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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学的成熟时期:汉学的堡垒已建立

【摘要】:以上所讲,为朴学的启蒙时期,那时汉学的堡垒尚未建立,说经还是汉、宋兼采。乾隆以后,才正式进到朴学的成熟时期。玉裁、念孙、引之并戴氏,为朴学的中坚人物,故世称戴、段、二王。在这朴学独占时期,其他学术思想,几无立足的余地;但是,在这时期中,依旧有几个学者肆力于他种学问。

以上所讲,为朴学的启蒙时期,那时汉学的堡垒尚未建立,说经还是汉、宋兼采。乾隆(高宗年号,从1736年至1795年)以后,才正式进到朴学的成熟时期。促成这种机运的原因,如前所述,固属是:

(一)顾、阎、胡为之先导,(二)政局稳定,生活安全,使学者有余裕以自厉其学,(三)法网日密,使学者不得不在故纸堆中讨生活;但是,还有两点,也是促成这种机运的原因:

促成朴学成熟的原因

第一,外来的研究方法:自明季利玛窦等输入西学于中国以后,学问研究方法上生一种外来的变化;其初只有治天算学的人运用这种方法,到了这个时候就把它运用到别的方面去了;所以近人谓他们治学的方法,合于西洋科学的精神[4]

第二,达官要人的提倡与维护:当时达官要人如阮元[5]纪昀[6]毕沅[7]等,大都倾心朴学,尽提倡与维护之力。

成熟时期的代表人物,为惠栋、戴震、段玉裁、王念孙、王引之,而惠为吴派首领,戴为皖派鼻祖,今分述之如下:

(一)吴派:吴县惠栋,世传经学;周惕、士奇,虽宗汉诂,然有时仍以空言说经,至栋始弘布汉学,而汉学的门户因之建立。栋有《九经古义》《易汉学》《周易述》《左传补注》诸书,其《九经古义·首述》云:“……汉经师之说,立于学官,与经并行……古字古言,非经师不能辨……是故古训不可改也,经师不可废也。”我们看到他这几句话,便知道他的笃执古训,所以梁启超以“凡古必真,凡汉皆好”八个字概括惠派的治学方法。——这一派可以说是纯粹的汉学,而与皖派不同。

栋弟子最著者有:吴县江声,著《尚书集注音疏》《六书说》;吴县余萧客,著《古经解钩沈》。萧客弟子有甘泉江藩,著《汉学师承记》,推栋为斯学正统。嘉定王鸣盛与同乡钱大昕,也都受学于惠栋,而以史学闻于世。江都汪中亦倾向惠派,有《广陵通典》《周官征文》《左氏春秋释疑》诸书,而《述学》内外篇尤为有名。

皖派

(二)皖派:皖派鼻祖为休宁戴震,而震受学于婺源江永。震治学方法,与惠栋相异,震主精审有识断,栋则淹博而笃执古训。他说:“学者当不以人蔽己,不以己自蔽。”(《东原文集·答郑用牧书》)钱大昕说他“实事求是,不主一家”(《潜研堂集·戴震传》);余廷灿说他“有一字不准六书,一字解不通贯群经,即无稽者不信,不信必反复参证而后即安,以故胸中所得,皆破出传注重围”(《戴东原先生事略》)。——观此足见戴氏治学方法,深合于近代科学的精神,所以刘光汉《戴震传》说:“先生之学,先立科条,以审思明辨为归。凡治一学,著一书,必参互考验,曲证旁通,博征其材,约守其例。复能好学深思,实事求是,会通古说,不尚墨守。”后此朴学之所以光大,完全是受了他这种治学方法的影响。——这一派可以称为朴学。

戴氏著述宏富,其最著者有《毛郑诗考正》《考工记图》《孟子字义疏证》《方言疏证》《原善》《原象》《勾股割圜记》《策算》《声韵考》《声类表》《仪礼正误》《尔雅文字考》《古历考》《历问》《续天文略》《水地记》《校水经注》及《直隶河渠书》等,而《孟子字义疏证》,则为戴氏哲学的著作。他这种哲学,很得力于王夫之所谓“天理即在人欲之中,无人欲则天理亦无从发现”这两句话。原来宋儒把欲与理与性视为两种东西;戴氏却视欲与理与性为同物。所以他说:“记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圣人治天下,体民之情,遂民之欲,而王道备。人知老、庄、释氏异于圣人。闻其无欲之说,犹未之信也;于宋儒则信以为同于圣人。理欲之分,人人能言之;故今之治人者,视古圣贤体民之情遂民之欲,多出于鄙细隐曲,不措之意,不足为怪。及其责以理也,不难举旷世之高节著于义而罪之。尊者以理责卑,长者以理责幼,贵者以理责贱,虽失谓之顺;卑者、幼者、贱者以理争,虽得谓之逆。于是下之人不能以天下之同情天下所同欲达之于上,上以理责其下,而在下之罪,人人不胜指数。人死于法,犹有怜之者;死于理,其谁怜之?”又曰:“古圣贤所谓仁义礼智,不求于所谓欲之外,不离乎血气心知;而后儒以为如有别物焉凑泊附著以为性,由释杂乎老、释,终昧于孔、孟之言故也。”(以上见《孟子字义疏证》)他这些话的根本意思,就是要人人各得其情,各遂其欲,而勿悖于道义;欲以外更无所谓仁义礼智,更无所谓理。他这种人生哲学,着重在“欲遂其生”四个字上,所以他又说:“人之生也,莫病于无以遂其生。欲遂其生,亦遂人之生,仁也。欲遂其生,至于戕人之生而不顾者,不仁也。不仁实始于欲遂其生之心,使其无此欲,必无不仁矣。然使其无此欲,则于天下之人生道穷促,亦将漠然视之;己不必遂其生而遂人之生,无是情也。”(《孟子字义疏证》)总括一句,就是以遂人之欲达人之情为“遂其生亦遂人之生”的方法,以“遂其生亦遂人之生”为解决人生问题的指针。戴氏人生哲学的大意,尽在于此。

戴氏后学,名家辈出,今分述之如下:

(一)金坛段玉裁,讲求古义,深于小学,著述很多,而以《说文解字注》《六书音均表》《诗经小学录》为尤著。

(二)高邮王念孙,亲受学于戴氏,精训诂,著有《广雅疏证》及《读书杂志》。其子引之,亦精训诂,著有《经义述闻》与《经传释词》。

玉裁、念孙、引之并戴氏,为朴学的中坚人物,故世称戴、段、二王。他如治数学者有汪菜,治韵学者有洪榜,治《三礼》者有金榜、胡匡衷、凌廷堪;而任大椿、卢文昭、孔广森辈,亦莫不师戴。——戴学之盛,可谓达于极点。

朴学启蒙时期与成熟时期之异点

以上述朴学的成熟时期竟,进而请言朴学启蒙时期与朴学成熟时期的异点:

(一)启蒙时期对于宋学,仅攻击其一部分,而仍因袭其一部分;成熟时期,则置宋学于不顾;

(二)启蒙时期学者均抱有“学以致用”的精神,成熟时期的学者则为经学而治经学,为考证而考证;

(三)启蒙时期的考证学,不过粗引端绪,仅居一部分势力;成熟时期则占学术界全领域而日益精密。

在这朴学独占时期,其他学术思想,几无立足的余地;但是,在这时期中,依旧有几个学者肆力于他种学问。今分述于后:

彭绍升

汪缙

罗有高

吴县彭绍升,休宁汪缙,瑞金罗有高三人都是在朴学独占时期,以和会儒、释,而独树一帜者。彭有《二林居集》,汪有《汪子文录》,罗有《尊闻居士集》。三人之学,最相契合,要皆华梵交融,禅净并重;盖不但空言参悟,而且力事行持:这与宋儒糅杂佛说只谈明心见性而不发愿往生者大有分别。

洪亮吉

亮吉亦治经学,亦治史学,有《诗文集》六十四卷,《意言》二十篇。他于清代盛世,亟言生计之学,其言曰:“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治平至百余年,可谓久矣。然言其户口,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视百年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试以一家计之:高曾之时,有屋十间,有田一顷;身一人,娶妇后不过二人;以二人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宽然有余矣。以一人生三子计之,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各娶妇,即有八人。八人即不能无佣之助,是不下十人矣。以十人而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吾知其居仅仅足,食亦仅仅足也。子又生孙,孙又娶妇。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然已不下二十余人。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即量腹而食,度足而居,吾以知其必不敷矣。又自此而曾焉,自此而玄焉,视曾高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是高曾时为一户者,至曾玄时不分至十户不止。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即有丁男繁衍之族,势亦足以相敌。或者曰:高曾之时,隙地未尽辟,闲廛未尽居也。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又况有兼并之家,一人据百人之屋,一户占百户之田;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曰:天地有法乎?曰:水旱疾疫,即天地调剂之法也。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不过十之一二矣。曰:君相有法乎?曰:使野无闲田,民无剩力。疆土之新辟者,移种民以居之;赋税之繁重者,酌今昔而减之。禁其浮靡,抑其兼并,遇有水旱疾疫,则开仓廪悉府库以赈之。如是而已。是亦君相调剂之法也。要之:治平之久,天地不能不生人;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原不过此数也;治平之久,君相亦不能使人不生;而君相之所以为民计者,亦不过前此数法也。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其不率者,常有一二。又况天下之广,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何况供百人乎?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何况供百人乎?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意言·治平篇》)——他这见解,《韩非子·五蠹篇》上早就说过了,不过生在盛时,人人都在歌舞升平的时候,而能深虑于民生问题,却是当时不可多得之士。

他如李汝珍著《镜花缘》,俞正燮著《癸巳类稿》,其中多讨论妇女问题的地方,颇有可观,不过不为当时人士所重视罢了。