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山东战局扭转，胶东保卫战

范汉杰奉命进攻胶东——陈粟指示东兵团集中兵力——诸城攻坚没有打好——华东局和九纵跳出包围圈——毛泽东指示坚持胶东作战——胶河战役反守为攻——追击敌人打海阳——莱阳攻防战——东兵团认真总结战术

1947年8月初，华野主力结束南麻、临朐战役后，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陈毅、粟裕率领华野机关、六纵、特纵等去鲁西南，指挥西线兵团配合刘邓大军挺进中原。华东局和二、七、九、十三共4个纵队前往胶东解放区，由饶漱石、谭震林、许世友指挥，统称东兵团，坚持山东的内线作战。东兵团以许世友任司令员、谭震林任政委。饶漱石、黎玉、张云逸、曾山带领华东局机关随许世友指挥的九纵先期前往胶东，8月4日，谭震林与陈毅、粟裕告别，带领二纵、七纵向山东诸城地区转移。

华野主力撤离鲁中地区后，山东国民党军打通了济南至青岛的铁路线。蒋介石认为共军在山东大势已去，急于结束山东战事。8月18日，他飞到青岛召集军事会议，部署“9月攻势”：以整编8、9、25、54、64、45师组成胶东兵团，以陆军副总司令范汉杰为兵团司令，企图一举占领胶东解放区，封锁渤海湾，断绝华野的后方接济和联系东北、华北地区的海上通道。会议结束后，驻守昌邑、潍县和青岛地区的国民党军各部队即从事作战准备，胶东半岛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之中。

陈毅、粟裕获悉山东国民党军部署的情报，判断敌军即将进攻胶东解放区。8月23日，他们向华东局和谭震林、许世友通报了敌情，指出：“胶东为我全军军事供应之主要基地，冀鲁豫亦部分供给。如果敌向胶东腹地进犯，对我战争供应影响甚大。因此我东兵团四个纵队及胶东、滨北之地方所有地武应立即紧急行动，齐心协力，单独负起保卫胶东基地光荣任务，以彻底粉碎敌人进攻。为此我们提议：二、七、九及十三纵队应即靠拢于铁路附近，集中力量，先求得干脆歼灭敌之薄弱一部，以打开胜利之序幕。此战关系甚大，务求必胜，以利全局。鼓励全体克服疲劳与困难，努力争取胜利。”⁽¹⁾

当时东兵团的状况极为困难。南麻、临朐战役后，二、七、九纵伤亡很大，而且损失的多是老骨干。部队伤了元气，情绪低落，战斗力一时难以恢复。当时华野政治部在诸城二纵6师18团7连调查，战前全连131人，其中党员59人；战后全连仅剩39人，其中党员22人。加上作战环境艰苦，生活非常困难，部队思想相当混乱。二纵战史记录当时的情况说：

“部队对战役组织指导、战斗指挥不满，认为上级指挥机关歼敌计划太大，致使部队遭到损失。认为如此下去，反攻无期，表现着对新的形势因局部得失发生了怀疑悲观情绪。”

“老战士感到战争的艰苦残酷，无战斗经验的新战士产生了恐惧心理，甚至有的痛哭流泪，饭吃不下，俘虏成分则对我军力量发生了怀疑，认为还是国民党强。干部感到我们这次战役是失败了，而对及时积极的进行动员解释不够，于是情绪不高，精神不振，放松对部队的管理教育，个别发生吃吃喝喝等消极态度。”

“破坏纪律现象较多，如战后转移途中，随便打枪，与兄弟部队相遇互不让路，野蛮不讲理。因战争影响，居民群众逃难于山区，致使部队途经之地，犯纪律现象较以往任何时期均为严重。”⁽²⁾

七纵、九纵的情况也大体相似，在这种环境下，部队是无法承担重大作战任务的。当二纵到达诸城、九纵到达招远休整后，谭震林、许世友等非常忙碌，组织政治干部下连队作思想工作，鼓舞士气；改善部队生活，恢复体力；补充新兵，恢复建制。正常情况下，这些工作起码要一两个月，部队才能恢复战斗力。但是国民党军大兵压境，一场恶战又在眼前。华野主力纵队西去，在劣势条件下能否保住胶东根据地，谁也没有把握。当时饶漱石、许世友只有九纵一个主力，十三纵尚未组建好，只有一个旅的编制。因此他们希望谭震林赶紧率二、七纵前来会合。谭震林感到有困难，他后来回忆当时的想法说：“如果三个纵队都集中到莱西平原地区，也打不到什么仗。地区只有那么大，挤多了，也并不利。也打不出什么名堂，想吃掉敌人一个旅都很困难，想切敌人也没什么好切的。……当时四个纵队都集中到莱西平原打大歼灭战不能说无可能，但可能不大。地区狭窄，我们集中了，敌人也溜了。……当时目的是为了拖住敌人，以配合其他战场，不在于歼灭敌人。”⁽³⁾因此，谭震林提出分兵作战，他率二、七纵南下鲁中打28师、83师，并要九纵前来会合，以吸引国民党军兵力，减轻对胶东的压力。然而九纵因连日暴雨，无法南下，饶漱石也不同意主力部队离开胶东。为此，饶漱石与谭震林之间数次电报往来，为合与分的作战方针问题争论不休。

陈毅、粟裕获悉东兵团领导内部的争论后，非常焦急。他们坚定地认为：东兵团只有集中兵力，才能保卫胶东。分兵是没有出路的。8月27日他们致电谭震林、许世友：“胶东为我军最主要之军工生产及物资供应地区，兵员亦多，以我们现有近代化之数十万武装，如无军工供应，对作战影响至巨。此间快纵（炮纵）因无车辆、汽油及炮弹缺乏，不仅无法参战，且亦难以移动。为支持华野之最大部分及冀鲁豫之一部分供应，故我们主张东兵团四个纵队应集中胶东作战，直接保卫胶东，较之二、七、九纵南下作战为有利。……你们向南之计划，因往返电商，已耗去时间四五天，甚为可惜。否则此次25师单独向高密集中，即为歼敌良机。现时机仍未过去，仍希尽力争取四个纵队迅速集中于胶东，求得运动中歼敌为宜。”⁽⁴⁾

陈毅、粟裕的见解是正确的，保卫胶东不仅关系到这个山东最大的解放区的得失，而且关系到整个华野和华北解放区的命运。胶东解放区三面环海，背靠大陆，与辽东半岛隔海相望。解放区拥有烟台市和掖县、招远、莱阳、海阳等十几个县，人口稠密，物产丰富。胶东解放区是在抗日战争中开辟建立的老区，具有良好的群众基础和革命传统。华东和东北野战军中，有四个主力纵队是胶东子弟组成的。此外胶东有十几万民兵组成的地方武装，是华野主要的后备兵源。烟台是天然良港，与苏军控制下的大连航运往来频繁，东北我军兵工厂制造的炮弹、炸药、枪支和药品、布匹等物资，源源不断海运到烟台，再由陆路转运到华野部队和冀鲁豫解放区，支持关内的解放战争。胶东有十几处我军的兵工厂和被服厂，是华野的后勤基地。山东战场上的我军伤员也被送到胶东休养，与后方机关人员合计多达50 000余人。胶东的地位举足轻重，是万万丢弃不得的。

1947年9月1日，国民党军胶东兵团完成作战准备后，范汉杰指挥各部由胶济路东段兵分三路，自西向东大举进犯胶东解放区。李弥的8师由昌邑进攻掖县，王凌云的9师由潍县进攻平度；黄百韬的25师由高密进攻平度，黄国梁的64师在25师后面跟进。阙汉骞的54师由胶县向北进攻，74师的57旅由青岛向即墨进攻。范汉杰采取“锥形突进，分段攻击”的战法，企图以优势兵力和装备将我军压迫到半岛狭小地区予以消灭。胶东解放区形势骤然紧张。

谭震林率二、七纵和部分地方武装集结于诸城地区。9月9日，获悉国民党64师的157旅侵占诸城，谭震林决定乘敌军立足未稳，消灭诸城这股敌人，以配合许世友部的内线作战。当日午夜，二、七纵主力向诸城县城发起攻击。二纵5师13团分两路突击东门，经连续爆破，占领城门楼。城内守敌进行大小十余次猛烈反击，拉锯争夺。13团三个营全部投入战斗，终于将敌击溃，向城里街道发展。10日拂晓，谭震林下令总攻。七纵19师迅速占领西关，21师占领南门外的村庄，敌军凭借城壕工事组织火力顽抗，与21师形成对峙。战斗到10日黄昏，我军控制了东、西、北三面城楼，并占领城内部分街道房屋。敌157旅旅长困守城内天主堂核心工事，不断向64师师长黄国梁呼救求援。黄国梁心急火燎，亲自率131、156旅由高密南下解围。由于敌军行动很快，作为预备队的二纵6师动作慢了，没有及时抢占道口，组织有力的阻击。致使我军有遭受夹击的危险。11日拂晓，二、七纵在城内经一夜奋战，已经占领县城大部，接近敌军指挥部。因战斗激烈进行，来不及报告上级。谭震林、韦国清以为城内一时无法结束战斗，又见援敌迫近，认为继续打下去将陷入被动，于是放弃对诸城攻击，于11日晨下令撤退。

诸城战斗虽歼灭敌军1 500多人，却是一次不成功的攻坚战。二纵后来总结教训说：“此次战斗由于报告制度执行得不够及时，致敌156旅进至王家巴山时，本可及早获悉的情况，至9日上午才知道。既来不及调动部队于运动中歼灭敌人，更丧失争取时间，以一部控制该城，待敌展开攻城而全力出击以歼敌的战机。后待部队投入城内彻夜激战，各部均有进展，11日敌已处于危急不支之境，战斗本可顺利坚持下去，但因检查了解各部战况不周，仅鉴于局部发展不顺利和过度顾虑敌援迫近，怕遭南北合击，南指和纵队轻易动摇决心，放弃了可能争取的彻底歼敌的战机。”⁽⁵⁾

当范汉杰指挥8、9、25、54师分两路向掖县、招远、平度进攻时，华东局和许世友司令员组织部队和群众积极备战，准备迎击来犯的敌军。胶东军区将所属的第5、6、7师改编为华野第37、38、39师，组建起第十三纵队，以周志坚为司令员，廖海光为政委。与九纵一起统归东兵团指挥。在全区范围内组织机关、学校、医院、仓库等单位转移到东海分区农村（即今莱阳以东昆嵛山区），暂避敌军锋芒。各乡村进行坚壁清野，将粮食、棉花、油料、布匹、机械等或转移或掩埋，实在无法处理的，只得忍痛烧毁，不使其落入敌军手中。各县民兵组织侦察队、爆破队，配合主力部队袭扰敌人。许世友司令员动员部队：“牵着范汉杰的鼻子，一步一步把他牵到牛角尖里来，然后杀他几个回马枪，打他几个团团转；看准了，用老鹰叼小鸡的办法，狠狠揍他一下，这样一口一口地把他吃掉。”

9月8日，国民党军9师占领平度，并配合8师进攻掖县。九纵、十三纵在地方武装配合下节节阻击，迟滞国民党军行动。18日，敌25师攻占莱阳，9师进至招远以南的夏甸，8师166旅到了夏甸以北40里的道头。这里正是九纵的集结地带，华东局首长和许世友随九纵行动，看到8师敌军突出，决定突袭道头，打击敌军的气焰，并突破敌军包围，从内线跳到外线。

道头在招远县城南30里处，是个交通中继站。道头村周围是起伏的丘陵，村庄里驻扎8师的一个加强营。这里是8师与9师的接合部，防御不是很强。加上国民党军步步推进，气焰嚣张，不把我军放在眼里。九纵司令员聂凤智将指挥部设在紧靠前线的银家，指挥25、27师的五个团将道头团团包围。十三纵37师配合行动，切断道头南边敌军退路。

9月18日中午，道头战斗打响。担任主攻的27师三个团分别进攻道头西南的几个小高地。27师81团大胆分割包围，占领李家庄、郝家庄等地，敌军没有防备，大部逃入道头村内。黄昏时79团、80团从两个方向对道头村发起进攻，先后突入村内。25师73团也在夜里赶到，投入兵力支援，残存敌军终于支持不住，全部投降。附近几个村的战斗也相继结束，除敌军团部未能攻下，我军在道头战斗中共歼敌2 300余人。

李弥发现我军进攻道头，急忙调遣部队增援。王凌云的9师配合堵截我军，被十三纵阻击于葛门口。九纵经10个小时战斗后，没有休息，忍耐着饥饿和疲劳掩护华东局和东兵团机关向大泽山区转移。一昼夜行军180余里，摆脱了敌军的追赶，暂时脱离了险境。

华东局机关和九纵连续行军，9月24日抵达大泽山以西、平度县以北的昌里镇。饶漱石、黎玉、许世友等电告中央军委：“内线已坚持三个星期，为减少尔后作战困难，决向敌后转移。今晚敌已发觉我主力一部转出，飞机不断在上空搜索轰炸，估计敌人除有一部分迅速占领我海口城市外，另一部分将西返尾追，造成我愈集中敌愈分散，便利歼敌局面并逼敌无法深入农村，可减少我损失。逼敌无法从胶东抽兵，加重其他地区压力。在我主力转到敌后，尚留十三纵37师并配合地武四个团坚持斗争，掩护疏散。我们电谭率二、七纵到路北与我们会合，以便集中歼敌。为不使我们位置暴露，我们电台全部暂时停止工作数日。……我们在内线坚持三个星期，争取时间，稳定人心，组织抵抗，安插后方，埋藏物资，疏散近2 000高级干部及家属到东海，并补充粮食。九、十三纵系补充装备。从道口歼敌后，九纵战斗情绪旺盛。我们本拟继续在内线作战一个时期，但因牙山以东伤员、家属五六万无法回旋，继而又有大批难民涌到主力与指挥机关附近，影响作战。故我乘道头胜利及敌向招、霞前进时，出其不意向敌后转移。”⁽⁶⁾

此时饶漱石、许世友最迫切的愿望是与二、七纵会合，集中兵力作战。但是二、七纵自诸城战斗失利后，部分指挥员情绪不高，向中央和华野请求离开胶东，南下作战。毛泽东认为保卫胶东意义重大，9月16日指示陈粟、饶黎、许谭：“我们认为震林所率二、七两纵目前不宜离开滨海，只要该区有粮食，就应留在该区打些小胜仗，即使一二个月不打胜仗，只要不打败仗就好。……胶东方面敌至多使用十二个旅进攻，而在占领平度、掖县、莱阳、龙口、招远、蓬莱、黄县诸城，留出大量守备兵力之后，其机动兵力就不多了，利于我军各个歼敌。一个月后，敌有很大可能调走一部分兵力，故该方面只要我军不打败仗，局势亦可能好转。”⁽⁷⁾

9月22日，陈毅、粟裕致电谭震林、韦国清，鼓励他们坚定信心，坚持在胶东作战。电报中说：“我们认为，二、七纵队并非兵员不充实，亦非战士不能打仗，而最重要原因为干部情绪不高，特别是某些高级干部顾虑太多，致变成犹豫不能贯彻决心。到处怕敌人迂回包围，而又到处分兵钳制，于是在迫近胜利时，不能坚持集中兵力力求取胜。此次诸城战役，既缺乏坚持亦未集中兵力。……为此我们意见：除增强对干部之教育外，对干部亦应作必要的调动、调整。并应从你们起，自上而下克服思想不安。目前时期，即回华中去打好仗的思想，正如中央所示，敌人会跟到华中，亦不见得好打。对二、七纵队不利，对胶东作战则更不利。……望遵中央指示及饶黎张曾20日电精神，依据当前敌情坚决向胶东敌侧后进军，以利配合胶东作战，并可求得在运动中歼灭敌人。”⁽⁸⁾

毛泽东和陈毅、粟裕的指示终于使二、七纵的干部打消了顾虑，9月24日，二、七纵队由诸城北上，越过胶济铁路。华东局机关与九纵也从大泽山向西行军。10月1日，三个纵队终于在高密西北的朱阳会师，攥成一个拳头。就在同一天，国民党军占领了我方主动放弃的烟台。表面上看来，范汉杰是步步前进，连续占领了胶东14个县城，战果很大。但是他不得不分兵把守这些城镇，用于机动作战的兵力大为缩减。一个月来，国民党军始终未能找到华野主力决战。范汉杰发现我军主力在昌邑、高密地区活动，错误判断我军“避战溃逃，不堪一击”，命令9师自招远向大泽山前进，64师由高密向北堵截九纵。鉴于64师行动突前孤立，许世友、谭震林决定集中兵力先打64师。

10月2日，64师先头部队进至饮马，九纵侦察部队误报为64师主力。许世友下令二、九纵全力出击。敌军发现我军大部队，惊慌失措，立即向后收缩，逃至范家集、三户山。我军紧追不舍，当晚对敌军形成包围。

范家集是胶河东岸的一个土寨子，有些土坯民房，村边有土围墙和壕沟。三户山在范家集西北，山势平缓，高109米。山上突出三个圆圆的山头，山凹呈马鞍形，地势虽不险要，但地形开阔，便于防御。64师依靠这一带的村庄和山地，很快构筑起子母堡和环形工事。

3日黄昏，九纵开始炮击范家集和附近的郭村，同时各派出两个团的兵力进攻这两个村子。敌军以密集火力拼命防守。我军一夜战斗无进展，天亮时撤出战斗。许世友改变了计划，决定先拿下三户山。命令二纵调两个师协同九纵攻三户山。4日夜间，我军又向三户山发起攻击。九纵25师75团打得勇敢顽强，于5日凌晨占领三户山东山，然后协助73团扫荡山凹间的残敌，歼敌2个营。二纵6师也攻占了西山，歼敌一部，残存的敌人向范家集溃逃。攻下三户山，使我军控制了有利的制高点，可以俯瞰范家集，组织火力居高临下地打击敌人。

64师在范家集被围，范汉杰非常震惊。在64师一再求援下，他急忙调遣9师、45师和64师156旅从三个方向增援范家集。东兵团首长得到情报后，决定一面围攻范家集，一面分兵打援。7日下午，二纵奉命出击45师211旅。韦国清司令员、张震副司令员带领全纵三个师急速向西进发。4师先头部队在侦察中抓到俘虏，明确了211旅驻在潍河岸边的三阳庄。二纵连夜行军，拂晓前包围了三阳庄，从敌军背后先发起攻击。敌军发现退路被切断，惊慌失措，陷入混乱。二纵6师勇猛突入三阳庄，与敌军展开近战。8日早晨，敌军逃出庄子，向西南方向突围。6师穷追猛打，4师、5师也分头出击，与敌军混战于三阳庄南，将敌军分割成几段。到上午10时，将211旅全歼于潍河东岸。还有一部分敌人向东南方向突围，途中碰到二纵的炊事员给部队送饭。敌军调头往回逃，我们的炊事员在后边追。跑到潍河岸边，遇到6师搜索部队，这股残敌只好投降。三阳庄之战二纵全歼211旅，俘虏旅长张忠中以下3 400人，毙伤3 000余人，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⁹⁾

10月5日，国民党军9师从东面前来增援。许世友命令成钧的七纵前往红石山阻击，并调九纵27师归七纵指挥。红石山在范家集以东8公里处，是个60米高的小丘陵，附近地形平坦，村落密集，便于部队隐蔽和防御。6日拂晓，国民党军的炮火猛轰红石山，然后步兵发起冲锋。第一天的激战，虽然敌军一度占领红石山，27师组织反击，到黄昏时又夺回了阵地。8日的战斗更加残酷。敌军在飞机大炮掩护下向红石山猛攻，在正面防御伤亡很大的情况下，九纵27师79团大胆迂回，突入敌军第二梯队，猛冲猛打，拦腰打乱敌军队形，迫使敌军全线溃退。七纵和九纵27师坚守红石山三昼夜，以少胜多，使敌军未能前进一步。但是这种硬拼的阵地防御战，也使我军付出了很大伤亡。由于兵力分散打援，进攻范家集力量不足，始终未能解决战斗。为了避免分散作战，陷入被动，东兵团首长决定结束战斗。10日夜间，我军主动撤离战场，到景芝地区休整。敌军尝到我军厉害，也不敢贸然进犯。⁽¹⁰⁾

这10天的战斗被称为胶河战役。这是胶东我军对国民党进攻的第一次大规模反击作战，达到了打乱敌军进攻部署，迫使敌军回援的目的。我军由被动转为主动，由分兵作战转为集中兵力。在主力纵队与敌军作战的同时，十三纵攻克掖县，歼灭守敌一个团。四纵10师攻克诸城，歼敌3 000人。这样，我军共歼灭国民党军12 000余人。华东局对东兵团的胜利给予嘉奖，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评论说：“这一英勇行动，转变了胶东的战局。”

这时，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和华野主力挺进豫皖苏的战略行动，使国民党军在中原地区遭受沉重打击。为了挽救中原局势，蒋介石命令范汉杰将9师、25师从胶东调往其他战区。11月6日，驻高密的9师开始行动，向西北的朱阳一带进发。这时，在安邱、景芝地区休整了一个月的二、七、九纵，正越过胶济铁路准备转入胶东内线作战。九纵在朱阳以西的丈岭与9师狭路相逢，先头部队发现敌军，因情况不明，报告聂凤智是敌军运棉衣的两个团，聂凤智命令九纵立即投入战斗，打响后才发觉是9师全部。既然遭遇了，就得死打硬拼。九纵25师攻击丈岭、27师攻尹家屯。7日上午，25师向丈岭发起总攻，但未派部队出击敌军翼侧，结果与敌军打成消耗战，两个连挤在民房周围，被敌军炮火杀伤。27师攻尹家屯，也受到敌军火力封锁，攻击受挫，伤亡较大。当天夜里，九纵以25、27师共同攻击尹家屯，因战术动作迟缓，攻击仍然没有成功。双方改为对峙，9师加固工事，困守待援。⁽¹¹⁾

11月7日和9日，华东局、东兵团分别向中央军委报告胶东敌军动向，并判断9师、25师等可能调往其他战场。11月10日，毛泽东指示华东局：“望令许、谭尽可能以寻机歼其一部之方法，阻止该两师一个时期。”许世友将九纵、二纵和七纵在胶济线旁摆开，准备层层堵截9师。11日，敌64师和8师一部由高密出援，接应9师。13日国民党援军到朱阳，9师在其接应下登上火车，向青岛方向逃去。不久，9师由青岛上船，由海路转运上海。

九纵在丈岭与9师的恶战，伤亡1 600多人。许世友、谭震林考虑高密一带战场条件不好，决定改变计划。15日电告华东局：“朱阳、高密、胶县间多水，地形条件不利于我作战。为转向敌于被动，仍按原来计划，七、九纵明日向东北移动，寻机歼灭莱阳之敌，或协助十三纵歼灭海阳敌。二纵仍监视胶、高之9师、64师。”⁽¹²⁾这时，情况发生变化。9师已经逃往青岛，范汉杰命令驻平度的64师198旅东援海阳的54师。198旅乘火车上路后，七纵、九纵即从陆路开始平行追击，行军300多里，在崂山湾以北的蚬子湾追上198旅，将其团团包围。

9师和198旅的东撤，使高密、胶县敌军力量大为削弱。二纵奉命进攻高密县城。高密守敌虽然不多，但城防坚固。韦国清、张震等到前沿观察，只见高密城高1丈2尺，厚7尺，外壕宽4米、深3米，还设有鹿砦和铁丝网。用过去的方法强攻肯定要付出重大伤亡。二纵干部开动脑筋，决定挖坑道进行爆破。在5天时间里，他们在西门和东南角挖了三条地道，通到高密城墙下。在每条地道的尽头放上500斤炸药。部队还准备了梯子等攻城用具，并用沙盘进行战术演练，战前准备工作搞得相当细致。11月26日20时，纵队首长一声令下，引爆地道内的炸药。高密东南角城墙被炸开一个大缺口。突击部队17团从地道里破土而出，冲入城内，很快控制了南门。其他三个团也发起攻击，高密城四面都被突破。我军进城后，积极向纵深发展，分割歼灭敌人。经一夜战斗，27日晨，我军包围守敌64师476团团部。经喊话交代政策，敌团长率残部投降。我军以伤亡不到500人的代价，取得高密攻坚战斗的胜利。这是二纵打得最漂亮的一个攻坚战。⁽¹³⁾

蚬子湾位于崂山湾北岸、灵山东北、店集以北，地势开阔，国民党军比我军先到，借助村庄构筑了工事。当时天气寒冷，下起了雪。九纵经过长途行军，相当疲劳，就马上投入战斗。26师主攻，几个团轮番冲击，但都遭到敌军猛烈火力的抵抗，伤亡很大。打了一天一夜，到27日情况发生变化，范汉杰从即墨派出两个旅前来解围。九纵调回头来，配合七纵打援，在卧牛山、南阡一线与国民党军恶战。激烈的战斗又打了两天，双方反复争夺阵地，结果打成对峙，谁也吃不掉对方。眼看无法解决战斗，兵团命令七、九纵于29日凌晨撤出战斗，转移到五龙河以东休整。

蚬子湾、卧牛山战斗没有打好，主要教训是我军没有集中兵力，战术上也是与敌硬拼，虽然战士们打得很英勇，但没有达到歼灭敌军的目的。聂凤智将军后来谈起这些教训说：“蚬子湾战斗，我们意见在即墨以东、蚬子湾以西打，先控制丘陵地，居高临下，让敌人来攻，主力控制在翼侧。这样打，我们就要提前一天半出发，否则就可能把敌人赶到五龙河以西谢福庄一带，在那里打就不行。当时成钧、韦国清都有这个意见，后来兵团说来得及，敌走弓我走弦，我们可以先到。我算了账，河流多、部队疲乏，搞不好要出纰漏。结果我到时敌已先占蚬子湾，我们又提议不去攻，采取守势，以逸待劳让敌来攻。但兵团命令当晚攻，攻了两天，最后伤亡一大堆，没有办法，撤出战斗。同时我兵力也不集中，一个纵队打一个师。”但是蚬子湾、卧牛山战斗使国民党军尝到我军的厉害，士气被打下去了，在9师、25师被调走后，范汉杰兵力不足，只得采取守势，胶东战场的大局面已经扭转，我军取得了战场的主动权。

海阳守敌是54师8旅及36旅一部。11月初范汉杰将其从莱阳东调，7日刚刚占领海阳县城，我十三纵就于8日赶到，将海阳城三面包围。敌军依据城东北的神童山制高点，向我军发起冲击，企图击退十三纵，夺路突围。十三纵以炮火截击，打退敌军一次次进攻。我军占领了另一个制高点玉皇顶，与敌军对峙。21日敌军以两个团的兵力向玉皇顶发起疯狂进攻，一度占领了我军阵地。下午十三纵三个团实施反击，到黄昏又将阵地收复。28日晚，十三纵38师集中炮火猛轰神童山，接着三个团从不同方向发起攻击。激战至29日凌晨，我军占领了神童山。这样，海阳守敌被压缩在县城及附近的狭小区域内，时刻遭受我军炮火的威胁。眼看大势已去，12月11日，敌军从海上逃往青岛，十三纵收复海阳。

经过胶河战役和胶高追击战，胶东半岛的形势发生很大变化。国民党军依靠铁路和海上交通控制着沿海的青岛、烟台、即墨、威海、蓬莱等城市，而半岛的内地除了一个莱阳县城，全部被我军收复。莱阳处于胶东腹地，是阻碍我胶东根据地联成一片的最后一颗钉子，也是国民党军赖以牵制我军的据点。为了争取胶东保卫战的胜利，东兵团首长请示华东局，要求打莱阳。12月1日，华东局复电同意包围莱阳，并告诉许、谭：“近两月来，除二纵两次歼灭战外（山阳歼灭211旅及高密歼灭战），多是打消耗战。望很好研究战术，对每次战役战斗均要有把握有准备才打。”

莱阳城内有国民党第54师106团、108团一部和地主武装近万人。城内城外修筑了许多碉堡和暗堡，易守难攻。许世友将主攻莱阳的任务交给七纵，将二纵调到莱阳西南水沟头一带，九纵调到莱阳以南左村一带，准备打援。将十三纵37师从海阳调来作预备队。

攻击莱阳的战斗从12月4日打响。七纵的三个师从四面发起进攻，当夜就突破了外围阵地。7日占领四个城关，9日发起总攻，将敌军大部歼灭。敌106团团长带领一个营的残敌步步退守，最后被压缩在城东北角的城隍庙核心阵地，负隅顽抗。城隍庙是莱阳城内最大的古建筑，地势较高，北依城墙，东临水塘，西边是开阔地。敌军组织密集火力，使我军无法靠近。七纵组织了几次攻击，都没有成功，形成了对峙的僵局。许世友见七纵连日作战已经相当疲劳，决定调十三纵37师上来，解决城隍庙的敌人。

37师曾在莱阳担任过守备，对城内地形相当熟悉。12日夜里投入战斗，以两个团轮番进攻，敌军以密集火力封锁，我军的爆破员上不去，打到13日中午进攻仍未奏效。许世友派十三纵周志坚司令员亲临前线指挥，并配给他们两个山炮连。周志坚观察情况后，指示37师重点攻击城隍庙的东北角。黄昏时十三纵集中炮火猛轰城隍庙，压制敌军火力后，从东北角进行连续爆破，终于突了进去。这时37师其他两个团也从南边和西南角突破，敌军106团终于被全部歼灭，13日晚上，战斗结束，被敌军占领两个月的莱阳又被我军收复。

当我军进攻莱阳时，范汉杰急忙调54师、64师等八个旅的兵力向莱阳前进，企图解莱阳之围，并与我军决战。12月9日，64师师长黄国梁亲自指挥198旅推进到水沟头，与二纵展开激战。水沟头是百米宽的河滩，地形开阔，便于防御。国民党军以坦克打头，向二纵阵地猛冲。我军没有打坦克的经验，造成很大伤亡。战斗在一线阵地的干部战士表现出英勇顽强的作风，虽然阵地被坦克冲破，他们在工事里坚持不退，向跟随坦克的国民党军猛烈射击，阻止了步兵的进攻势头。坦克没有步兵跟随，不敢冒进太深，又怕掉进前沿的陷坑，因而在阵地面前徘徊。二纵打退了198旅一次次进攻，气得黄国梁暴跳如雷，亦无计可施。到13日我军攻克莱阳城，二纵完成了阻击任务，主动撤出水沟头阵地。

范汉杰不甘心失败，命令54师的两个旅继续向莱阳前进，企图夺回莱阳城。十三纵奉命在莱阳城西展开，正面阻击国民党军。战斗从12月19日开始，十三纵的37、38、39师分别把守阵地，与64师的8、198旅反复争夺。23日到25日，争夺贺家疃、将军顶的战斗达到白热化，54师以炮火和坦克支援，将贺家疃十三纵38师阵地几乎全部摧毁，38师114团与敌军展开肉搏，一个营伤亡过半。敌军刚刚占领贺家疃，37师增援部队赶到，从两翼侧击敌军，夺回了阵地。将军顶只是一个小丘陵，25日敌军集中四个团的兵力在炮火掩护下发动五次冲锋。38师113团坚守阵地，副政委荣育德等许多干部英勇牺牲。在112团的支援下终于打退敌军，保住了将军顶这个制高点。

就在十三纵浴血苦战时，许世友命令七纵插向敌军后方。七纵连夜出动，25日占领姜家集。54师眼看夺取莱阳无望，又怕被我军迂回包围，12月26日仓皇南撤，于29日退到灵山以南，与我军脱离接触。莱阳保卫战的胜利，使胶东的形势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胶东地区除烟台、福山、蓬莱、龙口等几个沿海城市和青岛附近地区为国民党军盘踞，其余广大地区均为我方控制，解放区联成一片，基本恢复了9月以前的局面。长达三个月的胶东保卫战以我军的胜利告终，总计歼灭敌军63 000余人。此后，胶东我军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牢牢把握了战争的主动权。

1948年的新年是在喜庆气氛中度过的。在休整的日子里，干部战士都在总结经验，对前段作战进行反思。七纵21师师长谢锐感到：战斗中最大的问题是一些野外运动战往往打成村落攻坚战，使我军不能达到全歼敌军的目的，增加了伤亡。他再三考虑，于1948年1月9日给许世友、谭震林首长写了一封信，信中研究了敌军战术特点，并对我军战术提出相应的建议。信中说：

“自卫战争以来，蒋匪遭我整师整旅整团的歼灭，或遭到我歼灭的打击太多，迫使蒋匪在战术上改变了过去的冒险进攻，在今天冒险就不敢干，能进则进，不能进则固守待援。……蒋匪在进攻时，如发觉我优势主力企图包围他时，就能迅速改变进攻决心，退入村庄或城镇固守几点或一点，更由于其构筑工事迅速熟练，其守备信心就更加增强。我们只要几个钟头或一天不攻，其内外线子母堡群就构筑更多。以后去攻，越打越多。”

针对敌军的战术，谢锐提出我军的战术应当是：“当敌运动时，或敌正向我阵地前进时，我主力亦向敌侧后运动，仅以小部队与之发生接触。估计敌本队尚未展开，此时我主力就由敌两侧勇猛攻击，使敌本队难以应付，亦无法收缩兵力。如敌收缩我则跟随猛冲猛插，使其仓皇应战，而达到我各个包围歼灭的目的。”这种战术，实际上与东北野战军常用的“一点两面”战术有相同之处。

许世友、谭震林读了谢锐师长的来信，进行了认真研究。1月14日他们写了一封长长的复信，对谢锐提出的战术给予充分肯定。信中指出：“以前几次野战出击所以没有在运动中完全歼灭敌人，除了敌人的战术的诡诈而外，我们的主观上也还有原因的。例如对情况研究、战场选择、出击时机、兵力部署和使用等问题，都存在缺点的。为什么我们以前的几次战斗都打成了僵局，不能全歼敌人？这因为我们各级指挥上存在一些毛病，值得我们深刻检讨和研究。”随后，许、谭在部队出击的梯次配备、火力组织、抓住战机迅速突破、村落攻坚的近迫作业等方面，阐述了他们的体会和经验。信中最后说：“今后作战，针对敌战术特点的转变，我们的对策亦应是机动灵活的。我们仍应在野战中求得在野战中歼灭敌人，然而当我出击时，在精神上及物质上都须作攻坚的充分准备。……只要我们能迅速的接受经验，改进战术，各级指挥员能虚心检讨、加强学习，不轻敌亦不惧敌，小心谨慎，大胆勇猛，我们就一定能歼灭敌人。”⁽¹⁴⁾他们把这两封信转发给各部队，在胶东兵团中掀起了总结经验、研究战术的热潮。

(1) 参见《全国解放战争时期山东重要战役资料丛书——胶东保卫战》，山东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2)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1军解放战争战史》，1952年初稿。

(3) 谭震林：1960年2月18日的谈话。

(4)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史料选编》第3辑第1册。

(5)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1军解放战争战史》，1952年初稿。

(6) 参见《全国解放战争时期山东重要战役资料丛书——胶东保卫战》，山东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7)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4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56页。

(8)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史料选编》第3辑第1册。

(9)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1军解放战争战史》，1952年初稿。

(10)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7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战史》。

(11) 聂凤智：《鏖战胶东》。

(12)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史料选编》第3辑第1册。

(13)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1军解放战争战史》，1952年初稿。

(14) 《华东军区、第三野战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战史资料选编——胶东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