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东莼文集：复辟与护法之役

世凯死后，元洪即于五年六月七日出任大总统。原来世凯临死，遗命依照《新约法》以副总统黎元洪代行大总统职权。军务院对元洪出任大总统甚表赞同，但依据《新约法》代行大总统职权，则军务院和国会议员都坚决反对，而主张根据二年国会所制定《大总统选举法》第五条的规定^〔36〕，元洪应承继世凯的任期至七年十月为止。这个主张，目的在反对《新约法》，拥护《临时约法》（即《旧约法》），恢复旧国会。这时北方实力派，以段祺瑞地位最重要，却不愿恢复《临时约法》。到了二十五日，李鼎新受军务院的策动，便联合第一舰队司令林葆怿，练习舰队司令曾兆麟等，集合各舰于吴淞口外，发表独立宣言，加入护国军，以拥护《临时约法》为目的。祺瑞至是才表示屈服，元洪亦于二十九日申令恢复旧国会，并声明宪法未定以前，仍遵行《临时约法》，而二年的《大总统选举法》，系宪法的一部，应仍有效。同日，元洪特任段祺瑞为国务总理。七月六日，改各省督理军务为督军，民政长官为省长。十四日，唐继尧等通电宣告撤销军务院。八月一日，国会开会于北京。国会开会后，进步党分裂宪法讨论会和宪法研究会：前者以汤化龙、刘崇佑等为首领，后者以梁启超、林长民等为首领；不久又合并为宪法研究会，这便是研究系名词的由来，在内阁中，范源濂属于这一系。旧国民党也由张继等组织宪政商榷会，初分三系：一曰客庐系，以张继、王正廷、吴景濂、谷钟秀、张耀曾、欧阳振声等为首领；一曰丙辰俱乐部，以林森、居正、田桐等为首领，可代表中华革命党派；一曰韬园系，以孙洪伊、丁世峄、温世霖等为首领，系进步党中的急进派转入宪政商榷会者。不久，这三系又分为四系：一曰政学会，系谷钟秀、张耀曾等脱离客庐系而组成者；一曰益友社，以吴景濂等为首领；一曰民友社，系由丙辰俱乐部与韬园合组而成者；一曰政余俱乐部，以王正廷、褚辅成等为首领，系由益友社中分出者，在内阁中，孙洪伊、谷钟秀、张耀曾都属于宪政商榷会，研究系与祺瑞接近，而宪政商榷会则倾向于总统府方面，不过其中的政学会一系却倾向于段。这就是旧国会恢复后党派的新形势。

原来北洋军阀，以世凯为首领；世凯死后，事实上已陷于分裂的状态。那时长江巡阅使张勋，目击南方军人势力的扩大，就感觉到有团结北洋军人的必要：因于六月九日，召集徐州会议，到会的有京兆、热河、察哈尔各区和直、晋、豫、皖、奉、吉、黑各省代表，张勋主席，议决固结团体，遇事筹商，对于国家前途，务取同一态度。旧国会恢复后，国务院秘书长徐树铮与安徽省长倪嗣冲及张勋参谋长万绳栻等秘密往返，愿奉张勋为领袖，令各省区复派代表集会于徐州。九月二十一日，以张勋为领袖的省区联合会便出现了，加入此会的，共有皖、苏、赣、鄂、豫、鲁、闽、直、甘、奉、吉、黑各省，于是北洋军人的大团结完全成功^〔37〕，而国会的行动，从此就感受着绝大的威胁了。在这督军团起来干政的时候，而中央又有府院的冲突。所谓府就是总统府，所谓院就是国务院。原来徐树铮是祺瑞的门人，最得宠信，所以自任国务院秘书长兼陆军部次长后，便一手把持了院务。总统府方面，任秘书长的是丁世峄，因不满于段、徐的跋扈，所以常与他们立于对峙的地位；而内务总长孙洪伊，又深得元洪信任，无日不至总统府，参预庶政，因此也和树铮时起冲突。所谓府院的冲突，便由此种下了因子。到十一月二十日，竟以大总统命令将洪伊免职，接着世峄也被迫辞职而去。其在国会方面，则开会后，即开始审议经过初读的《宪法草案》，至十二月八日，因民友社议员极力主张省制大纲规定在宪法中，并主张省长民选，就和研究系议员在会场中发生了围殴。事后研究系议员通电各省督军，攻击敌党议员，到二十一日，北洋军阀暗中主持的宪法促成会就出现了：这便是督军团威吓国会的第一声。到十二月末，便有二十二省军民长官忠告总统总理国会的联电，由苏督冯国璋领衔，忠告总统宜信任总理，总理秉持大政，国会宜早定宪法，勿干涉行政：这便是督军团威嚇总统和国会的第二声。等到对德参战问题发生，就引起国内的大政潮来了。中国对德绝交，是六年三月十四日的事情，那时如黎元洪、冯国璋、张勋、倪嗣冲等，在野名流如孙中山、唐绍仪等及各省商会，都反对加入协约国。只有梁启超极端主张加入。在国会中，研究系都服从启超的主张，也赞成加入，益友社和政学会，与研究系态度一致，惟丙辰俱乐部则绝对反对。这加入协约国的主张，原来系祺瑞的阴谋，他早与日本秘密勾结，想借此事得日本实力上的援助，以镇压国内的反对派。这个阴谋不但启超和国会议员不明白，甚至段系的督军省长也不明白。祺瑞因此召集各省督军入京，一面统一督军团的意见，一面借督军团的力量来威嚇国会和反对祺瑞的人。四月二十日五日，直督曹锟、晋督阎锡山、鲁督张怀芝、赣督李纯、鄂督王占元、吉督孟恩远、闽督李厚基、豫督赵倜及皖省长倪嗣冲，直省长朱家宝，都亲赴北京与会，其他各省非北洋系的督军，也各派代表到会。事先经祺瑞疏通，所以到会三十余人，一致赞成参战案。五月十日，众议院开会，讨论参战案，忽有公民请愿团三千余人，受祺瑞指使，包围议院，并殴辱议员多人，声言非俟参战案通过不解散。众议院因请祺瑞出席质问。下午七时顷，祺瑞至，才召警察，将公民请愿团驱散。自是两院对于祺瑞根本怀疑，便不再行开会。同时，国务员谷钟秀、张耀曾，程璧光、伍廷芳等相率辞职^〔38〕，不久，范源濂也提出辞呈，于是所谓责任内阁，就只剩下祺瑞一人了，但是他仍咨催国会从速议决参战案。这时国会中，除研究系外，其它各派，都主张倒段。十八日，北京英文《京报》揭露祺瑞与日本勾结的秘密^〔39〕，于是国会大多数，就更不信任祺瑞了。十九日，众议院开会，议员褚辅成提议：现内阁仅余段总理一人，不能举责任内阁之实，本院对于参战案不能议决，应俟内阁改组后再议。当经多数赞成，参战案从此搁置，这时督军团知国会无可挽回，遂设计破坏国会；研究系因为关于《宪法草案》的主张完全失败^〔40〕，也决计利用督军团，来改造国会，于是鼓动督军团，假《宪法草案》二读会通过的条文不利于国家为口实，呈请大总统解散国会。五月十九日，孟恩远、王占元、张怀芝、曹锟、李厚基、赵倜、阎锡山、倪嗣冲、田中玉等，果然联名呈请大总统解散参众两院，另行组织。元洪因《临时约法》总统无解散国会之权，便向督军团表示：解决时局的办法，只有请祺瑞辞职。二十三日，国会要求元洪免祺瑞之职，元洪即以国务员伍廷芳副署的命令，免祺瑞职，以廷芳代理国务总理。祺瑞被免职后，即赴天津，并通电全国，说二十三日元洪的命令，未经国务总理副署，不能发生效力，将来地方国家，因此发生何等影响，他一概不负责任。这通电的用意，就在暗示督军团，起兵反抗。二十八日，特任李经羲为国务总理，经羲复书辞职。这时在京各督军业已离京，到二十九日，安徽省长倪嗣冲首先通电，和中央政府脱离关系，奉督兼省长张作霖、陕督陈树藩、豫督赵倜、省长田文烈、浙督杨善德、省长齐耀珊、鲁督兼省长张怀芝、吉督孟恩远、黑督兼省长毕桂芳、帮办军务许兰洲、直督曹锟、省长朱家宝、闽督李厚基、晋督阎锡山、第二十师师长范国璋、第七师师长张敬尧、第八师师长李长泰、绥远旅长王丕焕相继附和。六月二日，独立各省在津设立总参谋处，以雷震春为总参谋，并通电全国，谓独立各省，意在巩固共和政体，另订根本办法，设立临时政府、临时国会。研究系汤化龙则辞去众议院议长^〔41〕之职，研究系议员相率不出席，国会无法开会。三日，副总统冯国璋^〔42〕辞职，表示不负责任。这时，李盛铎由徐州至京，向元洪传达皖督张勋的话说：“总统若命我入京，愿任调停。”元洪认为张勋非祺瑞真正同志，又系省区联合会的首领，果能出任调停，必能有效，于是即命盛铎赴徐往迎。七日，张勋统兵五千北上，八日，抵天津，先派兵入京，并电请元洪即日解散国会。元洪无法，只好于十三日，用步军统领江朝宗代理国务总理的名义^〔43〕，发布国会解散令。明日，张勋来京，于是复辟的怪剧就开始了。

复辟运动的酝酿很早，在筹安会发生前，清室遗老劳乃宣、宋育仁等便想乘机复辟；三年十一月间，复辟的风说更盛。于是肃政使夏寿康等呈请查禁，世凯批交内务部办理，才由步军统领把宋育仁逮捕，解回原籍。护国军发动后，康有为又跃跃欲试。帝制撤销后，有为发表一篇论文，题为《为国家筹安定策者》，被梁启超的《辟复辟论》一驳，复辟的论调，才销声匿迹了。后来张勋在徐州开督军会议，表面上固在巩固北洋系的团体，实际上即在图谋复辟，这时张勋和有为秘密往来，许多帝制余孽，也多走归张勋。五年九月十一日，张勋又在徐州开督军会议，对于复辟事件作进一步的讨论。到会诸人，也都默认。及张勋统兵北上。路过天津，段派向张表示，只要解散国会，复辟一事，自可商量。国会解散后，独立各省，即于十九日，通电取消脱离中央政府的宣言。二十四日，特任李经羲为国务总理兼财政总长，王士珍为陆军总长兼参谋总长。二十八日，有为因张勋电召入京。三十日，张部定武军入城。七月一日，张勋假借冯国璋、陆荣廷的名义，奏请准许黎元洪归还大政，拥溥仪而出，宣告复辟。同日，降谕改民国六年七月一日，为宣统九年五月十三日，封黎元洪为一等公，任命冯国璋为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张勋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陆荣廷为两广总督，各省督军一律改为巡抚，惟祺瑞不见登任。张勋实行复辟后，元洪即日发出三电，命各省迅即出师讨贼。七月二日，又电南京冯副总统，依法代行大总统职权，并特任段祺瑞为国务总理。当日迁出大总统府，暂住日本公使馆。祺瑞在津，闻复辟实现，即驰赴马厂，得师长李长泰等赞助，于三日誓师讨贼。同日，浙、赣、湘、鄂等省，亦通电反对复辟。四日，冯、段联合电数张勋八罪，并宣告已率师致讨。浙督杨善德、直督曹锟、第十六混成旅旅长冯玉祥等亦均电告出师，公推段祺瑞为讨逆军总司令。祺瑞在津设立总司令部，任段芝贵为东路司令，曹锟为西路司令，分途进攻北京。曹锟军队，于五日占领卢沟桥；段芝贵军队，于同日占领黄村。七日，两路军占领丰台。十二日，讨逆军攻陷北京，张勋逃入荷兰公使馆，复辟要人，除张镇芳、雷震春、冯德麟三人，在丰台及天津被捕外，有为逃入英国公使馆，余均纷纷逃亡。复辟的怪剧，至是告终。

原来当讨逆军进攻张勋时，冯国璋即于六月七日在南京宣告就代理大总统职，电请各要人赴宁组织临时政府；同日，段祺瑞也商请将政府移设天津，次日，便在天津设立国务院临时办事处。十四日，祺瑞入京，元洪通电全国，引咎辞职。十七日，祺瑞与研究系组织联合内阁^〔44〕，八月一日，冯国璋到京任职。这样一来，于是北洋军阀两首领^〔45〕和研究系诸要人，便各得其所了；但南方的护法战争，也就酝酿成熟了。原来当六月间督军团干涉宪法时，孙中山、唐绍仪、岑春煊等即电请元洪维持约法，滇督唐继尧，也通电拥护国会。及倪嗣冲等宣告独立，李烈钧即赴粤，张开儒赴滇，谋兴护法之师。国会解散令下，粤督陈炳焜、桂督谭浩明遂于六月二十日，通电自主。复辟消灭后，祺瑞把持政权，不愿恢复国会，中山便于七月二十日赴粤，打算组织政府，二十一日，海军总长程璧光与第一舰队司令林葆怿率领全舰队赴粤，通电反对国会解散后的非法政府。八月十一日，唐继尧也通电反对北京政府。这时国会议员已陆续抵粤，十八日，中山因召集到粤议员举行谈话会，决定在粤开非常会议。三十日，非常会议通过《军政府组织大纲》：军政府设海陆军大元帅一人，元帅二人，下设财政、外交、内务、陆军、海军、交通六部。九月一日，选举中山为大元帅，陆荣廷、唐继尧为元帅。十日，中山就大元帅职，同日，中山命唐绍仪、伍廷芳、孙洪伊、张开儒、程璧光、胡汉民分任六部部长，南方的军政府，至是完全成立。当南方军政府还在酝酿时，祺瑞即决定了假借对德、奥宣战的名目，利用日本的援助，实行武力统一政策。六年八月十四日，由冯大总统宣布对德、奥宣战。祺瑞的阴谋，是“对外宣而不战，对内战而不宣”，所以首先就打算进攻湘、川两省。八月六日，任傅良佐督湘。原任湘督谭延闿早与陆荣廷有联络，良佐督湘令发表后，延闿即命零陵镇守使望云亭入京迎傅，而改委刘建藩为镇守使，并令湘军林修梅部开赴衡州。等到良佐率领王汝贤、范国璋两师入湘，刘、林便于九月十八日宣布独立。十月初旬以后，湘南开始发生战事，屡次战役，湘军皆不得利。及十一月，谭浩明率粤、桂联军援湘，才次第攻克衡山、宝庆、湘潭各城。原来北方入湘的王、范两师，都是冯国璋系的部队，王汝贤因为湘督的位置被良佐夺去，心中早怀不平，及南军得胜，冯国璋以力主和平，和祺瑞不合，便授意于王、范，叫他们宣布停战。到了十一月十四日，王、范通电停战，良佐只得由湘返京，王、范两师不久也退至岳州。于是湘、粤、桂联军进据长沙，而祺瑞用兵湖南的计划，遂完全失败。四川方面，自世凯死后，即于五年六月任蔡锷督理四川军务。七月，蔡辞职他去，改任罗佩金为四川都督。六年四月，川军师长刘存厚受了祺瑞的挑拨，遂去佩金，改以戴戡督川。七月，川军反对戴戡，戴氏在战乱中被杀。又改以周道刚督川，而任刘存厚为会办军务。护法战争开始前，祺瑞即于八月一日特任吴光新为长江上游总司令兼四川查办使，率兵入川。川军师长熊克武倾向西南，乘光新不备，于六年十一月把重庆的北军包围缴械，光新逃走，克武占领重庆。于是祺瑞用兵四川的计划，又告失败。川、湘战事失败后，直督曹锟、鄂督王占元、赣督陈光远、苏督李纯，便于十一月十七日联名通电，主张与西南和平解决。祺瑞提出辞呈，二十二日，冯国璋令准祺瑞免职，以汪大燮暂代国务总理，梁启超、汤化龙、林长民、范源濂诸研究系阁员连带去职。十二月一日，特任王士珍为国务总理，兼陆军总长。国璋是主张和平以要好于西南的人，任命谭延闿督湘，即其和平政策的表示。同时，国璋又知道祺瑞势力雄厚不可侮，所以又任命祺瑞督办参战事务，同时又把陆军总长的位置让给段芝贵，以敷衍祺瑞。在这和平空气浓厚的时候，南方看见祺瑞在北京政府仍旧握有实权，所以在双方停战之时，陆军第九师师长黎天才、鄂军第一师师长石星川便在湖北荆、襄一带宣布独立，七年一月二十七日，湘、桂军又把岳州攻下。于是段派军人，一致主张开战，反对调和。国璋受段派军人压迫，因于三十日，任命曹锟为两湖宣抚使，张敬尧为攻岳前敌总司令，率兵入鄂。二月二十一日，又特任鲁督张怀芝为湘、赣检阅使，率兵入赣，会同曹锟、张敬尧进攻湖南。二十六日，奉督张作霖率兵入关，分驻京奉铁路沿线各要地。奉军此举，名为率师南下，实则为段派利用，以压迫国璋。三月十八日，北军攻陷岳州。二十三日，特任段祺瑞为国务总理。四月二日，曹锟部下师长吴佩孚攻下长沙，十八日，攻陷衡山。祺瑞的武力统一政策，逐渐获得胜利，但北洋军人却因此起了内讧。原来攻陷岳州之后，湘督的位置，即被张敬尧占去；吴佩孚自认劳苦功高，反无重赏，心中不免有些不平。佩孚因此与南军信使往来，并于八月二十一日，通电请罢内战。军政府政务总裁主席岑春煊，又于三十日覆电佩孚，赞成促进和平主张。这样一来，祺瑞的武力统一政策，又归失败。祺瑞的武力统一政策，虽未成功，但他为着实现这政策，从六年八月，直到七年九月，却向日本借了巨款，以作对内战争之用。现在把这期间的借款，表列如次：

续表

祺瑞不但向日本大借款，还与日本订立《中日共同防敌军事协定》^〔46〕，名为防俄，实则利用日本的物质上援助，聘用日本的军事教官，新编参战军三师四混成旅，以镇压国内反对派。其在政治上，又利用日本的金钱，制造安福系的新国会。原来旧国会被解散后，祺瑞即召集临时参议院，以为政府造法机关。六年十一月十日，临时参议院开幕；七年二月十七日，临时参议院所修改的《国会组织法》及《选举法》公布；同时并组织安福俱乐部，以操纵选举^〔47〕。八月十二日，新国会成立，安福系议员占绝对多数^〔48〕。九月四日，新国会改选徐世昌为大总统^〔49〕，于十月十日就职，国璋以期满退职，祺瑞自知不为国人所容，又因世昌力主和平，也就只得辞去国务总理一职，仍任参战督办。八年一月十一日，特任钱能训为国务总理。冯、段的斗争，至是结束。以上所述，是护法战争中北方的政局，其在南方的军政府，在这期间，也发生了党派的斗争。原来军政府中的实力派陆荣廷、唐继尧并非中山的真实同志，他们只反对祺瑞，有意联冯制段，在中山却根本不承认北方政府为合法政府。中山这时惟一可靠的实力，只有海军，滇军和桂军^〔50〕，都各有打算，并不听命于中山。粤督陈炳焜是荣廷一系的，自然和中山作对。粤省长朱庆澜，是欢迎中山的，他有军队二十营，中山想编为护法军，直隶于军政府，也为炳焜所反对而罢。后来经胡汉民、程璧光调和，荣廷才把炳焜调开，以莫荣新继任粤督，庆澜的二十营军队，也依中山主张，改编为援闽粤军，以炯明为总司令。但荣新依旧和中山为难，庆澜亦被排挤去职，继任粤省长的李耀汉，又是受荣廷指挥的人。中山想把粤省长一职给程璧光，到七年二月二十六日，璧光就被桂系刺死了。中山和桂系的不能合作，既如此显明，而南下的非常国会议员，又有党派之分，并不完全听命于中山。非常国会中，大概分为三派：一、民友社可称为极左党，拥中山为首领，中山的中华革命党党员为此派的中坚，胡汉民、张继、孙洪伊、马君武、居正、谢持、田桐都属于这一派；二、政学系，即前此的政学会，可称为极右党，拥岑春煊为领袖，李根源、章士钊、杨永泰、谷钟秀都属于这一派；三、益友社，可称为中立党。拥吴景濂为领袖，褚辅成、王正廷都属于这一派。政学系和唐继尧、陆荣廷的关系最密切，而谷钟秀且和直系军人陈光远、李纯往来最密，采取以冯制段的政策，和中山的根本主张不同。益友社在非常国会中，据有两院正副议长四席中的三席，颇有举足轻重之势，在主张方面，开始也和中山接近。等到七年二月间，熊克武与滇、黔军结合，把川督刘存厚排挤了以后，于是西南粤、桂、滇、黔、川、湘六省实力派的联合便告成功。益友社鉴于军政府和滇、桂关系的疏远，不能发生实际的力量，渐向右倾，与政学系结合。四月下旬，改组军政府之议渐就成熟，中山知道政学系在联合桂、滇实力派反对他，就只好于五月四日，向非常国会辞去大元帅职。二十日，改组军政府为中华民国联合军政府，由非常国会选出孙中山、岑春煊、陆荣廷、唐继尧、唐绍仪、伍廷芳、林葆怿七人为政务总裁。七月五日，陆荣廷等通告联合军政府成立。八月二十一日，推定岑春煊为政务总裁主席。中山不久，即由粤赴日，再由日至沪，创办《建设杂志》，并草《建国方略》，创行易知难之说，以唤醒民众，继续革命。

南北政局的变化，即如上述，现在进而叙述南北和会的进行。原来当吴佩孚于七年八月通电请罢内战之时，岑春煊即电覆佩孚赞成促进和平。到了十月九日，军政府因为反对北方新国会选举徐世昌为大总统，于是通告代行国务院职权摄行大总统职务，和平前途由是发生障碍。但国际形势的变化，却又促成了和平的机运。当欧战发生后，日本便乘机单独侵略中国，到了七年冬季，欧战快要结束之时，于是美、英、法列强的视线，就转移到远东方面来了。七年十月间，美国首先劝告南北政府，希望牺牲意见，速谋统一；接着英、法两国又向北政府提出警告，说北政府不应缓交庚子赔款，将日本借款用在内战上。日本寺内内阁，原是支持祺瑞的，也在这时瓦解了；由原敬出来组阁，原敬恐怕惹起英、美的反抗，也就把前此的政策稍稍改变了一点。祺瑞受了这重大打击，武力统一政策，便无从实现，而国内和平空气，却浓厚起来了。十月二十三日，钱能训电请岑春煊设法解纷；同日，在野名流熊希龄、张謇、蔡元培、王宠惠等联名通电发起组织和平期成会。十一月十六日，徐世昌下令前方军队停战退兵；二十三日，军政府也下令停战。南北和议的机会渐次成熟，于是两方各派代表到上海开会。八年二月，北方总代表朱启钤、南方总代表唐绍仪齐集上海，开始会议。和会开始之时，南方代表首先提出两个先决问题：一、陕西停战问题。原来陕西自七年春初，胡景翼等在三原宣告独立后，即推于右任主持；右任与陕督陈树藩对峙，北政府因受祺瑞的挟制，竭力进攻右任所部军队，想把该省放在停战的范围以外，南方则不承认。二、参战军和《军事协定》的取消以及停支参战借款问题。原来参战军和《军事协定》以及参战借款的成立，皆以参与欧战为目的，现在欧战既告结束，故南方要求取消参战军和《军事协定》并停支参战借款，而北方则因受祺瑞挟制，坚不允诺。对于第二个先决问题，北政府仅将《军事协定》文书四种交付和会，而对于取消参战军、停支借款及取消《军事协定》诸端，反置诸不理，并且发表了一种与日本订结延长《军事协定》的《协约》^〔51〕。把参战军改称为国防军，以表示永不消灭此种军队。对于第一先决问题，南方要求停战，撤换陈树藩，而北方反加派军队，节节向三原进攻。到了二月十六日，三原情势异常危险，唐绍仪因于二十八日在和会席上，向北方代表提出限四十八小时答覆的哀的美敦书，要求即刻停战，届时如无圆满答覆，则认北政府无讲和诚意。届期果无答覆，唐绍仪即于三月二日通电停止和议。和议停止后，经过一个月的时期，由苏督李纯、鄂督王占元、赣督陈光远及师长吴佩孚的调停，陕西战事才于三月三十日停止，双方始于四月四日再开谈话会，而对于第二先决问题，朱启钤允诺俟正式会议时议处，因决定于四月九日续开和议。和会再开以后，终因双方所提条件距离太远，毫无进展，直到五月四日，北平学生因巴黎和会失败发生示威运动，提出打倒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卖国贼的口号，于是祺瑞大受打击。唐绍仪乘机于五月十三日，在和会席上，突然提出下列八条：一、对于巴黎和会决定山东问题的条件，绝对不能承认；二、中、日密约，宣布无效，并惩办缔结密约之关系人；三、取消参战军及国防军；四、撤换劣迹昭著、不洽民情之督军省长；五、由和会宣布六年六月黎元洪解散国会之命令无效；六、由和会推举全国最有声望之人，组织政务会议，和会决议各案件，由其监督履行，至国会得完全行使职权为止；七、和会已议定或审查未决之各案，分别整理决定之；八、执行以上七条，则承认徐世昌为临时大总统。北政府对于南方所提八条，除认第一条有讨论余地外，对于其余七条，则痛斥其非。于是和议破裂，后虽北遣王揖唐，南遣温宗尧，谋继续开议，然终不能实现，南北依旧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