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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动漫走出国门探索

【摘要】:中国文学艺术素有“文以载道”的传统,但这仅仅只是民族审美思维和价值取向的一个方面,无法概括其全貌。譬如水墨动画,它充分体现了中国文化的写意与含蓄,强调形神兼备、天人合一的艺术理想;在形象刻画上侧重宏观整体的把握而不拘泥于细枝末节,这样的特点表现在动漫创作上必然是长于抒情而弱于叙事;朦胧的笔法也不利于角色表情、细微动作以及复杂细节的表现。

民族化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在这条看似平坦的“大道正途”上,也时常会遇见“迷途岔道”,受众定位的偏移、现代意识的不足、国际视野的缺乏都是源于对民族化的认识误区,值得我们警醒和反思。身处新世纪,我们对于民族化的认识亟待进行一次更新和升级,否则就会陷入窠臼、裹足不前。

一、受众定位偏移

(一)误区一:民族化等于说教性

民族化,指作家、艺术家创造性地运用本民族独特的审美思维、艺术形式、表现手法来反映本民族特有的生活方式、思想感情以及文化内涵,使文艺作品具有民族气派和民族风格。中国文学艺术素有“文以载道”的传统,但这仅仅只是民族审美思维和价值取向的一个方面,无法概括其全貌。古代著名文艺理论家刘勰在《文心雕龙·情采篇》开篇处便指出内容与形式的辩证关系:“夫水性虚而沦漪结,木体实而花萼振:文附质也。虎豹无文,则鞟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资丹漆:质待文也。”只有达到艺术形式(文)和思想内容(质)的和谐统一,才称得上是“雕琢其章,彬彬君子”,才能进入圆融的艺术之境。说教为重、主题先行不仅限制了动漫艺术创作的自由度,也将其引向了低幼化的创作误区。

从艺术分类的角度看,动画艺术和漫画艺术都属于虚拟艺术(相对于真人实景)的范畴,而不是对应于成人艺术的儿童艺术。虚拟艺术不等于儿童艺术,其受众范围是全年龄层次的,审美功能是多种多样的,表现内容也是包罗万象的。如果将动漫艺术局限于儿童艺术的范畴,那么其无论是受众群体、审美功能还是表现内容的范围都会被极大地缩小。

(二)改进路径:摆脱低幼倾向,全年龄段受众

我们应当学会把握不同年龄段受众的审美心理和审美需求,掌握不同类型动漫的创作规律和表达方式,逐步改变国产动漫说教性、低幼化的创作倾向,覆盖全年龄段受众。就当前国产动漫的创作现状来看,可以大致分为三个年龄层次,分别是儿童动漫(包括少儿动漫和青少动漫)、成人动漫以及全年龄段动漫。摆脱说教性、低幼化创作,不是简单地减少儿童动漫创作,而是要将儿童动漫做精、成人动漫做大、全年龄动漫做好。

儿童动漫除了要考虑儿童的审美趣味、思维方式,还要照顾到儿童的认知理解能力。儿童动漫具有独特的艺术特征:一是形象的生动性,儿童相信直觉,他们不喜欢对世界一成不变的描绘,而是凭强烈的主观感受去表现生活,用想象力对现实世界进行再加工;二是色彩的鲜明性,从儿童的年龄特征和心理特征来看,他们一般偏向于鲜明艳丽的色彩,因为这些色彩对他们具有更强的视觉冲击力和感染力;三是结构的平面性,处于智力发育阶段的儿童,还不能很好地处理立体空间图形,进行复杂的抽象思考,因而平面化的构图对儿童来说更为友好;四是内容的益智性,优秀的儿童文艺需“寓教于乐”,启发儿童的智力,让他们逐步地熟悉、认识和了解世界。[25]儿童动漫的这些特征集中体现为“童趣”审美。风靡世界的儿童动画《小猪佩奇》因其扁平的造型、鲜明的色彩以及生动有趣的故事情节获得中国小观众的喜爱。

成年人心智更加成熟、生活阅历丰富,对动漫的欣赏水平和理解能力大大高于少儿,因而对于动漫的主题思想、画面质量、人物形象以及音响效果等都有着较高的要求。促进动漫成人化,有利于提高动漫的整体水平,弥补动漫创作的结构性缺失。成人动漫与儿童动漫相比,具有明显的不同:一是思想性,动漫由于形象的虚拟性而使成年人产生陌生的新奇感觉并超脱出现实利益的影响,用一种客观的方式来体察人生[26];二是娱乐性,从功能上看,成人动漫的一个主要功能就是娱乐,即为成年人提供精神释放的空间,使其得到短暂的休息,从而能够更好地投入学习和工作当中;三是现实性,接近成年人实际生活经验的内容更能引起他们的情感共鸣,《养家之人》《我在伊朗长大》等动漫都是现实题材或者是接近于现实生活的题材,它们对社会现实的冷峻反思获得了诸多成年人的认同。

全年龄动漫的特点在于实现成人审美和儿童审美的统一,因此在创作上更讲究方式方法,既要实现两者审美的对接,又要防止成人内容的过度表现。全年龄动漫表现出这样几大特征:人类共同的价值取向、成长与亲情的主题、奇幻加狂欢的形式、寓言式的结构、通俗流畅的镜头语言。奇幻的空间以及冒险式的人生奇遇满足了儿童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同时也是对成人被压抑本性的一种释放;由表及里的寓言式结构,实现了开放解读的可能,不同年龄段的受众按照自身的思维特征发现不同的文本魅力;在叙事风格上,主动选择轻喜剧,在人物形象上倾向于扁平化,排斥中间人物复杂多变的圆形人物,与通俗流畅的镜头语言一样,这些都是全年龄动漫为了照顾儿童诗性逻辑的一种产物。[27]

二、现代意识不足

(一)误区二:民族化等于传统化

这一观点认为,民族化是一套值得遵循的传统模式,如以传统文化为表现内容、以传统绘画为美学基础、以传统趣味为审美取向。这种传统固化的思维应用于创作会出现这样几种局限:

首先是题材和内容过分依赖传统文化。也就是在选题和故事策划上优先考虑经典文学、民间故事、神话传说这些传统文化题材。根据国家广电总局动画片立项备案数据,可以发现每年立项的动画作品中,仍然有一半以上是传统文化题材,而现实题材、科幻题材、家庭题材则较为冷门。其次是在表现形式上过于偏重传统美术。动漫如果没有深刻的思想内涵和精彩的故事情节,便会出现“形式大于内容”的问题。最后是整体风格上偏重于传统审美趣味。譬如水墨动画,它充分体现了中国文化的写意与含蓄,强调形神兼备、天人合一的艺术理想;在形象刻画上侧重宏观整体的把握而不拘泥于细枝末节,这样的特点表现在动漫创作上必然是长于抒情而弱于叙事;朦胧的笔法也不利于角色表情、细微动作以及复杂细节的表现。因此,水墨动画可以做成充满诗情的写意小品,却很难做成情节生动、场景震撼的商业叙事大片。

民族化不等于传统和历史,这一点从唯物史观的角度便可得到说明。民族化是变化发展着的民族化,民族的物质生活经常处于变动之中,民族性格、民族心理素质“作为这种生活条件的反映”,作为民族成员“从周围环境得来的印象的结晶”,也不会是一成不变的。从宏观上来看,客观环境的外宇宙和人类心理的内宇宙总是彼此感应、声息相通的。一般情况下,正常的健康的审美趣味和艺术创造活动,必定同社会经济发展相协调、相统一。因此,民族化必须适应本民族的时代特征和时代需求,熟悉不同时代本民族的生活方式、思想感情和艺术爱好。[28]

(二)改进路径:强化娱乐功能,增强叙事能力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审美需求,各个时代的动漫也有适应各自时代审美需求的创作特征。新世纪动漫最重要的创作特征应该有三个:一是娱乐性,二是数字化,三是故事性。[29]

娱乐性,就是要做到“寓教于乐”。古罗马艺术哲学家贺拉斯在《诗艺》中提出,“一首诗仅仅具有美是不够的,还必须具有魅力”,说明了诗(艺术)应该给人乐趣和益处,强调了艺术的娱乐功能。我们所说的“寓教于乐”,其中“教”是目的,但“教”必须通过“乐”的手段才能很好地实现。漫画最重要的功能就是让人觉得好玩、好笑,同时又有一定的思想性,既可针砭时弊、讽刺劣习,又可感悟人生,以表面的“乐”引发深层的“思”或“痛”;同样的,具有漫画特征、漫画功能的动画总是以乐趣和幽默的方式引出深刻的思考,从而引起广泛共鸣,获得大众喜爱。因此,“寓教于乐”绝不是一本正经地以“动画儿童观”进行说教或是一味强求曲高和寡的高雅品位。适当的娱乐性符合当下生活节奏快、人们渴望娱乐消遣又拒绝平庸的大众文化时代。

妙趣横生的美国动画《玩具总动员》

娱乐性满足受众当下的心理需求,数字化则赋予动漫超强的叙事能力。数字动画诞生以后,动漫艺术的虚拟性才得到最大程度地发挥,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巨大魅力,它不仅可以逼真地再现任何客观存在的事物,更能形象地模拟出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事物!正因为如此,数字化的动漫技术已经开始被运用于真人影视的创作之中,创造全球票房纪录的美国电影《阿凡达》和曾经成为中国内地影视票房第一的国产电影《捉妖记》正是得益于这种数字化的动画创造。如今,连真人影视都在运用数字动漫元素,对于动漫艺术自身来说则更应该充分强化数字化特征,以此将动漫的想象力和创造性发挥到极致。

此外,还应该重视动漫艺术的故事性,用跌宕起伏的情节和引人入胜的内容引起现代观众的强烈共鸣。罗伯特·麦基在《故事》一书中指出,故事是对现实人生的模仿,人们对于故事的偏爱,源自他们渴望从故事中找寻人生问题的解答。现代动漫艺术因为具有故事性和情节性而获得长盛不衰的艺术生命,因此在每一个经典的动漫角色背后,都会有一段令人难忘的故事。《哪吒之魔童降世》之所以能够创下50亿元的高票房纪录,不仅是“哪吒”的形象深入人心,更重要的是观众们通过影片看到哪吒敢于对抗命运和世俗偏见的动人事迹,并从中得到人生的启示。

三、国际视野缺乏

(一)误区三:民族化等于封闭性

这一观点认为:要想保持中国动漫的民族化身份,必须坚决抵制外来文学艺术的侵染,最大程度地保持内容和形式上的本土性。这种认识显然是对民族化的狭隘理解,纵观世界可以发现,任何一个民族文化的形成,都经历了不同民族文化的相互碰撞和融合,并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优胜劣汰,最终形成本民族文化最核心的部分。

“民族化就是封闭性”的观点往往容易导致创作中的两种极端:那就是保守僵化和全盘西化。保守僵化是把他民族文化完全视为病毒、真菌,而把本民族文化看作易受感染和病变的体质,这不仅是对本民族文化的不自信,也是缺乏包容性和创新精神的体现;全盘西化则是对他民族文化的盲目崇拜和追捧,完全舍弃自己的民族身份,结果沦为他民族文化的附庸。然而评价一个民族文化影响力的标准从来都不是“封闭性”或者“相似性”,一味保守僵化或者全盘西化,只会让中国动漫在世界民族之林随波逐流、迷失方向。

“环视四周的外国民族情况”以扩展视野,从异国情调中取得新知识新经验,同时又在更深的层次上强化民族审美感情,拓展思维空间,这是人类心理发展的普遍规律。[30]文艺作品要达到民族化,必须批判性地继承本民族文艺的优良传统和创造性地吸取其他民族文艺的成功经验,并将两者有机地结合起来。吸收他民族有益的文化内容和表现形式,是中国动漫“走出去”的“国际通用货币”,也是进行自我更新的有效方法和手段。

(二)改进路径:传递共同价值取向,实现类型创作

跨文化传播的角度来看,中国动漫只有携带人类文明共同的价值与文化,才能发挥出其独特的魅力,才能迈向世界走向未来。因此,不仅要在动漫中表达出民族性的精神内涵,也要适当考虑国际传播的潜力和国际受众对于文化的理解程度,最大限度地挖掘和寻找共同话语和元素。自由、平等、民主、公平、正义、生存、抗争、自我实现和获得成功,这些都是存在于普遍人性中经久不衰的话题和共同的价值取向。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不再是对经典名著的公式化解读,而是渗透了当代人对于梦想和命运的勇敢追求,用“打破成见”的主旨将哪吒转变成一个通过不断地自我抗争,并最终获得价值确认的成长型英雄,这种对于“自由”和“抗争”等价值取向的强调让影片具备了与国际观众沟通的潜力。

西游记大圣归来》剧照

类型创作是国际动漫常用的方法,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类型就是具有共同特征的事物所形成的种类,强调动漫创作的类型化决不是“拒绝创新、结构单一、故事老套、人物性格僵化”,而是要面向市场,把动漫作品中共同的特征和规律归纳总结出来并不断地“有创造性的重复”。纵观美国和日本动漫,类型化早已趋向成熟和完善,这种类型化还不仅包括创作上的类型化,还包括制作流程、市场营销、产品研发等方面的类型化,比如针对某类观众制作某类影片,并建立这一类型化的院线或频道等,这种产业层面的类型化、规范化和创作本身一样重要。随着中国动漫产业的蓬勃发展,国产动漫针对目标观众群体进行细分创作的要求愈加迫切,但就目前动漫的创作现状来看,中国动漫创作者习惯了对作品的艺术考量,而忽视了观众对商品的消费需求。因此我们需要对动漫的价值(艺术性)与使用价值(商品性)进行深入研究,借鉴国际动画的类型化经验,并逐步建立起明确的类型化分类体系。当前,国际动漫常见的分类方式有:1.从传播形式上可以分为:影院动漫、电视动漫、网络动漫,手机动漫;2.从年龄层次上可以分为:少儿动漫、成人动漫、全年龄动漫;3.从题材上可以分为:爱情片、动作片、剧情片喜剧片灾难片等;4.从主题精神上可以分为:成长、爱情、正义战胜邪恶的拯救、救赎、理想与现实、暴力、自我价值、信仰信念、反省、欲望等。[31]有必要说明的是,这样的分类方式并不是绝对和唯一的,而是需要根据具体实践进行适当的调整和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