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文化论丛：正能量传承史

2023-08-18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后来，随着战事更迭，或有公务在身，再加上儿孙后代相继在外地安家，这个家族的成员就几乎都没再回过沙市了。1993年9月24日，王元化应原江陵县县委、县政府领导的邀请，重返祖籍地。沙市是被评为全国四个卫生城市之一。若是从中华民族优秀传统伦理道德礼仪规范传承的角度而言，他们这种恪守家国情怀、崇高诚信友善的种种美德，正是当下开展以荆楚文化与当代社会伦理秩序建设等一系列研究所应予关注的典型范例。

20世纪初叶，自桂美鹏去世、王芳荃与桂质廷外出负笈求学之后，他们这个家族便迁离了沙市了。后来，随着战事更迭，或有公务在身，再加上儿孙后代相继在外地安家，这个家族的成员就几乎都没再回过沙市了。王元化先生说，那些年他们的父母要求子女，在外面无论是说北京话、还是说上海话，甚至是讲英语等，都需根据场合的需要而应用，但只要一踏入家门，就应该说家乡话。^[45]

原有的美鹏学堂，也在桂美鹏去世后，依着其自身的归宿，在世事变迁中载沉载浮，直到解放后被命名为沙市新沙路小学。不过，王元化先生曾于1993年特意前来寻访过它，可由于种种原因，最终失之交臂，从而使这事成为他终身莫大的一个遗憾。

步入晚年之后，王元化的思乡情结愈来愈浓。1983年，他在致友人张光年的信中倾诉心曲：“我的家乡在湖北，也很想回去看一看。我生在武昌，父母生在荆州江陵，那里我还没有去过。长城抗战时，我在武昌住了一个暑天。我和家乡只有这么一点因缘，现在听说沙市很不错，真想回去一趟。”^[46]

王元化的乡情通过他的文章时有流露，感动了许多家乡人。1988年，江陵县文联要出版一本介绍历史文化名城的画册，主事人通过关系找到王元化，请他为这部介绍江陵自然风情、人文传承的画册撰写篇序。他义无反顾，马上便应约撰写出来，真切地表达了一个他乡游子对故园乡邦的无限孺慕之情。

随后几年，王元化决意将自己的一万册藏书、包括前些年自己所获的各种奖证、奖牌等荣誉证书全部捐赠给江陵县图书馆（即今荆州市荆州区图书馆，此事后因故在藏书已发送至三四千册后便告停）收藏，一则支援家乡文化事业，再则方便地方读者阅读。1993年9月24日，王元化应原江陵县县委、县政府领导的邀请，重返祖籍地。负责接待的同志陪他在荆州、沙市转了几天，由于沙市早就划为省辖市，与江陵不相统属，所以他们一行几人一直没能找到其外祖父及父母生活过的旧居。

1996年岁末，上海《新民晚报》副刊《夜光杯》连载王元化的《癸酉（1993年）日记》。老人在他写于9月28日的日记中写道：

早驱车出城门，在长堤行驶，长堤的一边，江水浩淼，甚为壮观。途经芦花荡，即三国故事中张飞拒周瑜处。京剧有一出戏名芦花荡，即以此为题材……我们一行离开了芦花荡，又到荆江分洪处稍事逗留，再驱车前往沙市。沙市是被评为全国四个卫生城市之一。这里确实给人以清洁、整齐、有序的印象。街道宽敞，房屋鳞次栉比，错落有致，不像有的城市那样凌乱、拥挤、嘈杂。以前我虽然从未到过这个城市，但听母亲的讲述，在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母亲在这里度过了她的青春年华，她向我们谈到家乡的人情风物至今仍历历如绘。这里的民风淳厚，家乡菜又是那样美味可口。^[47]

这天老人写下的日记篇幅很长，约为三千字。文中写了父亲在他幼时讲过的三国故事，讲到了祖籍地沙市的现状，以及母亲讲述当年的世事人情，最后当语涉寻访老一辈人的旧居和遗址时，老人那种怅然若失的感受，跃然纸上。

笔者正是在有缘读到这则日记之后，为其无比深厚的殷殷乡情所打动，便在此后将近一年的时间内，通过各种社会关系，终于找到了桂美鹏的旧居以及当年的美鹏学堂、即今沙市新沙路小学。1998年2月下旬，笔者将这次寻访的过程及走访成果，包括相关旁证材料与图片，装入一只大信封，十分冒昧地径直寄到上海市委宣传部。没过多久，王元化先生的回信就到了。他说：

礼荣同志：

二十二日手书奉悉。承告美鹏学校事，并附来校舍模型图及沙市新沙路小学110校庆纪念手册，感激无量。^[48]

这封信落署的时间，为“二月二十八日”。后来一查日历，才发现这天正好是春节当中的大年初二！

2000年，是王元化先生进入八十高龄的年份。这年8月，他以不辞酷暑溽热的忘我精神，濡墨挥翰，将那篇千字赋体长序通过修订、增补，最终以《荆州图谱序》为题亲笔书写成一帧书法长卷，尽情讴歌赞颂了荆州的史事渊源、地方掌故、人文风情和璀璨夺目的楚文化绚丽成果。它那极为优美的文笔、笔酣墨饱的手书，使之成为荆州地方文献中一篇震烁今古的词赋华章。^[49]

在往后的日子里，笔者和王元化先生的交往逐日加深，回忆在跟老人相交的岁月中，我发现王元化先生具有浓郁的楚人情结。这正如他的弟子、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博士生导师胡晓明在那部《跨过的岁月——王元化画传》中写的那样：

王元化常说父亲人好，正直，淡泊名利，说遗传了父亲的很多品性，不过，也包括父亲的暴烈脾气。基督信徒的爱心与荆楚蛮人的激烈，真实地融合在维周先生性格中……王元化也曾对人说：“我有楚蛮的血液，这是不好的，而且有些可怕，我也觉得不好，但很难克服。”然而他性格中那份倔强、不屈服的汉子气也是来自楚地的赐予。除了父亲这一系，他母亲也是楚人。母亲曾告诉元化，他外祖父也十分刚直。有一次，曾为教会事与外国人争执，外祖父脸涨了个通红，一口气喝了三大碗凉茶才压住火气。^[50]

今天看来，笔者与王元化先生之间这十来年的沟通与交往，令人从他本人及其家族另几位成员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伟岸的人格风范、和融的亲情魅力、坦诚的处事原则，以及率真的情感特征。若是从中华民族优秀传统伦理道德礼仪规范传承的角度而言，他们这种恪守家国情怀、崇高诚信友善的种种美德，正是当下开展以荆楚文化与当代社会伦理秩序建设等一系列研究所应予关注的典型范例。

令人尤为感动的是：2015年10月23日上午，王元化先生当年教导的博土生、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人文学院的吴琦幸教授在地方友人的陪伴下，来到这所学校，在该校党支部书记马晓铃与另外两位校领导的陪同下，观看了该校的内部设施与外部环境，并特意去看了早年间由桂美鹏先生留下的手迹碑刻和亲手种下的紫花泡桐。马晓铃向客人介绍说，这棵泡桐树春天繁花满枝，夏天浓荫似盖，秋天落叶萧萧，冬天傲骨挺拔……不知涵育了多少学生的校园情怀。

吴琦幸对几位校领导谈到，早年间他在华东师范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时，王先生时常会讲起他家祖籍地荆州的人文底蕴及其父、祖辈生活求学时的情景。他说，王元化先生在有生之年，曾多次想来看看由他外祖父桂美鹏兴建、并教育过其父亲王芳荃与舅舅桂质廷的这所学校。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他的这一愿望，最终也没能实现。吴教授说，王元化先生的思乡情结，深深地感染了他的几位门生弟子，他本人于1989年4月走出国门，在美国留学后并留在大洋彼岸执教，但一直想来荆州看看，了解一下曾经养育过恩师的父、祖辈荆楚大地。不久前，他在荆州地方友人的帮助下，安排了这个机会，就想特意代恩师来祖籍地“寻根”。

课间休息时，当吴教授看到孩子们在操场上尽情嬉戏玩乐的情景，感慨地说：这所学校开办了一百三十多年，培养过了多少代中华少年！这次，看到由王元化先生的外祖父桂美鹏开办、且又是其父亲王芳筌母校的这所学校，十分感慨。他说，这个家族的桂、王两家后代儿孙，如今在海外发展的人有好几十个，其中有不少都成为侨居地卓有声望的成功人士。他返美之后，便会趁给恩师撰写传记的机会，好好宣传一下荆州，架设起一道中美文化交流的桥梁，让更多的人了解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同时，他也祝愿沙市新沙路小学越办越好，让这所百年老校在新时期焕发出奇光异彩。^[51]

通过吴琦幸教授这次到沙市新沙路小学访问的经历，笔者真切地感受到，从荆楚本籍桂、王两家三代优秀知识分子代表人物、包括其门生弟子在内，由他们在言行举止、所作所为上表现出对伦理秩序的践行与恪守，是形成当下社会和谐发展弥足珍贵的正能量，其多层次、多侧面的展示形态，应该受到公众社会的肯定与嘉赏。

对于这种正能量的表现形态及展示特征，大体可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他们对国家、对民族忠贞不二，当年在面对强寇入侵时，都能够义无反顾地共赴国难，从不计较任何的个人得失；

他们思故园，重乡情，那一段悠悠乡愁，将桑梓故园的哺育之恩内化为不忘根本，酬谢乡邦的具体行动；

他们对社会、对工作恪尽职守，任劳任怨，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做到以大局为重，力争上游，精益求精，重奉献，轻得失；

他们对朋友、对他人以道义相交，真挚友善，诚笃无欺，严以律己，宽以待人，重操守，讲规矩，视陈规陋习、卑鄙邪恶的种种行迹为可耻，且恩怨分明，不同流俗；

他们对家人、对儿女、对亲属都能和睦相处，守望相助，长幼尊卑，一视同仁，高低贵贱，平等相待，尊老爱幼，平和友善，讲礼仪，重情义；

他们对自己多克制，常自省，无论生活遭际如何变化，都能做到平心静气，节欲展怀；日常起居，平凡朴素，饮食服饰，节俭自然，讲孝悌、重家教等。

按一般人的理解而言，从这个家族由桂美鹏始，到王芳荃与桂质廷这一代人，再延续至王元化、桂湘云、桂希恩等第三代所构成的知识分子群体，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基督教的家族背景，虽然会在他们的思想上打下一定的烙印，而东、西方文化的交融与陶冶，不能不为他们的生活习性、个性品格、行为方式等带来或深或浅的影响。然而，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在这个从荆楚大地一个特定家族走出去的优秀知识分子群体当中，其代代相传的个人品格，都映现出了各自在遵循与恪守伦理秩序时所持执如一、且独具东方特色的宝贵文化基因。或可，正是由于有了他们的这种展示，也证明了中国优秀传统伦理道德礼仪规范自有其坚韧而顽强生命力的显著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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