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大反攻：14城镇收复，歼敌3.8万，损失仅2千

山东兵团自胶东出击——九纵奇袭克周村——潍县攻坚战——蒋介石拒绝放弃济南——进军鲁西南配合豫东战役——攻克兖州——严格执行城市纪律——追击吴化文部——山东形势的根本转变

1947年底胶东保卫战结束后，山东战场相对平静了一个时期。1948年初，毛泽东酝酿华野主力挺进江南的战略方针。为了配合华野主力的行动，1月30日他以军委名义指示华东局：调韦国清的二纵南下，与管文蔚、陈丕显的十一、十二纵会合，成立苏北兵团，以韦国清为司令员，陈丕显为政委。苏北兵团的行动受陈粟指挥。以许世友、谭震林率七、九、十三纵组成山东兵团，担负山东战场作战任务，受华东局节制。在休整之后争取在2月下旬开始新的作战行动，“以一部监视胶东之敌，主力向胶济西段行动”。⁽¹⁾遵照中央军委指示，二纵在2月中旬离开诸城根据地，挥师南下至苏北阜宁，与华中根据地部队会师。山东兵团的三个纵队在胶东掖县、平度地区休整，开展新式整军运动。经过两个月的整训，部队补充了人员编制，思想和战术水平得到很大的提高。部队上下士气高昂，急切地想打几个漂亮的歼灭战。

国民党军在胶东之战中虽然遭受我军打击，但仍占领着胶济铁路沿线的大城市。蒋介石认为山东局势基本稳定，于是将范汉杰调往锦州任东北“剿总”副司令，驻青岛的阙汉骞54师海运葫芦岛，加强东北国民党军力量。李弥的8师和王凌云的9师也先后抽调到中原。当华野二纵南下后，国民党统帅部又将兖州的72师南调应付。这样，到1948年3月初，山东境内国民党军只有13个师、27个旅的兵力，分为五个绥靖区，防守津浦、胶济铁路沿线的大城市和部分县城。除济南、青岛兵力较多外，泰安、兖州、烟台这些城市只有一个师把守，其余的县城或一个团，或一个营，兵力分散，捉襟见肘。

许世友、谭震林天天研究向胶济路西段作战方针。中央的意图很明确，就是要切断济南至青岛间国民党军的联系，将我胶东、鲁中、渤海三块解放区联成一片，有力支援陈粟主力在中原的作战。先打哪里呢？分析了敌情，许、谭认为周村、张店一带敌军力量相对薄弱，可以作为第一阶段的攻击目标。他们向华东局作了报告，2月25日，华东局复电同意，并决定在战役期间，将王建安的鲁中军区部队和袁也烈的渤海纵队调给他们统一指挥。

第一仗究竟怎么打，有的同志提出先打外围，层层深入，这是通常的打法。九纵聂凤智司令员分析敌情认为：驻守周村的国民党整编第32师，是在去年鲁西南羊山集战役中被刘邓大军歼灭后重新组建的，战斗力不强。32师与部分国民党地方部队防御这么大一片地方，这里摆一个营，那里摆两个营，防御非常分散。就是周村的师部，战斗部队也不过5个营。与其从外围慢慢向里面打，不如采取“挖心战术”，远程奔袭，直取周村。然后再四面开花，扩张战果。山东兵团批准了这个作战方案，以十三纵留在胶东监视青岛、烟台敌军，以七纵、九纵夺取周村、张店。⁽²⁾

3月1日，山东兵团从掖县、平度出发，向胶济路西段开进。经过7天急行军，到广饶地区隐蔽集结。然后昼伏夜行，向周村、张店运动。敌人发觉我军有大部队向西运动，以为是我军掩护物资过黄河，没有及时收缩兵力，加强防守。3月10日晚，七纵19师突然包围张店，敌军猝不及防，弃城逃跑。我军在郊外围住敌军，很快解决战斗，俘虏2 400人。首战告捷，给全军鼓励很大。渤海纵队同时出动，12日攻占邹平，13日占领章丘。

敌32师师长周庆祥察觉我军意图，命令附近的141、36旅放弃长山、邹平，向周村靠拢。九纵向周村前进时，正赶上暴雨，道路泥泞，行军困难。到12日凌晨才到达周村城外。这时，附近的敌军已经陆续收缩到周村，城内兵力由300人增加到15 000人。这一夜究竟打不打，关系到战役全局。此时兵团部与九纵之间的联络一度中断，聂凤智考虑：敌军虽然集中，但立足未稳，部署混乱。抓紧时机打，就能使敌军措手不及。如果等待其他纵队来援，敌军摆好了阵势，加强了工事，必然增加我军的困难。聂凤智当机立断，命令各部连夜冒雨发起攻击。26师78团在开进途中，与一支队伍并肩前进。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队伍中有带大盖帽的，抓个俘虏一问，才知道是141旅的。团长低声传令准备战斗，突然插入敌军队伍，成群的敌军糊里糊涂当了俘虏。76团也追上另一支敌军队伍，他们误以为是同去周村的，76团尾随其后，直插周村城下。

九纵指挥员观察地形发现，周村防御工事相当简陋，只有一道围墙和部分地堡，街上没有构筑巷战的工事和据点。各部队没有休息，立即挖掘工事，迅速发起攻击。25师在东门、北门首先打响，75团4连把山炮推进到距城门100米处，把轻重机枪布置在距离围墙40米的近距离内，一齐开火。猛烈的火力压住了敌人，20多分钟就突入城内。九纵三个师从七个方向分头突破，沿街追击敌人，把城内敌军分割成六块围歼。25师75团直插敌32师指挥部。战斗打响后，敌军师、旅、团之间只通了一次电话，电线就被我军炸断，敌军失去指挥，陷入混乱之中。141旅刚到，连防务都没交接，就被我军的攻击打乱了建制。32师师长周庆祥见势不妙，化装逃跑。九纵经过一个白天的战斗，全歼守敌，打了一个速战速决的漂亮仗。⁽³⁾周庆祥逃回济南后，蒋介石以临阵逃脱罪，下令将周枪毙。

许世友、谭震林在兵团指挥所听说九纵连夜进攻周村，非常高兴。这一打，战役全局就活了。后来进行总结时，有的人指责九纵“仗虽然打赢了，但军事上是冒险的”。许世友当场反驳：“打是对的，我就怕你们不打。”谭震林严肃地说：“怎么能说打赢了也是冒险呢？军事斗争本身就有一定的冒险性。兵团就是要你们打！谁要是不打，我就送他四个字：‘机会主义！’”这是对九纵的高度评价。⁽⁴⁾

山东兵团迅速扩张战果，七纵20日攻克淄川，渤海纵队占领桓台。王耀武急派73、75师五个旅的兵力从济南出来增援，21日在明水、章丘一线遭到九纵26师的坚决阻击。王耀武听说32师已被消灭，增援也没有用处，决定保存实力，收兵回城。山东兵团第一阶段作战攻克、收复14座城镇，歼敌38 600人，我军伤亡仅2 000多人。许谭向中央报告说，这次战役的主要特点是“作战时间短，消耗小，缴获大”。

3月20日，中央军委指示华东局和许谭，祝贺山东兵团取得的胜利，指示他们下一步打昌乐、潍县。特别强调：“胶济全路一切尚存路基、铁轨、车站、桥梁、水塔及其他设备通令保护，不得再破坏（过去破胶济路曾得中央批准，其实是不必要的吃大亏），津浦路津济段已在我手，注意保护。”⁽⁵⁾

王耀武在我军攻占周村、张店后，又作出错误的判断。他惟恐我军会西进攻打济南，一边命令加强济南防御，一面又从潍县调出整编45师两个团。他认为潍县城池坚固，兵力较多，共军不会去打它。然而山东兵团的目标就是潍县，4月2日，渤海纵队和鲁中部队开始向潍县外围运动，完成了对潍县的包围。

潍县、安邱、昌乐三角地区，地处鲁中、胶东、渤海解放区之间，是国民党军楔在山东解放区腹地的顽固堡垒。潍县（今潍坊市区）城是明清修建，分东、西两城，中隔白浪河，有桥梁联接。西城亦称老城，城墙高13米到16米，外壁是石块，内壁是三合土。墙面陡立，只有四门和四角有阶梯可以上下城墙。西城面积4平方公里，东城比西城城墙稍低，形似纺锤，面积比西城大些。潍县四郊为平原地带，南关外有少数丘陵，如九龙山、擂鼓山，高度与城墙相当。潍县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县志记载的战事中还没有攻破城池的记录。日伪时期就大量修筑工事，此时潍县驻有国民党整编第45师的212旅、保安6旅、8旅等部队，加上张天佐、张景月等山东地主武装，共46 000人。

王耀武将45师两个团调往济南，担心潍县兵力不够，命令45师师长陈金城忍痛放弃不重要的据点，集中兵力防御潍县。不可单纯守城，要在城脚下多筑地堡，形成层次防御。陈金城煞费苦心，他以西城为防御核心，在南、北、西三面距城1 400米外围修筑独立的据点群，作为第一道防线；城外400处和三个城关修筑外壕、地堡，作为第二道防线，城墙上修筑了环形阵地，每10米设一处机枪掩体，每个城墙垛上都有步枪射击孔，城墙内部挖洞防炮屯兵，以备反击。在兵力部署上，陈金城以正规军守城，以保安部队守城关，以地主武装守外围。企图在外围逐步消耗我军力量，固守待援。

山东兵团首长分析敌情，认为潍县虽然城防坚固，但它处境孤立，济南、青岛方向敌军很难前来增援。我军可以有充分的时间集中兵力攻坚。45师虽然装备好，但是新组建起来的，士兵战斗力不强，士气低落。地主武装在山东作恶多年，有许多惯匪、伪军，有作战经验，但武器装备差，各自为战，难以指挥。许世友、谭震林决定采取稳扎稳打，逐次歼敌的战法，先肃清外围，再集中兵力攻城。兵团决定以九纵、渤海纵队及鲁中军区部队共23个团的兵力攻打潍县城，七纵、十三纵等31个团的兵力分头阻击来自济南、青岛方向的敌军。特纵留在山东兵团的榴弹炮营、重迫击炮营等配合攻城作战。

扫清潍县外围的战斗从4月2日开始。九纵26师在胶东西海军分区部队配合下，猛打猛冲，势如破竹。先后占领飞龙山、飞机场和部分村庄，切断了潍县与坊子之间的联系。15日占领北关，完成扫清外围的任务。当天，九纵25、27师进入阵地，开始坑道作业，积极准备攻城。

渤海纵队新7师和鲁中军区部队负责扫清西关、南关。渤海纵队是新组建的部队，装备很差，新7师的两个团有一半战士用的是土造枪。他们缺少战斗经验，但求战心切，士气高昂。2团炮兵连很快挖好一条横沟，作为炮兵阵地。战斗开始后才发觉因为缺乏经验，把沟挖在低凹处，射击时影响视线。11日开始战斗，7师2团突击队从距离敌军阵地几百米处开始运动，遭受敌军六零炮和机枪杀伤。7师指挥员命令我军的12门迫击炮射击，压制敌军火力。我军迫击炮使用的是渤海军区自造的炮弹，质量不好，射击中炮弹的尾翅经常脱落，掉下来误伤自己人。炮兵想避免误伤，射程打得比较远。结果炮弹都落到敌军阵地后方，没有起到压制敌军火力的效用。步炮配合不上，进攻几次受挫，新7师只得暂停进攻。12日渤纵和鲁中部队又攻了一天，进展仍然不大。兵团首长看到这个情况，指示渤纵不要分散兵力，如果同时进攻西关、南关有困难，可以放弃西关，集中力量攻南关。从13日起，渤纵和鲁中部队开始进攻南关外的南大营和火车站，又遭到地主武装的拼命抵抗。南大营之敌在我军连续攻击下，伤亡日多。我军又大挖坑道，逼近敌军阵地。14日黄昏，敌军终于动摇，放弃阵地收缩回城里。渤纵攻占外围阵地后，于15日黄昏开始攻击南关。

南关附近有个敌军据点叫五道庙，盘踞着一连敌军。新7师3团2营进攻该处，遭受敌军火力封锁。连续上去三个爆破组都没有成功，伤亡很大。团政治部主任张茂珍亲自上去指挥部队进攻，中弹牺牲。后面的战士继续爆破，炸开围墙，三个战士突入庙中，搜集敌军遗弃的手榴弹压制敌军火力，坚守突破口，直到第二梯队上来，将庙内敌人全部消灭。但是他们缺乏经验，认为任务完成，没等接防部队来就撤回去了。南关敌军乘机又夺回五道庙，我军后续部队上来，与敌军再次展开战斗，连续两次反击才打垮敌人，巩固了阵地。完全占领五道庙，已是半夜12点了。

17日黄昏，鲁中部队攻击南关、渤纵新7师进攻西南关、新7师2团攻击南关外制高点擂鼓山的战斗同时打响。有了前几天战斗的经验，各级干部认真看了地形，明确了本部的任务和突击方向，并将榴弹炮、迫击炮推到前沿抵近射击。战斗打响后，我军火力很快压制住敌军。鲁中部队首先突破南关，敌军惊慌失措，纷纷逃向潍县西城。我军奋勇冲进南关，进行巷战，歼灭残敌。到第二天拂晓，南关战斗胜利结束。

战争是最好的老师。渤纵和鲁中纵队由于装备差和缺乏作战经验，扫清外围的战斗比九纵要艰苦得多。在近迫作业、步炮协同、突击爆破等方面都是经历了失利和流血后，才取得成功的。但是渤纵和鲁中部队指战员发挥勇猛作战的精神，一次失败再来二次，不怕牺牲，干部身先士卒，以大无畏的勇气压倒了敌人，也在战斗中迅速成熟起来。⁽⁶⁾

为了打好潍县攻坚战斗，兵团首长进行了多次研究。潍县城墙坚固，外围工事密集，我军如果硬攻，必定造成重大伤亡。他们参考华北兵团石家庄战役的经验，许世友提出一个口号：“人马均活动于地下。”号召攻城各部队大挖交通沟，隐蔽接近敌军阵地。这样，敌军的火力打不着我们，我们则可以突然出现在敌军面前，打他个措手不及。命令一下，九纵和渤纵、鲁中部队都开始挖起来。潍县城外是一片开阔的沙土地，土质疏松，掘进速度很快。有的交通壕挖了几里长，有的从10里外挖起，蜿蜒曲折，一直伸展到城下壕沟边上。在接近敌军阵地时，我军在壕沟上铺木板，成为隐蔽的盖沟，加强了攻击的突然性。战后统计，九纵两个师在发起总攻前的8天内，共挖交通沟72 500米，从潍县城上一望，交叉纵横。这就叫“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陈金城也没有闲着，他一面加强潍县两个城的工事，一面向王耀武呼救。济南方向派出几十架次飞机，对我军阵地狂轰滥炸。我军有交通沟、隐蔽洞，大大减少了伤亡。为了迷惑敌军，4月21日，许世友命令部队向后“收缩”，进行攻城前的准备。潍县敌军发现我军一夜间全部退去，以为我军连续作战疲惫不堪，放弃攻城，高兴地向王耀武报告“潍县解围”。

就在敌军盲目乐观的时候，山东兵团于23日黄昏突然接近潍县西城，许世友将突破重点定在西门，在1 412米的射击正面上，兵团集中了华野特纵和自己的全部炮火，其中榴弹炮12门、野炮7门、山炮12门、重迫击炮38门。加上其他小口径火炮和火箭筒，共269门。而城内敌军只有山炮15门，九二步兵炮8门，迫击炮40门。我军在炮火上具有压倒优势。17时开始炮火准备，重炮猛轰西城城垣。城墙上的碉堡和工事一个个被摧毁，敌军躲在城墙背后的藏兵洞里不敢出头。两小时炮火准备后，各爆破组抱着炸药包越过壕沟，冲到城下，进行连续爆破，将城墙炸开缺口，为突击部队登城开辟道路。

24日凌晨1时，九纵27师79团率先从北面登上城墙，战士们沿着梯子迅速登城，很快上去五个连。四个连在城墙上扫清敌军工事，向两侧发展。79团5连进入城内，占领房屋，与敌军展开巷战。晨6时，敌军从街道和藏兵洞里出动，向我军入城部队和城墙上部队发起反击。5连退路被敌军切断，陷入包围，情况危急。但是干部战士不慌不乱，依托房屋坚持战斗，连续作战18个小时。79团在城墙上的部队遭到敌军猛烈进攻，7连一度被迫后撤，城墙突出部被敌军占领。其他几个连队情况也很危险。有的战士弹药打光了，就拣身边的石头砸向敌人。有的伤员拉响炸药，与冲上来的敌军同归于尽。如果稍有动摇，就会被敌人挤下城去。79团首长亲自登城，指挥战斗，鼓励战士坚守突破口。27师首长也来到城下，组织部队增援。聂凤智司令员得到报告后，当机立断，命令25师73团白天强行登城，配合79团夹击敌人。73团冒着敌军火力的枪林弹雨，13时从北门登城，一小时内上去一个营。73团、79团部队互相配合，不断向城内纵深发展，打得敌军节节后退。激战至下午，渤海纵队和鲁中部队也从南门突破。在我军两面夹攻下，西城敌军终于崩溃，陈金城率残部从东门徒涉白浪河，逃向东城。黄昏时我军完全控制西城，潍县最顽固的堡垒被我军拿下来了。为了表彰79团在攻城战斗中的突出表现，战后华东局、华东野战军授予79团“潍县团”的光荣称号。

攻克潍县西城后，许世友决定不给敌军喘息机会，趁热打铁拿下东城。潍县西城与东城之间是宽阔的白浪河，两岸街道原是繁华的商业区，数百家商店在战火下变成一片残破的废墟。兵团决定以九纵主力由西城进攻东城，鲁中部队与九纵一部在南北两面助攻。东门外则网开一面，虚留生路。26日黄昏，我炮兵部队将山炮推上西城城墙，居高临下轰击东城。敌军被打得抬不起头，19时30分各部队发起总攻，九纵80团在炮火掩护下徒涉强渡白浪河，以连续爆破首先突入东城城内。鲁中部队也突破南门，投入纵深战斗。经过一夜巷战，到27日拂晓我军已控制东城一半区域。敌军见大势已去，纷纷从东门夺路出逃。我军胶东西海军分区部队早已张开口袋等待他们，陈金城率3 000残敌刚出东门，就被我军围住。陈金城束手就擒。城内盘踞三官阁的最后一部残敌在我军政治攻势下，缴械投降。东城解放，潍县攻坚战胜利结束。

潍县被我军攻克后，山东兵团又向周围扫荡，扩张战果。安邱、昌乐、田马等地敌军非逃即降，我军又解放了一大片地区。潍县战役期间，青岛方向国民党军第11绥靖区司令丁治磐率整编64师及35师一部西援，被十三纵和胶东军区部队节节阻击，滞留于胶县大沽河沿岸。济南方向国民党第73、75师曾向东增援，被七纵和渤海军区部队阻截于龙山以东地区。4月21日王耀武亲自指挥整编第84师进至益都以西地区，也被七纵和渤海部队阻击，无法前进。潍县被我军攻克后，王耀武、丁治磐不得不停止增援行动，分别退回济南和青岛。

潍县战役是山东兵团进行的一次成功的攻坚战役。在历时一个月的战斗中，我军以伤亡11 000人的代价，歼灭国民党整编45师主力及大量地主武装共46 000人，俘虏45师师长陈金城以下26 500人。解放了鲁中地区十几个县、镇，使胶东、渤海、鲁中三大解放区联成一片。缴获了大量武器装备和军用物资，使山东兵团的力量大为增强。我军解放的地区是山东重要的粮棉产区，对增强解放区经济实力，支援华野部队作战有重大意义。我军控制了200公里的胶济铁路，济南、青岛国民党军的联系被切断，成为两个孤立据点。最重要的是，在这次战役中，山东兵团在作战方面有了很大进步，从过去的运动战、消耗战上升为能打城市攻坚战，在集中兵力、步炮协同、攻坚战术等方面都日趋成熟，在以后的战斗中成为华野的一支主力兵团。5月19日，许世友、谭震林向军委、华野详细汇报了山东兵团在胶济路中段作战的经过和取得的经验。军委领导看了非常高兴，周恩来5月26日复电，称赞这个报告“甚好，已转发各军区及各野战兵团作参考，并抄送军大作训练教材”。⁽⁷⁾

周村、潍县相继失守，使王耀武受到极大震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就损失了8万多人。王耀武感到分散兵力，处处设防，早晚会被各个击破。以济南目前的处境，靠现有的部队是绝对守不住的。5月15日，王耀武飞往南京晋见蒋介石，建议放弃济南，将他的部队撤到兖州，与徐州“剿总”的部队联成一片，以利尔后的作战。蒋介石大为不满，一口拒绝。并对王说：“你不从大处着眼，我们必须确保济南，不能放弃。”他指出：济南是山东省会，华东战略要地，为了不让华东、华北打成一片，不让他们掌握铁路交通大动脉，就必须守住济南。蒋介石为王耀武打气说：“济南如果被围攻，我当亲自督促主力部队迅速增援。只要你能守得住，援军必能及时到达，我有力量来解你们的围。打仗主要是打士气，鼓励士气，首先自己不要气馁。你要知道，我们的失败是失败于士气的低落，你们如不奋发努力，坚定意志，将死无葬身之地。”说到这里，蒋介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王耀武怀着悲观失望的心情离开南京，他明知守济南是一步死棋，却不得不服从蒋介石的命令死守下去。⁽⁸⁾

山东兵团结束潍县战役后，进行了短期休整。这时，中央军委对华野主力下一步作战行动作出重大决定，一、四、六纵队暂不过江，在中原打几个大仗，歼灭国民党军有生力量。5月7日，中央军委致电许世友、谭震林，命令山东兵团南下津浦线，配合粟裕在中原的行动。许谭考虑部队的情况，九纵在胶济线几次作战中担任主攻，伤亡8 000多人，需要休整一段时间，补充兵员。十三纵在胶东牵制敌人，减员不多，可以作为主力参战。5月20日，山东兵团作出决定：以渤纵牵制济南敌军，鲁中军区部队打泰安，七纵、十三纵先在泰安南北打援，然后相机夺取兖州。九纵暂时休整，作预备队。5月下旬，许谭挥师南下，发起津浦路中段战役。

5月29日，鲁中部队四个团开始进攻泰安。这次王耀武比较聪明，他命令守泰安的84师155旅采取机动防御，能守就守，不能守就走。155旅当然不愿被困，他们先以小股部队出城打了一下，在我军发起正式攻击之前，乘火车退往济南。我军对敌军逃跑估计不足，没有在北面迂回包围。30日，十三纵占领泰安，切断了济南与兖州的联系。

兖州地处徐州与济南之间，是津浦路上的军事重镇。由于历史上兖州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墙坚固，外壕又宽又深。城南有泗水流过，夏季河水暴涨，只能船渡，不可徒涉。驻守此地的是国民党军整编第12师，师长霍守义。12师是东北军旧部，许多军官经历过“西安事变”，对我军的政策是很熟悉的。他们在胶济线驻防时曾与华野多次交战，特点是以保存实力、保命为主。12师老兵很多，一个将校队就有800人，善于防守。应该说12师的战斗力是比较强的，但是他们受制于第10绥靖区司令李玉堂，内部矛盾多，所以12师官兵士气低落，没有几个人愿意为蒋介石卖命的。在防御上他们学王耀武，让地主武装守外围，他们集中兵力守兖州。6月7日山东兵团开始扫清兖州外围，在进攻曲阜时，霍守义也命令驻守那里的一个团迅速撤回兖州，留下当地保安部队与我军作战。七纵没费多大力气，就歼灭了一个保安团，解放了曲阜。几天之内，山东兵团连续收复蒙阴、邹县、泗水等八座县城，扫清了兖州外围。6月20日，七纵和鲁中部队包围兖州。九纵、十三纵也从济南方向奉命南下，配合作战。

这时，究竟打不打兖州，还要观察形势的变化。李玉堂发觉我军有进攻兖州的迹象，急忙向徐州“剿总”告急，请求援兵。刘峙急忙将苏北的黄百韬整25师用火车北运，增援兖州。6月26日，25师全部运到滕县。山东兵团留下十三纵一个师监视济南方向，将九纵、十三纵主力调往泗水、曲阜，命令七纵撤围，从兖州南下准备打援。国民党方面察觉我军要进攻黄百韬，加上豫东战场区寿年兵团求援甚急，于是命令25师开往豫东。6月30日，25师乘火车调头南去，山东兵团没赶上，重新包围兖州。

这时，粟裕正指挥华野主力在豫东与国民党军大战。山东兵团考虑如何配合粟裕的行动。粟裕准备围歼区寿年兵团，但西有邱清泉，东有黄百韬，对华野部队构成不小的压力。他希望山东兵团能够南下威胁徐州，迫使敌军分散，减轻此间压力。许谭根据他们的实际情况，7月3日发出一封长电，说明山东兵团的现状和打算。他们指出：兖州守敌还是有战斗力的，“我们过去十天中，对兖州是佯攻，故未认真准备，故尚须十天以上时间，才能打下”。“七纵、鲁中两个部队，从胶济线到现在，四个月中连续战斗，伤亡、逃亡、病员达七千余，很难单独解决兖州，必须全力才有把握。”据此，许谭提出两个方案：一是全力集中打兖州；二是全力南下威胁徐州，配合中原作战。⁽⁹⁾

7月4日，毛泽东电告粟裕等，要华野主力完成围歼25师战斗后，全军转入休整。“暂时不打邱兵团，不进行严重的作战。”在这种情形下，许谭南下威胁徐州意义不大。“似不如同意许谭刘江午意见，集中兵力攻克兖（州）济（宁），打通山东和你们间的交通，并使许谭兵团无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南下作战，对于雨季以后你们的作战可起大的和直接的配合作用。这是上策，不是下策。”⁽¹⁰⁾

攻打兖州的决心既定，许谭调遣部队，在清除外围后，积极布置攻兖州的具体行动。察看地形后发现：兖州城东、南是泗水，水深难渡。城西是开阔地，便于我军运动。但兖州城西门是最坚固的。建有两道城门，外面是椭圆形突出的瓮城。敌军在瓮城构筑了工事，火力可以居高临下。即使瓮城被攻破，里面还有一道城门，四周挖有屯兵洞，里面埋伏部队，作为反突击力量。山东兵团过去进攻即墨县城时，攻打瓮城伤亡很大。敌军估计我军不会以瓮城为主攻方向，守备不是很严。这就给我军提供了一个机会，偏偏从敌军意想不到的地方开刀，集中兵力突破瓮城。

为了保证突破的成功，兵团更注重集中兵力和火力，取得局部的压倒优势。他们改变以往将炮兵配属各师的办法，将12门榴弹炮、7门野炮、3门山炮集中在西门，实施抵近射击，专门协助步兵开辟攻城道路，重点摧毁城墙工事，打开突破口。在西门500米的正面，部署七纵、十三纵三个师的兵力，展开四个团并肩突击。7月12日17时，我军开始总攻的炮火准备。所有重炮一齐开火，震天动地，瓮城城楼、城垛纷纷被炸塌，烟雾弥漫。高大的城墙被炸开10米宽的口子，突击部队不用梯子就可以冲进城中。敌军因我军连日无动作，误以为我军只是佯攻，麻痹大意，等我军的炮弹倾泻到他们头上，顿时慌乱起来。城内的制高点兴隆塔是敌军炮兵观测站，我军的重炮第一发打在塔根上，第二发打到塔顶上，又连续命中三发，将塔上打了几个窟窿。敌军观测站被摧毁，炮兵没了目标，只能朝城外四处乱打，对我军构不成威胁。七纵乘敌军混乱之机发起冲锋，越过外壕，突入城内。60团的架桥班不顾敌军火力扫射，全班战士下水用肩膀扛着木板，让9个连队从“桥”上顺利通过。有的部队干脆跳进外壕，涉水登城。仅一小时，60团就全部突进城内，与敌军展开巷战。夜间十三纵也突破城垣，与七纵合力杀敌。12日一夜敌军组织多次反击，因两个团在外围战斗中消耗，缺乏预备队，在巷战中节节败退。而我军后续部队不断涌入城中，越战越勇。13日中午，我军已经控制了兖州城西、南街区，残存在城东南的敌军人无斗志，黄昏时从东门向外突围，遭到我军炮火拦截，并被埋伏在东门外的十三纵39师包围。除李玉堂化装逃跑外，霍守义以下2万人被俘虏。原来预计要打10天的兖州战斗，一昼夜就胜利结束了。

在兖州战斗中，我军的政策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在攻城之前，兵团政治部就规定了十分严格的城市纪律和俘虏政策，要求各部队认真执行。十三纵115团战士王文仙是潍县战斗后参军的“解放战士”，他在战斗中认真宣传我军政策。一个敌军官被俘后，最初自称是连长。这时一个战士拾到一个金手镯，找到失主——一个国民党官太太。这个“连长”受了感动，承认他是12师的旅长。王文仙让旅长命令部下停止抵抗，旅长照办了。王文仙一边集合队伍，一面宣传说：“我是昌潍解放的，大家不要害怕。”有一批敌人突围时被我军围住，在我军喊话宣传下，前边一个排缴了枪，后面也都不再顽抗。我军干部叫他们去前面庄子集合，有的俘虏扛着枪就去了。十三纵廖海光政委在总结时强调：“好好执行政策，可以少流血。”

在接收城市过程中，也出现了许多感人场面。十三纵参战时正值夏季，许多战士鞋走烂了就赤脚战斗。进城后打开敌军仓库缴获很多鞋子。有的干部让战士先穿上一双好打冲锋，但是战士们宁肯吃苦，磨破了脚也不拿。一个战士撤出战斗时背了很多鞋，自己却赤着脚。有人问他为什么不穿鞋？他说：“背的鞋是公家的。”那人说：“可以先穿一双嘛。”战士回答：“不行，我们不能违反政策纪律。”廖海光政委在纵队总结报告中，对这些战士的高尚品德给予赞扬。⁽¹¹⁾

七纵负责兖州解放后的军事管制工作。纵队政治部派有接收城市经验的冯平同志进城搞接收。冯平和一批同志日夜工作，清点仓库物资，接收国民党军政机关，恢复城区秩序，救济难民百姓，搜查残存敌人，组织掩埋死尸，十分忙碌。根据兵团指示，他们特别注意对外国侨民的政策。兖州天主教堂是鲁西南最大的教堂，建筑宏伟。设有学校、医院、印刷厂，里面有德国、瑞士、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几国人士。李玉堂强征教堂作仓库和伤兵医院，国民党兵把教堂搞得乱七八糟。我军进攻时教堂落了几发炮弹，震碎了玻璃。战斗结束后59团把一些俘虏和伤兵关在教堂里看管。军管会干部进城后，动员我军战士马上撤出来，并且站上警卫，不许擅自进入。有几个人出于好奇，要进教堂参观，遭到警卫拒绝。有的骂道：“下次攻城遇到天主堂，老子用炸药炸掉，谁也参观不成！”警卫仍然坚守岗位，绝不通融。天主堂的两头骡子在打仗时惊跑了，我军战士听教堂的人诉说后，就到处找骡子，终于在街上找回一头，教士们很高兴，对我军的态度也好转了。⁽¹²⁾

我军进攻兖州时，王耀武派吴化文率84师从济南出援。吴化文部是伪军改编的部队，一向遭王耀武排斥。分配装备物资靠后，打仗卖命让他们靠前。吴化文一肚子委屈，又不能抗命。7月初从济南出发，一路上磨磨蹭蹭，一天前进20里。7月12日84师到达大汶口，次日先头部队161旅渡过汶河，进至太平镇一带。许世友得知济南之敌南下，命令九纵从泗水出发北上，歼灭84师。13日夜，九纵从南驿地区冒雨出击，一夜急行军数十里。王耀武在获悉兖州失守的消息后，估计我军会回头来打吴化文，就在这天命令吴化文撤回济南。吴化文前进动作缓慢，后撤却行动迅速。这天夜里，九纵26师78团先头部队2营推进到太平镇以南的莫庄，与敌161旅交火。2营猛烈进攻，突入太平镇。但后续部队没有跟上，被161旅封锁在太平镇中。战斗至14日中午，2营弹药耗尽，除少数被俘外，全营伤亡殆尽。但是他们的战斗，拖延了161旅的北撤。九纵26师的77团和27师的80团从两侧包抄，渡过汶河，断敌退路。161旅退到汶河南岸，在我军阻击下无法渡河，退缩在齐家庄内，九纵包围村子，15日激战一天，将161旅全部歼灭。九纵其他部队渡过汶河追击敌军，但吴化文跑得太快，只截到155、211旅一部。到15日21时战斗结束，九纵共歼灭84师近万人，其中俘虏161旅旅长徐曰政以下7 584人。我军再度占领泰安、大汶口等地。吴化文损兵折将逃回济南，遭到王耀武严厉训斥。⁽¹³⁾

山东兵团在津浦路中段连续战斗50天，使山东局势和敌我力量对比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我军攻克兖州、泰安等津浦路中段城市，完全切断了济南与徐州的联系，也切断了华北傅作义集团与中原国民党军的铁路交通，对解放战争我军转入战略反攻创造了有利条件。山东兵团从1948年3月到7月的作战中，歼灭国民党军正规部队和地方反动武装共14万余人，恢复了老解放区，又解放了大片新区。国民党军在山东只剩下济南、青岛、烟台、临沂几个孤立城市，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山东解放区则联成一片，并与华北、中原解放区打通了联系。山东大批中小城镇的解放，使解放区人口和经济实力大为增强，为支持华东野战军进行战略决战创造了可靠的后方。山东兵团在作战中表现出高昂的士气和顽强的作风，敢于攻坚，善于集中优势兵力打大歼灭战，战斗力和战术水平迅速提高，成为华野的又一支主力兵团。

(1)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4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379页。

(2)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战史》，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版，第214页。

(3)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7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战史》，1956年10月稿。

(4) 《许世友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6年版，第514页。

(5)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史料选编》第3辑第1册。

(6)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3军解放战争战史》，1952年初稿。

(7)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史料选编》第3辑第1册。

(8) 王耀武：《济南战役的回忆》，载《文史资料选辑》第18辑。

(9)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史料选编》第3辑第1册。

(10)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4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498页。

(11) 廖海光：《十三纵队兖州战役中执行政策纪律的检讨》。

(12) 赵启民：《第七纵队兖州城市工作报告》。

(13)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7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战史》，1956年10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