作战方案：1. 以黄百韬兵团坚守碾庄，李弥兵团守徐州，集中邱清泉、孙元良兵团会合黄维先击破中野的六个纵队，再回头解黄百韬之围。2. 以孙元良兵团守徐州，以邱清泉、李弥兵团为黄百韬解围，命令黄维兵团向徐州急进。

刘峙、李树正一致反对杜聿明的第一方案，认为黄百韬兵团不可能坚持很久，西进如果扑空，两头落空。执行第二方案，又怕邱清泉不听调遣。在找邱清泉前来商议后，11日下午，刘峙才下达命令：以邱清泉的第2兵团、李弥的第13兵团东进解黄百韬之围。邱兵团在南路，5军向林佟山以北攻击，70军向潘塘一线攻击。李弥兵团在北路，8军向团山方向进攻。战车团配合李弥沿陇海线进攻。徐州空军配合轰炸。同时将李延年的第9绥靖区改为第6兵团，辖39、99军和刚从葫芦岛撤下来的54军。将刘汝明的第4绥靖区改为第8兵团，辖55、68军。两个兵团在蚌埠集结后，沿津浦路北上宿县。黄维的第12兵团向阜阳进军，然后向蒙城、宿县推进。孙元良的第16兵团进至符离集地区。命令下达后，各部队于12日开始行动。⁽²⁾

至此，国民党军摆出了决战的架势。徐州“剿总”集中了七个兵团及其他直属部队共80万人，在人数、装备方面均占有优势。他们以为这场会战即使不能全胜，共军也吃不掉他们的重兵集团。蒋介石希望黄百韬能够坚守碾庄，配合邱、李兵团迫使我军两面作战。蒋介石派空军给黄百韬投下亲笔信：“此次徐淮会战，实为我革命成败、国家存亡之最大关键。务希严督所部，切实训导，同心一德，团结苦斗，期在必胜。”12日上午，顾祝同乘飞机到碾庄上空与黄百韬通话，为他打气。国民党空军的通讯科长抱着电台跳伞降落在碾庄。黄百韬得意地说：“天助我也。”他有了电台，可以随时要求空军支援，并与南京保持密切联络。

华野首长得知国民党军的部署后，仍然没有动摇先打黄百韬兵团的决心。为了阻击徐州东援之敌，华野再次调整部署：以山东兵团的七、十、十一纵在林佟山至大许家地带进行顽强防御，阻挡邱清泉、李弥兵团。以苏北兵团的二、十二纵和中野十一纵、鲁中南纵队及江淮军区两个独立旅进至徐州东南的潘塘，向陇海线的古山出击，切断徐州援敌的退路，会同山东兵团围歼之。以四、六、八、九、十三纵继续包围碾庄，由陈士榘参谋长统一指挥，迅速歼灭黄百韬兵团。这个部署是打援部队多于攻坚部队。能否阻挡邱、李兵团东进，是保障围歼黄百韬兵团胜利的关键。碾庄地区区域狭小，敌军密集，难以展开更多的部队。华野以五个纵队围攻碾庄黄百韬兵团四个军，兵力上没有绝对优势，这也预示碾庄攻坚必定是极为艰苦的战斗。⁽³⁾

碾庄位于江苏邳县境内运河西岸，陇海路北侧，地势平坦。因历年河水泛滥，居民都将村庄地基筑高（高出2、3米不等，居民称为“台子”）。每个村庄由几个台子组成，台子之间是水塘、洼地。大部分村庄有围墙和外壕，村庄外是开阔地。李弥兵团原来在这里驻防时修了工事，黄百韬兵团到这里后，利用村庄台地和原有工事，逐村设防，形成圆周形的野战防御阵地。以台子为依托，地堡群为核心阵地，壕堑和交通沟纵横连贯，设置大量鹿砦，将每个村子构成具备独立防守能力的支撑点。在村与村之间也构筑地堡群，控制间隙，防备我军突破分割。⁽⁴⁾

11月11日晚，碾庄外围攻坚战斗打响。六纵从南面进攻陇海铁路线附近的张庄。我军是在长途追击后马上投入战斗，对地形和敌军配备并不熟悉。渡运河时攻坚器材没有带过来。有的干部以为敌军是溃退之师，有轻敌思想。17师两个团从东、南两个方向进攻，守敌44军的一个团凭借地堡群拼命死守。打到半夜，49团只攻下一个集团地堡，歼敌一个排；又打了一小时，占领村东南角两间民房。而50团是由地方部队新编的，缺乏战斗经验，一夜没有进展。第二天继续进攻，碾庄车站和附近村庄的敌军前来反击，援助张庄敌军。六纵英勇战斗，一天打退五次进攻，形成对峙。到黄昏时，张庄敌军怕我军夜战，向北突围。17师51团迅速出击，将敌军击溃在野外。

12日，六纵集中兵力进攻陇海线北侧的王家集。战前观察发现地图与实际情况不符，指挥员重新看过地形后才发起攻击。17师51团沿铁路爆破，扫清铁路两侧的敌军地堡。16师以两个团对王家集进攻，47团攻击村西南的一个台子，20分钟占领六间民房。突破后向前发展，又攻克两个集团地堡。敌军一个团守敌集中固守村中的核心工事，我军进攻时，敌军以密集交叉火力进行封锁，使我军进展缓慢。打到天亮，我军突破前沿，但是没有迂回包抄。敌军眼看守不住，就向后面的王庄逃跑，我军占领王家集，又推进了一步。

13日六纵继续进攻王庄。纵队首长以16师两个团配合18师攻击，决心在午夜前解决战斗。原来准备6时发起攻击，因遭敌机空袭，延缓了行动。20时先炮火准备10分钟，16师47团开始向王庄西南角攻击，3小时连续攻克两个集团堡，突入村内。17师49团也在东边突破，占领了一部分房屋。敌军收缩到村西顽抗，并向49团发起反攻。49团沉着应战，敌军伤亡惨重，47团乘机大胆迂回，占领村西。残存的敌军丧失斗志，向北突围逃跑。⁽⁵⁾与此同时，九纵攻克碾庄车站旁的徐井涯村，并向碾庄车站进攻。国民党44军军长王泽浚在站台指挥，被我军的炮弹炸伤了腿。王泽浚被抬回碾庄兵团部裹伤，黄百韬命令他立即收容溃军，巩固阵地。并下令不许44军败兵退入碾庄。王泽浚在田野里把七零八落的散兵收拢来，集中在王庄与100军军部所在的彭庄之间的前、后黄滩，继续顽抗。

六纵是华野中攻击力很强的部队，在前三天的战斗中虽然集中了兵力，每天只能占领一个村子，这在过去是很少见的，可见战斗之艰苦激烈。其他几个纵队也打得不轻松。八纵在进攻64军唐家楼阵地的战斗中，打得十分吃力。据八纵政委王一平回忆：“我们两个团12日打进村子后，冲破敌人一层层火网和一座座堡垒。敌人的射击孔大都紧贴地皮，很难发现。就是匍匐前进，也多遭杀伤。有几处工事，敌人构成夹墙式，我们部队冲过去，敌人却从我们背后开火。我们两个团遭受重大伤亡，经过一夜激战，攻下半个村庄。第二天两个团都调整了建制和部署，65团两个营合编成一个营，由团长亲自指挥。这个团的3连连长、指导员都牺牲了，副连长田胜美把全连还有战斗力的同志编成两个班，打退敌人九次反扑夺取敌人占的一所房子。田胜美负伤不下火线，和全连剩下的四个同志，同敌人搏斗，又占领敌人据以顽抗的一所房子。就这样以我们的顽强压倒了敌人的顽强，终于在13日消灭了敌475团大部和前来增援的七个班拿下了唐家楼。”⁽⁶⁾

在前三天的碾庄攻坚战斗中，华野干部战士感到黄百韬兵团相当凶恶顽强。在华野战后的总结中，对敌军的情况是这样写的：“敌野战阵地以各集团家屋为基点构成支撑点，每个支撑点均采取子母堡式交通壕散兵坑，散兵壕内外连接，并将各村庄之间空地普遍修筑野堡式的阵地，形成犬牙交错、纵横贯通，蜘蛛网式的以堡垒群为骨干的野战阵地。敌人4个军8个师9万多人即依此集中守备于碾庄周围纵横10里的狭小地区，使我困难实施楔入分割、各个解决之态势。敌军在战术上以上述阵地为依托，分区固守，逐村逐屋逐堡顽抗。并组织炮火协同白天空军大量轰炸摧毁我之攻击阵地，掩护其步兵反击。尤以64军（广东军）守备比较顽强。善于避开我之炮火轰击（散兵坑多，房内均修了地堡）与小组爆破，地堡里面不放部队，主要部队放在两侧之散兵壕内隐蔽，待我爆破组接近爆破时，由两翼遂行小部队反击，捕歼我小部队。待我占领某一小村庄后，适时集中炮火，乘我初占阵地立足未稳之际，实施集中轰击，使我无法控制该点为进攻依托。其最大弱点为部队多，地面狭窄，便我集中火力毁灭杀伤。此次战役俘虏较少，毙伤数字约占三分之一以上，个别整连整营即被我全部同阵地一同毁灭。”⁽⁷⁾

我军攻击进展缓慢的原因，如粟裕11月15日给军委的报告中所述：“当黄匪西逃时，我即分头追击。因渡河关系，迟早不一，建制紊乱拥挤（采取谁到谁先截敌向西南退路之办法急进）。直至12日始调整就绪。而辎重、炮兵均未能跟上，13日晚始先后到达。加以地形不好，每一村庄又分成几个集团家屋。以往居民为防水原因，房屋较平地高1米。故我突入后还需连续攻击，消耗炮弹炸药甚大。至15日前已消耗三个基数，后续接济不上，影响攻击，费时甚久且增大伤亡。”由于追击敌人前进太快，后方粮食也供应不上，几个纵队已经把战区群众的红薯和麦种吃光。粟裕向军委告急，请后方火速将炮弹、炸药和粮食运到新安镇。

14日晚，粟裕等华野首长召集四、六、八、九、十三纵和特纵司令员在邳县土山开会，研究敌情，调整部署。在听取汇报后大家认为，黄兵团的25、64军较强，44、100军较弱，粟裕指示要“先打弱敌，后打强敌，攻其首脑，乱其部署”，集中兵力先消灭44、100军。针对敌人设防的特点，利用夜间搞近迫作业，隐蔽接近敌人，进而实行对壕作业，突破敌军网状阵地，大胆插入各村之间，逐个消灭之。会议决定由山东兵团谭震林政委、王建安副司令指挥碾庄攻坚集团。⁽⁸⁾

毛泽东非常关注淮海前线作战。得知碾庄攻坚进展不顺利，徐州敌军开始东援的报告后，14日电告中野、华野负责人：“目前数日内必须集中精力，彻底解决黄兵团全部及宿蚌段上敌人。”“我们很担心寒删两日不能解决黄百韬，又担心阻击兵力不足或阻击不得力，邱李能够靠拢黄匪。希望粟裕同志照元酉计划，集中力量首先解决黄匪二十五军、四十四军、一百军，留下黄之兵团部及六十四军，吸引邱李东进，然后以韦吉、谭王两集团向邱李东西合围，乘势猛击，歼其一部，构成徐州与邱李之间之阻绝阵地。”为了争取战役的胜利，毛泽东下了最大决心：“此战役为我南线空前大战役，时间可能要打两个月左右，伤员可能在十万以上，弹药、民工需要极巨，请华东局、中原局用全力组织支援工作。”⁽⁹⁾

毛泽东的电报坚定了华野消灭黄百韬兵团的决心。粟裕在淮海战役结束后的总结报告中说：“战役第一阶段中，在打64军时，有些部队发生气馁叫苦，‘伤亡太大了，’‘部队不充实了，’‘不能再打了’。后来军委来了一个准备伤亡十万人的电报，才将这种情绪克服了。”⁽¹⁰⁾华野调来了重炮和坦克，配合各纵队向黄百韬兵团发起新一轮更猛烈的进攻。

蒋介石命令徐州“剿总”为黄百韬兵团解围，杜聿明亲自上阵，指挥邱清泉、李弥两个兵团于11月11日开始行动。李弥兵团部署于运河以南、陇海线以北，8军进攻寺山口，9军进攻团山。邱清泉兵团部署于陇海线以南，5军进攻魏集，70军进攻邓家楼。国民党军集中了最精锐的四个军，拥有几百门重炮和数十辆坦克，还有空军支援。杜聿明等认为共军不会打硬仗，也不会打持久战。只要他们猛攻几天，共军就会撤退，为黄百韬解围是有把握的。

在徐州国民党军出动之前，华野山东兵团已经做好了阻击的准备。十纵于北面防御团山、寺山一线；七纵居中防御魏集一线；十一纵在南防御邓家楼一线。三个纵队由宋时轮司令员统一指挥。徐州以东地区地形开阔，除少数丘陵小山，基本无险可守。华野这三个纵队装备不是很强，要挡住国民党军的进攻是非常困难的。在战前准备时，大家充分估计到敌强我弱的现实，提出有重点的防御，把有限的兵力和火力集中在几个核心工事，切忌单线阵地和无重点的配备。防御阵地要有纵深，使敌军突破一层，又受到后面部队的顽强阻击。要掌握机动部队实行运动防御，不断出击，将失去的阵地夺回来，将敌军死死拖住。

11月12日，国民党军发起全线攻击。李弥兵团的8军向寺山口、团山进攻。守卫寺山口的十纵28师83团奋起阻击，坚守在正面的2营一天打退了敌军42师两个团的十余次冲锋。坚守南山坡的一个班在班长苗树柏带领下，连续打退敌军四次进攻。在人员伤亡、弹药用尽的情况下，他们用刺刀、石头与敌人搏斗，守住了阵地。

13日天亮，国民党空军对团山、安子村十纵阵地狂轰滥炸，8军也集中重炮猛轰。团山是一座秃山，无法隐蔽，被国民党军的炮火和炸弹打成一片火海。我军为避免伤亡，主动撤出阵地。237师占领团山后，李弥让他们继续进攻，以42师接替团山守备。不料第二天夜里，十纵突然向团山发起反击。国民党军不善夜战，被我军打出团山附近的两个村庄。杜聿明亲自到李弥的兵团部督战，李弥不敢怠慢，命令8军军长周开成千方百计夺回这两个村子。8军在炮火支援下与我军反复争夺，付出重大伤亡才夺回这两个村子。杜聿明目睹了国民党军打进去，又被我军打出来的激烈战斗场面，对李弥说：“今天攻击部队虽然完成任务，但伤亡太大，以后应设法减轻伤亡。”杜聿明计算了一下，国民党军一天进展少则3公里，多则6公里。他估计共军阻击几天后，会因伤亡大或弹药不足而撤退，对解黄百韬之围表示乐观。⁽¹¹⁾

13日，邱清泉的5军沿陇海线以南向十纵的大庙、姚庄、马庄发起攻击，受到28师82团的顽强阻击。大庙车站以东陇海线与房亭河交汇处有座铁桥，河东岸有姚庄、马庄、小南庄几个村子。我军把这一带称为“夹河套”，由82团2营防守。2营在桥旁修筑了桥头堡，配上两门迫击炮，重点防御。在村外河岸挖了多道战壕，层层把守。13日晨，5军200师以猛烈炮火轰击82团阵地，桥头堡因目标明显，很快被炮火摧毁。5军在进攻上是有一套的，十纵战后总结敌军的作战特点说：“敌进行攻击时善于集中其炮火与兵力，多采取宽大正面的而有重点的攻击。在主攻方向集中炮火轰击一点，集中坦克与步兵攻击一点。突破一点巩固一点，再行伸展。在攻击队形上采取前接头的三角队形，并有纵深的配备。在战术上善于寻我侧背或接合部，实行迂回攻击。如正面攻击不利时即就地停止，进行近迫作业，判知我翼侧薄弱时，即以一部实行大胆的翼侧攻击。待翼侧成功后，正面即行攻击。”⁽¹²⁾

十纵与5军是老对手，豫东战役在桃林岗，十纵就曾阻击5军东进。这次冤家路窄，又会面了。十纵也有对付5军的办法，敌军炮火准备的时候，2营都藏在战壕里，地堡里不留人。当敌步兵前进到离我军阵地200米时，炮火停止，2营战士迅速起身修筑工事。当敌军渡河接近2营阵地时，战士们从两个侧面以猛烈火力封锁敌军前进路线。敌军伤亡很大，狼狈溃退。10匹骡马拉着一门炮跟在后面，我军的射手打死牲口，让这门炮停留在开阔地上失去作用。黄昏时敌军上来拉大炮，又被我军杀伤多人。

5军正面进攻无效，又施展迂回进攻的战术。下午从北面安子村方向开过来6辆坦克，因为是82团与88团的接合部，敌军先佯攻88团阵地，然后利用河边芦苇掩护，隐蔽接近82团阵地。他们以1个营兵力发起攻击，摧毁2营的重机枪工事。2营在接合部兵力不足，仅1个排的兵力阻挡不住敌军的进攻，被迫后撤，桥头主阵地东侧暴露，形势危急。82团首长赶紧把预备队5连派上去，5连全力反击，恢复了桥头阵地。这时已近黄昏，82团2营坚守夹河套阵地一整天，打退5军的多次进攻，伤亡很大，夜晚奉命撤出阵地。⁽¹³⁾

14日十纵阻击战斗的重点在运河南岸的解台子。正面的敌人是李弥的8军。13日夜里82团1营进入阵地，估计敌军可能把这里作为翼侧攻击。连夜修好工事后，14日凌晨3时宋时轮司令员给1营宋家烈营长打来电话：“你们这个阵地十分重要，你们的任务是艰巨的，也是光荣的。你们要人在阵地在，坚决与敌人寸土必争！”宋营长立即召集各连干部进行传达，规定若无命令，各班排绝不许擅自撤退，要与阵地共存亡。

14日早晨，敌军开始进攻，他们先沿着不老河边向解台子西南的小新庄攻击，遭到1营1连的坚决阻击。1连依托小新庄村外的坟地，毙伤敌军100余人。10时，敌军以1个营的兵力分四路向解台子扑来，守卫解台子正面阵地的3连沉着应战，打退敌人两次冲锋。这时，敌军的坦克迎面扑来，3连1排的战士机智地打了几个烟雾弹，坦克怕我军爆破，后退50米。1排乘机用机枪扫射跟在坦克后的步兵，又打退敌军一次进攻。到中午时，3连1排打得只剩7人，2排也仅有8人。敌军又在坦克掩护下冲上来，宋营长一面报告团部求援，一面严令部队不许撤退。14时战斗到了最紧张时刻，1营的迫击炮、重机枪都失去作用，2连子弹也打光了。宋营长仍然要他们坚持，并要2连抽一个排向敌军侧面反击。2连在打退敌军这次进攻后，已经无力再战，于是分三路向北突围。

宋营长来到3连阵地，见到战士伤亡很多，电话线也打断了。宋营长要求3连长继续坚守阵地，他派通讯员去团部联络增援，还命令跟随他的三个通讯员、电话员投入战斗。这时敌军在坦克的掩护下又冲上来了，战斗英雄戴先运率领一个排坚守解台子高地，一次又一次将突入村中的敌人打出去。爆破能手盖希云率领爆破队利用交通壕接近坦克，用炸药包先后炸坏3辆坦克。战斗到黄昏，解台子三面被围，3连因伤亡过重，被迫突围。转移到后方阵地清点人数，全连只剩下不到20人。他们以伤亡70多人的代价，坚守解台子一整天，毙伤敌军600余人。纵队高度赞扬他们奋勇作战的精神，后来戴先运被华东军区授予“一级人民英雄”称号，盖希云被授予“二级人民英雄”称号。在战役总结中，纵队司令部也指出：“有些部队在防御中出现了严重的死守挨打的现象，如244团1营小新庄、解台子的失守和251团常楼的失守均是由于阵地是单纯配备，并一经被敌突破又未适时组织反冲击，致丢失阵地。”引为教训。⁽¹⁴⁾

华野的顽强阻击令国民党将领大感意外。邱清泉兵团南路攻击部队是70军，13日96师师长邓军林亲自指挥287团向邓家楼进攻。他们出动装甲车配合步兵进攻，三次冲到村边，都被阻击的十一纵31旅42团打回来。黄昏时96师集中山炮营的全部炮火，向邓家楼村内密集射击。炮弹打了一个又一个基数，将全村打成一片火海。邱清泉在电话里还叫加强火力，他们以为如此猛烈的炮击之后，就可以轻易占领阵地。当国民党士兵接近村子的时候，又遭到我军机枪、步枪火力的封锁，尸横遍野。在坚持一天之后，我军才在夜间有序地撤退到后面的阵地。⁽¹⁵⁾

邱清泉、李弥兵团强攻了三天，才前进不到20里。蒋介石原来以为13日可解黄百韬之围，见援军进展甚慢，焦急不安。13日邱清泉接到蒋介石的电报：“黄兵团危险万分，本晚恐难支持，尤以碾庄东北更为艰难。希倾全力东援，星夜挺进，务于本夜挺进碾庄附近解围，免误大局。”邱清泉认为自己部队已经付出了惨重代价，大发牢骚。15日顾祝同到徐州督战，一见杜聿明就问：“敌人不过两三个纵队，为什么我们两个兵团还打不动？”杜聿明解释说：“打仗不是纸上谈兵，敌人已先我占领阵地，兵力也在陆续增加，战斗非常顽强。每一村落据点，都要经过反复争夺，才能攻占。”照杜聿明的说法，什么时候才能打到碾庄呢？顾祝同非常着急。刘峙建议放弃徐州，以全力解黄百韬之围。杜聿明下了狠心，将总预备队74军从徐州九里山调到潘塘方向，由邱清泉指挥，企图迂回我军阻击部队后方，以求突破我军防线，为黄百韬解围。⁽¹⁶⁾

局势的发展非常巧合，毛泽东看到黄百韬兵团即将被歼灭，邱李兵团又受到我军阻击，于是设想以奇兵出击邱清泉兵团侧后，包围消灭邱兵团。14日他电令粟裕等：“黄兵团本日大约可解决。目前是继续歼灭邱兵团的良机，望令正面阻击部队向东撤退，让邱匪深入。令韦吉兵团于本夜切断邱匪退路，完成对该匪之包围。否则该匪一闻黄匪被歼，将迅速退回徐州。”⁽¹⁷⁾同日粟裕、张震命令苏北兵团司令韦国清、政委吉洛（姬鹏飞），要他们指挥华野二纵、十二纵、中野十一纵向徐州东南的侯集、赵圩方向出击，楔入邱清泉兵团后方。

韦国清、吉洛指挥的苏北兵团在北上参加淮海战役途中，在睢宁县的邢圩包围了孙良诚的107军军部及所属260师。孙良诚部是伪军改编的杂牌，战斗力不强，被包围后非常恐慌。孙良诚本人来到二纵5师师部要求起义，我军表示只能无条件投降。孙良诚无奈，只得率部6 000余人于14日放下武器。

解决了107军后，苏北兵团兼程北上。15日夜，二纵在行军途中与经双沟迂回的国民党74军在房村遭遇。双方发生激战。当时都不清楚对方是谁，第二天天亮后，二纵先头部队6师16团俘虏两名74军电话兵，了解驻潘塘镇是74军，当面的王塘和李村有一个团敌军。6师首长为了开辟前进道路，下令16团带炮兵连攻王塘，17团攻李村。黄昏时16团接近王塘，立即开始近迫作业，半夜发起攻击。7连在炮击后开始爆破前进，因连干部在冲锋时伤亡，部队失去指挥，伤亡较大。6连紧接着发起攻击，打得勇敢坚决，很快突入村内。2营见3营突破成功，也加入攻击，到凌晨4时将王塘敌军一个营全歼。李村守敌见情况不妙，弃村逃跑。⁽¹⁸⁾

74军是在孟良崮战役中被我军全歼后重新组建的，战斗力与原74师不是一个档次。军长邱维达对执行迂回的命令信心不足，出发前就问邱清泉是不是存心让他们孤军深入。兵团参谋长李汉萍答复他：“这是总统的命令，不去要军法从事。邱司令官也知道很危险，但是没有办法。”74军与我军在潘塘镇西南遭遇后，发现共军越打越多，才知道是与我军主力碰上了。邱维达赶紧收缩兵力，固守潘塘镇，并向邱清泉呼救。邱清泉得知后非常紧张，因为74军不是他的基本部队，能否顶住没把握。如果潘塘失守，74军被歼，不仅徐州保不住，连自己的退路也被切断。邱清泉一夜没合眼，亲自用电话指挥74军作战。并要求空军派飞机轰炸扫射。17日上午74军以重炮轰击李村，然后以两个团的兵力在7辆坦克掩护下，从两个方向向李村进攻。二纵6师17团顽强抵御，连续打退敌军三次进攻。为配合李村防御，16团从王塘向敌军翼侧出击，友邻十二纵以炮火袭击敌军，吸引敌军火力。大家同心协力，终于将74军打得狼狈退回潘塘。

17日苏北兵团部队与74军打得难解难分，我军的战壕已经挖到74军主阵地前100米。邱清泉对参谋长说：“现在预备队都用光了，到晚上共军必然会对邱维达发动更猛烈的进攻，74军顶不住怎么办？”参谋长只好将战斗力最强的70军96师及32师从狼山主攻方向撤下来，用汽车运到潘塘镇救援74军。邓军林率96师于当日黄昏到达后立即投入战斗。鉴于敌军力量增强，苏北兵团楔入国民党军后方的任务不易实现，粟裕考虑：敌军采取修筑工事，步步推进，我军的进攻只能歼灭营、连单位的敌军，这样拼消耗的效果不理想。于是决心放弃迂回歼灭邱清泉兵团的计划，指示苏北兵团与潘塘镇敌军脱离接触，主动撤退，另寻战机。16日，正面阻击敌军的七纵、十纵、十一纵也撤到大许家以西，布置阻击阵地。

18日晨，96师师长邓军林发现共军有撤退迹象，立即报告邱清泉。邱清泉在电话中大喊：“敌人是溃退！赶快要部队猛追，千万不要让敌人跑掉！”过了不久，邱清泉又来电话：“据空军侦察，共军正在总溃退，叫部队勇猛追击，要装甲车大胆追！”邓军林派出一个团，让装甲车开路向潘塘以南的二陈集方向追击，遭到我军的火力阻截，装甲车调头向后跑，步兵自然也不敢追。邓军林愤怒地要枪毙装甲车连长，部下求情才作罢。邱清泉兴高采烈，向刘峙报告“徐东大捷”的消息。⁽¹⁹⁾

就在华野为围歼黄百韬兵团，阻截邱清泉、李弥兵团苦战的时候，刘伯承、邓小平、陈毅指挥中原野战军在南线为阻止黄维、李延年、刘汝明兵团北上增援，也在紧张地战斗着。11月9日毛泽东指示中野，要他们直出宿县，切断津浦铁路徐州至蚌埠间的联系。宿县是徐州、蚌埠间的重镇，是刘峙集团的补给基地之一，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攻占宿县，就孤立了徐州，堵绝了国民党军的退路。中原野战军出动四个纵队，连夜行军，13日包围宿县，15日攻克，并乘势占领了附近的固镇。中野的行动为配合华野作战、为淮海战役的胜利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由于战役的规模越打越大，已经形成了长江以北国民党军重兵集团与我华野、中野两大主力的战略决战。需要华野和中野的密切配合、协同作战。早在战役发起之前，10月31日，粟裕就向军委建议：“此次战役规模很大，请陈军长、邓政委统一指挥。”11月1日军委同意粟裕的要求，请陈毅、邓小平统一指挥战役。陈毅、邓小平2日向军委表示：“本作战我们当负责指挥，惟因通信工具太弱，故请军委对粟谭方面多直接指挥。”当时刘邓陈随中野四纵行动，四纵的电台与华野没有沟通，所以两大野战军的电报都各自报军委，军委的指示也同时发给两大野战军。

战役开始几天后，就显示出错综复杂的局面。原来设想中野、华野互相配合，分别进行徐蚌、淮海两个区域的作战。中野的目标是牵制徐州以西的敌军，配合华野在徐州以东的作战。战役发起后，徐州附近的国民党军纷纷向徐州靠拢，摆出决战的架势。战斗之激烈程度是前所未有的。数量巨大的弹药、粮食等后勤运输工作需要各解放区的合作统筹。这样，华野和中野的作战已经结合在一起，在兵力使用、指挥关系、相互配合上必须统一行动。11月16日，毛泽东以军委名义指示两大野战军：“中原、华东两军必须准备在现地区作战三个月至五个月（包括休整时间在内），吃饭的人数连同俘虏在内将达八十万人左右，必须由你们会同华东局、苏北工委、中原局、豫皖苏分局、冀鲁豫区党委统筹解决……望从这个观点出发，统筹一切。统筹的领导，由刘、陈、邓、粟、谭五同志组成一个总前委，可能时开五人会议讨论重要问题，经常由刘陈邓三人为常委临机处置一切。小平同志为总前委书记。”⁽²⁰⁾

总前委成立后面临的首要问题是如何集中兵力歼敌一部。战役进行到11月18日，形势相当严峻：黄百韬兵团虽然已被华野主力歼灭一半以上，但仍固守碾庄顽抗，我军等待补充弹药，才能发起新一轮攻击。原来设想以苏北兵团楔入邱、李兵团后方，切断敌军与徐州的联系，因敌军力量强大，苏北兵团难以完成任务。中野同时对付黄维等三个兵团，也感到力不从心。粟裕18日给谭震林的电报中，最担心的是碾庄战斗不能迅速解决，而李延年兵团迂回北上，“在黄百韬未全歼，对邱李出击正进行，同时兼顾，恐都成胶着状态。”刘陈邓经过反复考虑，认为同时想消灭几个强敌，不切实际。19日他们致电军委和粟裕，建议集中兵力，先解决黄百韬，再打黄维。电报分析战局和我军行动说：“徐东作战据我们观察，歼黄百韬使用了华野六个较能攻坚的纵队，历时已12昼夜尚未解决战斗。如再以其余部队，其中只有两三个较能攻坚的纵队，加以部队相当疲惫，刀锋似已略形钝挫。以之歼击较黄为强的邱、李诚非易事。我们认为徐海作战必须从三、五个月着眼，必须分作三、四个战役阶段，每阶段都需要有休息、整补俘兵才能保证必胜。因此，在目前情况下，特别是李延年、黄维北进的条件下，最好力争迅速歼灭黄百韬，尔后即将主力集中于徐东、徐南，监视邱李孙三个兵团，争取休息十天半月，同时以尚未使用之五个纵队或三个纵队用于南线，协同我们歼击黄维、李延年，这个步骤最为稳当。如我们不这样，过低估计本身困难，而在南线又无保障，两路大敌不断北进的情况下，我们六个纵队，除四纵均六个团，九纵只来五个团，平均每纵不到两万人，炮兵很弱，故只能用于一处。马上打邱李既无胜利把握，且可能陷入被动。”⁽²¹⁾

中央军委同意总前委的意见，于是华野放弃了诱歼邱、李兵团的计划，集中兵力部署对黄百韬兵团的总攻。中野则对黄维、李延年采取牵制，阻挡南线敌军北上，暂不主动发动进攻。

黄百韬在碾庄天天盼望援军来给他解围。国民党空军不断向碾庄投送粮食、弹药，南京和徐州方面也不断打气，总是告诉他援军马上就到。14日，六纵、十三纵猛攻彭庄，战斗力较弱的100军残敌5 000多人在我军炮火和部队穿插的打击下被分割成零碎小块，军长周志道被打伤，逃往44军，副军长杨诗云以下大部被我军俘虏。黄百韬眼看阵地越缩越小，部队伤亡越来越多，援军就是迟迟不来。15日下午，他打电话给几个军长：“你们必须进一步加强工事，准备独立作战，以尽军人天职。有些人看我黄百韬是青天白日勋章获得者，他们是不会全力支援的。我们也不会给别人看笑话。”但是部下除了64军军长刘镇湘比较顽固，其余都已近乎绝望，等待解放军来决定他们的命运了。

11月16日，经过重新部署后，我军再次发起攻击。六纵负责打前、后黄滩，歼灭44军。前、后黄滩是几个独立的民居聚落，相互间隔几十米远，敌军的工事比较坚固，44军军长王泽浚亲自指挥两个残缺的师负隅顽抗。六纵17师先以一个团进攻前黄滩，特纵调来坦克配合作战。黄昏时开始炮击，摧毁一部分目标后坦克出击。17师没有配合坦克攻击的经验，战士们都等着坦克给他们开路。结果坦克走错了方向，步兵开始攻击时缺乏火力支援，受到敌军的火力封锁，形成对峙。初次进攻没有成功。

17日黄昏，六纵再次发起攻击。这次又有两辆坦克助战。为了摸清敌情，17师师长梁金华登上坦克，开到44军阵地前进行侦察。他们化装成国民党军主动喊话：“我们是第2兵团来与黄司令官取联络的，你们是哪一部分？兵团部在哪里？”敌人以为是援军到了，纷纷爬出战壕来打招呼。一个敌军营长很狡猾，大喊道：“情况不清楚，不准和他们讲话，进入阵地！”梁师长带领坦克在前、后黄滩转了一圈，看清了敌军阵地，还打了几炮才回来。当夜24时，六纵发起总攻。这一次炮火射击十分准确，摧毁了敌军前沿的大多数工事。44军军部所在的地堡也被摧毁，军长王泽浚几乎被活埋。他从废墟中爬出来，向后面村庄逃命。六纵步兵在炮火准备后发起冲锋，53团占领前、后黄滩之间的一个小聚落，切断两村之间的联系。49、52团向纵深发展，一个小时后占领后黄滩。到18日早晨，六纵把前黄滩的敌军分割成三块，进行围歼。王泽浚逃到炮兵阵地，我军正从四面八方逼近。炮兵打不了炮，又无路可走。王泽浚带着伤，叫部下各自逃命去。一个连长来通知他：“共军已经解除了我们的武器，叫我们去集合。你也同我们去吧。”我军清点俘虏时，王泽浚谎报是个排长。天渐渐亮了，王泽浚虽然外面穿的是士兵棉大衣，里面却是中将制服，无法蒙混过关。他很快被我军认出，送往六纵司令部。王必成司令员、江渭清政委会见了他，并把他送往后方。⁽²²⁾

黄滩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44军150师师长赵壁光形容当时的场面是：“通讯设备全被击毁，军、师之间通信断绝，火力猛烈，炮火连天，火药气味辛辣刺鼻，房屋着火，火势熊熊，墙壁倒塌，犹如天崩地裂一般，烟尘弥漫，对面几乎不见人。已伤者再伤，死者重遭炮击，尸横遍野，目不忍睹。”150师残存的军官聚集在指挥所里，商量是打还是降。一个营长大声说：“要打，叫师长、团长去打，我们是不打了。孤儿寡母哭起来可怜！”赵壁光表示：“不打就投降吧，不过，这怎么对得起军长啊。”团长肖德宣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军长也跑不掉。”于是赵壁光写了信，派人与六纵联系。他聚集了150师残部2 500余人，向六纵的一位教导员移交阵地。到18日中午，前、后黄滩被六纵攻占，44军被全歼。⁽²³⁾

顾祝同于17日飞临碾庄上空，用电台与黄百韬通话。顾祝同说了许多打气的话后对黄百韬说：“邱、李两兵团在陇海路两侧被阻截，无法前进，你们如能突围出去与邱、李会合也好。”黄百韬知道外援无望，就说：“我总对得起总长，牺牲到底就是了。”顾祝同飞机走后，黄百韬对25军军长陈士章说：“反正是个完，突围做什么！送狼狈样子给邱清泉看吗？不如在此地打下去，最后不过一死。叫黄埔同学看看，也好鼓励他们以后不要再勾心斗角只图私利。”25军和64军是黄百韬兵团战斗力较强的部队，黄百韬指望他们能守住碾庄，顽抗到底。

11月19日，我军已经把黄百韬兵团压缩在碾庄圩一带狭小区域内，黄百韬的兵团部、25军军部和40师在碾庄圩、尤家湖，64军的四个团据守大院上、吴庄等村内。碾庄圩是个百余户人家的村庄，有两道圩墙和水壕。水壕宽十多米，水深1米多。两道圩墙之间有近百米的开阔地，敌军修筑了地堡和工事，组成严密的火力网。碾庄圩内有黄百韬的兵团部、警卫营、工兵营、炮兵，25军和64军各一个团近万人。粟裕决定总攻碾庄，他下令八纵由东南、九纵由南面、六纵由西面、四纵由北面总攻碾庄，并调7辆坦克助战。

19日22时，总攻开始。我军集中上百门重炮，对碾庄进行猛烈轰击。几千发炮弹把碾庄圩内打得浓烟滚滚，房倒屋塌。六纵承担支援中野作战的新任务，退出战斗休整。总攻的任务就落在四、八、九纵身上。九纵负责从南面突破。前两天九纵进攻碾庄圩的战斗进展不顺利，敌军死守南门外水壕上的一座小桥。九纵25师挖的交通沟距离外壕有几十米远，我军从交通沟向外壕进攻中暴露时间过长。敌军在南门正面摆上20挺轻重机枪，严密封锁桥头。我军战士成班成排地被打倒在桥上。聂凤智司令员亲临主攻的“济南第一团”73团了解情况，1营长董万华告诉他：有个战士曾经徒涉趟过水壕，证明水不深，不一定非要从桥上突破。聂凤智弄清了情况，找到突破的方法，指示总攻时要通过近迫作业，把交通沟挖到水壕边上，战斗发起后以突然的动作徒涉过壕，实施突破。同时指示纵队炮兵一定要压制敌军火力，步兵突击部队要紧接着炮弹的硝烟冲进圩墙。战斗开始后，47团2连战士跳进寒冷刺骨的水壕，徒涉过去，变助攻为主攻，仅用15分钟就在西南角突破第一道圩墙，打开了突破口。73团1营在南面进行正面攻击，也涉水过壕，打掉几个地堡，冲进第一道圩墙。突破前沿后，敌军依据两道圩墙之间开阔地上的工事地堡，用火力封锁前进道路，并组织反冲锋，双方拼杀得非常激烈。这时，八纵的一支突击分队也从73团的突破口加入战斗，向73团右翼展开攻击。73团在兄弟部队支援下经过四个小时战斗，73团5连终于冲开第二道圩墙，突入碾庄圩内，与敌军展开巷战。⁽²⁴⁾抓住俘虏审问，说黄百韬躲在东北角钟鼓楼下的一个洞中，九纵报告上级后，继续围歼碾庄圩内的残敌。

八纵从东南方向攻击，23师67团担任主攻，首先占领碾庄圩东南的小学校，随后涉水过壕，半小时内从东南角突破第一道圩墙。后续部队三个团迅速跟进，扩大突破口，向纵深发展。在第二道圩墙外的开阔地上敌军依靠阵地顽抗，并于20日凌晨2时发起一次大规模反击。我军进入圩墙内的部队人数占有优势，将敌军击溃。第二道圩墙突破后，敌军开始慌乱起来，纷纷向北逃跑。黄百韬命令25军残部由碾庄圩东口突围，但敌军已完全陷入混乱，无法组织部队，25军军长陈士章化装逃跑，100军军长周志道混在伤兵当中逃掉，是黄百韬兵团中漏网的两个军长。黄百韬本人率参谋长魏翱、25军副军长杨廷宴等1 000多人逃到大院上村64军军部，他的兵团部被九纵占领，万余敌军官兵被我军俘虏。粟裕命令：“攻碾庄部队即行由碾庄圩出发，继续向东直捣大、小院上、三里庄之敌。告东兵团由谭、王商决之。”

20日白天，我军调整部署，四纵主攻尤家湖村，九纵攻击大院上，八纵攻击小院上。各部队没有休息，实行近迫作业，把战壕挖到敌军工事边上。四纵主攻的尤家湖在碾庄圩正北3里处，守敌为25军40师残部约4 000人。该村地形较高，四周有2米高的土墙，敌军构筑了三层地堡群，交通沟纵横连贯。但是在我军连日攻击下，敌军士气低落，人无斗志。四纵则士气旺盛，在攻击开始前共挖交通沟7条，总长4 000多米，迫近至敌阵地30米处，完全形成对村庄的包围。鉴于前一段四纵在战斗中伤亡较大，陶勇司令员在交代要多抓俘虏，补充部队。21日，四纵3个师集中火炮29门，在特纵4辆坦克配合下，于16时30分开始攻击。炮兵将山炮推进到敌军阵地前300米处进行抵近射击，30分钟内将敌前沿地堡大多摧毁。然后坦克从西南方向出动，11师31团战士跟在坦克后面冲锋。敌军在坦克面前惊慌失措，我军炸开鹿砦，涉过外壕，突破圩墙进入尤家湖村内。12师34团、10师29团也从东北和西北两处突破。敌军外围工事被突破后，村内工事不坚固，顿时陷入混乱。我军炸开房屋，穿墙攻击，经过短兵相接的搏斗，战斗于19时30分胜利结束。三个小时的战斗，四纵歼灭敌40师4 600余人。陶勇司令员下令将4 100名俘虏立即补充进四纵各团。⁽²⁵⁾

21日黄昏，九纵26师76、78团攻击大院上，八纵和九纵77团攻击小院上。64军军长刘镇湘见突围无望，命令部队作困兽之斗。我军集中了所有炮火猛轰这些村子，连昨天在碾庄圩刚缴获的迫击炮都用上了。敌军利用密集相连的工事，以层层火力网封锁我军前进道路。我军在明处，敌军在暗处，夜战中伤亡很大。但是我军战士发扬勇猛作战的作风，有的班打得只剩一人，就主动加入别的班。有的连缩编成一个排，仍然坚持战斗。激战一夜，到22日上午10时，九纵攻占大院上。黄百韬、刘镇湘等逃往小费庄。八纵、九纵穷追不舍，与四纵会合进攻小费庄和吴庄。黄百韬自知气数已尽，叫刘镇湘突围。他说：“我年老了，而且多病，做俘虏我走不动，而且难为情。我死之后，使别人还知道有忠心耿耿的国民党人，或可使那些醉生梦死的人醒悟过来，国民党或者还有希望。”他对杨廷宴哀鸣道：“我有三不解：一、我为什么那么傻，要在新安镇等44军两天；二、我在新安镇等两天之久，为什么不知道在运河上架设军桥；三、李弥兵团既然以后要向东进攻来援救我，为什么当初不在曹八集附近掩护我西撤。”⁽²⁶⁾黄昏时刘镇湘、杨廷宴拉着黄百韬由小费庄向西突围，在野外遭到我军追击。国民党残部四下溃散，黄百韬跑不动，举枪自杀。杨廷宴坐在黄百韬尸体旁痛哭，一个解放军战士过来询问，杨说：“我是伙夫，死的是我哥哥。”这个战士颇有同情心，帮助杨廷宴掩埋了黄百韬。刘镇湘被俘，杨廷宴侥幸逃脱。回到南京向蒋介石报告黄百韬、刘镇湘“自杀成仁”。战斗结束后我军即撤离战场，没有找到黄百韬的下落。一个月后国民党军回到碾庄找到黄百韬的尸体，运往南京埋葬。

邱清泉向蒋介石报告“徐东大捷”的消息，谎报“消灭共军20万”。蒋介石非常高兴，19日下令授予邱清泉“青天白日”勋章一枚，奖金20万元。并发给刘峙奖金100万元，赏赐其他部队。南京派出“慰劳团”到徐州，采访杜聿明、邱清泉，慰劳伤兵，发布黄百韬与邱清泉兵团“会师”的消息，着实热闹了几天。蒋介石认为共军既已打垮，催促他们尽快为黄百韬解围。11月19日，邱清泉兵团向大许家、狼山、鼓山一线进攻，李弥兵团向团埠、麻谷子一线进攻，又遭到我军阻援兵团的顽强阻击。李弥的170师进攻麻谷子，攻击一昼夜没有进展。20日，李弥要求空军轰炸麻谷子，国民党飞机投掷500磅的炸弹和燃烧弹。李弥的炮兵又向麻谷子猛轰，把麻谷子打成一片火海。李弥认为共军肯定都被炸死了，命令部队搜索前进。他的8军42师由战车开路接近麻谷子时，不料又遭到我七纵21师的猛烈反击，仓皇败退下来。李弥感叹地说：“他们是人不是神，就是钢铁都要融化，为什么能这样顽强呢？”8军军长周开成建议：附近的5军、9军都没有跟上，8军不宜孤军深入，应该稳住阵地才好。李弥以蒋介石有命令，救援黄百韬如有畏缩不前者军法从事，不能停止攻击。结果8军42师打了一天，付出很大伤亡，夜晚七纵主动放弃阵地转移，国民党军才又前进了一步。⁽²⁷⁾邱清泉直到22日才攻占大许家，距离碾庄圩仅20里。这时碾庄圩方向枪炮声渐稀，黄百韬兵团已经完了。23日黄百韬兵团的100军军长周志道、25军军长陈士章先后逃到李弥那里，杜聿明、邱清泉、李弥都傻了眼。继续东进已经没有意义，杜聿明下令撤回徐州。蒋介石得知黄百韬兵团覆灭的消息，11月25日发出训令，大骂徐州东进兵团：“此次徐州会战，我东进各兵团行动迟缓，未能彻底奉行命令，致陷友军之覆没，有乖军人武德。刘总司令、杜副总司令、邱、李两司令官及依次各将领不能辞其咎。另据统计，此次作战共耗各种炮弹12万余发，我军每日进展尚不及1公里，如此消耗浪费，不计战效，亦我革命军人之奇耻大辱。”⁽²⁸⁾

淮海战役第一阶段从11月6日至22日历时17天，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共歼灭国民党军一个兵团部、8个军部（含起义、投诚各1个军部）、18个整师（含起义三个半师、投诚两个师），重创了各路援军。毙伤敌军50 500人，俘虏96 600人，加上起义、投诚，共计歼敌178 000人。其中华野歼敌14万人。缴获大量火炮、枪支弹药、汽车和军用物资。中原野战军攻占了宿县，孤立了徐州。

这个胜利来之不易，华东野战军在围歼黄百韬兵团和阻击邱清泉、李弥兵团的战斗中共伤亡49 000余人，部队打得极为艰苦。据粟裕1948年12月31日给中央军委的报告中说：“当碾庄圩作战一周时（11月12日到18日），参战各纵至少已伤亡5 000人，原有战斗人员所剩无几，且大部为纵、师、团、营之非战斗人员及半战斗人员（如司号、通信、侦察员等人员）。虽然九纵、十纵、十三纵人员较其他各纵为多，但各该纵于济南战役中伤亡较大（九纵伤亡11 000人，十三纵伤亡7 000人），元气未复，亦颇有影响。因此骨干及干部在此战役中伤亡极大，不少连队只剩十余人（连部伙夫、上士、司务长在内），一般班排里每班只剩下一个至多两个老的（济南俘兵即算老兵），而这剩下的老的在即俘即补后不是班长即为班副，其余全为新俘（碾庄圩打黄百韬的俘虏）。虽然这些俘虏兵基本表现尚好（上午补，下午即打仗），但在部队实质上起了极大变化，故有进攻时拉不上去（俘兵不会打夜战，同时由于骨干太少，无人诱导其前进），后退时撤不下来的现象发生。各级干部由于战术素养不够，以及兵员不充实等原因，伤亡较大，尤以班、排、连级为最严重，营级伤亡亦不少。在此次战役中，班、排、连级已有因伤亡更换五、六次者。这些新提拔的干部由于无时间进行教育，指挥能力弱，因此更增加了伤亡。在某些人数原来极不充实而伤亡极大的纵队中，几乎有不能继续作战的严重情况。”“为解决干部问题，各部教导团几已全部补充部队外，团、师、纵各级通信、侦察、警卫人员及参谋等几已绝大部分调充部队干部，而在侦、通人员中亦有不少新俘虏成分。野直各部门除警卫团（较老）各级之正职干部全部调到部队提升一级使用（如警卫团连长调至纵队任营副，警卫团原来副职则提升正职），并由司、政、供、卫各部门中抽出1 000老的人员（包括警卫、侦察、通信及勤杂人员），分别送往各师、团充任下级干部或连队骨干人员。司、政、供、卫抽出后所缺乏之各种人员亦以新俘补充之。野直各机关之指导员则全部调往各师、团工作，其缺职或行政首长兼任，或以女干部接充。参谋人员及各部之科员、干事、文工团员亦大量调往战斗部队工作。虽然我们想尽各种办法，抽出一切可能抽出的干部前往战斗部队，但仍感不足。”⁽²⁹⁾各纵队战后的总结和指挥员的回忆录中，也一致认为淮海战役第一阶段的作战是极为艰苦和空前残酷的。四纵的战役总结说：“此一时期，经历时间之长，战斗类型之多，情况之艰苦复杂，战斗之激烈频繁均较前期为甚。”而华野各部队都坚决执行上级命令，发扬了英勇顽强、艰苦奋战的作风，贯彻“即打即补”的原则，开展深入的政治思想工作和立功运动，“因而部队经常保持了旺盛的战斗意志及坚强的战斗力，经得起伤亡，经得起连续战斗和残酷战斗的考验”。⁽³⁰⁾

(1) 潘焱：《淮海战役中的中原野战军第一纵队》。

(2) 杜聿明：《淮海战役始末》，载《淮海战役亲历记》，文史资料出版社1983年版，第19页。

(3)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暨华东军区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战史资料》，1958年初稿。

(4)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3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战史》，1960年初稿。

(5)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4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战史》，1955年初稿。

(6) 王一平：《华野八纵在淮海战役中的日日夜夜》，载《中国共产党历史丛书——淮海战役》第2册，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8年版，第291页。

(7) 华东野战军司令部：《碾庄圩地区歼灭黄百韬兵团野战村落攻坚战术经验教训初步总结》，1948年12月。

(8)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战史》，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版。

(9)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5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15～216页。

(10) 粟裕：《淮海战役的伟大胜利和华野1949年六大任务》，载《粟裕文选》第2卷，军事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729页。

(11) 杜聿明：《淮海战役始末》，载《淮海战役亲历记》，文史资料出版社1983年版，第24页。

(12) 《淮海战役第十纵队阻击战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